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适应了车内的暖气后, 隔着车窗,感觉不到湿寒的天气,只剩下窗外朦胧的雪景和撩人的夜色。

梁序之未作声, 轻笑了下,微凉的掌心向上移, 停在她的后颈, 拇指摩挲片刻, 低头吻她。

钟晚闻到他呼吸间熟悉好闻的气息, 阖上眼,本能回应他,不自觉胳膊也抬起来, 拥住男人劲瘦的腰。

这个久违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因为回酒店还有好一段车程, 把火点起来只会让人难熬,前排还有司机,再怎么样也不能尽兴, 最多隔靴搔痒。

梁序之退开后, 摸了下她的头发, 另一只手没松,依然揽在她腰间。

大部分时候, 他们在车上都不会交流过多, 除非钟晚主动挑起话题。

但隔了这么久没见,她又总还记得上次的事, 乍然不知该说点什么, 也安静着, 头靠在他胸口。

离得太近, 他的呼吸就在她发顶, 一下又一下,几根发丝也随之轻轻晃动。

过了会儿,钟晚的手机接连振动好几声。

她摸过来点开看,是吴邈邈发来的消息。

[刚才的小日本鬼子弟弟问我要你的微信。]

[还是老三样?告诉他,你平时没空、你不想谈恋爱、你社恐所以微信不加陌生人?]

[诶,不对不对,现在是不是能有新理由?直接跟他说你名花有主了?坏笑:/坏笑:/]

身后梁序之完全能看清她的手机屏幕。

钟晚看到最后那条消息,耳根莫名一热,匆忙将手机熄屏的同时,听到头顶传来沉缓的声音。

“什么日本人?”

紧挨在一起,她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动。

钟晚攥了攥衣角:“…不是日本人,就是我朋友他们剧团的演员,刚才那场戏他演的日本兵。”

就像是担心他误会一样,说完,钟晚还又多补了句,“搭讪而已,或者就是闹着玩的。”

梁序之似乎也没介意,修长的手指绕着她垂落在肋骨侧边的头发。

“‘名花有主’又是怎么回事。”

语速很慢,但钟晚听不出其中是什么情绪。

她呼吸滞了一瞬,转过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钟晚直觉她没必要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比如他们之间本质的关系,再比如吴邈邈产生的错误猜测和认知。

她声音小了些,加上耳根还微微泛红,用手肘轻推他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忸怩地撒娇,“还能是怎么回事…”

梁序之也顿了下,两秒后,倏然笑了下,缓慢抬手,将她的那缕垂落的头发挽在耳后。

回到酒店,之前的司机已经把钟晚的行李交给管家,送进了房间。

她打开行李箱,去翻带来的睡衣和洗漱用品。

钟晚动作慢吞吞的,主要是万泰高端线酒店的套房长得都差不多。

虽然她在港岛住的那间重新布置过,但基本的地板材质、硬装色调、空间布局和这间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熟悉的环境,不免让她想到上次。

上次全程都是在客厅,沙发、落地窗边、茶几旁边的毛绒地毯上…

听到身后不远处,梁序之脱了大衣和围巾,朝起居室的方向走。

窗外仍在飘雪。

钟晚正要松口气顺便平复调节一下情绪,听到浴室门口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晚晚。”

闻声,钟晚就愣了好几秒。

印象里,梁序之叫她全名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这样亲昵的称呼,迄今为止是第一次。

钟晚有种陌生的恍惚感,迟疑着应了一声,走过去。

梁序之单手解着衬衫扣子,瞥她一眼。

“一起。”

钟晚静了一秒,又往回走:“我去拿一下沐浴液,酒店的味道不习惯…”

片刻后,淋浴间水汽氤氲,梁序之环着她吻下来。

应该不是钟晚的错觉,今晚没什么特别的花样,他很温柔,也很慢,像是顾忌什么似的。

她小臂撑在墙上,分神在猜这是不是他对上次的弥补。

但两人其实都不太适应,钟晚甚至这种时候还能分心走神。

放在以往都是不可能的。

相处几个月,他们最熟悉了解彼此莫过于是这件事。

所以没过多久,她听到梁序之轻笑了声,短暂离开,问:“是不是也不喜欢这样。”

花洒仍有水流落下,覆盖了他一部分声音,在这种情境下却更显旖旎。

钟晚有点明知故问,气息错乱地出声:“哪样…”

