晚上，我和李公子如约在电视台旁边的酒店“香港之夜”等婷婷。十二点多钟，婷婷打电话来，会议还没有结束，台长还在骂人，新闻频道出了个错误，宣传部长传达了省委书记的指示，严厉地批评了台长，台长把气全部撒在了台里中层干部的身上，各个部门的中层干部把自己部门的人召集到一起，胡乱骂了一通。新闻频道的事本来与婷婷无关，但台长受了气，她得陪着台长消消气，不好提前走。
“晚上我可能去不了了，你和李公子商量一下，今夜肯定又是个无眠的夜晚。”婷婷苦笑着对我说。
“不管多晚，我们等着你就是了。”我对婷婷说。
“那你就在‘香港之夜’开个房间先休息一下，我和台长可能也会在那儿。你把房间号发个信息给我，我抽个空去找你们。”婷婷说。
我听了婷婷的话，就下楼到总台开了个套间，李公子住一间，我住一间，把房间号发了个信息给婷婷。
李鳅生的电话和信息一个接一个地来，婷婷的电话他不敢打，他又知道我们在商量他的事，总是不放心，到了凌晨一点多钟，我干脆关了机，倒在沙发上睡着了。tehu.org 火鸡小说网
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婷婷已经在我们房间沙发里坐着，我看了看手表，已是早上八点多钟，便依然半躺在沙发上，对她说：“你们台长太厉害了，可以折腾你们一晚上。”
“他这人精神就是旺盛，先是折腾我们台里中层干部，后是折腾我。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敲你们房间的门半天不开，就叫服务员直接开门进来，你们还没醒。”婷婷说，“你们睡觉的功夫跟猪有得一拼，着实了得，真让人羡慕。”
我调侃道：“好像有个名人说过，幸运者做猪不幸者做人。看来我是个幸运的不幸者，起码我睡得像猪。”
婷婷不置可否地笑笑。我起来去喊李公子，李公子半天才满脸倦意地从里间出来，似乎还在睡梦中没醒，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我先去洗个澡，昨晚澡也没洗，牙也没刷就和衣睡着了。”李公子站起来往洗手间里走。
我本来要先刷个牙再与婷婷说话，看到李公子抢了先，就坐到婷婷坐的沙发上，说：“婷婷，昨晚李书记的文章上了网，效果非常好。”
我站起来打开宾馆里的电脑，查寻了一下，发现点击量已达五万多，跟帖也已有八千多条。我对婷婷说：“网民对这样的官场丑闻往往都是兴奋过度，幸灾乐祸，恨不得杀尽赶绝。”
婷婷在电脑上看了看，笑着对我说：“这不是你预期的效果吗？”
“不，应该说是婷婷预期的效果，是我们共同预期的效果。”我说。
“既然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得往下走。不过，还是不要把柳县长逼到绝路。”婷婷说。
“现在的问题是，李书记的文章反映的问题如果有一半是真的，网民又追得紧，纪委不作为都难了。”
“那就想办法找纪委沟通一下，不要太为难她。”
“鸿陵和省纪委我是说不上话的。”
“省纪委我倒是有熟人，台长出面请他们吃一餐饭，我再找他们沟通一下，说是我家乡的领导，相信他们不会太认真，他们又不知道这篇文章和我们有关系。”
“我们这叫既做师公又做鬼，既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我和婷婷都笑了。
我又说：“就怕网络影响太大，无法控制局面，让中纪委或中宣部知道了，局面无法控制，那柳县长就惨了。”
“听天由命吧，真的出现这个局面我们也没有办法。”婷婷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打开手机，给小李打了个电话，要他马上将鸿陵县这件事写一个网上舆情上报给省政府信息中心领导，同时，和省委宣传部网管办联系一下，看他们是否也监测到了这一信息。
这时，婷婷的手机响了，是李鳅生的电话，他通宵没有睡，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刚开的机，一直没打通，他就急不可耐地打了婷婷的电话。
李鳅生在电话里很兴奋，说鸿陵县早已炸开了锅，市里也知道了，宣传部正在布置人删帖子，他自己正往市里张书记那儿赶。
“你们的力量真伟大。”他说。
“在张书记那儿打死你也不要承认网上的事是你干的。”婷婷交代李鳅生。
“我绝没有这么傻。昨天我是让我的小姨妹子拿着稿子在鸿陵市网吧里发的。今天本来准备十多个人去跟帖的，想不到广大网民先我一步免费帮我做了余下的工作。中国的网民真是伟大的网民，中国的人民真是伟大的人民。”我站在婷婷旁边，李鳅生得意洋洋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李公子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我们胸有成竹的神态，知道我们干的好事成功了。我说：“你要不要给张书记再打个电话，再加把火。”
