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三人就这样,被漆黑幽邃的深渊吞噬,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清冷温和的女声,像在诉说着古老神秘却被遗忘的故事。
“尤特克拉希尔圣山依旧伫立,灰色的平原依旧沉默,没有人会铭记三位踏入深渊的旅者,在这场狩猎伟大的仪式里,人类的力量和意志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声,她握着画笔,对着前方幽邃黑暗的荒野取景,身前还有一张漂浮着的画布。
她一边思索着构图,一边沉吟着,继续说道。
“就和此前每一位朝圣者一样,她们没能成功,神明高高在上,伟大的地母亘古永恒,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再生,轮回不止。”
“会有人记得吗,一位想要挑战神明的少年,一位有志于成为神明的画家,一头蛾,他的故事,她们的故事……”
虚幻的女子身影在画布上涂抹着,画中的色调实在灰暗,唯有三道行路的身影上逸散着迷蒙的亮光。
充当背景的留白里,无数看不清面目的脸孔像是在哀嚎,如此一看,就像是行走在地狱之中。
奈莉尔仔细端详着自已的画作,蹙着眉头,似乎不太满意,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她们的故事早已被遗忘,对于广袤的深渊来说,她们渺小得微不足道,只有一幅被深渊眷属收藏的画作,能证明她们曾经存在。”
她讲完了整个故事,姣好的脸庞上洋溢着沉重的忧郁和悲伤,画布也应景地被无形的风吹拂,就这样在灰暗的天空中渐渐飘远。
女人的目光顺着画作飘远的方向,眺望着远处死寂依旧的平原。
仿佛在思念着什么。
身后很快响起脚步声,穿着荆棘白袍的少年扶额,叹息着说道。
“老师,皮这一下会让你得到快乐吗?”
从进入深渊之后,奈莉尔就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
她此前沉睡得比较久,在听说自已在沉睡中错过了觐见死神珀瑟芬的机会后,简直是痛心疾首。
洛尔险些忘了,他的老师曾经是地母教会的修女,朝圣之路对她来说同样有着非凡的意义。
而在进入深渊之后,奈莉尔就没有停下过手中的画笔,用她自已的话说就是:
“作为一名流浪画家,此生还不曾描绘过深渊的图景,机会难得,不能不画。”
奈莉尔被洛尔打岔,脸上那种富有史诗感的悲伤和寂寞荡然无存,她解释道。
“洛尔,这里可是诸神沉沦之地,你难道没有一种步入神话领地的沉重和使命感吗?”
洛尔冷漠脸:“没有。”
他补充了一句。
“硬要说的话,在死者之国那儿,已经体会过了。”
“不一样,死者之国虽然也是神明的领地,但那严格来说依然处于现世,许多秘典对它有过详尽的描述,不少巫师都曾经抵达过,而深渊,深渊截然不同。”
奈莉尔反驳道,而后仰起头,凝望着头顶巨大螺旋瞳孔状的深远天幕,在圣山之巅仰望头顶,也是如此通道模样的景观。
二者在位置上似乎是对称的。
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初的奇迹。
“深渊已经是世界之外的地方了,哪怕是地母教会的藏书室,也不会有关于此地的描述……
神明磅礴的力量在此地永恒地激荡着,它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天地翻覆的变化。”
遥远的天边突然泛起灰蒙蒙的白光,如同某种星辰爆发,浑浊的光芒播撒向这灰暗的大地。
“又来了。”
洛尔如同仰望日轮一般,眼眸中浮现一抹刺痛之色,像是隐约被那光芒灼伤。
奈莉尔挥动画笔,光影变动间,三人的身影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
光学隐身。
“芙蕾,你还好吧。”
洛尔有些担忧地回过头,芙蕾正跟在他的身后,只是沉默得十分反常。
准确地说,自从踏入这一层深渊,她就变得不太对劲,她总是仰着头,眺望着遥远的天边。
就像是追寻着太阳的孩童,那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映照着对洛尔和奈莉尔截然不同的景象。
“芙蕾,芙蕾!”
芙蕾怔怔地,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少年正在喊她,那失神的双眸艰难地恢复了焦距。
“我没事,洛尔……”
她开口说道,只是目光依旧忍不住望向遥远的天边,梦呓似地呢喃。
“它们来了。”
远处的天空中浮现出白茫茫的光芒,如水光一样浸漫过来,但那不是光,而是无数飞蛾。
它们从洛尔三人的头顶飞掠而过,呼啸着自由地飞翔,芙蕾凝望着它们,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向往之色。
但很快,她也意识到自已的状态不太对劲,芙蕾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
“洛尔,我听见了祂的呼唤。”
洛尔自然知道芙蕾口中的祂是谁。
蛾之母,繁育与再生之神,这世间虫蛾共同的母亲。
丽安娜。
此地是深渊的最浅层,蛾母的虫巢就坐落于此。
洛尔牵住芙蕾冰冷而颤抖的手,温暖的光芒流入她的体内,让她逐渐安定下来。
“不用怕,祂是在呼唤自已的子嗣,并非注意到你。”
对于那样的神明来说,一只成虫微不足道,不足以让祂投来目光。
不多时,那些潮水般掠过的蛾群又原路返回,自洛尔她们的头顶飞越,重新飞向遥远的天际。
在这一层深渊中,没有昼夜更迭,人们依靠蛾母振翅的次数来记录时间。
在蛾群肆虐的期间,地面上的一切活物都会被蛾群吞没,化作养分带回蛾母身边。
于是这一层的生灵大都幽居于地底,在地下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国度。
是的,深渊中,也是有着本土的住民。
这一层是虫和兽的国度。
飞蛾作为神明的子嗣,享有最崇高的地位,其他的虫兽只能以穴居的方式来躲避飞蛾的侵袭。
比方说此地,在蛾群飞离之后,洛尔便感到脚下的土地颤动起来,他拉住还在发呆的芙蕾,身体轻盈跃起。
地面突然下陷,一张血盆大口拔地而起,是一条巨大的地穴蠕虫。
那臃肿而巨大的身躯自地下钻出,一口咬空之后,就想要重新钻回地底。
少年衣袍上的荆棘活化,蔓长出锐利的棘刺,自白袍上生长出去,顺着巨大的洞穴就追了进去。
而后地穴之中,响起沉闷而痛苦的嘶吼,又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