他用行动告诉她。

钟晚微皱起眉,在心里先暗暗给出肯定的答案。

如果非要去形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北方刚入春时,将融但未融的冰,气温在零度上下,冰融化一点又被冻回去,或者结成水滴形状悬在半空。

梁序之再次停下,声音沉了几分,有了以往这种时候类似的感觉。

“说话。”

钟晚咬咬唇,断断续续承认:“还是以前那样…更好。”

梁序之笑了下,关水,扯过旁边的浴巾,将她一裹,横抱起来出去。

后来在卧室,硬质的皮带扣住脚踝。

温度终于升起来了,冰层也从外部向内完全融化,甚至蒸腾成水汽。

结束时不算太晚,这样有分寸又带有刺激感的体验,钟晚不否认她有些沉迷。

洗完澡出来,梁序之在窗边抽烟,听到响动,回了下头。

临近的另一栋高楼也亮着灯,他背光而立,像是一道冷清的剪影。

钟晚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今晚提卢文茵的事。

暴风雨之后的晴天更显得珍贵,她不知道提这件事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但左右不急于这一夜,她想多留住这样温存融洽的气氛,哪怕没有意义。

梁序之熄灭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嗓音清淡,“困了吗。”

“还没。”

钟晚走过去,穿着纯白色宽松的吊带睡裙,站在他旁边的位置,也往窗外看。

这样并肩临窗而立的画面在他们相处时很常见,大多是在夜晚,有马场、楼宇顶层的餐厅、酒店,也有去年的台风天。

太多次了…这个画面也许会刻在她的脑海里。

不多时,钟晚说:“我大学是在杭市读的,四年里只有快毕业那年的冬天看到过下雪,在深城就更不用说了,我出生到现在都没下过雪。不过,南方下雪好像也不会太大,不能像北方一样堆雪人。”

梁序之偏头看她,抬手,微凉的手背碰了碰她脸颊。

难得会同她闲谈,他声线也是淡漠冷清的,“英国冬天雪会大些,下雪天景色很好。”

在英国读大学的那几年,也是他被带去梁家后少有的平静时光。

钟晚笑了下,“没去过,只在哈利波特里看到过,应该是很好看的。”

梁序之看着她,“明年带你去。”

钟晚抿了下唇,没作声。

他可能忘了,他们不会一起过明年的冬天。

**

次日天刚亮,梁序之就动身去了杭市,钟晚在他出门前醒过一次,他让她继续睡。

再睡醒吃过早餐,钟晚就发消息联系吴邈邈。

[你在哪,我去找你,你今天空吗?]

吴邈邈:[www.youxs.org]

吴邈邈:[www.youxs.org]

钟晚:[?]

吴邈邈发了个定位,[好吧,那你来看看我新租的这个公寓!]

吴邈邈:[我今天只有剪视频这一个计划,正好我有两台电脑,正好你来给我当苦力~害羞:/]

钟晚原本习惯性打开网约车的软件,想起林叔安排的保镖和司机,又关掉,去打司机的电话。

吴邈邈的公寓位置很好,安全性也不错,门卫反复跟她确认了访客信息才放行。

钟晚在想,等明年她过来,应该也能租在这边。

她刚进门,吴邈邈就忍不住了,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质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快告诉我吧,你那个暧昧对象或者追求者或者准男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钟晚看她片刻,沉出一口气,警告的语气道:“那你得保密。也…别judge我。”

吴邈邈举起四根手指,“当然,我接受度奇高好吗!而且我什么时候跟人乱说过你的事!”

钟晚被她拉去沙发上坐着,吴邈邈以为她会听到一段坎坷但有趣的爱情故事,甚至开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

钟晚略过了大多数细节,也略过了与卢文茵相关的部分,从头简单概括了一遍她跟梁序之的始末。

“怪不得你不想继续在港岛演电影了…”吴邈邈听完,第一个问题:“他这么有钱的吗,多大年纪啊?”

钟晚想了想,“二十八,二十九?好像。”

“丑吗?”

“…挺好看的,我摸着良心说,不是滤镜。”

吴邈邈笑了,“哦,那就赚大了啊!”

钟晚:“……”

吴邈邈像是自己琢磨了下,又问:“他老婆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啊?”