“王兄，你绝对放心，事已到此，自然有人会去添柴加火的。”李公子神秘兮兮地说。
看到我和婷婷一脸茫然，他坐到沙发上，拖着古装戏里才有的长调道：“你们都给我坐下来，听我仔细话端详。”
李公子说：“张书记的独生儿子叫张若诚，是鸿陵火车站项目的合伙人。张书记明年就要退居二线，或许到省里当个人大副主任或到政协当个副主席，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晚餐了。他和他儿子张若诚在当地呼风唤雨，但在省里和北京这两个地方影响力不够，来自北京的不少关系都在省里各个层面发酵，张书记也感到力不从心。婷婷姐和我正好填补了他这个空白。谁当县长不是当，张若诚今天肯定会去他父亲那儿游说的。我可在张书记和张若诚那儿打了包票的，李书记能当上县长，火车站的项目就十拿九稳。”
我一听李公子一席话，急了。这个县长的代价也太大了吧，五十亿元的项目，况且也不是我们说给谁就能给谁的。我想，婷婷也未毕有绝对的把握。
婷婷坐在沙发上，沉吟着：“李鳅生当了县长，鸿陵的事可以搞定一半，如果他能当县委书记，鸿陵县这一块不是全部拿下了吗？”
“就让李鳅生当书记，一不做二不休。”李公子说，“周省长那儿婷婷姐一定要搞定，北京我全权负责。”李公子的话远远超出了我的胆量和想象。
“这恐怕不行吧？”我说，“县长都没当，还要越级当书记，李公子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公子教育我说，“这样的事我又不是没搞过，让一个副县长，还不是常委的一个副县长当县长，难度不在这件事之下吧？我就操作成功了。让一个副厅级部门负责人直接当一个地级市的市长，难度也不会在这件事之下吧？我也搞成了。”我也不知道李公子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这件事已超出了我的想象空间。
婷婷说：“李公子说的有难度，但也不是不靠谱，常务副县长出了腐败案子，作为县委书记难辞其咎，把他调离一个位置，不追究他的责任，就算原谅他了。”
人是有差距的，但想不到人的差距会这么大，婷婷的想法竟然与李公子天方夜谭式的梦想不谋而合，我想，自己白在北大待了四年，白在省政府大院待了七八年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个人的思想和境界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面对他们二位贤达，彻底信服，彻底承认自己远远落伍于他们十万八千里了。
信服是信服，但要彻底达到目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固执地认为。
“李公子，火车站的项目你想如何操作。”婷婷不再谈李鳅生的话题。她也许现在认为李书记的事已是板上的钉子，要开始考虑火车站项目的工作了。
“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拿下这个项目，总的思路要大家都有利可图，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的任务就是打通所有关节，由‘中字’头的企业来公开出面，参与公开的招投标，以后如何建设也不管我们的事，前期操作费用全部由他们负责。”李公子说，“总的操作费用，不包括平时的吃饭、人工费用，人家愿意拿出4(百分号)来打点关系，如果是五十亿元的总投资，所有关节打通费用就是两个亿，如何分配，婷婷姐说了算。”
李公子说：“张若诚那边我已和他说好，他那边不超过五千万，北京和我这边估计要一个亿，省里和你们大概在五千万的样子，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这是我们原来的分配方案，如果婷婷姐有新的分配方案，我们可以让点步，李书记那儿我们帮他升了官，不管他当县长还是当书记，再不能从这里拿钱了。”
“我是无功不受禄，给点车马费就行，我不好意思在这里分一杯羹。”我赶紧表明态度。心想，这里的利润也太大了，自己做梦都没有想过发这么大的财，平时下面的人送我一二千块钱的红包，我还要琢磨半天。
“先把李书记的事搞定再说，反正火车站项目还要搞公开的招投标，还有时间供我们策划琢磨的。至于分配方案，我也一下子拿不出什么具体的意见，下次再来讨论。王兄你也不要自己看轻自己，鸡鸣狗盗之徒还有出其不意的作用，何况是我们堂堂省政府的一位干部呢？”婷婷真是会说话，讽刺了我一把，我还不好辩解。
