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夜晚繁华喧嚣,小黑车驶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霓虹灯五光十色的斑斓灯光被拖成一条长长的彩带。
伊莎贝拉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半靠在麦考夫的怀里,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黑暗的梦魇被驱散,鲜血淋漓的梦境被打碎,伊莎贝拉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
“好一些了吗?”麦考夫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把它裹进自己的掌心。
伊莎贝拉望着那双蕴含着担忧的深沉眼眸,勉强微笑了一下,“好多了,谢谢。”
小黑车驶入蓓尔美尔街,男人先一步下车,然后拉开伊莎贝拉的车门,相当绅士地把自己的臂弯借给她。有些低血糖,伊莎贝拉在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麦考夫位于蓓尔美尔街的官邸的装修风格和他本人一样的复古内敛,即使是从小在王室宫廷长大的伊莎贝拉,也挑不出那昂贵而讲究的布置有什么差错。
走入玄关,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点,桌子中央的瓷瓶里甚至还插着一束进口的厄瓜多尔喷色玫瑰,如婴儿般柔弱粉嫩的淡粉色花瓣边缘像翻折的书页,被一点点浅蓝色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粉色蓝带,巧合的是,这种玫瑰的名字也叫伊莎贝拉。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同名玫瑰?你竟然知道这个?”伊莎贝拉一举点破麦考夫的小心思,闻着空气里淡淡的安神熏香,她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甚至有心情去调侃身边一向严谨冷漠的男人。
福尔摩斯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懂得浪漫的男人,比起费心思动用小小的权力从厄瓜多尔空运两个小时以前刚摘甚至还带着露珠的玫瑰,他更像是那种会坐在谈判桌上,只用五分钟就逼得对方丢盔卸甲的那种冷硬政客,更何况他那一直挂在嘴边的“Alllivesend,allheartsarebroken”。
麦考夫绅士地搀扶住她的手肘,右手手指貌似不经意地搭在伊莎贝拉的手腕处,已经平静下来的脉搏告诉他伊莎贝拉目前的身体状况,尽管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好歹没有大碍。
“我的大脑里储存了世界上近百种玫瑰的品种,”麦考夫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翠色的眼睛,拖长的尾音也不知道是在叫她的名字还是在说玫瑰的名字,“伊莎贝拉——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伊莎贝拉伸出食指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
麦考夫笑了笑,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只透明高脚杯,缓慢地倒入红酒,晃晃杯子,问道:“喝点酒吗?这有助于你放松神经。”
“嗯好,”伊莎贝拉坐下,接过麦考夫递过来的酒杯,自然而然地喊起他的简称,“Myc,你觉得约翰怎么样,能和夏洛克和平共处一周以上吗?”
她这句话像是在没话找话,也许是怕麦考夫上来就责问她以前隐瞒关于地下车库杀人造成的PTSD的事情,伊莎贝拉说完还心虚地笑了一下。
“一个忠诚勇敢的军人,”麦考夫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低垂着眼睛,“但是我仍不看好夏洛克的任何室友。”
“可是你却必须要给夏洛克不停地找新室友。”
“是的,”麦考夫点点头,“我必须让他融入社会。但愿这次华生医生能够撑得久一些。”
“在那之前,能和夏洛克相处最久的应该是我?”伊莎贝拉仔细想了想。
“是的,你和夏洛克到处乱跑的那段日子也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我不得不把放在夏洛克身上的一份精力变成更多份地去照看你们,以免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伦敦翻个地朝天。”
伊莎贝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在剑桥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麦考夫没有继续追究她以前闯的祸,而是转移了话题。
“嗯,开学后直接去攻读硕士学位……”伊莎贝拉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明天我让安西娅把你的行李带回家。”麦考夫随意地说。
她眨眨眼,因为临近毕业再加上她要继续学业,学校的大小事务全部堆到一起,过去几个月她一直在剑桥大学的宿舍里住着,很久没有回蓓尔美尔街了。
伊莎贝拉之前在这里都是度假式的小住,可从来没有过把所有生活用品跟搬家似的搬来过。
她隐秘地弯起唇角,揶揄道:“我父亲大概还一直以为我住在贝莱德大道的庄园里呢。”
“你有随意选择住所的权利,”麦考夫挑挑眉,“门锁的安保系统里我已经录入了你的指纹和声纹信息。”
伊莎贝拉愣了愣,她半天才反应过来麦考夫的意思。
“好了,晚餐也享用完毕,”麦考夫本来姿态随意,随着他说出下一句话,他身体微微前倾,严肃的表情重新挂上脸颊,“来谈谈你之前对我所隐瞒的事情吧。”
终究还是逃不过。
伊莎贝拉讨厌他这种审讯似的表情,这让她以为坐在对面的不是她的男友,而是什么敌人。
“只要远离地下车库,我可以把它控制得很好。”伊莎贝拉辩解道。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麦考夫皱眉,“我以为经过记忆宫殿的方法,你可以遏制住那次事件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的,我努力去控制我的思想,将那些恐怖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删除……”伊莎贝拉半垂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小丛锯齿状的阴影,“但是总有一些痛苦的记忆突然冒出来打乱我的心绪。”
“什么记忆?”
