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李鳅生的水平果然不同凡响

李鳅生果然不同凡响,没有几天时间,几个跳得最厉害的新闻记者都被他彻底制伏了。

“李书记下手也太重了一点。”我对婷婷说。

据《鸿陵日报》报道,鸿陵市抓了三个涉嫌嫖娼的新闻记者。当然,这几个记者是如何被抓住,知道内幕的人都知道这是鸿陵县精心布置的迷局,但一向自命不凡的记者们也太小看鸿陵县和鸿陵市的各级领导同志了,无冕之王那是西方的传说,在中国,新闻记者只不过是一个谋生的职业而已,把自己当作可以监督政府、充当民众代言人的结果往往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天,小李来电话告诉我,他的一个同学也是被抓的三个记者之一,他要求我给李鳅生说一说,马上放人,不然他就要代朋友主张正义。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猫腻?”

“王兄,这完全是李鳅生他们设的一个圈套,鸿陵县的人骗他们说是去鸿陵市采访一个人,等到这三个记者到了宾馆,领他们去的人假装出去找人接受采访,马上就来了三个美女,一会儿,三个美女都脱光了衣服,抱着他们三个记者就要干那事,他们几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就到了,拍照的拍照,抓人的抓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小李对我说。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你同学的话也不能全信,那些记者如果没有一点邪念,就凭警察几张照片恐怕难以定他们的罪。”我不同意小李的意见,也许鸿陵县的人布个圈套让记者们钻是真的,但记者们如果警惕性高一点儿而不去钻,也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了。

小李对于我的辩解简直有点火冒三丈了,他在电话里说:“王兄,信不信由你,但我是相信我同学的话的,我不敢说他有多么纯洁和干净,但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明白一个道理,一边在整人家的批评材料,一边还在宾馆里鬼混,逻辑上说不通,除非脑子进了水的人才会干出这等没有脑子的事来。我看李鳅生他们是不想活了,以后有他的苦头吃,这些人会放过他吗?”

“小李,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在鸿陵,我找他们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像你说得这样,我一定把他们放出来。”

“我不着急,着急的是李鳅生他们。如果他们胆敢这样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继续执迷不悟、伤天害理,结果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我已经把这件事向我爸爸讲了一下,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说他会私下支持救出我的同学的。”

看来这件事复杂化了,如果真的挤进来一个省委副秘书长来,加上一个在省政府做事且乳臭未干的公子哥来,确实够李鳅生他们喝一壶的,事情真相究竟怎样,这是问题的关键。

我给婷婷打了个电话,得知婷婷正在回红洲市的路上。我将我了解的一切在电话里给她说了一遍,婷婷半天没做声,停了一会儿,她说:“我这儿信号不太好,等到了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停车后,我再给你打过去。”

我知道,与婷婷同车的还有几个人,婷婷不好与我多说。

我马上打通了李鳅生的电话。李鳅生倒是踌躇满志,沾沾自喜地用报告会上的闽南语向我表述了我所关心的一切,我急了,说:“李书记,这件事复杂了,有人向省委主要领导反映了。”我故意不说出省委领导的名字,故意说得重一点,不然他不会重视。

“省委哪个领导知道了?”

“哪个领导你现在不要多问,反正他们向省委领导反映你们设圈套搞他们,他们要造反,与你血战到底。”其实后面的话都是我加的,为的是吓唬一下李鳅生,让他早点放人。

我问李鳅生:“你们究竟设没设圈套害他们?”

“圈套不圈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证据。”李鳅生的口气明显有点软。

“如果是这样,你还是要从长计议,给他们一点颜色就算了,适可而止,不能太过分。”

“但是,新闻媒体已经报道出去了,市公安局也已经立案了,我现在想收手都来不及了。”

“公安还不是听你的,你要他们撤案就撤案。”

“鸿陵县的公安局会听我的,市里的公安局未必会听我的,要他们撤案,不给他们一笔罚款,恐怕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李鳅生说的倒是实话,但这笔钱由谁出呢?那三个记者肯定是不会出的。我说:“你问问他们要多少钱才能放人。”

李鳅生说:“恐怕一个人没有十万八万是不行的。”

这时,婷婷的电话进来了,我对李鳅生说:“等下我再打给你,婷婷的电话进来了。”

婷婷说,台里有急事要回去,来不及电话告诉我,再说周省长也催她,过两天周省长要去北京开会,婷婷要随行采访。我把李鳅生抓记者的事说了一下,婷婷却说:“这事没什么关系,他们都有证据,李鳅生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张书记也知道这件事,我与周省长也暗示过,他们都没有明显的反对意见。”

我只好又添油加醋地把小李和小李父亲的意见说给婷婷听。婷婷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对我说:“李鳅生的态度如何,现在是进退两难了,如果承认搞错了,记者们会反咬一口的。罚款放人,谁出钱,这个钱是什么性质的钱,没有好的退路可供选择。”

