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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警告

“宿主周生生,宿主周生生……”在系统不断的呼喊声中,周生生这才悠悠地转醒过来。

周生生看起来甚是疲惫的模样,眼皮子也耷拉下来,好像是睁不开的模样。

“宿主周生生!”

一阵比上回更加刺耳的电波音之后,周生生这才好像是恍若隔世一般,一下子醒神。

“啊……额……”周生生瞳孔放大,心脏猛烈地跳动,好像是要直接突破躯体跳出来一样,整个人也处于一个分外痛苦的状态。

“经系统检测,宿主周生生躯体内精神不欲回到原先世界,请尽快调整,请尽快调整……”

周生生只感觉自己有种五脏六腑都即将撕裂的感觉,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好像是要被四分五裂一样。却不知道如何缓解,只能紧咬牙关听着系统的审判。

“基于异世界法规,如果宿主一再存在此等想法,首先警告,下一步再次警告,最后则是永远无法返回原世界,生命也根据任务时长划入倒计时。”

周生生右手紧紧捂住心口,胸口的衣物都因为这样皱巴成一团,整个人直接跪倒在了这一片由云朵堆就的地上。“所以呢,我现在还有多久的命可以活?”周生生不欲过多纠结,总之现在,自己不仅是精神,躯壳,所有的所有都想要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都想要留在阿宝的身边。

父母想必过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被迫接受了自己离世的消息。家里面还有哥哥,父母也并不是一定需要自己回去,但是阿宝不同,没有什么人会对阿宝全心全意地好,所以自己一定要留下来……

“三年零两个月一十三天。”

三年……不算短,也算不上长……

“宿主周生生,一旦选择如此,不止你这个世界的身体到时间就会油尽灯枯,你原世界的躯壳也会随之消失。”

在系统机械式的声音中,周生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温柔地望着一层层迷雾背后欣然安睡的晏溪,安然地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会心悸?”明明之前是不会的……

“因为你在这个世界的羁绊越来越深,本能不再想要接触原世界的一切,包括系统指令。你在抗拒和我的谈话、会面。只要宿主有所抗拒,就会收到反噬,也就是系统警告的判定理由。”

周生生苦笑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不过是警告罢了。

这个时代相比于历史,更像是个历史长河当中文化的大杂烩。一切都是未知,带给周生生前路未知的恐惧感。如果是光自己一人,还没有多大关系,可现在,还有阿宝……

微不可见的喉结上下运动了一下,周生生神色坚定地看着系统,问道:“我想知道晏溪的结局。”

“是好是坏?”

“是不是一世富贵,安稳余生,可享天寿?”

“……”

一阵沉闷过后,是系统熟悉的滋滋电波声,“宿主周生生无权查看……”

***

和系统核算了一番接下来需要完成的任务与现在的财富等级,周生生一下子就从睡梦之中惊醒了过来,梦里面心悸的感觉带到现实之中还是很明显。即使身体上百般不适,周生生却不敢放肆地呼吸,生怕惊扰了在自己身侧安睡的晏溪。

周生生小心翼翼地转过自己的身子,就着一点昏黄的光亮,周生生抬手,想要碰触却又生怕自己一点小动静就会惊醒晏溪。自从那日从贡院出来,想必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吧……

一点一点顺着模糊的轮廓,周生生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地描绘着晏溪的眉骨,高挑的鼻梁。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满足的笑容,好像是真的切切实实碰触上了一样的满足。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但现在的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阳光顺着纱窗照射进屋子里面,隔着淡黄色的纱帐撒到晏溪的身上,脸上。晏溪慢慢睁开眼睛,一摸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了温度。环顾一周,也没有看见周生生的身影,急忙唤道:“翠柳……”

翠柳小跑着进了屋子,隔着珠帘在外间候着,“公主有何吩咐?”

“驸马呢?”

刚问完,翠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周生生就单手端着一份早膳从后面拍了拍翠柳的肩膀。“让让让……”

周生生直接将餐盘放在了晏溪的腿上,侧坐在床边,甩了甩袖子,“翠柳下去吧,公主今日晚些起身。”

即使是没有看见,晏溪都能想象到翠柳听到周秉芳这样吩咐后会是怎么样的窃笑。看着自己腿上的早膳,与平日吃的全不相同,抬眸看向一脸笑意的周生生,食指指向这叫不出名字的吃食,问道:“周秉芳,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周生生兀自将筷子直接塞到晏溪的手中,笑嘻嘻地将自己一大早出去买的早饭一一介绍起来。“这是萝卜丝饼,我一直藏在怀里面跑着带回来的,所以现在还热乎着呢。还有豆腐脑,城西豆腐西施那家做的,他们家豆腐脑特别滑。”

恩?豆腐西施……

晏溪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直把周生生看得汗毛直立。完全出乎周生生意料,晏溪挑眉问道:“豆腐西施好看吗?”

看着晏溪这样认真的神色,却问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周生生一下子就扑哧笑了出来。“没阿宝好看,真的。”说完这话,周生生还装作思考的样子,半仰着头悠悠地道:“虽然说没有阿宝好看,但好像那一双手,那小脸是挺白白净净,挺嫩的。”

晏溪神色随着周生生的话越来越冰冷,如果眼神是刀子的话,想必周生生的身上已经被捅了十几二十个窟窿眼。“拿走,本宫不会吃这种市井蚁民的东西!”

周生生反倒是笑得更换了,阿宝越生气就说明阿宝越是在乎自己。周生生含情脉脉地道:“我瞎说的,若不是想要带给你来尝尝,我都懒得去她家光顾。”

看周生生说的不像是假话,晏溪这才将视线定格在这油唧唧的饼,再看向这碎的一瓣一瓣的豆腐花,不禁提出致命疑问:“这能吃?”

周生生努努嘴巴,这么好吃的东西,呼噜呼噜能干好几碗,怎么会不能吃!

“就是做的没有府里面的厨子做得那么精致罢了,实际上可好吃了。阿宝你尝尝,就他们家是用鸡汤吊出来的味道,便宜实惠好味道。”周生生颇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豆腐花,那就是豆腐西施亲手磨出来的,所以格外的香甜,你格外的喜欢……

若是周生生能听到晏溪此刻的心声,那一定是会直呼冤枉,谁能有阿宝好看!

晏溪皱眉,拿着勺子浅浅尝了一下,味道淡淡的,咸鲜咸鲜的,还不错。

“怎么样?怎么样?”

周生生越着急想要知道晏溪的回答,晏溪反倒就不回答了。待周生生等到都快放弃的时候,不错二字在晏溪口中转了个腔,应道:“尚可。”

尚可就是很好。周生生脸上笑得更加开心。筷子夹着堪比晏溪半张脸大小的萝卜丝饼,一只手兜着下面,防止失手掉落,直接送到晏溪的嘴边。“再尝尝这个,趁热吃比较好吃。”

晏溪双唇微微打开,咬了边边一小口,都是油哪里好吃。晏溪蹙眉,“不好吃,太腻。”

“腻吗?”看晏溪不喜欢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周生生直接顺着晏溪咬下去的地方咬了一大口。酥脆的油渣子连带着水嫩的萝卜丝在唇齿之间发出吱吱的声音。不腻啊……

看见周生生直接就着自己吃过的地方下嘴,晏溪还想着说上两句。暗地里面瞟了一眼周生生,还是面色如常,对吃下自己吃剩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件平常事一样,心中暗暗腾起暖意,将想要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外面一圈有点腻,阿宝尝尝中间带馅的。”

周生生一边咬住还没吃完的饼,一边接过晏溪手中的筷子。仔细地将盘子中剩下的用筷子慢慢拆分开,将可能油腻的地方都撇了出来。

“阿宝吃这个。”

里面其乐融融,门外翠柳看着这两个人着急的模样,也不敢耽误。听着里面好像也不是在干什么大事,说什么小话的样子,翠柳这才硬着头皮进来替周云二人通报一声。“驸马爷,周云和一名唤吕清平的女子说是要找您。”

“嗯好,知道了。”周生生没有太多耽误,应了一声。直接忽略了晏溪想要起身一块去处理的意图,说了一声就直接出去了。

一大早上高兴了一会儿,没想到这周秉芳走得那么快,好像是带上本宫就会给她添多大的麻烦一样,晏溪没由来在床上又生了一顿闷气。

***

周生生领着二人回了西暖阁,到了书房,周生生才一脸正色地看着这两个人,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吕清平上前一步,拱手先周云一步告罪道:“刘家人还是不愿意搬离周家,昨日我带人又一次去了周家。没有想到刘家人竟然是早就做了准备,直接和我带过去的人不由分说地打了起来。”

周生生秀眉拧在了一起,神色也愈渐浓重。“人怎么样?”

周云按住吕清平,阻止吕清平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低着头道:“不是吕掌柜去的,是周云带人去的,刘家的和我们的一共伤了二十三人,还有一个……”

周生生握紧了椅子的扶手,都已经伤了二十三个人了,说话还这么拖拖拉拉的。眼神中多了两分不耐,“还有一个怎么了?”

“还有一个重伤,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因为这重伤的人是刘家的人,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直接了解到那人怎么样了……”

周生生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生气,“昨日的事情,为什么今日,这都已经快正午了,现在才说!”

“昨日您才刚从贡院之中出来……”

周生生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是再怎么怪罪他们,也是无济于事。而且本来就是自己的命令,追根究底,还是自己的错。

“那刘家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都有一个人重伤了,周生生才不会相信刘家人会吃下这口哑巴亏。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给自己搏好处。

“刘家人直接将我们告到了京兆尹那里。”

周生生抿紧双唇,这都直接扯上官府了,那就复杂多了……

刚刚就看见周云走路的时候两条腿一高一低的,想来是也受了伤。“你有没有事?”

还没有等周云说自己没事,周生生就直接将门口的民生叫了进来,“去库房里面拿点药,然后送去周云那里。”

周生生抬袖,拇指按住袖口,指向周云,问道:“当时是谁先动的手?”

“刘家!”

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是刘家。周生生摆摆手,“这件事情我与吕掌柜处理就好,你休息去吧。”

“谢公子。”

周生生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吕清平也可以坐下。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既来之则安之。“周云腿脚现在受伤了,那就让他多休息休息。你最近也别去刘家了,省的到时候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家主,那京兆尹那里怎么办?”