伊莎贝拉紧紧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她喃喃道:“我总是会想起巴黎的那场车祸……”
麦考夫顿时明白了,是让戴安娜王妃在法国香消玉殒的那场交通事故。
“我觉得自己非常可笑……Myc,”她的语速变得急促,“一方面我被民众们歌颂为拯救了他们的英格兰玫瑰,是让王室骄傲的公主……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有多么讨厌它,那些流言,那些八卦消息,都在告诉我戴安娜王妃的死有惊天的隐情……在我的眼里,王室就像一个道貌岸然的外表光鲜内里腐朽的老人,他们每个人都像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冷静,伊莎贝拉,”麦考夫又给她倒了杯红酒,“那只是一场意外,你应该明白。”
“我以前也是这么麻痹自己的。”伊莎贝拉苦笑。
“以前?”麦考夫马上懂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从你的俱乐部里?”
“No,你不是禁止我再参与玫瑰派对的事情了吗?”伊莎贝拉反驳。
麦考夫沉默无言,也许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半晌叹气道:“那么,从明天开始你要接受心理治疗。”
伊莎贝拉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
“一会儿我会再帮你预约一次心理评估测试,希望这次你能认真一些,”麦考夫低头看了眼手机,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突然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说道,“抱歉,我得出去一趟。”
伊莎贝拉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搞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她的心一下子跟着提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洛克,”麦考夫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他之前一直追踪的那个连环杀人案有了新的进展,他把自己和犯罪嫌疑人关在一起,玩什么赌命的小游戏。”
“赌命?”
“是的,老把戏了,两颗药丸,一个有毒,另一个没毒……”麦考夫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让我担心的是,华生医生开了枪。”
“开枪?他救了夏洛克?”伊莎贝拉一愣。
“也许这位军医的忠诚勇敢会让我们刮目相看,”麦考夫自顾自地穿上西装外套,临出门前又问了句,“要一起去看看吗,还是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麦考夫笑了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女士风衣外套,“穿上,晚上太冷。”
门口,安西娅已经静静等候多时,她拉开小黑车的车门,低声和麦考夫汇报相关的安排,“Sir,我们已经通知了苏格兰场,雷斯垂德探长会明白的,他现在正在往罗兰克尔成人教育学院赶。”
“处理好现场的子弹痕迹。”他吩咐道。
“Yes.Sir.”
……
罗兰克尔成人教育学院。
麦考夫的小黑车停在很远的地方,伊莎贝拉看了看车里半阖着眼睛老神在在的男人,他好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伊莎贝拉自作主张拉开车门,往夏洛克那边走去。
“夏洛克!”伊莎贝拉喊道,她看着身披滑稽的橘黄色安抚毯的卷发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oh,这真的十分适合你。”
夏洛克不耐烦地把毯子从身上扯下来,卷吧卷吧扔进一旁的警车里。
“伊莎贝拉,你怎么会在这里?”军医上前一步,他背着双手,疑惑地问。
“散步。”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胡话。
“……什么人能散步散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军医表示他的智商并不只是一堆好看的数字。
“怎么了,约翰?”夏洛克别扭地看来看去。
“多诺万警佐告诉我了所有的事情,两颗药丸……吓人的事,对吗?很吓人。”华生掩饰性地说道。
而夏洛克则直截了当地回道:“Goodshot.”
“对对,一定是的,穿过窗户……”华生还在进行苍白的解释。
伊莎贝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说了,“好了好了,夏洛克他知道一切。”
“得把你手指上的□□灼痕去掉,我认为你不会因此坐牢,但我们还是避免上庭吧,”夏洛克平静地说,转头又看向伊莎贝拉,审视的目光扫了过来,“很显然这个时间你应该正在进行着人类最没有用处的约会行为——那让你和死胖子看起来就像水族馆里的两条金鱼,而死胖子是体重堪忧的那条。”
“夏洛克,你口中的那两条金鱼正在为你善后,是不是应该对我们友善一点?”伊莎贝拉假笑道。
“oh,god!”他撇撇嘴,“死胖子也来了?真是灾难。”
华生听不懂他们两人的对话,于是边走边说问向夏洛克:“你不会真要吞那该死的药片,对吧?”
“当然不会。拖延时间而已,我知道你会出现。”
“不,你不知道,”华生一针见血,“你就是这么找刺激的,对吧?冒生命危险证明自己聪明。”
“我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是笨蛋。”
这下子伊莎贝拉真的忍不住了,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Goodjob!约翰,你说的一点不差。”
夏洛克瞪了她一眼,“有些人吃完了大餐,而有些人却饥肠辘辘……晚饭,约翰?”
