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贱奴几乎什么也没带地去了药场,被安置进了就在三草隔壁的一间屋中。
贱奴这两天一直戴着个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别人只当他是怕过了病气,鬼医等人虽见到了他那张嘴,却也基本不管看病以外的事。
莫离和怀瑜说话这会,高烧断续的贱奴方喝下了一碗三草端给他的药,趴在那木板床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三草收拾着药碗,说了句:“你就慢慢熬吧,那将来总能有个出头之日吧?”
贱奴依然望着前方,也不说话,浮起了破烂的唇,露出了一抹轻淡的笑……
(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
沿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谁愿夜探访留在我身旁
陪伴渡过黑暗让我驱散寂寞痛楚
寻觅没结果谁伴我闯荡
期望暴雨飘去便会冲破命运困锁
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望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你与昨日的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惯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始终上路过
——歌曲《谁伴我闯荡》作词:刘卓辉作曲:黄家驹)tehu.org 火鸡小说网
第二天一早,贱奴便起了床,认真地洗漱了,又认真地吃完了三草给他送来的一碗稀粥。
之后贱奴就出了屋,今天再也没有蒙面,在一片药田前打坐了起来,置身在那带着药草清香的美好自然中,一边调理一边静待着,虽也期望今天能逃过一劫,却也知道几无可能……
果然,未能幸免,就是进了巳时才一会,前方的田埂上便出现了几条身影,气势汹汹地径直而来,正是螭吻等人。
贱奴赫然站起,昂着那张带着病色和破烂的脸,朝他等迎面走去,始终目不斜视、一往无前地,与他等擦肩而过,直往冥天峰自行而去!
螭吻见他这样,只是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有管他,就跟着他向回走去。
贱奴再次进到了平等宫,见到了大太子。
龙子坐在一张大座中,甚是不耐道:“狗东西,你可真是屡教不改啊,今天居然又迟到了。”
贱奴一脸浑不吝道:“我生病了,教主都让我专门去养病了,我今天根本就没打算来,是你还非要派人去抓我的,我才只好来了。”
龙子被他顶得都喷笑了,“哎呀,听说了,你还真有意思啊,我才调*教了你一次,你就装起病来了。”
贱奴认真地一凝视他:“太子就是这样认为我的?”
龙子居然还挺实诚的:“倒也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装病,这就是在刁难你。”
贱奴便哂笑了一下,也不再与他废话,就要按他上次的吩咐行大礼拜见时,龙子却又阻了:“慢着。”
贱奴当即停了下来,目含讥讽地看着他,只待他又玩出什么花样来。
龙子甚是关照道:“老大,人家终归也是个希客的,又生了病,就赐他个跪垫吧。”
赑屃便去拿来了一只跪垫,摆在了贱奴跟前。
确实是很殊待的——原来是只针垫,上面布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钢针!
贱奴也没什么惊动,跟着教主连钉“垫”都见识过了,一个针垫还算什么?
他暗自咬住了牙,朝那似急欲噬血的针垫上踏踏实实地跪了下去。
那垫上密密麻麻的钢针顿时扎入了他的腿中,丝丝缕缕的鲜血流了出来,在底垫上漫延开来。早有准备的贱奴却跪得直挺挺的,连一丝颤晃都没有,只是那虚弱的病容上又添了两分苍白。
龙子大有新趣般的观赏了片刻,帅气地一笑道:“好了贱奴,你起来吧,我再帮你好好地发发汗,你的病肯定立马就能好了。”
……
莫离今天本是一早就想去看贱奴的,但又顾虑到去的太早了药场那边怕也不便,便先练起了武,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方往宫外行去。
他本还想搁下那柄救生剑,却又起意把这宝器也给贱奴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便携剑而去了。
哪知到了药场后,当处的人却说贱奴出去了,再问个详情时就没人理他了。
莫离不料这里的人似都很冷漠的,只好站在外面等了一阵,却不见贱奴回来,便无奈地离开了,还跑到马场去找了一下,结果贱奴也没有去那儿。
莫离好生失望,茫然四顾,想到怀瑜大概知道贱奴可能去哪儿,便又向回行去。
行到半路时,却听那广袤的花谷中传来了阵阵唿哨嘻闹声。
莫离远远望去,只见那边有一帮人正在盘旋驰骋,个个都是高头骏马,一点也不顾惜那么美丽的花朵,给践踏得四下乱飞;其中一人快马当先,一袭格外显眼的紫衣,身姿强壮矫健,帅气十足!