闹上了官非,到时候只能问问阿宝对这件事情的意见,看看到底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自己是驸马,若是处理的不好,难免会传出官官相护、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为所欲为的传言。周生生扶额温声道:“我会与夫人商议,你且安心去顾着店里面的事情。我科考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最近几天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去巡视一遍京城的铺子。”

吕清平抬眸,想到周云刚刚离开时一瘸一拐的样子,凝重地说道:“小人知道了,此次事情是小人安排的不够妥善,与周云公子无尤。”

周生生点了点头,吕清平与周云都是愿意担责任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人性子都这么执拗,一起做事会不对盘,现在看来配合得还算不错。

“到底是我没有预计到刘家会这样,这件事情谁都不想的,不关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好好休息去吧。”

“多谢家主。”

第52章 破冰(上)

周生生双手掂了掂下摆衣服,便直接坐在了林柏川特意空出来的主座上。现在所坐的位置正好是天水楼二楼正中央,正对着唱戏台子,是最好的位置。

“怎么约我到这里来?”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台上咿咿呀呀听不懂唱本的戏,就连桌上滚烫茶水泛出来的袅袅茶香都与半年多前一模一样。

却又与之前大相径庭。周生生稚嫩青涩的脸庞换成了如今的明媚自信,即使是真的看不懂台上,觉得无趣至极,也不会让人看出内心的不耐。而从前最是肆意妄为的林柏川身上也好似被一层柔和的光给包裹起来了一般,看不到他的锋芒。

林柏川将茶水推远,直接从桌下面的小方篓子里面取出了一壶酒来,连带着还有两个透亮的琉璃酒杯。两相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比起风铃还要悦耳。

林柏川挽起宽大的袖子,为周生生斟上了一杯酒,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和我当时是在这里闹翻的,所以我今日将地点定在了这里,看看我们今日能不能在这里冰释前嫌,重新做朋友。”

周生生闲适地翘起个二郎腿,并没有在意林柏川的话,反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柏川发问:“贡院之中你为什么要冲动动手?是我去扶的那个人有何问题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是故意倒下的,还趁乱在你腰带里面塞了作弊的条子。”说到这里林柏川还不屑地笑了笑,整个人的身上又染上了一层纨绔的味道,“周兄,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陷害了你还喜欢明面上告诉你,再和你道歉的。”

听林柏川这么说,好像之前让自己背黑锅完全没有错一样。“哼……林兄惯会偷换概念。”周生生拿起桌上的酒杯,下唇贴边,只抿了抿就放回了桌上,杯中物丝毫看不出有所减少,好像是从来没有喝过一样。

周生生手肘支着自己的脑袋,眼睛中闪出一抹精光,“你说那个举子是成心害我,要冤枉我科考作弊。但林兄从前可是害过我的,一个是陌路人,一个是算计过我的人,如果是林兄,林兄相信谁?”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林柏川剑眉飞挑,一双桃花眼好像是会勾魂一般。一声爽朗的笑传出,打破了现在这种尴尬局面。只听林柏川像是说一件平常事一般地说道:“周秉芳,我林柏川走的路可能与你注定是不同的,甚至是背道而驰。但我林柏川现在,没有对你周秉芳说一句假话。你信,或不信,都可以。至少不要总是这样剑拔弩张地对着我,我胆子小,受不住,哈哈哈哈……”

前半段还正经的很,后半段却是不正经的有些过分,周生生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周生生低头看着手中的琉璃酒杯,将杯中物饮尽。尽管有了准备,周生生还是感觉口腔、胸腔一阵辣意袭来。周生生抿紧唇,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呛的,混着酒劲,周生生道:“我信你。”

周生生这么说,林柏川心上的一块巨石才放下,重新为周生生斟上了一杯酒,“我听说周兄你惹上官非了?”

“不过是刘氏一家人与我的人有了摩擦罢了,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林柏川点了点头,出言提醒道:“这件事情不是小事,毕竟你现在不只是一个商人,你还是驸马,代表着皇家的面子。说不定刘家人就会以你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来攻讦你,表妹夫还是要多问问表妹的意见,总不会错。”

“自然。”

尽管不想要麻烦阿宝为了自己的事情分神,但要是自己一意孤行,强撑着,到时候反而把这个窟窿越补越大,那就不好了。

林柏川挑眉看着台上的关公耍大刀,旋即勾起一边的嘴角。站起身来,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一甩手就直接扔到了台子下方的红篓子里面。

“至少我们现在应该是可以做朋友的吧?”

周生生拇指摩挲着握笔产生的茧子,也站了起来,取下腰间的一个香囊。学着林柏川的样子,将香囊掷出。偏生没有林柏川的准头,香囊直接被扔到了台上的一个角落,所幸没有砸到人。

周生生咂咂嘴坐了回来,面色如常却没有一开始的僵硬。温声道:“听说郑先生的畅元班子过两个月就要再来京城,到时候我摆宴,请林兄过府看戏。”

“好!”

一戏终了,周生生才突然觉得自己觉出一点味道。唱腔没办法一下子学会欣赏,但是这唱腔之中,人物角色之下展现的故事还是值得欣赏,颇有感觉的。

看周生生有些沉浸,林柏川像是见到新奇事情一样,问道:“好看吗?”

“不错。”周生生站了起来,突然问道:“你之前说的康儿的事情,是……真的吗?”

林柏川微怔,今天也不过是想要约周秉芳出来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冰释前嫌,重新做回朋友。却没有想到周秉芳竟然是会问起晏康。

林柏川抬眸,大大方方地对上周生生试探的眼睛,微微颔首,承认了这件事情。

林柏川的表现不像是作假,周生生的心沉了沉,脑海中晏溪的身影一闪而过。薄唇微启,“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些证据……”

***

看着秦月阁的烫金牌匾,上面还挂着几条五颜六色的彩条。周生生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脏话都想在此刻直接一股脑地倒给林柏川,再把林柏川拉到小巷子里面打上一顿。这就是你说的看证据的地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色中恶鬼呢!

上回自己先行溜走,留周秉芳一个人在青楼之中,独挡晏溪表妹的煞气。确实是有些不够朋友、小人之举,但那不是表妹太可怕,自己胆子小嘛……

林柏川一脸笑意地勾住周生生的肩膀,拍着胸脯打下包票:“你看看,这里连花灯都还没有挂起来,都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呢。表妹就算知道了,你到时候和她解释两句就好了。为兄保证,这回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切,鬼才信!证据怎么会在青楼里面!

“我家夫人是什么性子我最是明白,她虽是特别明理懂事,但也不代表我应该进青楼。”周生生慌忙摆手,转身就想走,连那条烟花巷都不想踏及半分。“我可不会相信青楼里面会有什么证据。”

林柏川直接上手拉住周生生,“你在怕。”

林柏川半边脸在光亮之下,另外半边则是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像是一个戴上了面具的人。“你在怕我给你的证据,你怕你的妻弟真的是那样的人,你怕表妹会伤心。”

周生生顿住了,确实……

对于这些,周生生既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如果真的算起来,害怕多过于想知道真相……

“总是要知道的,不是吗?”

秦月阁里面静悄悄的,整个场子都是昏昏暗暗的,就连院子里面的霓裳红灯都还没有点起来。所遇的每间屋子都基本上没有什么光亮,更没有遇见像上回一样扭着水蛇腰,甩着各式各样的丝巾,抛着千娇百媚的青楼女子。

“还记得我上回带你去见的那位女子吗?”

周生生果断回答:“不记得。”

青楼里面的姑娘,周生生这回不感兴趣,上回也是同样的不感兴趣。周生生回想了一番,上回好像确实是见过一个琵琶女,但具体长得什么样子,周生生搜肠刮肚,自问是没有半点印象。

“她就是我要带你见的证据。”

林柏川带着周生生一同绕过弯弯绕绕的亭台楼阁,最后停在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前。秦月阁之中只有花魁娘子和老鸨才有独立的院子,这间屋子正是现下的当红花魁娘子杏儿的屋子。

林柏川敲了敲门,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朝着里面自报一下家门,“林大。”

厢房门从里面被拉开。里面的女子唇色嫣红,鼻梁高挺,身着着一身红色广袖罗衫裙,长发随意的搭在肩膀上,有一丝慵懒的风情在,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一般冰的白皙。

周生生偏过头,不欲多看。这女子确实有点印象,当日好像也是一身红衣,在厢房里面弹琵琶。

杏儿只是打开了门,并不打算让林柏川与周生生入内。从那漆黑的眸子里面,周生生一下子就看见了浓浓的防备。

杏儿举手抬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媚态,三分媚态之中却还夹杂着一分疏离。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尚未到接客的时辰,林公子来得早了些。”

说罢便是要将门直接阖上,林柏川连忙伸进来一只脚挡住了门。“今日是有要事,不是和你闹着玩的!”

林柏川先一步踏进屋中,周生生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柏川的后面,杏儿这才关上了房门。

三个人的屋子安静地异常,周生生抿紧唇,唇角还是一贯的上挑姿态,但凤目眼尾却下垂着。

杏儿是青楼女子,又如何能和康儿的事情扯在一块,从这里又能拿到什么证据。周生生斜睨了一眼林柏川,又将视线转向杏儿,沉闷了半晌,这才开口向林柏川问道:“你说的证据,在哪里?”

林柏川漆黑的眸子盯着一角处站着的杏儿,甩脱了自己一开始玩世不恭的形象,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沉稳了起来,唤道:“杏儿……”

杏儿没有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林柏川的身上,而是直接越过林柏川直视这回的正主,周生生。

上回是没有摸清楚他的身份,瞧着他一直坐在位子上饮酒,嘴里面念念有词的都是自家夫人,还以为是个体面人。直到明安长公主冲进来之后才知晓他就是驸马,明安长公主……自己想必是这辈子没有机会,但他,这回可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他……

杏儿嗤笑了两声,“若你们是恩客,现在秦月阁还没有开张,杏儿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来应酬两位。若林公子是以林家嫡公子的身份,而周公子也是以明安长公主驸马的身份前来逼问杏儿,杏儿为了保命,自然是不得不说,但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真假参半,杏儿自己也不知道。”

杏儿扶风弱柳,慢慢靠近周生生,却一下子被林柏川拽住,“将晏康的证据拿出来。”

杏儿杏眼中怒火乍现,却又瞬间平息了下来,媚笑道:“那是皇子殿下,有关于皇子殿下的事情,我要是说出来,我还有命活吗?”

