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也不再有影子。一切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似乎从来没有某个身影出现过，对方也未曾对他说过什么。俞邬肩膀僵硬了许久，直到确定身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他才终于缓缓将脑袋低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这这口气完全吐出来, 他就听耳边再次传来了熟悉到令人恐惧的声音：“差点忘了问你, 我该去哪里寻找其他人？”俞邬再次颤抖着叫出声来。他没有想过那恶魔竟然会再回来，先前他还能够勉强维持住神智, 现在却立刻丢盔卸甲，崩溃地捂着脑袋哭叫了出来：“大哥……不, 你这个怪物！你把大哥吞噬了是吗，我对不起他,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其他人, 不要，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求求你了，求求了……”他的话语至此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任何气息传来，也没有谁存在过的痕迹。俞邬顶着满脸的血污再次抬头，才发现整艘飞船依然是之前的模样，没有半点别的痕迹。刚才发生的一切，听过的声音，似乎都只是幻觉。他缓缓地低下头，又看到了自己吐出来的碎肉和血沫，以及掉落在旁的望远镜。他抬手试图将那个望远镜拿起来，想要再看清楚远处的状况，然而回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似真似幻的一幕，他右手颤抖许久，最终还是失去了去确认的勇气。到底他有没有遇到那个人，到底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俞邬发现自己竟连思考都不敢再去思考。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数着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直至它彻底恢复平和，他才终于苍白着脸，用仍然颤抖着的双手拿出终端，朝着某个号码发送起信息。然而他并没有办法看到，就在他发送信息的同时，他的左脸颊上，那片血肉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接着那道缝隙逐渐扩大，最终彻底撑开，显露出一只深紫色的眼瞳。它紧紧地盯着终端屏幕，瞳孔深处带着浅浅的笑意。“苒星。”此时此刻在星舰之上，陆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透出了些许笑意。看来这就是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了。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还有一些准备要做。陆忻并没有再去管远处那艘飞船中的俞邬，他很清楚俞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给他带来麻烦，那家伙现在已经被他吓到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而且至少有半年都将维持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正好有些消息陆忻希望由俞邬去传递，所以他暂时还没有要取走他性命的意思。那么接下来就是解决眼前的问题了。刚刚妄图从虚空中钻出来的上级异兽，已经被陆忻以自身的威慑压制下去，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干扰他们接下来的动作。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强行破开灿星的这道防护屏障或许修补起来会有点麻烦，但陆忻没有别的选择，现在的情形太过混乱，灿星内部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所以陆忻并不像魏博学那样相信别人，相信灿星能够及时地把防护屏障打开让他们进去。倒计时很短，但在陆忻的利用之下，这段时间却像是被拉长了许多。不管是操纵触须离开星舰，在附近范围内探寻到俞邬飞船的踪迹，还是悄然进入飞船，污染俞邬心智，这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十秒钟之内。而此时此刻，魏博学的倒计时正进行到最后关头：“三二”最后的倒计时随着一道剧烈的光芒同时发生。陆忻正在计划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动用力量，撕裂眼前的防护屏障，又不被其他人看出端倪，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就在这时候，光芒乍然亮起，原本毫无变化的灿星，竟然随着倒计时结束，竟然真的与之前说好的那样，关闭了防护屏障，迎接星舰进入！所有的一切不过刹那，魏博学甚至来不及将笑意染上唇畔，就飞快地回过头，像是拼尽全力般喊了出来：“快！加速！用最快速度冲过去！”众人谁都不敢有半点耽误，同样用大喊作为回应。与此同时红弹等星族人也都在用全力操控星舰，在这刹那将星舰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仅用了八秒，星舰就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原本防护屏障的位置，冲进了灿星内部，与此同时陆忻等人回头望去，那群原本环绕在灿星周围，仿佛在围捕猎物般等待在旁的中级以上异兽群，也正随着星舰的进入而跟着往灿星冲来，突破这层困扰了他们无数年的封锁。然而这层屏障仅开启了十秒，就再次亮起，将大部分异兽隔绝在外！陆忻诧异看去，心里的惊讶并非是这群异兽所带来的，而是灿星那边的行为带来的。他没有想到，灿星竟然真的会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选择赌这次的机会。事实上在失去和计鸣曜的联络之后，他就已经没再考虑过计划实现的可能。这个决定究竟是灿星领导者做的，还是来自计鸣曜的坚持？陆忻表情复杂至极。与此同时，魏博学等人也慢慢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事实上刚才如果他们快上几秒或者慢上几秒，他们的星舰就可能直直撞在灿星的防护屏障上，当场变成碎片粉身碎骨！但现在他们成功了，他们成功地进入了灿星内部！在两方失去联络的情况下！魏博学狠狠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肺里残余的恐惧全部吐出身体，过了好几秒，他才缓和过来，恢复领导者的姿态，朝众人喊道：“不要松懈！装填武器，把那群追进来的异兽给打下来！”众人迅速回应：“是！老大！”星舰上由魏博学率领的gsf队伍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即便他们现在战斗的对手是异兽，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战斗水准。而在终于抵达这颗星球上空之后，陆忻也终于再次听见了从计鸣曜那边传来的声音。