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 终难瓦全

天色已昏暗了下来,贱奴点起了灯,眼看莫离情况平稳,便去收拾了一下别处,将那把滴血不沾的“饮恨”神兵也又擦拭了一下,放好在了桌上。

终于,萧寒烟一敛式,睁开眼来。

贱奴急忙就问:“怎么样了?”

萧寒烟脸上青气已消,却又一片惨白。他没理贱奴,长身而起,走到了盆架边,清理起了身上的血污。

贱奴忙奔上去伺候他清理了,又拿来了治伤用物,给他那只刀伤骇人的右手上起了药,一边心痛道:“主君,纵是你武功盖世,此等神兵也不能用手去抓啊,一个搞不好指头都削断了!”

萧寒烟一言不发,任由他包扎好伤口后便甩开了手,自己去换了身束袖行装,又将一头长发全在脑顶利落地扎成了一束。

贱奴被他晾在了一边,却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如此装束,又忍不住道:“主君,你这又是要去作什么大事?”

萧寒烟整理着护腕,眼都不斜道:“他叫我为他去王府大牢救个人——就是那该死的华飘羽。”

贱奴大愕了一下,却也没再多问,只急急苦劝道:“你前日在秀山才受了重创,实属天降大幸才得以不死,今日就又妄动了顶级寒冰功,现在不好好休养,还又要急着去作这等险事!主君,你不能总是这样玩命啊!”tehu.org 火鸡小说网

萧寒烟撇出了一丝讽笑道:“我不急能行么?此人现已落在了王爷手心里,随时都可能被折磨死;我若去迟了一步,他醒来还不更得要死要活的?”

贱奴的目光异闪了起来,嘴唇翕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萧寒烟径自去桌边拿起了那把饮恨刀,一振手便将它化入了掌中。

贱奴早看出他满拟独行,便又撵了上去,“主君,要从王府大牢救出个势必连路都走不了的人绝非易事,你怎么也该带上些人手啊。”

萧寒烟冷笑道:“这就算是我和莫离之间的私事。我可不想让本教中人去涉险救一个敌派之人,而且我一人也足可了。”

贱奴犹道:“那就只带我去吧!我是本教的一个罪奴,死不足惜。”

萧寒烟道:“你留下来看好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贱奴的目光又异闪了起来,终还是说了出来:“教主,你对他可真是分外顾惜……”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以后可千万别再那样耍他了,他不会次次都有命活下来的。”

萧寒烟这才正眼一看他,笑光慑人道:“贱奴,你今天的废话又很多哦,是嫌我先前给你的教训太轻了么?”

贱奴闪避开了他的目光,再也没有说话。

萧寒烟也不再理他,又到一边去取了蒙面之物,这次却没拿那只较易辨识的恶鬼面具,只拿了条黑巾,放入怀中后便向外行去。

贱奴却又拦了上去,深挚凝望着他那苍白的脸道:“主君,你如今深受内伤,身体可是异乎寻常,甚当补给一下才好。”说着就举起了双腕,一片赤忠地奉到了他面前。

萧寒烟沉静了一瞬,旋即毫不留情地抓住了他的左手,熟练地朝那腕脉上咬了下去,然后就吸起血来!

他吸得着实很多,直到贱奴的脸色也都有点发白了才作罢,冷冷地抛开了他的手道:“去包扎一下。其实你早都很懂如何照顾自己的,并不需要我多说是吧?”

贱奴不禁萧凉地一笑,道:“你真是向来也不会顾惜我什么。”

萧寒烟那冷硬的眼中竟似缠绵起了一丝忧伤,可随后就又荡出了玩谑和残忍的笑光道:“谁叫你一出生就带着罪孽?你都是活该的。”

贱奴也再无二话:“是,我活该。”

萧寒烟满含嘲讽地一笑,可那笑意却不像嘲讽贱奴、倒像自嘲般的,随后就决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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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一个光怪陆离的现代化世界里,他有一个烂大街的名字——张强,有一段很老套的故事——父亲嗜酒、家暴,母亲在他很小时就跟人跑了,把他一人扔给了那魔鬼般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一眼。

在那个就如地狱般的家里长到了十六岁,本来学习还挺好的他终是辍了学,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了一起。

起初,他确实是感到有了可以说话的朋友,可是后来,那些人总会带他去干些为非作歹的事,他怎么都不想干坏事,和那些人越来越难以融和。

他又摆脱了那些人,开始正经去四处打工,然而不知是他的性格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他总是遇到不善的人,无论到了哪个工作圈子里,都会受到欺负排挤……

张强变得越来越孤僻和沉郁。他恍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完全没有意义,也一点都找不到活着的乐趣。

从小到大,生活让他感到的只有痛苦和恶心,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而且到了如今,他也已经没有了一点努力的心劲。

年方十九的他就已了无生趣,不知多少次地想到了死……终于有一天,他在和父亲又一次发生了激烈地冲突后,就计无返顾地行去了市郊,爬上了一座无人经过的废弃大楼。

他先坐在了那高高的天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最后一次凝望着这个世界。

原来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里,竟没有一个会留恋他的人,也没有一个他可留恋的人……

足足吸完了大半包烟后,他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天台边上,默默对这个世界作以了告别:“再见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这个人。”

他也发出了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祈祷:“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就求你让我,绝无来生。”

然后,他就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奋身一跃,就像只向往自由的鸟儿般飞了出去!