“你们,一个是皇子的表兄,一个是他的亲姐夫,是想要联手将我灭口吗?”

周生生看着杏儿骚首弄姿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林柏川的眼中充满了疑惑。这女子,只看出了她与林柏川不对盘,与自己,好像是更加不对盘,但却没有瞧出一丁点儿证据的感觉。

林柏川冷下脸,刚刚若非是自己眼疾手快拉住杏儿,说不定杏儿真的会做出一些狠事。

“如今问你的是周家家主周秉芳,并非是明安长公主驸马周秉芳,你……莫要如此……”

杏儿眼中被一层水汽覆盖。你说得轻松,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皆是高门贵户里面出来的,外表上光鲜亮丽的,实际上才是龌龊至极。

“林公子,我只是一个青楼妓子,是入了贱籍的人。我的命何其的卑贱,你们这些衙内公子,想要玩弄我就好像是玩弄一只蚂蚁一般。我可以相信你,但我怎么相信他!”杏儿纤细的食指直指周生生。

杏儿脸上悲戚的神色做不得假,周生生站了起来,拱手作揖,清澈的眸子对上了杏儿,直把杏儿一下子看得微怔,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少了两分。

周生生声线温润,保证道:“今日的事情,是我请求林兄带我来的。如果姑娘信任林兄,也请分一份信任给周某。周某……周某只是想要……知道晏康究竟是犯下了什么混账事。”

“若是姑娘不愿意告知在下,在下也不会强求,现下就可以直接离开。”

周生生说罢这话之后,便看见面前的杏儿眉目之间流露出浓重的不屑,就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一样。

杏儿嗤笑了两下,人也好像染了一丝疯魔的感觉。有林柏川在,且林柏川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意图,想必自己今天是无法杀了这周秉芳重创晏家姐弟了,无法为父兄报仇。今日没了机会,以后想必是更加没有机会了……

“说吧!”林柏川长长的眼睫弯下来,放开了拽紧杏儿的手。“周兄是能分清楚是非曲折的人,说吧……”

杏儿身子微颤,咬了咬唇,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周生生,半刻都不放松。

“我家里面是渔民,做的是采珠和捕珊瑚的营生……”

珊瑚……周生生双拳慢慢紧握起来,就连神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与林柏川闹翻的那一天,林柏川与自己说的正是府里面的那株珊瑚。一族八十三口人,莫不是真有其事……

“应明安长公主双十生辰,皇子晏康摆宴上百门下客,最后有一门客金齐钧向皇子晏康献上一策。南沙盛产珊瑚,以一月为期,责令南沙渔民将所有捕到的珊瑚尽数上供。”

“我父亲是族长,看着全族上下皆被精兵把手,只能听从那首领的吩咐。明安长公主生辰是在冬季,冬季海上更是风险。但只要不出海,官兵便从老弱妇孺之中直接挑人,第一天杀一个,第二天杀两个……”

“父亲终究还是被逼无奈,只能让我大哥带着族里面全部的壮丁一齐出海,只望着能捕到一株精巧能上供的珊瑚。但是何其不容易,最后回来的只有我大哥与所剩不多的族人,十几人都直接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幸得大哥还是带回来的一株半人高的桃红珊瑚。半人高的桃红珊瑚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株,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个总管很满意。但万万没有想到,那总管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我们全族人都聚在了一起,全数坑杀活埋!”

“为了一株珊瑚,全族人的性命在那皇子的眼中都不算是什么。他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荒唐,所以命令人只要是拿到想要的东西,那就不能留一个活口,要将这件事情如同那个杀人坑一样尽数掩埋!”

杏儿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恨意和大悲,全都一字一句地直接施加在了周生生的身上。每听一句,周生生都觉得自己的心往地底下沉了沉,最终坠入深渊……

周生生还是不想要相信,怎么会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周生生的声音中带着一点颤音,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桌角,青葱色的指甲因为强烈的按压变得发白发青。“姑娘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跳了海。”

跳海的那一刻就没有做过活下来的打算,没成想竟然是活了下来。老天爷就是这么荒诞,让一个再也没有亲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人活了下来。

“一个是皇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平民,现在还是一个没有户籍的平民。实在是饿得没法子,我偷了一个馒头,最后被卖到了秦月阁里面。”

周生生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拱手朝着杏儿行了一礼,腰身弯得极低。“我知道姑娘遭遇了很多非人的折磨,但秉芳还是要替我的妻弟问上一句,有没有实实际际的证据。说不定是有人借了我小舅子的名头,行了这种畜生的事情……”

周生生还欲给晏康找借口,不想相信这件事情真的是晏康做出来的。还没等周生生说完,就听见了杏儿的一声冷哼,直接将周生生的话全部打断,也将周生生所有的借口全数打破。

杏儿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奋力遏制住自己内心对周生生的仇恨,怒吼:“南沙的杀人坑,我亦有我父亲当时的亲笔血书和那首领的半截穗带。”

周生生偏过头,又长又密的眼睫如同是黑色的帘子一般慢慢垂下,遮住了周生生星眸之中的亮光。“能让我看看吗?”

竟然还是不信!杏儿的眼神中好像是淬了血一般,如鹰一般狠啄周生生的皮肉。末了,杏儿干笑了两声,“血书是刻在我与阿兄的背上的,不知道驸马爷还想不想看。”

周生生一脸震惊地看向林柏川,是否是当真……

回应自己的是林柏川默默垂下的头,周生生只觉一股子郁结堵在心口上,真想现在就把那晏康搞过来,让两人当面对质。

周生生说话的声音都因为受了杏儿话的影响变得磕磕绊绊的,请求道:“给我……看看那半截穗带吧……我……我想看看究竟是不是晏康的……”

接过杏儿递过来的穗带,周生生看了一眼,随后将其紧握在手中。这穗带,在李军行刑当日,在晏康的身上,见过……

林柏川悠悠地道:“晏康因为是嫡长子,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有掌控金甲卫的权利。这穗带只有金甲卫与掌管金甲卫的晏康和晏溪才有,这天下之间,无人可以仿造。”

才十五岁,才十五岁啊……

现在那株桃红珊瑚还在自己书房之中摆着,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自己一向自诩为现代人,不会去有这些阶级思想,不会去行此等有悖天伦的事情,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终究是做了这件事情的帮凶。

晏康做出了这种事情,自己知道了尚且是如此,如果让阿宝知道了,阿宝怎么办……怎么办……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气,鼓着莫大的勇气直面杏儿。一甩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带来一阵“唰”破风声,周生生双膝跪地,朝着杏儿拱手告罪道:“我周秉芳今日得知姑娘冤情,自知已经没有办法挽回此等错事。唯请求姑娘给秉芳一段时日,让秉芳可以查明这件事情,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结果。”

周生生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面响起,掷地有声。

杏儿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眸光轻颤,心重重地晃动了一下,看着挺直腰背跪在自己面前的周秉芳。但那又如何,表现得再情真意切又如何,你们这些豪门贵子说的话,能有几分值得相信。

就算是你真的如你所言一样,你能放弃自己现在的荣华富贵,能去为了一个小小的娼妓奏表圣上吗!能让死在南沙的一族人都起死回生吗!

杏儿的语气被仇恨覆盖,“若要让我满意,那就是让你们联同晏康一起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周生生怔住了,身子微晃,说不出一句话。

出了秦月阁,周生生还是久久不能回神。因为双拳紧握的缘故,手指甲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之间嵌入到了肉里面,有隐隐的鲜血渗出。

林柏川皱着眉头一般用力掰开周生生紧握的拳头,慢慢悠悠地说道:“自从她做了头牌之后,我就直接包下了她,她现在过的……还好……”

“终究是从一个父慈母爱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人人可以调笑的娼妓……”

林柏川哑然,确实如此……

第53章 破冰(下)

林柏川带着周生生又去了一处地方,这回不是花街柳巷,而是一处看起来颇为幽深昏暗的小巷子。周生生尚且还没有从一开始的震撼之中回过神,半分也不想向里面移动半分。

周生生把着墙边,“我不想进去。”

周生生的声音甚是无力,林柏川微微仰头,回避着周生生脆弱的眼神。喉间也有些哽咽,自己当初刚刚知道这些腌臜事的时候,也如同周生生一般。林柏川哑着嗓子,右手紧握成拳直接一下子打在巷子的墙面上,发出一阵闷响。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想知道,它就没有真实发生过。周秉芳,我只是想让你看得清楚明白,我想让你想清楚。”

周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走近巷子中,一步一步,步伐越发缓慢。终于在林柏川的指引下,在一扇破旧的老榆木门前站定。

走到这里,巷子里面的光线已经愈渐明朗,落日余晖像是撒了断层一般的昏黄光线在这扇老榆木上。林柏川斜睨了一眼右侧的周生生,“叩,叩……”敲响了门。

等了一会儿,木门这才应声而开。一道缝被打开,严婆一看清外面站着的是林柏川,连忙将木门完全打开,将林柏川迎了进去。“哎呀,林公子,您今日怎么有空档来了?”

“后面这位小公子是哪一位呀?都快进来吧。”严婆不停地挥手招呼周生生两人进来。

周生生这才看清楚了这个小院子的全貌。不大的院子里面晒着许许多多如药材一般的东西,还有一个离阳光最是接近的地方放着一根竹子做的晾衣杆子。上面已经没有了衣物,想必是已经被收了起来。

小小的院子里面只有两间小屋子,一间低矮,一间更是低矮。

“林公子,快带着这位小公子一块进屋坐坐吧。”严婆忙个不停,奔走在低矮的厨房里面,“阿夏,快点烧水,林公子来了。”

“进去吧。”林柏川领着周生生直接进了严婆家的正屋,熟悉的就好像这里是他自己的家一般。

周生生仔细观察着屋子里面的一切,从家具到小小的茶杯。茶杯并不是完全配套的,其中一两个还有着裂口。周生生这才问道:“这里应该不算富足,但也算生活无忧,你想带我看些什么?”