“饿死了。”华生不能再赞同。
“贝克街尽头,有家不错的中餐馆,开到凌晨两点……”
“咳,夏洛克,”华生小声提醒,他用眼神示意夏洛克注意那位身穿黑色西装三件套的男人,“是他,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人。”
“我很清楚他是谁。”夏洛克停下脚步。
伊莎贝拉感觉到麦考夫的犀利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准备好好欣赏福尔摩斯兄弟俩的日常斗嘴。
“好啊,又破了一个案件?多么热心公益呀,”麦考夫的语气一对着夏洛克,就好像自动切换为嘲讽模式,“虽然那不是你真实的动机,对吧?”
“你来这里干嘛?”夏洛克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他拉住躲在他身后的伊莎贝拉,然后推给麦考夫,“你的人,带走,不送。”
“粗鲁!”伊莎贝拉生气道,“我还穿着高跟鞋呢!”
麦考夫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继续说:“一如既往,我关心你。”
“对,我已经听到你的关心了。”
“总是如此咄咄逼人,你从没想过你我是一边的吗?”
夏洛克故作惊讶地回道:“说来奇怪……没有。”
“我们的共同点比你愿意相信的要多,咱们之间的这点不和,只不过是孩子气,有人会因此难受,”麦考夫低头看了眼地面,“你知道这总是让妈咪担心。”
“我让她烦心?”夏洛克的视线停留在麦考夫的右手无名指上,说道,“让她烦心的不是我,麦考夫,妈咪想知道你手上的戒指的由来已经很久了……”
“不,等等,”一头雾水的军医忍不住询问,“妈咪?谁的妈咪?” m..coma
“母亲,我们的母亲,”夏洛克终于跟华生介绍,“这是我哥哥,麦考夫。又发福了?你该控制□□重,你今晚吃的太多了。”
“实际上,减肥了。”麦考夫平静地说道。
“呃,我作证。”伊莎贝拉坚定地和麦考夫统一战线。
“他是你哥哥?”华生还是不可置信。
“当然是我哥。”
“那他不是……”
“是什么?”
“不知道……犯罪主脑?”
“噗——”伊莎贝拉背过身去,努力维持着自己还算优雅的形象,华生医生真是太有趣了。
“也差不多。”夏洛克同意道。
“Forgoodnesssake!我在英国政府里官居末职。”麦考夫假笑道。
可惜被夏洛克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就是英国政府。当他不忙于英国秘密机构或者中丨情局的副业时……晚安,麦考夫,尽量别在我到家之前发动一场战争,你知道那对交通有何影响的。”
“放心,我会看着他的,”伊莎贝拉耸耸肩,补充,“尽量不在英国境内发动。”
“所以……”军医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他看看西装笔挺的高个子男人,又看看他站在身边姿态亲密的金发女人,疑惑地问,“伊莎贝拉是你的女朋友?”
“当然,有什么问题吗?”麦考夫爽快地承认。
“呃,那岂不是……”军医开始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夏洛克,你可从来没说伊莎贝拉是你的Sister—in—law!”
夏洛克双手插兜,踩在他哥哥的痛点上疯狂跳舞,他挑眉,揶揄道:“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还不合法。”
“……”
小黑伞狠狠地在地上敲了敲,伊莎贝拉感受到麦考夫身上骤然暴起的怒气,她真担心这把伞下一秒就往夏洛克的脸上飞去。
“别太久了,你知道,妈妈每天都问我你的事。”夏洛克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呃……等等,”华生往前几步又返回来迟疑问道,“所以,你说关心他的时候,你是真的关心他?”
“是啊,当然。”麦考夫说。
“真是小孩子的不和吗?”
“他一向如此愤愤不平,你可以想象圣诞晚餐的情形……”
“天啊,不,不能……”
华生临走前还和安西娅打了声招呼,伊莎贝拉抿着唇,眼底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
“Sir,可以走了吗?”安西娅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恭敬地问道。
“有意思,那个当兵的,他可能造就我弟弟,也可能让他更加无可救药……无论哪种,我们最好提高他们的监控级别,”麦考夫命令道,“启动三级预案。”
“抱歉长官,对谁的监控级别?”
“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约翰华生,”伞尖转了个方向,麦考夫看向伊莎贝拉,“你好像很高兴。”
“啊,”被点到名的伊莎贝拉收敛了笑意,“我觉得你可以放下对约翰的担忧……他们俩会成为默契的搭档。”
麦考夫盯着她看了许久,像是想要知道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可惜伊莎贝拉只说了这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她歪歪头,问道:“回家?”
“是的,”长舒了口气,麦考夫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他拉开车门,示意伊莎贝拉先上车,“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