急速下坠的那一瞬间,他并非是没有恐惧和后悔的。

然而他的人生似总也没有回头的路,转眼,他就到达了他的终点,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莫离“啊”的一声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喘息着,旋又觉得颈上生疼,伸手一摸,这才发现已被包好了一圈绷带,身上也已被换好了一套干净衣服。他犹有些迷瞪地坐着,惊魂未定,梦中的情景纷涌浮现了起来,他浑身倏然就冒了一层冷汗——不,那不是梦,是他曾经真真实实的一生!

他的脑子在空前刺激下飞速运转着——原来,他竟是穿越到了这个异世里的,可他并没有带着记忆,而是就像个平常小孩一样生长了下来,直到这次有了濒死经历后,他前生的记忆才觉醒了过来……

眼前忽然人影一闪,贱奴已从外面奔了进来,脸上虽是一贯的冷漠,语中却带着欣喜道:“莫离你醒了?快别乱动。”

莫离却像活见了鬼般的惊视着他,一时之间,前世和今世的种种影像纷乱交错,竟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贱奴也微吃了一惊,赶紧就坐到了他身边,仔细一观他那脸色和伤处道:“你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莫离睖睁片刻,忽然一抱头,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越大,几如疯癫了般——老天,他居然获得过两次生命,可他居然还一次比一次活得更傻逼!为了那些半点也不值得的烂人,一而再地抛弃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贱奴愈发惊愕了起来,急忙扶住他道:“莫离,你是病糊涂了吗?”说着又去摸他的额头。

莫离一把就抓住了他那只手,深深凝视着他,一语多关道:“贱奴,我,觉醒了。”

贱奴惊疑不定道:“你,是醒了啊……莫离,你放松些,现在都已没事了,你可千万别再胡思乱想啊。”

莫离怪怪地一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干傻事。”说完便放开了他,这才一顾周遭,顿又吃了一惊,不停地环视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这……这不是我华大哥的那处私宅吗?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贱奴道:“我背你来的。”

莫离心中一感,可也顾不得那些了,急道:“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贱奴道:“那位华大侠自己说的。他头前只肯到这里来,主君也不想将他带回本教中的任何地方,就依他所言来此落脚了,又传信叫我把你也带来。”

莫离心头狂跳道:“萧大……萧教主已将他救出来了吗?!那他们现在人呢?”

却见贱奴闪起了一丝可疑的窘色,示意了一下北方道:“主君正在那边的寒潭旁,为他施行……施行祛针大法。”

莫离惊疑道:“什么‘驱针大法’?施行那个干嘛?”

贱奴嗫嚅道:“华大侠他……他中了寒冰针,现在又身受百刑,虚弱至极,若不赶紧把那针从他体内除去,他便无法运功疗伤,只怕难以支持下去。”

莫离脑中都乱成了一锅粥般,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我华大哥体内有一根针?!那、那萧教主怎么会驱什么针?”

贱奴却再不回答,生硬地转开了话题:“莫离,刚才外面有异声,我就是出去察看的,听到你有动静才转了回来,现在我还得去看一下。”

莫离本只急欲追问,可一听此言还哪能再有二话:“是有人追寻过来了么?那你就快去吧。”

贱奴点了下头,却还啰嗦道:“你的伤虽已无大碍了,可还是失了好多血,现在就再好好歇会,我去去就来。”

莫离顿时感激了起来,“贱奴,我这次真是多蒙你照料了!现在你就别再顾我了,自己多加小心。”

贱奴再无多言,起身便向外走去,出轩后身形一展,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莫离见他那身法也是快得惊人,不由也感佩了一下,随后便浑身一软地倚在了榻头,整理起了纷乱的思绪。

轩内只点着一烛,他的心也如那烛火般摇曳不定,逐渐只是回想着贱奴先前那种可疑的神色。

莫离再也安生不住了,掀开被子便下了榻去,这才看见榻下竟还摆好着一双鞋,不由对贱奴又是一感,随后就赶紧穿上鞋子向外寻去。

轩外月光皎洁,夜色中的枫林依然美丽如画,可在今晚的莫离眼中,却隐含着种莫名危险的气息!

他先朝贱奴去的方向悄然探去,尚连半个人影都没望见时,便听一个陌生声音似也没甚顾忌地响亮传来:“你急得什么?有萧教主在此,我又哪会轻举妄动?纵是他今日身体不济,我也断不敢去招惹他啊。”

随后就听贱奴不为所动道:“你若再敢盘桓,我可就要杀人了。”

他的声音虽远没那人高,可莫离多年习武,耳力超于常人,故也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犹带嘻笑道:“贱奴,我知道你对我是手下留情了的,可我对你也是一样啊,我现在不和你打,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毕竟当年同进修罗场的那批少童中,能活下来的也就咱们几个了,今日我奉劝你一句,萧教主这次已是在劫难逃,你就别再跟着他了,正好投了我们吧。”

贱奴没理会别的,只竟似万分恨惋道:“教主这阵子可真是流年不利!”

那人似也有些感慨了起来:“我也是震惊得很啊,萧教主今日竟带着内伤,我真想不出全天下还有谁能把他伤成那样!可就这,他还硬杠上了我们殿主,死活都不肯放手地把那个人给带走了!贱奴,你说你家主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了那么个白道上的死敌,竟不惜惹翻了我们殿主?这下可是必不能善了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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