林柏川没有在茶楼时地肆意,就连坐姿都变得板正了不少,幽幽地说道:“多看看,多看看你自然就明白了……”

有一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拎着一壶水走了进来,不是那种轻巧和桌上茶杯配套的茶壶,而是一个笨重的烧水的铁皮壶。想必这女子就是刚刚那阿婆口中说的阿夏。

阿夏的半张脸都被用长发遮住,但观看这身形,想必年纪也不大,最多也不过是双十年华。

“阿夏,你让严婆不必准备什么,我与我的这位兄弟都是吃过饭才想过来看看你们的。”林柏川直接接过严夏手中的水壶,将自己与周生生的茶碗里面倒上茶水。随后又将壶里面的水全数灌进了暖壶当中,将自己当成是自己家一般。

周生生完全没有见过林柏川这样,不禁心里面对这婆孙二人多了两分疑惑。趁着严夏弯腰的那个空档,周生生这才完全看清楚严夏的全貌,心中大为震撼,却也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默默地敛下眉眼,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撼。

林柏川注意到了周生生紧张的手与低垂下来的眼角,又看了一眼一旁多少有些拘谨的严夏,连忙说道:“阿夏,你先出去吧。去看看严婆婆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严夏出去时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周生生,最后还是因为不知道对着一个陌生的人该说些什么,只能快步逃离这里。

“她叫什么?”

“严夏。”林柏川悠悠地坐下,喝了一口茶碗里面寡淡无味,但是带有一丝甘甜的热水,随即慢慢说起这婆孙两个人。

“她现在用的是母姓,本姓应当是姓华。华大人当时是宫里面的奉御,但在尚药局里面也是人微言轻的一个小官。严夏自小受父亲教导,也格外喜欢药理,华大人便直接将严夏带进了尚药局。可能也是因为天资聪颖,阴差阳错之下严夏也成为了尚药局里面最小的女医。”

“那时候晏康十三,在宫中已经是一个明面上勤奋好学,颇有储君之相,但暗地里面荒淫不堪的人。那一年宫里面突发时疫,随后严夏被调去了晏康的宫里面。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了,周兄想必也可以猜得出来吧……”

周生生神色复杂,望着院子里面,并没有勇气和林柏川搭话。周生生双目涣散,眼神也不再聚焦,周生生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哀戚,“那她的脸呢……”

“热油泼的。”

“为什么?”

“抵死不从罢了。”

“那时候,她多大?”

“严夏,今年十七,当初十五。”

“除了严婆,还有其他家人吗?”

“灭族了……”

“她好像是不会说话……”

“哑了。”

“有证据吗?”

从在杏儿那里得了她的那一份证据,周生生就已经愈渐相信林柏川的说辞。只不过是心中残存的那一点软弱,让周生生不敢去相信,不愿意去相信,这世间竟然会真的有这种禽兽之人,偏生这个禽兽之人是自己的妻弟,是与阿宝,与自己永远都脱不了干系的人……

“三日后,我再约你,到时候我给周兄看证据。”

周生生喉结上下不自主地动了动,走到屋子中央,将自己的后背面向林柏川,不想让林柏川看见自己的情绪。周生生攥紧衣袖处的衣服,问道:“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时候自己尚且不知道林家为了包庇晏康做下的腌臜事情。这件事情是由平叔接手,平叔是父亲的左右手,自小看着自己长大,对自己尤为的亲厚。自知道平叔要为父亲出去办事,自己便央着平叔一块去。虽是没有被应允,但自己自己调皮便跟了上去。

也是在那一晚看见了满是血腥恶臭,夹杂着腐肉乌鸦的乱葬岗。之前所有身为林家继承人的光环,骄傲都在平叔将人残忍地扔在尸堆里面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林柏川嗤笑了一声,却是在嘲笑自己。“我瞧着有气,从乱葬岗里背出来的。”

周生生微怔,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凡是因为……康儿……因为康儿的缘故,银钱,赎罪由周家,由我来一力承担。”

林柏川有些不可置信,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周秉芳,你是一定要是非不分下去了吗!林柏川声音中也带着颤音,怒斥道:“周秉芳,你还是要保他?”

林柏川的声音霎时之间有些大,一下子吸引了在灶间里面的严婆。围着一个围裙就直接跑了过来,湿了水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林柏川瞬间变了一个腔调,安抚道:“无事,严婆您带着阿夏先去忙,不用管我俩。”

听林柏川这么说,任由严婆再怎么担心,也只能由严夏扶着一块去了灶房。

林柏川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又说了一遍,“周秉芳,你还是要保他!”

周生生别过头,唇齿之间艰难地吐出了一个是字。

就算晏康做得再过分又如何,终究是阿宝的亲生弟弟,终究是我的妻弟。就算是我出事,我也不能让他出事。

林柏川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苦笑。周秉芳啊……周秉芳……你耿直得我都不知道该是骂你不分是非,还是该打你黑白混淆。

林柏川泄了气,声音无力,“周秉芳,好好做你的周家家主……”

林柏川踱步走到周生生身侧,与周生生并肩而立,一人面向夕阳落日,一人背对,就好像是注定背道而驰的两个人一样。

“你是林家嫡子又是独子,到时候承袭林家家业与官位,晏康是你的表弟。你为什么偏偏要选一条这么难的路来走?”

“我今年二十,享了二十年的富贵年华,够了。”

林柏川温声道:“我不会强求你。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也希望你能让表妹想清楚,晏康真的不适合那个位子。若是到时候他上位,你与表妹真能一世长安吗?难道你认为表妹在看见晏康如此的行径之后,表妹难道会一直容忍下去吗!至少我觉得,表妹不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只想着兄妹亲情的人!”

周生生偏头抬眸,眼神中情绪复杂,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可是她只当康儿是她唯一的亲人啊,康儿在阿宝心中的分量是全部啊……”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大齐最是尊贵的长公主从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不知道晏溪心中的脆弱,但是自己知道啊……晏康是晏溪的全部啊,是照亮晏溪在宫中生活的一道光啊,承载着晏溪全部的亲情……

林柏川怔住了,双唇开合之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着周生生一下子捂住心口顺着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跪在了地上。

意识到了周生生的不对劲,好像是分外痛苦的模样,林柏川慌忙蹲下,双手扶着周生生的肩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周生生仿佛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无助地单手撑在地上,嘴中用着微弱的声音不停地呢喃:“林柏川,我要保护她的世界,我要保护她,我不能让她知道啊……”

第54章 晶串

从严婆那里出来后,周生生便直接与林柏川分道而行,一个人走在闹市的街上。

已近黄昏,街上叫卖的人都已经一个一个减少,没有早上那般的热闹。周生生步伐缓慢,没有太多精神的模样,今日穿着的藏青色衣袍也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一般。

刚走过两步,周生生便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走到了一个簪花摊子前。周生生取过那红布摊子上面的一条晶串,淡粉色的晶串在夕阳余晖上闪着光芒,光芒一下子打进了周生生的眸子里面,给那眸子添上了一点光辉。

阿婆看着周生生拿起了晶串,忙不迭地开口夸道:“这位小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晶串了,是手工编制的,手艺是好的不行……”

“对了!对了!想公子这般的年纪,应该是已经婚配了吧?”

周生生微笑着颔首,算是承认了。

若是这晶串戴在阿宝的手上,应当会给阿宝更添一份清丽的感觉。

阿婆口若莲花,从自己带着的箱子里面取出了另一条晶串,是水蓝色的。摆在周生生的面前道:“小公子婚配了更加好,这晶串本是一对。与娘子一齐戴着,岂不是怪好的。带回家去,娘子定然喜欢。”

周生生抿唇暗暗翘起嘴角,将这两串手链都放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虽然是市井里面的玩意,可能没有喜来斋的东西金贵,但胜在一份新意在。周生生将这两串手链收在了手心中,问道:“这晶串是只有阿婆这一家才有吗?”

阿婆生怕放跑了周生生这个潜在顾客,连忙说道:“自然,我这铺子上面的簪花可能是会和其他家撞上,但这晶串绝不会,小公子请放心。买东西给娘子可不是就是求一份新意嘛。”

周生生唇色浅淡,眉眼干净,周身的气质也因为寻到了这别致的手链变得柔和了不少。“您刚刚说这是手工编制的,可还有材料,我想让您教我,我亲自来做。”生怕耽误人家做生意的时间,周生生连忙又表示不在乎银钱,将自己的钱袋子放在了摊上。

一开始确实是有些嫌麻烦,但看见这沉甸甸的钱袋子,摊主脸上笑得褶子都出来了好几条,双肩都因为笑意微微颤抖。

“好好好,那我收个摊子,小公子随我回家,家里面还有些材料,可以带着公子一块做。”

“多谢。”

天色已经变得漆黑,周生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周生生看着桌上完工的两条手链会心一笑,总算是好了。将这水晶一般的珠串连起来并不难,难得就是这牛皮绳子的编法,饶是让手残选手周生生一个头两个大。所幸最后还是完完整整地编好了,看起来也还是不错的样子。

周生生将编好的水蓝色晶串直接戴到了自己的右手上,衣袖宽大,正好可以将手链全部遮盖起来。随后又将要送给阿宝的手链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空了的钱袋子中。

周生生朝着阿婆拱手行礼道:“刚刚的那些银子您放心拿着,但以后这晶串就别再卖了,我想我家夫人戴着的是唯一的。”

独一份的,才能配得上阿宝……

“自然,自然……”

那么多银子,都够自己出一年的摊子了,怎么会不行……

***

“民生,翠柳?你们怎么都站在大门口?”周生生直觉不好,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好。总之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民生看了一眼身侧翠柳恨铁不成刚,一点都不想和驸马爷说话的样子,只能暗道不好,自己迎上前提醒一番:“驸马爷,您今个是不是去秦月阁了?”