婷婷就有这样的本事，她永远要掌握主动权，当她探明了李公子的底牌，马上就转移方向，让对方一时摸不透自己的底细，也给自己留足考虑的时间。
“有福同享，同难同当，王兄不是外人，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干。”李公子拍拍我的肩膀，笑容可掬地鼓励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
下午回到办公室，小李又给我高谈阔论起网络上看到的趣闻轶事，背诵起网络上一些网民的豪言壮语来。我哪里有心思听他这些，李公子的火车站项目，婷婷要与李公子坚决合作下去的态度，特别是那个吓人的分配方案，让我的心脏接受了严重的挑战，一旦真的成功了，致富是致富了，晚上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入睡了。
“王兄，广西的那个烟草局长被抓了，网民的力量还是很大的。有一篇博客文章，作为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老兄你应该和他切磋一下。还有一篇是针对鸿陵那位女县长的。”说完，他将两篇博文打印出来放到我面前。
“这位老兄的文章在网上目前可是很有影响的。”他说。既然小李这样推崇这位仁兄的文章，我也只好耐着性子读一下。
我一边问小李有关鸿陵的网上舆情上报了没有，一边读起那位博主的博客文章来。
“不用我们报了，宣传部早就报给各个部门了。”小李说。
“性爱日记”局长报警只因百姓软弱可欺。
见过无耻的，但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
见过有勇气的，但没有见过这样有勇气的。
见过嚣张霸道的官员，但没有见过这样嚣张霸道的官员。
见过软弱可欺的百姓，但没有见过这样软弱可欺的百姓。
据有关媒体报道，“日记门”男主角已经以个人隐私被人恶意泄露为名，向当地警方报案，要求追究泄密者的法律责任。
一本描写官员受贿和性爱详细过程的日记被曝光，作者要求警方追查被泄密者的法律责任，如果美国总统克林顿知道了这件事，也会长吁短叹：还是中国的官员有魄力、有勇气，还是中国的官好当，还是中国的老百姓软弱可欺呀！
1998年1月17日，美国博客媒体“德拉吉报告”最先发布消息披露一名白宫实习生与美国总统有染。一开始，克林顿坚决否认，甚至信誓旦旦地说他没有与莱温斯基发生性关系。7个月后，他终于承认自己向美国人民撒了谎。克林顿因为惹上作伪证和妨碍司法的罪状，险些被国会弹劾。
我们无法将某局长的级别与克林顿总统作一个比较，但有一条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公务员，都是以纳税人提供的俸禄生活的，当然，他们的工作主要是为纳税人服务。某局长一边收受贿赂，一边与几个女人频繁交替进行性爱工作，本来就超出了其工作范围，按照我国《新公务员法》的有关规定，要扣发韩局长的奖金、工资，甚至还要撤某局长的职。按照我国《刑法》等无数个法律、无数个实施细则的规定，如果被纪检、检察部门知道了，某局长还要被送进监狱的。克林顿总统不是差一点被国会弹劾了吗？必须要说明的是，克林顿总统仅仅是与白宫实习生有染，并没有发生其权色交易和收受贿赂的其他事情，而某局长不仅与多名女人有染，还有收受贿赂的记录，某局长不但不向克总统学习向全国人民道歉，还要理直气壮报警追查泄密者的责任。某局长太有个性了，太有胆量了，活得太舒服了。
与某局长同样舒服的官员大有人在，这也许是某局长写“性爱日记”还要报警的主要原因，因为某局长仅仅是个烟草局长，职位比他高、权力比他大、油水比他多、生活比他舒服、性爱日记比他写得好的官员比比皆是，为何要拿某局长一个人出来曝光露丑，这也是目前有关部门迟迟不表态不查处的原因之一。某局长的“性爱日记”是当前官场真实生活的一个缩影，只要熟悉官场和身处官场的人，对此并不会以此为奇的，只不过是某局长写了“性爱日记”且曝光于天下而已！
某局长比克总统有勇气、有魄力，关键是因为官员掌握了制订游戏规则的话语权、决定权、裁判权，而贵为总统的克林顿却没有这样一份特权，因此，与其我们花大力气去大加批评某局长，查处某局长，不如花点力气去重新制订游戏规则，我们不是要给老百姓尊严吗，没有制订游戏规则的话语权、决定权、裁判权，也就是说，如果老百姓没有政治上的尊严，其他的一切权力和权利都是空谈，某局长们也不会停止他们“性爱日记”的写作。
看来，这位仁兄是一个愤青式的人物，文章写得确实不错。
