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55章 兰因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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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雨势毫无衰减,高台上的说书先生已经换了一批,话本子也换了一批,吆喝欢呼声混杂着推杯换盏声,不受半分影响。

扬州不比晟京,夏日里鬼天气说来就来,人们已经练就了副好心情。

沈念安转身道:“去里边转转。”

听书拿了雨衣给她,宽大的衣服将她从头罩到脚。

走出茶楼,与黑夜浑然一体。

听书快步走到她身边,拔高了音量,“女公子,那邱卲再没去过钱庄,八成也在这里。”

沈念安走在雨夜的石桥上,黑袍雨衣下的两只眼睛骨碌碌转动,脚轻点地,消失在地上。

片刻间,二人落在三楼走廊处,从那里直达房子阁楼。

此处沈念安来过几回,却只到了楼下,听书里里外外看过,房屋摆设门儿清。

雨势太大,逼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正欲推开阁楼的门,去里间避避雨,一道“咚咚”声响起,吓得二人立马闪身到走廊尽头。

楼下的邱卲也听到了声音,望向楼上,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他端起桌上的灯盏,一步步往台阶上去。

越往上脚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越重,沈念安和听书都听见了,二人在夜色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屋檐处,消失在走廊尽头。

邱卲来到三楼走廊,脚踩在木制悬空走廊上发出怵人的吱呀声。

他来到沈念安二人刚才的地方站定,视线落在脚边的一滩水渍处,疑惑闪过眼神。又将手里的灯往上举了些,看到瓦片松动,才转身往阁楼去。

拍打木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却毫无惧意。

推门入内,豆粒大小的灯只照亮方寸之地,邱卲反手掩了门,将灯盏放在矮桌上。

“砰”的一声,阁楼门被风从外边吹开,发出惊人的撞击声,油灯随即被吹灭。

邱卲身子微怔,掏出火石将灯点燃,盖上灯罩,迈步到门口,把房门从内拴上。

“声音没了。”听书和沈念安蹲在屋脊上。

可以确定方才的声音来自阁楼,风吹开门发出撞击声后,拍打声彻底消失。

今晚的雨太大,若搁平日,她定要掀开瓦片探个究竟。现下若这般做了,阁楼里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们。

雨密密麻麻打在屋顶上,什么也听不清,沈念安把视线投向了方才的走廊。

不待听书反应,她已经从屋顶消失,来到阁楼外门外的走廊上。

听书担心她的安危,忙追了上去。

沈念安看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耳朵贴在壁上,听阁楼里的动静。

邱卲点好灯,又将墙上挂着的灯笼燃上,屋子里亮堂起来,赫然发现竟放着一口棺材。

黑漆漆的棺材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亦步亦趋靠近那口棺材,双手托住棺材盖,费力推开盖子,一不留神掉在地上,砸得地板叮咚响。

里边躺着个人,两只手缚在背后,嘴里塞了团抹布,一根粗麻绅紧紧绑在脑后,腿上的绳子从脚腕绑到了大腿,动弹不得一点,也出不了声。

见到来人,一双眼睛里布满了惊恐。

虽则长久的囚禁面相大变,依然辨得出轮廓,此人正是失踪半年之久的钱掌柜。

邱卲叉腰站在棺材前,视线落在他脑门上的瘀青处,想来方才的声音就是他拿脑袋撞的。

“我的好义父,你的时辰不多了。”

钱掌柜听懂了他的话,这畜生想要杀了自己。

本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想法,他费力抬起下巴,想要说话。

邱卲眼睛微眯,却不急着解开绳子,“怎么,义父有话要说?”

钱掌柜不断地点头。

他越急,他就越不急。

邱卲寻了张椅子坐下,发现这样就看不见躺着的人了,他又起身,手在棺材沿上拍了拍,发现这地儿不错,嘴角一扬,坐了上去。

他半坐半踩在棺材沿上,背着灯笼的光,活像个索命的无常。

钱掌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距离上回吃东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实在饿得慌。

乞怜的眼神中夹杂着崩溃,邱卲料想他也没什么力气喊出来。今日的大暴雨,便是喊出来,也不会有人听得见。

他俯下身子,解下脑门上绑着的麻绳。在钱掌柜眼巴巴的眼神下,拿出堵在他嘴里的抹布。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老实的话,天亮就是你的死期。”邱卲擦着手,眼神冷厉。

获得片刻自由的钱掌柜大口喘着粗气,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眼睛不能视物,感官被无限放大,痛不欲生。

自第一滴雨落在屋脊上起,瓦片上,石桥边,河水里……可怕的寂静过后,扬州城的热闹都成了无数个“啪嗒”声。

他精神恍惚,甚至觉得那就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谁他不清楚,心思歹毒,手腕狠辣,绝非等闲之辈。骂了不知多少回的“畜生”,这一刻却没了心思。

钱掌柜彻底躺平在棺材里,不再挣扎。

“还记得你我初见的时候吗?”

邱卲沉下脸来,眼神犀利,“钱老头,别让我后悔解开绳子。”太啰唆了!

钱掌柜斜了他一眼,盯着天花板,多么希望这屋顶破个洞,好叫他痛痛快快淋上一场。

“小子,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日栽在你手里,非我技不如人,是你!没有人性!”

“当年在流民巷,我怜你孤苦无依才收留至此,自认不曾亏待过你,却忽略了人性二字。”

“你实话告诉我,当年我一家船上出事,可有你的手笔?”

钱掌柜冷静地说着,问着,一家子人的性命,在他嘴里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跟他本人浑然不相干,又好似早知道了答案。

邱卲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神里的厉色荡然无存,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一拳打在棺材上,跳到地上弯腰凑近了些,咬牙切齿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人都死了,你还问这么多干吗?”

钱掌柜毫不被他故作的样子吓到,直勾勾盯着他,莫名笑了,“你尚无人性,又怎么会在乎真相?”

“我与你不同。”他扭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盏灯,一样昏黄的灯光,像极了每回到家妻儿留下的灯。

邱卲闭眼深呼吸,抓起他的衣襟,把人提坐了起来,“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告诉我银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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