额……言下之意,就是阿宝知道了……

周生生长叹了一口气,看来阿宝又要生气了。

周生生迈过门槛,看翠柳还是一副臭脸,生怕到时候翠柳在晏溪面前给自己下拌子。对着身边的两人解释道:“干正事的。”

不解释还好,翠柳顶多是摆着一张臭脸,一解释翠柳反而是阴阳怪气了起来,“去秦月阁干正事,哪门子正事还不知道哩……”

额,翠柳这样的反应……

周生生暗暗打定主意,干正事这三个字决不能在阿宝面前说。秦月阁的正事的确不是正事。

周生生踱步走进寝宫,就看见了如一年前一般的阵仗。晏溪坐在主座上,旁边还站着扑克脸一般的司剑。

晏溪一袭白衣胜雪,发黑如墨,眉眼如玉一般清雅,但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潭,好像下一刻就会将周生生吞噬下去。晏溪薄唇微启,“驸马,本宫觉得家法要升级。”

周生生干笑了两声,朝着扑克脸的司剑挥了挥手,吩咐道:“司剑,你先下去吧。”

先将司剑这个大麻烦、大冰块弄走才是正道。然后再好好想想要怎么哄老婆。

司剑为难地看了一眼晏溪,真就要迈出第一步了,就被晏溪的一阵清冷的声音叫停。

“司剑!你是本宫的人!不用听驸马的话!”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都好像是开始听周秉芳的话了!翠柳是也就算了,司剑怎么也好像要变成下一个翠柳了。

晏溪此刻全然忘了,就是自己日常生活上的放纵,生生地将周秉芳驸马爷的身份坐实了。而府上的人听周秉芳的话,也是一开始自己喜闻乐见的。

周生生只温声对司剑又一次吩咐道:“先下去吧。”

晏溪万万没想到,司剑还真是听着周秉芳的话,径直走了出去,还帮着关上了门。

晏溪冷哼一声,多少有些生气,“现在我的身边人好像都奉驸马为主了。”

“他们都是一心为你的人,只不过他们觉着阿宝对我是不一样的,所以才会对我相同的尊敬。他们是知道,我一定不会伤害你,所有才对我这么放心。”

周生生低头笑了笑,慢慢走近晏溪。半蹲在晏溪的面前,从钱袋子里面取出了自己的编就的手链,在晏溪拒绝的神色下,温柔中带着强硬一般地套在了晏溪的手上。“我从路上一眼就瞧见了它,总觉得要将我觉得好的东西都送到阿宝的面前才好。”

晏溪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链,再看着周秉芳右手上除了颜色以外全然相同的手链,一下子就晃了神。

周生生将晏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用双手将其包裹起来,“今日是我的错,但是是因为林柏川的缘故,他硬拉着我的,我错了。”

晏溪有些疑惑,之前就觉得秉芳与林柏川有些不对盘,怎么今天反而是又凑到一起去了。问道:“今日林柏川和你说了什么?”

周生生看向晏溪的眼中温柔如水,任凭晏溪觉着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够高了,也没有猜出来周秉芳竟然是真能一边含情脉脉,一边说着瞎话糊弄自己。

周生生没有选择避开晏溪的眼睛,反而是直接四目相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瞎话,“我与林柏川之前是误会,所以今天都说清楚了。然后他今天就说要请我喝酒,说是我上回在秦月阁好像是很喜欢那里的果酒。就生拉硬拽着我过去,就喝了两杯,我就跑了。”

明知道周秉芳真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说的话自己也信了九成,但就是不想要轻易放过她。晏溪冷着脸,如锦葱一般晶莹玉透的食指勾起周秉芳的下巴,清冷的声线混着禁欲一般的神色,如泉水一般悠悠地道:“那家法怎么办?本宫都已经说出口了。”

周生生微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阿宝竟然是会流露出这样魅惑的神色。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任凭……任凭夫人处置……”

晏溪勾唇,放下了与周秉芳相触的手,掩下自己心尖上的悸动,淡淡地道:“就罚你将长公主府的三年账本,趁着你这一个月的空档,给我尽数整理出来,本宫要看。”

看账本……诺大的长公主府难道还没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吗。阿宝这么一个人,怎么会任由府里面的账面不清。

周生生心绪微动,将自己的脑袋直接贴在了晏溪的腿上。“如果是因为我将周家交给了你,你就急着将长公主府的一切袒露在我的面前,生怕我与你之间付出不对等的话,我会心疼你的。”

晏溪一下子就被周生生戳中了心思,别过头,“我只是希望你对我不要生出隔阂。”

彼此之间的利益牵扯越浅,那这两个人就会越容易分开。利益深了,就会忍不住想要算清楚究竟是谁占着多的那一份,这是人心……

周生生抬起头,眉目清澈,大大方方对上晏溪的眼睛。“我是阿宝的周秉芳,连我都是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与你生出隔阂。”

周生生说的认真,若是可以,真是想要直接指天发誓,将自己的一颗真心都剖开摆在阿宝的面前。

看着晏溪眼中的伤愁之情慢慢散去了一些,周生生这才一下子想起那三年之期。

就只有三年光阴罢了,我怎么能浪费时间来与你置气,我怎么能浪费时间来与你产生隔阂。我只愿着,能看着你安好,开心快乐,不要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而烦恼、而忧愁。

三年之后,会记得我吗,像春天的花,像夏天的雨,像秋天的树,像冬天的雪。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记我三年,随后便忘记我,像蝉的鸣叫,像鱼的记忆,像昙花的一现,像萤火虫的光。你好,就好了……

第55章 官司(上)

吕清平一大早上便早早来了长公主府,在西暖阁的院子里面来回踱步,双手将衣袖处的衣服都绞得皱皱巴巴的,终于在一刻钟之后等到了疾步走来的周生生和长公主。

吕清平万万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是会和家主一块过来,拱手先朝着晏溪行了一礼,道:“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

周生生心知晏溪不是拘泥于虚礼的人,连忙虚扶了一下吕清平,慌忙问道:“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情?”

“家主,那人在昨日,死了。”

周生生微怔,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晏溪秀眉一蹙,旋即替周生生发问:“京兆尹那里有没有说些什么?收到传召了吗?”

“这消息草民一得知就直接过来了,但想必刘家人一定会立马去京兆尹那里告状,京兆尹那里想必是今天便会来长公主府登门了。”

晏溪挽袖,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之中装着的正是周家私印。晏溪取出私印交给周生生,“先拿着,公堂之上我陪不了你,你拿着,至少能证明你是周家家主。”

吕清平自问也是一个冷静,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看见周家私印是从长公主的身上掏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家主怎么能把周家家主才可以拥有的私印随便就交给了长公主,这不就是将一整个周家都拱手送给了皇家了吗……关键是长公主竟然也能随意将私印还回去,没有半分迟疑。

“总之到了公堂上,你万万不可对……刘南笙太过分,否则到时候就会给他们以不孝来攻讦你的机会。这件事情本宫自会为你筹谋,不必担心。”

也不用怕……

交代完周生生,晏溪便转而交代起吕清平来,只不过态度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全然不似待周生生的那般温柔。晏溪声线清冷,眼睛中也好似冰块一样散着冷意,“这件事情,当时是谁经手的?在场的人有多少人?本宫要知道原原本本的全部真相!”

那日秉芳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去了书房,自己便知晓了这件事情,一刻都不敢耽误地直接让司剑去查明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幸好当时成婚之前,为了将周生的一切了解的清清楚楚,就在周府里面安排了不少的眼线。这件事情的全貌自己七零八碎的也都知道一些,但还是要再听主事的人原原本本说一遍才能了解的更加全面。

周生生连忙叫民生将周云唤过来,听了周云条理清晰地说完当时的一切,晏溪沉了沉心思。看向周云吩咐道:“在京兆府上门之前,你先去击鼓,就状告刘南笙霸占周家产业。这两件案子必须同时开审!”

见周云走了,晏溪又忙不迭地吩咐起一边的吕清平。“你和周家产业的负责人的关系最近,我要你将秉芳已经是周家家主的这件事情,让那些管事白纸黑字的都写下来。要快!”

吕清平和周云都赶忙去做晏溪吩咐下来的事情,晏溪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周生生紧紧地握住,传递着彼此温度。偏过头就看见了周生生愧疚的神色,随后就听见周生生低沉中带着愧疚的声音慢慢说道:“原先我是想告诉你的,但我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让夫人现在这么……”

“驸马不必忧心,这件事情我先前就已经让人去查过,此刻倒也不算是麻烦。”晏溪声音中带着安抚,丝毫没有想要怪罪周生生不与自己说的想法。

“如今,驸马该去换上一件体面些的衣服,总之上了公堂,不能丢皇家的面子和周家嫡系的傲气才是。”

民生从公主寝殿之中为周秉芳细细挑选了一件颇为体面,既不会显得太朴素,也不会过于奢侈的长袍,赶忙赶就直接送来了西暖阁。

周生生散着头发,穿上这一袭月牙白的束腰长袍。粗看之下倒是没有什么精贵的感觉,但摸上去,细细感受着这之上的纹路,便能感受到银色细线饱满又平整的图案,确实是体面的很。

周生生将衣饰全部整理妥帖之后,这才推门出去唤民生来为自己束发。没有想到还没有见着民生,就先看见了迟迟没有离去的晏溪。

周生生披散着头发,只与自己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晏溪今日才发现周生生确实是生得龙眉凤目,眸色浅浅如水中镜。螓首蛾眉,身形轮廓也是体态匀称,颇有些古之君子风度翩翩的样子。

周生生没有预料得就直接和晏溪四目相对,自己尚未挽发,此刻还披散着头发,没由来就红了脸。

还没等民生过来,周生生也还没有来得及关上门,便看见晏溪慢条斯理地走到周生生的面前。声音幽幽如空谷回音,“本宫替你挽发。”

啊……哦……

周生生端坐在位子上,面向着桌面上的铜镜,调整着自己的坐的角度,正好可以在铜镜之中看见阿宝的每一个神色。

将桌上的象牙梳递给晏溪,指尖相触不由得心都带来一阵微颤。

晏溪手执象牙梳,慢慢从头顶发丝疏到发尾,没有一点阻拦,顺得很。晏溪蓦然就想起翠柳当时为秉芳挽发之时说的话。头发软,那性子也一定是极好的,会对家里好……

似乎…确实如此……

看镜中晏溪若有所思的神色,周生生虽不知道晏溪在想些什么,但也没有出言扰乱晏溪的思绪。待晏溪正打算将所有的头发都挽起来的时候,周生生这才出言阻止道:“留些头发披散下来吧。”

“全都束起来不好吗?”