我们在电话里都无语。

我对婷婷重申:“这件事李鳅生肯定是设了圈套的,记者们肯定会想办法报复他的,如果真的将他们拘留了,以后的麻烦事就多了,何必给自己留后患。”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目前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往里钻,硬拼硬抗。这件事我又不能找周省长,你看看张书记有什么办法没有,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他的办法总要比我们的办法多。”

我也只好这样。

第二天,小李亲身来到鸿陵县,亲自找了李鳅生,并给李鳅生下了最后通牒,一天之内放人,不然,他将组织全国媒体到鸿陵县,先把鸿陵正面典型的事情搞黄,再通过互联网把这件事的台前幕后故事揭露出来。

“这件事之所以想私下和平解决,是因为这样的事传播出去,对他们三个人都不好,不管是真是假,都会有负面效应。”小李对我和李鳅生说。

“现在,李书记愿意帮忙,但市公安局不肯放,他们认为自己没有错,况且,他们这样无缘无故撤了案,年终上级考核,他们是会扣分的。”我给李鳅生圆场。

“那是你们的事,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担责任。”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他们都是我们请过来搞正面典型报道的,我们供他们吃供他们喝,又是安排人陪,又是安排他们游玩,还送他们纪念品,他们不但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搞我们的负面报道。现在玩出事来了,还要我给他们擦屁股。”李鳅生满腔委屈一时无处发泄。

我看他们这样理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拉李鳅生到了另一个房间里对他说:“你还是想想办法,如果这样下去,会适得其反的,我陪你去找张书记,把情况给他汇报一下,让他给市公安局打个招呼,不明不白结案算了。”

“我们面对张书记不好开口,是承认自己搞错了,还是说明利害,以绝后患?张书记会怎么看我,我以后在他手下如何工作?”李鳅生毕竟与张书记的关系还没好到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地步,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我说:“你只管跟我一起去找他,难说的话我去说。”由于有火车站项目的关系,我自信张书记还是会高看我一眼的。

于是,我们把小李安排好,并承诺他今天一定给他一个说法。两人开车去了市委。

到了市委大楼门口,李鳅生又变卦了,他对我说:“还是不要去找张书记吧,我有点怕他批评我,不如去找他儿子,让他先去说一下,探听一下,我们心里好有底。”

“那你给他儿子打电话。”事到如此,也只好这样了。

李鳅生打通了张若诚的电话,他马上来市委大院找他父亲。我们约好在市委大院门口车里先见面谈一下。李鳅生开车就要走,我说:“我们不是约他在这里见面吗?”

李鳅生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个公子没有钱给他,他能给你办事吗?我们现在去取一万块钱来,待会儿你送给他,就说这三个人是你的朋友,要他父亲放出来,鸿陵县也同意放人,要他给市公安局局长打个电话就行了。”

我们到了鸿陵市一家建设银行门口,李鳅生递给我一张银联卡,告诉了密码,他说他去取钱不方便,怕人认出来,我反正没人认得。我只好按照李鳅生的安排,从银行取了一万元回到车里,再开车到市委大院门口车里等张若诚的到来。

张若诚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与他父亲简直一模一样,他父亲如果不是多了几根白发,几道皱纹,说他们是双胞胎没有人会怀疑的。

张若诚笑纳了我的万元红包后,我与李鳅生如此这般地与他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交代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父亲。

张若诚最后表态,这点小事没有问题,但他又从包里拿出几张发票出来,要求李鳅生报销,李鳅生接过票据,对他说:“你快去快回。我们身上的钱都给了你,我们去银行取,回来我们给你报销。”张若诚愉快地下车而去。

“这个张公子,钱就是他的命。”李鳅生看看手里的发票,算了算,“两万一千多元。嗨。”

我们再次回到宾馆等张若诚的信息。晚上,李鳅生在宾馆招待小李吃饭,小李执意不肯去,他说这里有同学约,我说:“李书记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如果真的有同学聚会推不掉,我就不勉强了,如果可以推托一下,李书记也是真心真意,我们还是要给李书记的面子,朋友的事归朋友的事,吃饭归吃饭。”小李在我的游说下,同意与李鳅生一起吃饭。

“我叫几个县里的领导来作陪,李处长也是省政府的领导。”

“我可不是处长,办事员一个。”小李马上纠正道。

李鳅生赔着笑脸,一副讨好的脸色认真地对小李说:“现在不是,要不了多久便是处长甚至厅长、省长,年轻人前途远大。”

小李还是不肯给他面子,也是认真严肃地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个好科员就不错了,一步登天,那是传说中的事。”

我马上过来打圆场,对小李说:“不说了,不说了,顺其自然吧!”