我寻思，鸿陵的事最后结果会如何呢？我胡乱翻着小李给我的另一篇博文，忍不住继续读起来。
谁在纵容女县长拷贝“香艳日记”
最近，网上热传一位烟草专卖局原局长的“香艳日记”，接着网上又浮出鸿陵县常务副县长柳梦梅的风流韵事。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走马灯赶趟儿似的。人们不禁要问，谁在纵容柳县长拷贝“香艳日记”。
我们每每在谈论某个腐败官员的时候，总是认为某个官员不能严格自律，总是责备某些监管部门不能很好地监管，于是，一批批腐败事件出来后，一批批有关针对性很强的文件和措施出台了，一个个学习落实这些文件和措施的会议召开了。湖南郴州市纪委书记曾锦春在自己出事前几天，还在台上大谈如何防止腐败，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些会议和文件根本发现不了腐败，根本防止不了腐败，更是无法治理腐败。以腐败的会议学习反腐败的文件，以还未暴露腐败但已彻底腐败了的官员的重要讲话来警示已暴露官员的腐败问题，这已是近几十年以来反腐败工作的常态了。制度的缺陷，让某局长、柳县长之类尝到了甜头。因此，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将公仆的权力、权利放在公民的监管之下，一切反腐败的措施都将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君不见反腐败的法律和文件多如牛毛，反腐败的机构有如过江之鲫，反腐败的会议和活动有如天边之彩虹，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法监管一个单位的一把手，民众对腐败的揭露和痛恨都必须通过上一级机关的重要领导才能完成，而上一级领导位置的稀缺性、上级领导的个人素质、上级领导与下级腐败官员的亲密关系程度、上级领导本人的腐败与否，直接关系到下级一个单位的腐败与否，将无数个地方和部门的清廉混沌与某个领导的人生观、价值观绑定，不仅不现实，也很危险。而现实生活中，在我们的制度设计中，恰恰就是这么干的。
香港的高级官员梁锦松买私家车偷漏税马上被人揭发并很快查处，美国总统克林顿与属下关系暧昧被曝光，台湾地区领导人陈水扁贪污受贿被“刑拘”，无不与他们的制度设计有关。我们可以拿出一千条理由来证明他们那个社会的丑陋和缺陷，同样，我们也可以有一千条理由来证明我们这个社会的阳光和善良。但是，他们制度设计上的互相制约和平衡，他们对民意的尊重和敬畏，是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
他们将监管官员的权力交给了民众，民众珍惜自己的权利，害怕自己的利益被自己聘请的“经理人”侵贪，民众有权力聘请自己的“经理人”，也有权力解聘自己的“经理人”，一旦发现自己的“经理人”有越轨的行为，一警告、二下课、三绳之以法，打工者与老板的关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此，我们不能过多的责备柳县长之流的放纵和腐败，对于柳县长的“香艳行为”也应该多些宽容和理解，没有一个人生下来就会腐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柳县长是值得同情和怜悯的。美女县长，最终曝光于网络，失色于全球人民的视野，丢尽颜面，还可能丢掉官位，身陷囹圄，这都是制度设计上惹的祸，非柳县长所愿也！
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就像某局长的“香艳日记”一样，如果没有被人发现，如果没有被曝光于网络，某局长肯定还会继续写下去，无数个美女还会投身于某局长的怀抱之中。可以肯定的是，全国还有无数个某局长正在继续书写“香艳日记”，柳县长就是其中一个。还有无数个“香艳日记”没有被人发现，正在以鸿篇巨制的规模拷贝呢！
博客文章语言犀利，我不禁为柳县长的命运担心起来，如果像这位博主等一干人在网上推波助澜，如此尖锐地批评鸿陵县政府、批评柳县长，恐怕她是在劫难逃了。
我对小李说：“鸿陵这件事宣传部虽然上报了，我们还要再报一次，以显示我们也在工作。”其实，我是想通过多次上报，扩大这件事的影响。
“最好把这件事通报给鸿陵市市委、市政府，提醒领导注意网民的最新动态，高度重视网上舆情，果断地采取有效措施，防止舆情失控。某烟草局如果早采取措施，也不会这样被动。”我对小李说。
小李拿着先前打印的材料出去传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