周生生笑了笑,看着镜中的晏溪悠悠地解释道:“我记得从前我母亲和我说过,后脖颈最好是用头发遮一遮,没有头发的话也要用衣服遮一遮。”

母亲……想必是秉芳在从前的那个世界的母亲……

晏溪温声问道:“为什么婆母要这么说?”

周生生耸了耸肩,开口道:“因为不能受凉。否则会生病。”

晏溪微微颔首,对周生生之前的生活也产生了疑惑。愿意不停付出,不求着平等回报,不看重利益的人,想必之前的家庭也很幸福。

晏溪纠结了许久,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多了解一点周生生,便问道:“驸马的双亲是做什么的?”

“若是用现在的话来说,都是教书先生。”

“驸马的父亲有几位夫人,每位夫人待驸马可好?”

听了这话,周生生笑了笑,现代怎么会像古代这样三妻四妾呢。“我们那里一夫一妻,我母亲,父亲待我都很好,如珠如宝。”

晏溪微怔,看来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个家庭,果然与自己全不相同,才能养出这样性子的周生生。晏溪又问:“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哥哥呢。”

“那会不会有争东西什么的?”会不会欺负你?

周生生读懂了晏溪的话外音,反手握住晏溪的手,回答道:“不会欺负我,大我一轮。我是老来子,全家都心疼我的很。”

“驸马之前很快乐,不会像现在这样……”现在需要担着和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风险……

“现在也很快乐,甚至是更加快乐幸福。”

***

不出所料,今个下午,京兆府的官差便直接来请周生生过堂。京兆尹想必也是为难,接了刘家人递上去的状纸,那么多天都没有直接传唤周生生。可偏生那个重伤的人死了,将这件事情牵扯成为了人命官司,京兆尹也知道再也不能拖了,只能来长公主府请驸马爷了。

公堂上,周生生站在右侧,刘南笙则是联同那死去人的家属一块站在左侧。

一孩童直接凑到周生生的面前,拼命捶打、踢着周生生的腿,想必就是那死去人的遗孤。周生生没有将其推开,毕竟自己也有一点责任,这孩子也还小,只待官差将这孩子硬生生地从周生生的腿边拉开。

“就是这天杀的无良人,才让我的相公生生得被打死了!”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民妇的相公死得冤枉,一定要给我相公重惩这人。”

“……”

这妇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活像是有那孟姜女哭长城的士气。一边哭着叫嚷一边嘴里面还要咒骂周生生两句。

京兆府尹可真是为难,刘南笙带着孤儿寡母状告当今驸马爷大逆不道,指使下人在周府内横行霸道,致人重伤不治。一件案子已经够难了,偏偏长公主府也让人送来了状纸,状告刘南笙强占周家祖产,还送来了长公主的口谕,这两件原告和被告反着来的案子一定要同时审理,这可怎么办,不是大杂烩了吗……

“府尹大人,小人有话说。”周生生先发制人。

刘南笙能把黑的直接说成是白的,还将屎盘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受了,但也要像阿宝告诫自己的那样,让刘南笙掉层皮。

周生生一掸衣摆,作势就要跪下。京兆府尹哪能让周生生下跪,长公主一看就是对这位驸马爷满意的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驸马爷下跪,被欺负。

“莫跪,你是举子的身份,有着功名在,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必下跪。”

京兆府尹脑子转得极快,连忙给周生生找好了借口,还真能让驸马爷给自己下跪不成。

刘南笙漆黑的眼眶之中闪出一抹精光,仇视地看了一眼京兆府尹。果然,皇亲国戚的身份给你这小子带了太多便利,看我到时候如何用这事让你小子成为众矢之的。

京兆府尹虽然如此说,但周生生还是双膝跪地,直接跪在了这公堂之上。

周生生拱手朗声道:“今日是我周秉芳与我的生父林南笙对薄公堂,老子要跪,儿子自然也不能不跪。请府尹大人台鉴!”

这可是驸马爷要跪,这可与下官无尤啊……

京兆府尹小心地拿着自己的衣袖给自己擦了擦虚汗,惊堂木“啪”的一拍,这两案正式开审。

“府尹大人,请听在下一言。刘家主状告我周秉芳指使人进周家大打出手,但这先动手的可是刘家主那边的人。而且刘家的人也没有说清楚缘由。这缘由就是我周秉芳今日状告刘家主的原因,刘家主霸占我周家祖业十四年。刘南笙虽说是我的生父,但毕竟只是我母亲的夫婿,没有资格掌管周家。而我周秉芳如今已经成年及冠,我周秉芳才是名正言顺的周家现任家主。”

第56章 官司(中)

周生生下跪已经是完全出乎刘南笙意料,只要周生生跪了,那就是说明他尊敬自己,更加说明他是不愿意行使皇亲国戚的特权,待会自己就无法激起众怒。

现如今还直接将矛头指向自己,说是自己霸着周家的产业,不愿意让这个名正言顺的周家嫡子继承产业,可真是巧言令色。

刘南笙可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下,直接言明:“府尹大人,您休听周秉芳胡言乱语。他还尚未是周家现任家主,现在的周家还是我刘南笙帮亡妻代管的周家。

刘南笙说完这话,外面看戏的民众可不高兴了,人头攒动之下都是在指责这刘南笙。

谁不知道这刘南笙是一个妥妥的软饭男,为了和周家当时的掌权人周蕙在一起就连自己的姓氏都可以直接丢弃,入赘进了周府。

关键是这刘南笙实在是不算个好男人,亡妻一过世,这刘南笙就转而就纳了林家的女儿郎。这么多年过去,这林家女竟然是直接坐到了当家主母的位置上。连生的那个儿子都直接改回了本姓,现在还说是亡妻让自己代管周家,分明是不愿意将周家家主的位置交给周家嫡子,活该成为百姓之中的笑话,让人戳他脊梁骨。

刘南笙阴着一张脸,语气也因为外头旁观百姓的话变得有些许不忿。

“我亡妻周蕙夫人当时故去的时候就将周家托付给了我。我与亡妻所生的嫡子周生,虽然已经及冠成家,但毕竟还是小孩心性,否则也不可能会这般莽撞,直接让自己的手下将我的护院打死啊!我这是一心为了周家着想啊,才想让嫡子多多历练之后再将周家交还给他。”

刘南笙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周生生知道这人之前对周生做下的混账事,怕是真的会信。

刘南笙说罢,这女子就紧跟着嚎哭了起来,生怕被人忽略了一般。句句字字骂的都是周生生,来来回回就是恶毒、无良。

周生生面容凝重,但却不想多苛责这孤儿寡母,毕竟只有刘南笙才是自己的敌人。直言道“府尹大人大可以传召周家的账房娘子吕清平,她手上有所有周家店面掌柜的授权,而我手上现在也执掌着周家私印,这些都可以直接证明,我周秉芳,现在就是周家名正言顺的家主!而我的生父,自始至终都不是周家家主!”

刘南笙朝着身侧的苦主隐晦地行了一个眼色,这寡妇分分钟便哭得更加大声,情绪也愈加失控,“你是家主又如何?我相公又不是和你们周家签了死契的,难不成你这个家主让人将他活生生打死,还没有一点过错吗!你难不成以为你是家主就可以随便定人生死吗!”

听着这寡妇言辞激烈,周生生微微蹙眉,解释道:“我并不是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作为家主有失察的过错,我只是要先将我为什么要让人去周家宅的缘由说清楚!我是要收回周家产业才去的,而不是刘家主说的毫无缘由,仅是因为我周秉芳大逆不道,不孝至极!”

惊堂木又是“啪”地一声拍到了案板上,京兆府尹其实也分不清楚跪在下面的刘南笙和周生生,究竟谁是人谁是鬼了,但从心底里面还是将罪过的天平移向了刘南笙这块,毕竟周秉芳可是驸马爷,皇家的面子不能丢。

“够了,先传召吕清平上堂。”这寡妇也是,哭得自己脑袋都大了。

吕清平穿着一身水蓝色绣着花鸟的锦袍,为她添上了一点男子从容不迫的英气,也没有缺少女子的温婉之气。双手捧着一个红木托盘,盘子里面用镇纸压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正是京城大半周家产业的掌柜写下来的证明。

这之中只包括了周家明面上的大半产业,最为核心的金矿,航运却是连吕清平都接触不到,只能由周家家主亲自联络才可以。

吕清平将自己带过来的证明上呈,随后双膝跪地,自报家门道:“草民吕清平,周家账房娘子见过府尹大人。”

吕清平也是这京城之中的传奇人物,没有人会质疑她在周家的重要地位。

驸马爷周秉芳被人熟知还是因为半月前科考,长公主亲自送考,在贡院门口依依不舍,你侬我侬。但这吕清平不同,她是自小就有名,是京城中家喻户晓的算数才女。这才能还是被法华寺的□□大师亲口夸奖过的。

“现在所上呈的是京城之中大半的周家商铺掌柜的亲笔手书,皆能证明周秉芳便是我周家第二任周家家主。”

吕清平冷眸扫过一边的刘南笙,自然看到刘南笙的太阳穴处都因为生气起了青筋。吕清平心中暗自鄙夷了一番,刘南笙真是半点都比不上家主。

家主明白自己肩上面的责任,凡是有错都先自己一力扛着。再看看这刘南笙,借着别人的一条人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吕清平凤目清澈,有家主做后盾,整个人也有底气的很,朗声道:“刚刚草民在外面也听见刘家主说现在自己是替已故家主周蕙夫人看顾周家,是代理周家家主。实则不然,我吕清平与我母亲两代人在周家任事三十多年,周家有一条由周蕙夫人定下来的规矩,所有周家奴仆都知道。周家家主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周家嫡系血脉,二是,手持周家私印!”

即使是双膝跪地,周生生的腰板也是挺得笔笔直,吕清平也是同样。吕清平凤目盯着刘南笙,话语更加是咄咄逼人,“周家从来就没有代理家主一说,府尹大人自可以让人去查。而且刘家主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控过周家,草民还让人带来了周家的账本,账本上每一条,都清清楚楚地记明白了,刘家主从来就没有机会插足周家的生意,所有周家宅的进帐只是按夫人生前的吩咐,送过去两成,供府里面的日常开销就好。”

刘南笙看见自己刚刚的谎言被这吕清平一言拆穿,瞬间有些跪不住了。再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说不定这件事情真的要被定性为意外,说不定还要被扣回到自己的头上。这怎么能行!