钟晚:“…他没老婆。”

听到这个问题,她是真切感受到吴邈邈说的她‘接受度高’是什么意思了。

吴邈邈拍了下沙发:“那也太好了吧。”

钟晚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哪里好。”

“你觉得有哪里不好吗?”吴邈邈反问完,说:“那就当正常谈恋爱处呗,他长得好看又这么有钱,就算是有点缺点、有点脾气什么的,也都太正常了。”

钟晚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半晌后低声说:“就是…有时候感觉不对,就像是在谈恋爱,做得有些事也都是情侣会做的,但我心里又清楚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而且肯定不会有结果。”

吴邈邈刚上大学的时候男朋友没断过,这一级的帅哥一个接一个换,算得上是感情经验丰富,很快就发现问题。

“所以,你是觉得少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比如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还是想要个结果?”

钟晚被她问住了,思忖着说:“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吴邈邈:“不说能不能决定,就只考虑你的想法呢?”

钟晚再次沉默。

吴邈邈往她手里塞了包花生,笑着道:“要我说啊,其实这两个问题都没那么重要。你要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或者开心大于不开心,那就继续呗,管它是什么关系呢,时代是进步的,再倒退一百年,只要不是夫妻,孤男寡女住一块那都叫非法同居,现在都没这词了,所以男女朋友也就只是个象征性的关系。”

“至于结果,那就更不需要考虑了啊,大部分爱情其实都是没有结果的,现在去大街上随便拉一群人问问,谁还没几个前男友前女友,没谈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

钟晚想了想,“你说的也没错,但好像不是这个问题。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不平等,我没办法去要求他什么,一般情况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话。”

“…有时候会感觉,我跟他本质还是最俗的那种,www.youxs.org。”

吴邈邈挑了下眉,“好吧,你如果这样说,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你才打算最迟明年夏天前,就离开港岛?”

虽然也不全是梁序之的原因,但钟晚点了点头。

吴邈邈叹了声气,从桌上拿起烟盒,笑说:“都行,反正你回来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我巴不得你一辈子都别找对象,就跟着我混!”

钟晚也笑,“那正好,你也别找,三十年后我们组团养老。”

“那既然你都决定了,就好好过剩下这一年多吧。尤其感情的事,最忌讳的就是往远想,比如考虑结果。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就好,真的。”

吴邈邈站起身,拉着她往书房走,把她按在电脑椅上,打开待剪辑的视频素材,“行了,走吧走吧,今天也别想他的事了,我们去赚养老经费。”

钟晚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吴邈邈的话更明确了她的想法。

珍惜当下,好聚好散。

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件横隔在他们之间,不可能绕开的事。

两天后梁序之联系她,说沪市的事忙完,带她一起回港岛。

钟晚问:“那你还来杭市吗?还想请你去吃一家不错的餐厅。”

梁序之笑了:“你请我?”

钟晚抿抿唇,“是啊…那家店我也请得起。”

虽然现在卡里的钱都是拍戏赚的片酬,那两部戏也都是他给的资源。

梁序之:“地方吵吗。”

“不吵。”钟晚说:“环境挺安静的,我提前打电话让老板闭店,只接待我们一桌。”

按他一贯的排场和作风。

梁序之没拒绝,让她把位置发给林叔。

隔天,钟晚在湖边那家餐厅二楼的包间等他。

这餐厅是她和吴邈邈上大学时发现的,在沿湖的建筑群,外观也是青瓦白墙,春夏时墙角还有青苔和藤蔓延伸上去,颇有江南古韵。

二楼有两个包间能看到湖景,窗外就是一座桥,也是单面玻璃,既能看到风景,又保留了隐私性。

餐厅老板年轻时也当过一段时间话剧演员,当年算是个文艺青年,钟晚他们大学演出后的庆功宴在这里办过几次,一来二去跟老板也熟了。

钟晚等了没多久,老板轻敲门进来,笑着提醒她,客人到了。

她站起身,朝门外望过去,包间门两侧已经站了几个她眼熟的黑衣保镖。

梁序之进门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钟晚今天穿了珍珠白色的改良款旗袍,领口有薄薄一圈绒毛,长发在脑后完成一个发髻,用简约款式的发簪固定,坠下几颗珍珠饰品,斜着身子看向他。

梁序之搁下手杖,将围巾摘了挂在一边,抬手揽过她的肩,“怎么会想约在这。”

钟晚和他并肩进去,让老板先关门,顺着他胳膊的力道,跟他去窗边的位置,替他沏了盏茶。

她笑说:“装修布置蛮特别的,菜也是改良过的杭帮菜,味道都不错。”

梁序之扫了眼周围,伸了下手,拉她坐在他腿上,声音有些散漫,“倒更像是个谈生意的地方。”

钟晚转头看他,眉梢微抬,“梁先生经常这样跟人谈生意的吗?”

