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宏伟的巨树已经倒塌,螺旋圣山之巅仅剩下一片狼藉。
洛尔回过头,身后是深沉的云海,连带着下方一整座灰色的平原,无边无际。
站在足够高处,仰起头,能看到天空也呈现出螺旋状的纹路,一圈一圈,像一枚辽阔浩瀚的瞳孔俯瞰着大地。
内里是一片纯粹的深暗。
这景象的确是对深渊的一种映照,当站立在圣山之巅,洛尔才明白——
传说中诸神沉沦的深渊,至始至终都悬挂在人世的头顶。
在少年的前方,有着如宏伟巨兽一样庞大而奇形怪状的根须,它实在太过庞大,倒塌之后,一部分根须被带离了地底。
巨大的树干像山脉一样横卧在圣山之巅,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是凝视着这幕景象,洛尔就无法抑制地感觉到悲伤和恐惧。
生命对于更加伟大生命的敬畏,和对祂消亡的感伤。
世界之树,永恒之树。
可原来永恒之树也并非永恒。
“这是我所未见的场景,洛尔,真赶上这一幕真是太好了。”
银色卷发女子的虚影漂浮在洛尔身旁,呢喃着,语气里颇有一种“洒家这辈子值了”的感觉。
“老师,你不是画过【迦尔娜攀尤特克拉希尔圣山】吗,我还以为你来过。”
洛尔问道,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撼。
“艺术创造可不只有写实,而且那是立心之作,要是那会我能来到这里,我还立什么心,美神合该我来当。”
奈莉尔吐槽道。
洛尔也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确实,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传说迦尔娜攀登圣山时,阻拦祂的是蛇怪之母厄喀德那,这似乎是必要的苦难。
“世界之树倒塌,深渊之门洞开,原来是这个意思……”
洛尔仰着头,凝望着头顶巨大瞳孔一般的通道。
昔年世界之树伫立时,被称为苍穹之冠的宏伟树冠遮挡住了通往深渊的大门,祂无垠的神性直接阻隔了来往的生灵。
等到祂消亡倒塌,这通路才得以通行。
而今,深渊幽邃的大门敞开着,内里一片漆黑死寂,曾经的巨树倒塌。
洛尔依稀能看见,那山脉一样的枝干上存在着无数道狰狞的裂隙,那是昔日血棘留下的创伤。
只是接近,就能够从裂隙中听见细碎的声音。
像是虫蚁在啃噬着乔木,只是这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无数的声音叠加,汇合成毛骨悚然的声浪。
一鲸落,而万物生吗?
洛尔垂下眼帘,漂亮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距离他最近的根须裂隙中,细碎的响声突然平息。
过了一会,自其中钻出一头模样骇人的怪物,头颅上有着触角,脸上遍布刀刃般狰狞的口器。
怪不得有人说,把蚂蚁放大到老虎的个头,会是比老虎更加可怕的凶兽。
洛尔表示自已这次算是见到。
“虫之神性,洛尔,这里距离深渊入口的虫巢太近了,这些应该都是从虫巢里流出来的!”
芙蕾警惕地说道。
蛾母图谋生之神性的王座,但祂成为神明,依仗的是虫之神性。
这正对应着《启示录》中丽安娜吞下虫卵的故事。
在深渊第一层的虫巢之中,栖息着无数骇人听闻的恐怖虫兽,随着蛾母振翅膀,蛾群会将虫卵播撒出去。
流毒一整个位面。
这些虫蚁是这宏伟树干上的新住户,它们侵蚀着枝干,将内里挖出迷宫一般的隧道,之前听见的细碎声音正是它们劳作的证明。
此刻瞧见了活物,蚁兽头上那对黑色的触角晃动着,整个身子自根须的裂隙中钻了出来。
对比这巨树,它渺小得像一粒沙尘,但此刻爬了出来,也有接近猎犬的个头。
难以想象,山脉一样的树干之中,到底会有多少只它这样的虫蚁。
眼见蚁兽摇头晃脑地朝洛尔走近,奈莉尔点评了一句。
“好消息,智力低下。”
“虫群有独特的组织结构,它们分工明确,虫母负责繁衍,脑虫作为虫群的大脑,这只应该是负责劳作的,它不需要思考。”
芙蕾解释间,蚁兽已经靠近了白袍的少年,那粗壮的后肢发力,就朝着他扑了过来。
洛尔没有动作,但衣袍上密布的荆棘纹路突然活化,蠕动着钻出。
蚁兽触角猛地抽动一下,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暗红荆棘洞穿,狰狞的足肢抽搐了几下,而后整个身躯干瘪下去。
荆棘缓缓收回再度蛰伏在洛尔的衣袍上,金属般的光泽鲜艳了不少,泛着淋漓的血色。
少年表情平淡,目光投向前方山脉一样的树干,那些浪潮一样的啃噬声突然平息下来。
密密麻麻的孔洞中钻出无数黑色的蚁兽头颅,这画面猎奇惊悚,滔天的虫潮仿佛马上就要袭来。
但下一刻,似乎是嗅到了某种气味,蚁兽族群们出现巨大的骚动,很快,就无比默契地尽数钻进了裂隙之中,隐约听见如同行军撤离一般的浩荡声响,直至渐渐平息。
“血棘啃噬了世界之树,现在那树干上,都还有它留下来的痕迹,这些虫蚁长年累月在此生存,对血棘的气息格外敏感。”
奈莉尔分析道。
“这些窃居此地的物种不敢挑衅血棘的威严。”
“洛尔,我们上去吧。”
芙蕾重新汇聚成人形,落在洛尔身旁,同样仰望着头顶深邃的通道,感觉到一种无比强烈的吸引力。
那是成虫之血脉的尽头。
蛾母的虫巢,就在通道对面的世界。
洛尔点了点头,振动纯白的双翼,脱离大地的牵引,缓缓飞向天空中漆黑螺旋的瞳孔。
芙蕾携带着蛾群,拱卫在白袍的少年身旁,奈莉尔虚幻的影子也飘荡在后面。
三道身影在完全漆黑的天空中飞行,身影变得逐渐渺小,直至被吞没在深邃的尽头。
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