计鸣曜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冷峻沉稳，但洞察力极强的陆忻还是相当容易地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松口气的情绪：“你们按原计划来了，做得不错。”陆忻忍着笑意听计鸣曜的夸奖，如果是宇锐在这里，听到这话大概会相当激动，然而陆忻却总觉得这更像是计鸣曜在紧急状况解除后的自我安慰。他不由得回应道：“你们也做得不错，计队长。”差点他就需要用上那些可能会带来麻烦的力量了。两边交换过这样的话语之后，谁都没有再立即开口，过了好一阵之后，陆忻才听见计鸣曜说道：“空中还有不少异兽在制造混乱，现在星舰应该已经能够接收信号，我会把降落的坐标点发给你们，我在那边等你们。”陆忻点头：“好。”他们没再继续以印记的方式交流下去，毕竟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几乎是几秒之后，陆忻就注意到身边的魏博学似乎收到了坐标，接着他迅速指挥众人在攻击异兽的同时，朝计鸣曜定下的坐标点前进。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他们的星舰成功地靠近了坐标位置。而也是在逐渐靠近地面之后，众人才看清下方的灿星究竟是什么模样。陆忻定定地看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看到了和计鸣曜之前形容完全相同的画面，他曾经生活过的灿星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有和蓝天比肩的高楼，城市外不再有丰富的植被和蜿蜒的道路。这是一片近乎虚无的荒野，荒野上所见之处全是杂草和土块，星舰搅动的风扬起沙土，覆盖了半片视野，仿佛将整个眼前所见的世界都加上了一层灰黑的滤镜。而在旷野之中，最显眼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圆拱形的存在，那里巨大无比，像是一座钢铁堡垒，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窥视，威严又带着铁血般的壮丽。而当星舰逐渐靠近地面，真正停在堡垒前方那片平坦空旷的黄土上，陆忻等人才慢慢看清，那座钢铁堡垒正敞开着门，无数的车辆从其中开出，缓缓排成两列，簇拥着进入堡垒的路，仿佛是无声庄重的迎接，是向他们展示着最高级别的礼遇。即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陆忻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些车里人的模样。他们全都穿着黑黄相间的衣服，大部分人身上沾着沙尘，皮肤粗糙黝黑粗糙，体格大多消瘦，甚至有不少人都带着伤，或者有着经年的残疾，肢体被改造成了金属义肢。陆忻能够看出，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但他们原本都不是战士。而此时此刻他们从各自车上下来，漆黑的双目注视着停靠的星舰，眼里不可抑制地溢满了感激与希冀。坚守了十七年的城邦，今天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救援者。陆忻坐在轮椅上，无声地回头看向魏博文。魏博文怔怔地看着前方列队迎接的人们，看着这个星球如今的样貌，红着眼睛久久没有出声。直到人群骚动中，有辆通体漆黑的车从城内缓缓开了出来。第二十三章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艘从天而降的星舰上。不光是那群迎接而来的护城部队, 陆忻还发现，甚至有不少普通民众，都已经人头攒动着凑到了城外，激动地试图看清这艘巨大飞船。在这同时, 陆忻听见魏博学重重地吐出了口气。接着这位守护队的队长, 星舰的首领, 不顾阻拦带着队员们突破重重困难，走到这里的救助者, 这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立刻带领众人搬运物资下去, 而是在长久地凝望监控镜头后, 郑重无比地抬起手，重重揉了揉自己的脸, 又小心理了理头发。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肃着脸回头朝众人大声道：“我们到了！搬运物资，我们一起回去！”陆忻眼皮微微抬起, 注意到他说的是“回去”两个字。听到他的话，队员们同时应了声, 开始忙碌起来。经过严格训练的队伍,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行事也是有条不紊, 不过短短十来分钟，他们就整理好了所有物资, 将其放到搬运车上，做好了交接的准备。而在这之后, 魏博学终于率领着众人开启星舰舱门，顺着舷梯走了下去, 陆忻就跟在队伍的后方，由宇锐推着轮椅小心照顾着。这时候那辆与众不同的黑车已经到了星舰的正前方，车上的人业已下来，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是名身形极度瘦削的中年男人，他顶着稀疏的头发，面色泛着不健康的黄，衣衫虽然陈旧却着装十分整齐，姿态相当得体。而在他的身边，则分别站着不久前与陆忻他们分别的计鸣曜，以及一名看起来相当年轻穿着战斗服饰的女性。看到计鸣曜的当下，陆忻身后的宇锐几乎是立刻就激动起来，垫着脚迅速挥了挥手。计鸣曜的视线也很快地隔着人群落在了他们这方。紧接着陆忻看到他轻轻颔首，张口说了什么。陆忻原本没打算猜测这位在说什么，但令人意外的是，计鸣曜竟然用的是印记的力量，于是陆忻立刻就清晰地听到了计鸣曜仿佛自耳边传来的声音：“好久不见。”明明才没过上几天。陆忻听着他的说法不禁发笑，接着他就听见推着轮椅的宇锐喃喃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怎么觉得刚才队长看着我的表情有点不像平时？”宇锐小心翼翼地向陆忻问道：“我这几天应该没犯什么错吧？”陆忻微微扬起眉梢，作为真正接受这道视线的人，他笑着没有出声。在他们目光交流的同时，有人的视线也已经无法控制地凝固下来。人们突然发现，不管是站在舱门前的魏博学所带领的队伍，还是前来迎接的城主几人，都突兀地在远远照面之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魏博学像是石像般定在原地，表情坚毅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微红着眼眶，视线在人群中穿梭，却是很久没能够看向人群最中心的那个人。而与此同时，季姜城主的视线却从头到尾地定在魏博学的身上，没有移开过片刻。这两人还没有动静，突然之间，靠近城市边缘的那些人堆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不少人的视线都禁不住朝那边关注而去，想弄清楚骚动的原因，陆忻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接着他看到有个看着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不顾阻拦朝着星舰这方奔来。随着这道人影冲出，星舰这边的队伍里也传来了动静，没过一会儿陆忻就看到守卫队里有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几步上前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