莫离还能认不出这是哪位主儿吗,另外几人不用再看都知是龙九卫了(确切地说是来了赑屃、螭吻、饕餮、睚眦、椒图五人)。
莫离一阵厌恶,却见龙九卫还在呼喝驱赶着什么,这才注意到龙子马后还有一个随从——无骑的,低下的,孤立的,卑微的,跟着他的马徒步跑着,已是万分吃力,难以支持。
莫离也不知这是他的哪个侍从今天又遭了殃地被他等这样玩弄,也无心再看了,方移开目光,心中却猛地狂跳了起来,一种莫名可怕地感觉充斥了全身……
贱奴遽然一下,已不知是第几次地摔倒在了地上,那病体本还虚弱,一双小腿又被扎满了针眼,跟着龙子的马跑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再也撑不起来了。
已驰出一大截的龙子停了下来,掉转马头,十分不满地一望他。
贱奴浑身都已被汗水湿透,确实别提有多好地发了汗,可好心的龙子却违背了初衷,完全不肯罢休:“你不是被我哥训练得很强吗,怎么就这点能耐?快点跟上来啊!”
龙九卫也都停在了贱奴周围,喝赶戏耍着。
贱奴大喘了两口气,方要再坚持地爬起来,却蓦然一阵心灰意冷,再也不想承受龙子这般没完没了地作弄了,放弃了所有的意志,就像个死人一样趴着。
龙子哪会多等,朝龙九卫一示意,饕餮便将早备好的一捆套马绳扔给了他。
龙子潇洒地一把接住,随即漂亮地挥绳一抛,那条绳索便飞向了贱奴,绳套一下就准准套入了他的脖中,将他拉向了前去!
贱奴本能地双手一抓脖间的绳套,正被拖得痛苦万分,就听半空传来一声满含愤怒地厉叱:“住手!”
那么坚忍的贱奴一闻此声,竟然生生打了个哆嗦!
同时之间,莫离已飞身落在了龙子马前,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极有灵性的奔雷(龙子座骑)一声长嘶,硬生生停住了正要欢驰起来的蹄子,却有些烦躁地原地踢踏着。
龙子安慰地抚了抚爱马的脖颈,随即高高俯视着莫离,露出了得趣般的坏笑:“小奴狗,你终于出场了。”
莫离那双平常也很妩媚的狐眼此时却像金刚怒目般,字字带着切齿地痛恨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龙子道:“虐玩罪奴啊。你能成为我哥的亲随,不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吧?”
莫离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面对着他那一副理所当然、肆无忌惮的样子,真真是怒火填膺!却又感到和这个混蛋再说什么都是无谓的,便也先不顾他了,急忙奔向了贱奴!
贱奴已奋力站了起来,迎面等待着他。他其实也明白照龙子这种玩法,迟早都会让莫离知道的,可还是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现在既已被莫离发现了,他也就面对了。
莫离转眼就奔到了他面前,本就尚带惊痛的眼却又是一圆:“贱奴,你的嘴是怎么了?”
贱奴这才想起自己的嘴,不由又是一躲。莫离已双手扶住了他,又打量到了他那染满血迹的小腿,顿时俯身一细看,简直难以置信道:“你这腿,又是……又是被什么扎的啊???!!!你这都是怎么啦???!!!”