我们三人一时无话,陷入沉默。小李看着电视,李鳅生看着窗外的景色,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堵墙。我看看时间还早,就对李鳅生说:“李书记,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我们到时候宾馆餐厅见。”

李鳅生与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出去了。

“政客与流氓。”小李说。

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但做人还是要有原则的,起码的道德标准还是要有的。”

“李书记做人还是不错的。”

“什么不错,官风如此下作的人,做人好不到哪里去。”小李一点也不肯附和我的意思。

“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不是流氓就是垃圾。王兄你不要和他搞在一起,他这样的人只有利益,没有朋友。”小李继续贡献他的真知灼见。

“现在的官员都有两面性,做人交朋友是一回事,做官干工作又是另一回事,都是环境逼的。如果没有超常的手段,在官场就无法站稳脚跟,除非你不想有所作为。”这是我的七八年老机关工作经验的总结。

“那也不一定,人嘛还是要有点精神和个性的,虽然不能出污泥而不染,但也不能同流合污,助纣为虐,顶多是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难呢,小李呀,你是刚刚参加工作,又有父亲在上面罩着你,如果再过几年,你父亲退休了,你就会明白你在机关的模样,也许你自己都无法认识自己了,世俗、懒散、麻木、沉沦等等,都是当今官场不少人的生活和工作常态。”

“如果是这样,不如跳到外面做个小市民或个体工商户,自娱自乐。”

“你以为小市民好做,个体工商户好做,他们是没有机会进官场,他们看到我们这些人,天天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报、聊天,拿的却是高薪,时不时还要对一些小市民教育一番,对一些个体工商户整顿一番,什么水平低、法制观念淡薄、综合素质差,都说的是这些人,基本与我们这类人无关。”

“其实,真正法制观念淡薄的是我们这些身在官场的,那些普通老百姓没有这个能力去违法乱纪,即使违法乱纪也是小事。你看,用合法的手段整这些无冕之王,普通老百姓有这个能力吗?”

小李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基本赞同。

一直到晚上我们吃完饭,张若诚都没有回信。小李再次不高兴,与李鳅生吵了起来。李鳅生毕竟老到世故,不与小李一般见识,和小李争了几句后,不再搭理小李,独自让小李发泄心中的不满。我作为小李的直接上级领导,当然没有领导他的能力,况且他说的多少有点道理,只好两边说好话,和着稀泥,焦急而又耐心地等着张若诚的到来。

到了凌晨一点多钟,李鳅生终于打通了张若诚的电话。他被几个朋友从酒吧里送到鸿陵宾馆,醉醺醺地断断续续地向我们讲述了他与他父亲交涉的过程。在我们再三追问下,我们终于弄明白了张书记的意思,李鳅生可以打着张书记的牌子去找市公安局长,人可以放,但罚款还是要交一点。

“交一分钱我就与你们没完没了。”小李暴跳如雷,对李鳅生就是一顿乱吼。

“小李,你也别太任性,李书记不是还没有表态吗?”

“好吧,明天就放人,钱也就不用他们几个交了,我会自己处理好。”李鳅生虽然满脸的不高兴,但面对的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也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了。

“但是,这件事就此为止,我是看在王兄和李秘书长的面子上,小李的朋友也要适可而止,不能再起事端。”李鳅生说。

“当然,这件事就此为止。”我见小李不说话,赶紧为李鳅生打圆场,小李用沉默表示赞同我的表态。

第二天,三位记者顺利被释放,我招待他们吃了个饭,顺便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他们还要继续搞下去,非出这口气不可。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从长计议吧。”

小李也不想再费精力,顺着我的话劝说了他们几句。他们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毕竟这样的事再搞下去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送走小李一行四人后,我与婷婷通了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简单向她说了一下。她告诉我,这样处理是最好的结果,大家都退一步。同时,她告诉我,电视台将从今晚开始,连续三天在新闻联播中开辟专栏播出鸿陵的典型新闻报道,省报明天将在头版头条刊登鸿陵新闻,有关李鳅生的个人报道,由于许多新闻媒体的老总提出异议,对于一个在任的县委书记突出宣传报道,一旦以后出点问题,新闻报道不好处理,毕竟县委书记这个职位是一个敏感而多事的职位,低调一点可能容易接受历史的检验。因此,省委宣传部作了一些技术处理,除省日报和卫视外,其他媒体都按原计划播出或刊登李鳅生的报道,中央新闻媒体按照日报和卫视的方法处理。

“政策说变就变,浪费了我们几百万,连个卫视的镜头都混不到,实在有点不划算。”李鳅生愤愤不平地对我说。

“宣传鸿陵县也是宣传你个人,况且其他媒体也做了你的个人宣传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其他媒体的稿件上了网,你指派县宣传部的人给全国知名网站打招呼,让他们转载就是了。”

“又要一笔可观的开销。”李鳅生说。

“反正又不是你老婆的私房钱,公家的钱公家用,用了你也不心痛。”

“我现在还有一百多万元在手里没有冲账,慢慢来吧,鸿陵火车站的项目开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李鳅生向我展示了他美好的未来和光辉灿烂的前途。

“我完全相信,李鳅生时代的鸿陵县前途更美好,一个现代化的崭新的具有国际化视野的大鸿陵,将屹立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我用极端夸张的语言对李鳅生说。

李鳅生书记表示高度的赞同。

鸿陵新闻战告一段落,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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