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抽出时间来,还为萧娘和杨秋寒制作了墓碑,并亲撰墓志铭,令匠人刻在碑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两天过去后,萧娘和杨秋寒马上即将下葬。这天晚上,众人散去,只有林景一人在宅子内守夜。
林景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清啸,紧跟着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林景,惊闻令正殁世,不胜同情哀戚,白昼无暇,是以寇某夜间前来吊唁,阁下以为如何?”
林景起身来到院外,只见院中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有大将之风,正是寇彦卿。林景当然知道对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只是对方既然没有撕破脸面,也没必要说难听的话。
“以鄙人之见,寇将军吊唁拙荆,恐失身份,还是免了吧!寇将军光临蓬荜,定有非常之事,寇将军何妨坦诚相告?”
寇彦卿道:“那就依阁下之意,免得寇某自作多情。寇某前来,乃是为此事而来!”
说罢,寇彦卿面带微笑,抬起手,向林景展示了下手中的刀。
“寇将军欲与林某分胜负不成?”
“不错,中桥之战,胜负未分,宫门一战,意犹未尽。今日寇某得暇,要与阁下一试高下。阁下若败了,必死无疑,连同这宅子都会付之一炬。”
“林某若侥幸获胜呢?”
“阁下何去何从,寇某绝不过问,悉听尊便!”
他之前与林景短暂交手,虽惊诧于此人刀术精湛,却也并未把林景放在眼中。
前些日,王殷和赵殷衡通过高仙芝派来的归顺刺客得知了林景的底细,他们又转而告诉寇彦卿,寇彦卿这才知道林景竟然号称长安第一游侠,这让他陡然起了胜负之心。
腊月二十五,林景独闯积善宫,寇彦卿再次被林景的身手所震撼,刀法之快,少有其匹,他当即决定网开一面,让林景活着离开,日后专门找他一决雌雄。
因此在林景力竭时,寇彦卿本可以轻而易举将其击败,但他没有,趁人之危只能用在两军对垒时,而对于一个豪杰,这种死法太平庸,他们当死于光明磊落的格斗。
寇彦卿终于缓缓自腰间抽出那把跟随他南征北战嗜血无数的钢刀,林景依然没有出刀。寇彦卿陡然向前纵出,动若脱兔,捧刀直刺林景的胸口。
待寇彦卿的刀尖离林景不足三尺远时,白鹿刀霍然出鞘,如挟风雷,“嚓”地一声,格开寇彦卿的兵刃,紧接着林景向前跟步,挥刀砍向寇彦卿的胳膊,寇彦卿刚躲过这一刀,林景的手腕一翻,白鹿刀继而横扫寇彦卿的脖子,寇彦卿堪堪躲过。
寇彦卿暗自吃惊,林景的刀确实快,怪不得那些军士躲不开。他加了十二分小心,与林景展开一场生死搏斗。寇彦卿的刀刚猛有力,仿佛一座大山,难以撼动;而林景的刀则疾如闪电,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这场大战让天地黯然失色,这绝对是洛阳城最卓绝的两位刀客之间的较量,关乎胜负、荣誉和生死,尤其是林景,若输掉,便输掉一切。
内堂萧娘和杨秋寒的遗体已放入两具并列的棺材之中,旁边点着香烛,气氛肃穆。而内堂外,则杀气弥天,令人胆寒。有谁能猜透命运将如何结束今晚的搏斗?命运最大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不可预知的变数。
这一日正是大小官员放年假的日子,只是太后新殁,很多重要的朝官都延迟了日期,仍在处理军政大事。百姓们自然比官员热闹得多,白天在东西南市买来年货,晚上在坊内尽情玩乐。
这时候坊内燃起大火堆,半大的孩子们在拇指粗细的竹竿内填充硫磺、木炭和硝石,再放在火堆上,点燃引线,竹竿就会哔啵哔啵地响个不停。只是还没到除夕,洛阳城还不算那么热闹,林景与寇彦卿就笼罩在这种氛围中。
双方交战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却没有分出胜负。林景的速度有了些许下降,但仍然快于寇彦卿,寇彦卿的反应也略微迟钝,但仍然不时地抖擞精神。
他们并没有停战的意思,只因刀一旦出鞘,便不再完全受个人控制,而是受双方控制。即便你想收刀,而对方却不想,那么你仍然不能将这把刀收起来,否则必死无疑。因此,古往今来,真正的刀客从不轻易出刀,只因一旦出刀,必见血。
两人又战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林景的动作突然缓慢下来,比寇彦卿还慢,脚下变得虚浮,寇彦卿大喜,向前跟步,接连砍出好几刀,林景堪堪躲过。哪知就在寇彦卿喜出望外之时,林景的刀骤然又变得奇快无比,寇彦卿始料不及,林景捧刀砍向寇彦卿的脖子。
寇彦卿再想躲已然不及,只得闭眼等死,哪知林景的刀在离寇彦卿脖子还有一寸的地方猛然停住,显然林景没想立即杀死寇彦卿。
“你败了!”
“阁下刀法精湛,寇某心服口服。不知阁下打算如何处置寇某?”
按照林景的想法,他败了,必死无疑,那么寇彦卿战败,自然也是必死无疑,这才叫公平。况且寇彦卿与王殷赵殷衡沆瀣一气,如果没有寇彦卿,萧娘和杨秋寒也许不至于死。想到此处,林景便打算杀死寇彦卿替萧娘和杨秋寒偿命。
哪知还没说话,就见宅院中的黑暗之处猛地蹿出十几位军士,手中持硬弩,对准林景。形势一下子起了变化,林景不得不重新做决断。
“寇将军计划如此周密,林某也是心服口服。”
“既然阁下心服口服,那就收刀!”
林景当然不想轻易收刀,好不容易才制住寇彦卿,实在心有不甘。此时,寇彦卿带来的十几名军士慢慢向他们二人靠近,局势危急,一触即发。
林景不得已,收起白鹿刀。寇彦卿大笑,转身对军士道:“撤!”
人群如潮水退去,履道坊白居易的故宅再次恢复平静,林景长出一口气。他知道寇彦卿与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一言九鼎,但凡做出承诺,一定不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