龙子这会又掉转了马头,竟完全没有干涉,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他俩,就像在观看一出好戏。
贱奴也再不躲了,平淡地对莫离道:“你放心,我死不了。你没来之前,我一向都是这样的,你别管这些。”
莫离双目赤红,死死地看了他一瞬,竟连话都没了,转头就对龙子一字字道:“你这个畜生。”
龙子那观赏的目光登时变得阴森了:“狗东西,我会让你为你所说的话,付出万分惨痛的代价。”
莫离还未及回应,贱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莫离,我的事都与你无关,你若非要管,只会害得我更惨。”
莫离掉头对他就是一声:“你什么都别再说!”
贱奴一看这话都哄不住他了,便也就沉默了。
莫离竟没有再爆发,异常沉肃了般的,伸手去一解他脖上的绳套——那绳套却立即又被拉紧了,龙子哪会让他这样?
莫离本来还是为贱奴有所顾忌的,可这下还哪可能再忍得住,转身正对向了龙子,怒喝道:“放开他!”
龙子轻闲得都能气死人:“不放。”
莫离再不搭话,霍然摸上了腰间佩剑,但听一声龙啸,神锋出鞘!
龙子狼眼一觑,冷笑道:“小奴狗,你竟敢向我亮剑?”
莫离倒也没失控到就此对他利刃相向的,只是一剑挥向了那条绳索!
然而,都不用龙子出手,旁边立有凶猛一刀挡了上来!
是龙九卫中最好战的睚眦。
只是在自家谷中随主游玩,睚眦竟还带着刀!
但是,刀剑相交的一刹那,睚眦那柄也是寒锋刺目的大刀,竟然就生生断成了两半!废了!
睚眦是个一根筋,竟傻眼地望着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截断刀,愣是回不过神来。
莫离也有些惊愕地望着自己的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削铁如泥!一时之间,他心中又翻起了一股对萧寒烟的莫名感激……
忽听龙子笑了起来:“了不得啊,睚眦,你看出他拿得是什么了吗?”
睚眦这才一打量莫离手中的那柄剑,皱起了一双粗眉道:“不是‘杀生’就是‘救生’。”
龙子笑得都叹息了:“是啊,我也才注意到呢。我哥珍藏的四大奇兵之一的‘救生’,这才几天功夫,就已送到了这新来的小宠狗手上。”
莫离尚不知该作何反应,龙子已神色一傲,带着些气性道:“你们都别动了,今天,我要自己和这宠狗较量一下。”
睚眦关切地叫道:“可是太子,你没带‘凌云’啊!”
“凌云”是柄刀,也是萧寒烟珍藏的四大奇兵之一,三年前便送给了龙子。
龙子傲然道:“对付他,我还用不着兵器!”
话音一落,他便雷厉风行地从马上腾空而起,直朝莫离掠来,脚未落地,一掌已攻出。
莫离当即一定心神,应战了上去。
二人在如此美丽的花海之中,却展开了一场一点也不美好的大战!
龙九卫都在旁边观起战来,贱奴知道此战已势不可免,也没有作出半点劝阻。
莫离起初还想自己也别用兵器了,可转眼就和攻势迅猛的龙子过了十几招后,他便见识到了龙子的武功可真不是吹的,高强出众,万分娴熟,这主儿还天生力壮,他若不用剑根本就没有得胜的可能。
可他虽未舍剑,却又不敢使出全力,此剑那般锋利,他也害怕万一大伤了龙子什么的,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给贱奴带来无法想像的灾难。
如此一来,自是要落下风。蓦然,龙子极其漂亮地一气旋身、切掌、转手、飞踢,莫离手中的“救生”就已易了主,人也倒跌了出去!一败涂地。
莫离连退数步方才站稳,岳峙渊渟般的面对着龙子,其实却是已心如死灰,只觉自己苦苦坚持,勤练至今,原来还是这般不堪。
龙子轻轻一抚已在自己手中的救生剑,惋惜道:“你可真不配这么好的一柄剑啊。”
莫离心中惨笑了一下,破天荒第一次,对这主儿的话也是万分认同。当日受萧寒烟这柄剑时有多振奋,此时就有多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