刘南笙连忙给这寡妇又使了一个眼色,这回做的就不像是刚才那般隐晦,看来是已经自乱了阵脚,叫周生生一下子抓住了这个眼神。

饶是周生生觉得这件事情是自己的过错,现在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怎么这刘南笙说一句,这寡妇就能哭得撕心裂肺地在这博同情呢……怎么刘南笙还要给这寡妇使眼色……

这之中一定有所猫腻,刘南笙和这个寡妇之间一定有利益的牵扯,说不定这人死了和刘南笙还有些干系!

周生生知晓自己现在还没有全部的证据,只能循着晏溪交待的事情。先证明自己是周家主,去周家寻事是出于正儿八经的理由。

只要自己是周家主,那府尹大人和百姓就会相信有这么一种可能,是刘南笙不愿意交出周家宅,所以才下令让自己的打手和护院和自己的手下产生拳脚之争,之后才酿成了现在的这个悲剧。

“府尹大人,草民冤枉。草民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霸占自己亡妻留给独子周秉芳的家业。周家私印已经失踪十数年,草民是真的不知道私印已经在儿子的身上。我对这个嫡子一直是本着慈父的态度,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我府上面的下人都可以证明。”

刘南笙像周生生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此刻的周生生面无表情,但在刘南笙的眼中却是非常的刺眼,这分明是志得意满,气势昂扬地在自己面前炫耀。

“我是一个慈父,但是我这个儿子却实在不是一个孝子。哪家的孝顺儿子会因为继承了家业,就直接派打手来,用强硬的手段将自己的父亲赶出府。哪家的孝顺儿子会次次进府都占着主座,而让自己的父亲坐偏位,如此的尊卑不分,长幼无序!这些事情,我府上面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大齐以孝治国,不孝可算是大罪。

外面听审的人风向立马就变了,如同是墙头草一般,风往哪吹就往哪里倒。纷纷数落起一边的周生生。

京兆府尹为难地看了一眼周生生,旋即公正地问道:“周秉芳,刘南笙所说的可是实情?”

周生生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凤目眼角却是下垂,可以看出本人并不高兴。周生生抬眸,面无表情地道:“学生请求府尹大人传召我的身边人,书竹和少宣。”

书竹,少宣一来,不仅是带来了新的供词,更带来了刘南笙当时签下的与周生断绝父子之情的文书。

周生生虽然对刘南笙没有多余的感情,淡漠得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但此刻周生生像是发挥出了毕生的演技来,原先舒展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双拳触地,周生生悲痛欲绝地低下了头,诉苦道:“我是父亲的一枚弃子,父亲当时让我成亲的时候,我并不了解长公主,只盼着自己能自己择一门可心的亲事。但是我父亲不愿意,直到最后还要签下这份断绝父子之情的手书才罢休……”

说罢这些,周生生还奋力挤出了两滴眼泪,真好像是一个孝顺儿子和一个比后爹还刻薄的亲爹组合。

众人一阵唏嘘,没有想到明明是一个护院之死的案子,现在竟然是演变成了周家内部的腌臜事,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对父子竟然是已经走到了这地步……

刘南笙真是被气得不行,没有想到自己之前意气签下来的文书,竟然是被周生三番两次地用来阴自己。

刘南笙抵死不承认,立马就编出了与周秉芳全然不相同的一个版本,生生地将这手信变成了是周秉芳强硬地要求自己签的。

一下子之间,这件案子又僵持了起来,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

“府尹大人,我周家的父子之事尚可以拖上一拖,但是人命官司却是不能再拖,一再搁置。难道就因为我的儿子是长公主的夫婿,所以您就偏帮着他,视人命官司为草芥吗!”

这寡妇连忙跟着哭天喊地地跪拜,一时之间吸引了众多人的同情。百姓不仅是对这种父子人伦的关系感兴趣,对这种仗势欺人的案子更是感兴趣。

人声嘈杂下有一个官差从内堂里面跑了进来,凑在京兆府尹的耳边耳语了两句。周生生就看见京兆府尹的脸色微变,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传召长公主。”

第57章 官司(下)

晏溪穿着同周生生相似的月牙白的衣衫,周生生的衣服上绣着祥云,晏溪衣服上则是绣着间隔宽松的小花。无论如何,都像极了是情侣装。

长公主来了,这公堂之上可算是热闹了起来,外头听审的百姓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话了,毕竟这可不是父子官司了,连长公主都来了。

晏溪莲步生花,虽然穿得不是如此富贵堂皇,但周身自带的气势却十分迫人,直接压着公堂上面的人不敢多说一句。

晏溪淡淡地看了一眼周生生,周生生却好似是有了诺大的底气一般,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晏溪一甩衣袖,伴着翠柳的服侍,体面庄重地坐在了公堂一侧准备好的椅子上。

那死人的事情已经查清楚,晏溪眸色冷淡,浅浅地扫过一眼刘南笙,真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是会这样不择手段。

自从自己来了之后,秉芳就好像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也好……没有白来……

“府尹大人不必在意我,本宫今日来此不过是为府尹大人再送上一份证据,来证明我驸马的清白之身。”

尽管长公主是如此说,京兆府尹也感觉有些如坐针毡。要是可以的话,真想把这个位置直接让给长公主来坐,或是直接让长公主来审,然后直接让长公主将驸马领回家去。

刘南笙看向晏溪的眼神不太友好,心里面有些坠坠的不安。小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寡妇,难道是做得不干净……

应该不会,自从那人死了之后,自己便将知情的这个寡妇一直带在了自己的身边,完全没有给她接触外人的机会。连带着医馆里面诊治的医师都是自己这十数年来一直用的,还给了丰厚的封口费,就算是这长公主再怎么手眼通天也罢,也不可能在死人的身上挖出来一点证据。

刘南笙给了一个阴狠毒辣的眼神,警告那寡妇一定不要乱说话,这才感觉自己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底气。

“请府尹大人传召卫十一。”

卫十一,那不就是那个已死之人,已死之人如何传召……

府尹有些不解,局促地看着晏溪,眼神中充满着疑惑,“长公主,这……”

晏溪随意瞟了一眼给府尹,是一定要这么做了。府尹也只能硬着头皮,连拍惊堂木的手都不是那么坚定。传唤道:“传召死者卫十一。”

任凭姜涛再怎么波澜不惊,都没有想到长公主真的是让两个人抬着一个厚重的黑色棺材进来。不顾公堂上的众人,也不顾公堂外面的百姓,就这样明晃晃地放了一个棺材在这公堂之上。这棺材之中躺的这个人正是今天早上刚刚死去的卫十一,刚死就被自己的媳妇匆匆下葬入土。也就是因为这样怪异得出奇的举动,自己才会让人顺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

周生生也没有想到阿宝竟然会直接传召死者,看着这棺材也有些后怕。谁能不怕和一个死人在一起呢,就算是周围还有这么多活人。

“周秉芳,坐到本宫身边来,不必跪着。”

晏溪直接发话。自己都已经来了,已经足够让人感觉仗势欺人了,大不了到时候被父皇说上两句。没有必要让周秉芳再跪着,平白让自己不舒服。

周秉芳迟愣了一下,害怕一扫而空,就连膝盖上面久跪的疼痛也好像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周秉芳呆住了,全无动作,晏溪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遍,“周秉芳,过来。”

周生生这回立马麻溜地从地上起来,坐到了晏溪身侧的位子上,坐下的那一刻手边就被递上了一杯热茶。周生生凑着杯口浅尝了一下,干涩的唇瞬间被润了润。看了一眼晏溪如玉一般的侧颜,目光虽没有触及,但却让周生生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府尹大人,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公平吗!”刘南笙忿忿地说道。

姜涛硬着头皮一拍惊堂木,将刘南笙所说的话和外头人的躁动压下去,闷声提了提自己的官威道:“现下是审理案子。”

“周晏氏,你说这卫十一是证人,但他现在分明是一个死人,死人又怎么会说话呢?”

晏溪面上波澜不禁,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翠柳。翠柳便走到那棺材边,直接让官差开棺。

因为是今早匆匆阖棺入土,棺材一打开,并没有十分明显的尸臭显出来。但仅仅是开棺这么个举动,就直接将那寡妇吓得瘫软了下去,嘴里面一声声喊着不要,不要……

姜涛此刻也看出了不妥的地方,这寡妇一直声称着自己与亡夫关系好得很,一定要替亡夫讨回一个公道。那么这棺材一打开就算是没有扑上去,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吓得瘫软了下来,这之中一定有隐情。

翠柳扫了一眼瘫软得好像是烂泥一样的女人,冷哼了一声道:“这棺材是三个时辰前在西郊匆忙埋下去的,正常人家还有停丧三天的习俗,这犯妇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示,一心想要将死人身上的证据埋藏起来。”

“我受长公主之命,查明此事,故而我将这棺材挖了出来开棺验尸。验尸的是府尹大人这的仵作,确保是绝对公正。但最后却是验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周生生听到这里,也不免是有些疑惑,什么出人意料的结果。难道是刘南笙为了加害自己,毒死了这人?应该不至于如此恶毒吧……

这寡妇听着翠柳的话就好像是在听审判一样,害怕得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乞怜的眼神一边躲闪着棺材,一边投向刘南笙。

刘南笙眼神躲闪,不欲与这寡妇的视线相交,让人看出自己的心虚。

翠柳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发现,“仵作报告就在此,上面写明了这卫十一的确是因为外伤而死,但却是因为迟迟得不到救治,所以外伤才会扩大,才会丧生。仵作也仔细检查过尸体,确定这人在生前确实是没有用过一点药,完全就没有救治。也就是说刘南笙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救回这个护院,甚至就是想要这护院死。想要借着这个护院之死,来将周家的产业据为己有,同时还想将这个恶名扣在我家驸马爷的头上,是存了让皇家颜面受辱的心思。”

翠柳寥寥几句就直接将这罪过上升到了欺辱皇家颜面的层面上,刘南笙的脸色也因此阴沉得发黑,大脑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解释这种状况。

周生生怔住了,双手也握紧了座位扶手,双目紧紧地盯着刘南笙和这寡妇。万万没有想到人心真的可能恶到这个地步,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刘南笙梗着脖子,还是选择死不承认,高呼道:“冤枉,是诬陷,诬陷……”

姜涛也像是抓紧了这件案子的缺口,全力逼问起刘南笙来,“你一开始说是尽全力救治,但是却救治无果,但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刘南笙喉结滚动,所有脑海里面的酝酿出来借口说出来都好像会被这长公主一言击垮,脆弱地经不起一点考究。

这吓得有些失声的寡妇……

刘南笙立刻拱手,将这寡妇推了出去,当做是自己的替罪羔羊。“当时我将救治的银钱留给了这妇人,没有想到她却是没有救治卫十一,真是毒妇!小人对这件事情真的完全不知道,请府尹大人明察。”

这寡妇看见自己被推出来,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说道:“刘老爷,您可不能这样过河拆桥,是您让我这么做的啊!”