说着,轻握了下他搭在她腰际的指尖。

“你觉得呢。”

梁序之轻笑一声,看着她。

事实是从未有过,港岛跟他常来往的那些人大都知道他的脾气爱好,没人敢给他安排那些莺莺燕燕的。

大概因为在钟晚熟悉的场所,她整个人都表现得更放松些,别有一番味道。

从沪市再过来一趟平白又多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好像不虚此行。

“那我可不知道。”

钟晚松开他的手,跳下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老板带着侍应生敲门进来上菜,都是钟晚原先试过觉得味道不错的菜色,改良过的西湖醋鱼、东坡肉、牛肉羹、蟹黄豆腐、龙井虾仁,还替他点了壶手工酿造的古法桂花酒。

梁序之吃饭时举止一向斯文,动作慢条斯理的,每样菜都试过后,搁了筷子评价:“还可以。”

钟晚笑:“那我就理解成非常好了。”

后来桂花酒一倒,周围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和清甜的桂花味。

梁序之对这种低度数的风味酒不感冒,但钟晚闻着有些馋,犹豫着看了半天,问他要来杯子抿了一小口。

等吃得差不多,钟晚偏头看他,酝酿了很久才开口。

“那个…上次我去见卢文卓的事。”

梁序之取了支烟点燃,无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钟晚继续道:“其实我最开始来港岛,是因为收到了我妈妈,就是卢文茵,十多年前寄给我的信…”

“之前我爸一直骗我,说我妈是在外面有人了,才抛下我们回港岛的。但我看到那些信才,再回忆当年的事,才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先带着我到处搬家,没多久就找到人要再结婚。反而是我妈妈,一直在打听我的下落,还说拍完戏就要来内地找我…但离最后那封信寄出后的没几天,她就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我不太相信她真的会是自杀。”

有点相似的过往经历让梁序之的眸色也微有动容。

递到他手中的资料上有她刚说到的大部分内容,但听到她亲自叙述却是另一种感觉。

钟晚也没想到时隔近一年,她已经可以平静简短地将这一段概括出来,甚至是说给他听。

她顿了下,继续道:“所以我才想查一查,真实的情况是怎样…可以吗。”

梁序之静了须臾,平声问:“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言外之意,无论他同意与否,她不都已经到处找人查问了这么久。

但钟晚没听出这层意思,泄气一般的表情,垂着头,不吭声了。

她在想,如果他真的阻止,她没能力去对抗,继续在港岛留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甚至原以为余下的一年多时间也没必要。毕竟这种情况下,她很难再心平气和地和他维持现在的关系。

片刻,梁序之将烟熄灭在桌上那只造型独特的中式陶制烟灰缸中,声音就在她耳边,却仿佛很遥远。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钟晚有一瞬的恍惚,想到此事可能涉及梁家,有所保留地回答:“只要知道答案就好。”

梁序之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掩饰。

钟晚说:“卢文卓这个人好像挺正派的,我想去问他试试。。”

梁序之站起身,将窗户开了一条缝。

带着湿意的冷风钻进来,让钟晚不自觉颤了一下。

梁序之背对她,看向窗外那座桥。

钟晚看不到他的表情,就更猜不出态度,于是她也起身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序之缓慢偏头,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些,力道很轻,似乎只是让她同他对视。

“你自己可以?这种事可没那么容易让你问到。”

他语气很平静,声音也没带一丝温度。

如果钟晚没猜错,他这应该是同意了,可能还给了她开口让他帮忙的机会。

钟晚默了两秒,咬咬唇,“嗯…我碰碰运气吧。”

即便真的超出她的预料,梁序之不但不反对还愿意帮她去查,钟晚也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片刻,梁序之关了窗,伸手将她带进怀里。

钟晚听到他很淡地说了个“行”。

她扬起头看他,眨眨眼确认:“真的?”

梁序之抚过她的头发,小指上的尾戒碰到她发簪上的坠饰,发出很轻的响声。

他未置可否,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你早跟我说,不就没上回的事了。”

“我…不敢啊。”

钟晚越说声音越小,又觉得好像不应该这么说,琢磨如何再圆得更好听,眉头微微皱起来。

梁序之笑了,轻嗤道:“我看你现在胆子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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