刘南笙不慌不忙,只是默默地斜睨了一眼这寡妇身边的稚儿。这个淡漠中带着阴狠的眼神正好可以被这寡妇看见,一瞬间就噤了声。

刘老爷能和自己提出以相公一命换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他就真的敢动手伤害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自己也保护不了儿子……

“我哪里有叫你做过这样的事情!分明是你私吞了我给你的药钱!”刘南笙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分心虚。

沉了沉心思,终究还是认了命,“是民妇贪心……”

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妇背上了所有的罪,自然是没有被轻判。刘南笙也没有落得半点好处,三日内就要直接将周家宅交还给周生生。有着晏溪的筹谋,周生生全无担心地赢了一个漂亮仗。

晏溪眼睛眯了眯,虽然明知道这件事情是刘南笙主使的,但那又如何,有人认罪了就好,没有牵扯到秉芳就好……留下他也好,至少不会让皇家颜面受损,也不会让秉芳背上不孝的罪名。

自己的手中还有那医馆医师这张王牌,大可以留到日后刘南笙再烦扰秉芳的时候,再用来掣制刘南笙。

晏溪随手就拿起周生生饮过的茶水放到嘴边,饮上一口润润喉咙,却没有注意到周生生奇异中带着欢喜的眼神。

阿宝!阿宝竟然直接喝了我喝过的水!这不比刘南笙认罪更加大快人心吗!

马车中,周生生慢慢握住晏溪的手。将晏溪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细细抚摸,开口道:“一块去周家看看,好不好?”

晏溪薄唇微启,淡淡应了一个好字。

马车慢慢停在周家的牌匾下,周生生没有下车,只是默默撩起了竹子做的轿帘。周生生将怀中的私印拿出,重新交到了晏溪的手上,将晏溪的五指并拢。

周生生声线温和柔情,“今日起,就要劳烦阿宝做我周家的管家婆了,以后要辛苦你了。”

“胡言……”

第58章 入仕

皇子苑中,晏康一个人斜着身子躺在屋子里面宽椅上,旁边跪着一个身穿青绿色宫服,手上还端着一盆切好干净的瓜果的小太监。

“殿下,吃颗葡萄。”赵芝兰声音柔柔软软的,叫人光听起来完全分不清是男是女。

晏康眼睛微眯,挑眉看着面前的赵芝兰,越发觉得自己真是好眼光,竟然是能在这么多太监里面找到这个一个尤物。将他安排在自己的身边,真是养眼的很。

晏康吃下赵芝兰递过来的葡萄,一下子用自己的食指勾住了赵芝兰的下巴,赵芝兰也顺势眼神媚态地看着晏康,活像是之前晏康喜欢的那些眉目温顺,性子也温驯的女子。

“你生得还真是不错,去给本殿把桌上的书给拿过来,再给本殿捏捏腿,揉揉肩膀。”

晏康慢慢放开赵芝兰,但脸上的玩味却没有一点消散,反而是越来越浓郁了。

晏康手捧着圣贤书,心中可是半点没有被这圣贤书所教化,只顾着享受。赵芝兰不仅是生得不像是个男子,这给人揉起腿,揉起肩来,小手更是好像柔若无骨的模样,轻飘飘的。

“你叫什么名来着?本殿忘了。”

“小人赵芝兰……”

“你衣服上是不是也熏了什么香?本殿闻着香得很……”晏康一下子抓住了赵芝兰的手,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赵芝兰诚惶诚恐的模样成功勾起了晏康的注意力,晏康玩味四起,一边唇角勾起,掸了掸自己的袖子,“以后便不必做那些粗使的活计,直接留在本殿的身边伺候吧。”

“殿下,传来消息了。”小硅子在外头喊了一声。

晏康摆了摆手,今日便放过这个赵芝兰。晏康坐正自己的身子,应了一声,“进来。”

小硅子双手合并,弓着腰走了进来,“殿下,明安长公主驸马中了。”

中了……意料之中的事情。父皇既然让驸马参加科举,无论如何都一定会给他一个官位。要是不给,想必姐姐也要为自己的这个小驸马鸣不平。只不过是官位的高低罢了。

晏康脑袋微微仰起,一边闭目假寐,一边问道:“第几名?”

按周生的读书能力,想必一定是不知道多少名开外,就算父皇殿试给他放放水,想必也不能位列三甲。

“回殿下的话,明安长公主驸马中了榜眼。”

晏康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震惊,父皇怎么会给那周生这么高的排名,就算是驸马又如何,怎么能是榜眼……

晏康坐正身子,单手拂袖直接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眼神漆黑,让人摸不透情绪。“这回的探花,状元都是谁?林家的那位是状元了吧……”

“回禀殿下,林家的那位没中状元,只是个探花。”

晏康眸色阴沉,这两人的排名皆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周生就算了,听说姐姐给他请了大儒来教导,说不定真的能在短短的几月光阴里面突飞猛进,变成此次科举最大的黑马。

但林柏川这回是闹什么鬼,怎么会这么失准……

***

周生生将文书递到吕清平的手上,嘱咐道:“这两份文书我都已经盖上了印,麻烦吕掌柜帮我多跑上两趟,和他们说上一声,备上近三年的账本,我两日后去看。”

“是。”

还没等吕清平走出去,周生生一拍脑袋,又忘了周云。周生生连忙叫住吕清平。“周云的腿脚都已经好全乎了,我留着他在公主府也没什么用。你将他先带出去,随便替我安排一个可以接触周家各项适宜的活给他。或是索性让他去周府看着那些人搬出来。”

周云一看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与其让他闷在府里面,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让他出去,安排一些事情,以后也好帮衬一下自己。毕竟在周家虽然说那些掌柜老板都与刘南笙没有什么关联,但毕竟与自己也没有太多的联系,终究周云是自己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人。

“那是直接当周家的管事吗?”吕清平问道。

总是要有个名头的,这样做起事情来也方便。

“好,可以。”周生生笑了笑,欣然应允。

管事有了,账房也有了,接下来就差不多是坐着、躺着,和阿宝一块数钱了。

民生今日早早地就在贡院门口等着放榜,翠柳也是眼巴巴地伸长着脖子,一遍一遍朝着街口的方向眺望,生怕错过了民生的消息。

民生和翠柳都是如此,晏溪此刻也无法一直保持着心如止水的模样。桌边的纸篓里面的垃圾都已被堆得满满的,下一刻好像就要溢出来。

晏溪烦躁地一下子放下了笔,墨汁迅速沾染在了桌上,整张桌子都因此变得不似往日整洁。因为周刘两家打官司的这件事情,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想必是不太高兴,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天,自己也进宫了两回,每回都是避而不见。

也不知道周刘两家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秉芳的排名,若是真影响到了,名次不太高,也不知道秉芳是不是会被打击到。真是想想就烦躁。

“公主!驸马!驸马!中了……”

翠柳手上拿着民生刚刚抄录的名次,一边嚷着一边快跑进了寝殿。晏溪一下子站了起来。忙问道:“什么名次?”

翠柳福了福身子,声音也似喜鹊报喜一般,笑着说道:“榜眼,是榜眼,驸马考了此次的前三!”

晏溪脸上没有像翠柳一样高兴的神色,但提起的心咯噔一下就放下了,原先的烦躁也尽数一扫而空。

竟会是榜眼,真是意料之外的喜事。

“驸马知道了吗?”晏溪慢慢坐下,整个人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衣袖中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在扶手上拍打着节奏,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小人从民生那里得了消息就直接来回禀公主了,是民生那小子去回禀的驸马,想必过会儿也该知道了。这可是全府的大喜事啊!”

翠柳说得高兴的很,谁能想到驸马爷竟然是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名列三甲,真是一匹黑马。

晏溪脸上虽看不出太高兴的情绪,但眉眼之中透出的气质却柔和了许多,就连凤目眼角都上挑了起来。

“赏。”

“这么高兴的事情,不知道公主您想怎么赏?”

公主的心思自己最懂了,就喜欢闷声不响的,实际上心里面不知道为驸马中举多高兴呢,否则怎么会明里暗里地暗示自己去门口候着民生,还让自己得了消息立马来报。

现在和公主讨赏,想必是要多少赏多少,毕竟公主大方,驸马爷也有钱的很。

“全府上下赏年假十天,赏半年月例,西暖阁和韩先生院子里面的人加赏半年月例。”

公主果然大方啊!

还不等翠柳将这好消息传播出去,晏溪便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言道:“驸马月例由五两变成二十两。”

晏溪左手慢慢覆在右手手腕上,感受着手链在衣袖下的形状。心蓦然一软,那日周秉芳是从钱袋子里面拿出的这条手链,一拿出来整个钱袋子就全空了,想必是平常攒的钱两条手链全用光了。再不给她涨涨月例银子,说不定以后朝堂上,那些官员都知道周家家主是个口袋里摸不出一分钱的家主了。

翠柳一愣,驸马翻身做地主,月例银子一下子超过了我了,还一下子超了我一倍。

“公主要去西暖阁瞧瞧吗?”

晏溪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用午膳。就算是自己不去,想必待会到了时间,秉芳自己也就过来了。晏溪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轻声说道:“不去了。”

想了想,晏溪最后还是将那难以启齿的几个字说了出来,今日点灯……

西暖阁里面此刻也是热闹得很,民生叫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西暖阁,周生生想听不见都不行。

看驸马爷没什么反应,民生伸长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驸马爷,您都中榜眼了,明日琼林宴,三日后就是要骑上高头大马去游街,不高兴吗?”

周生生都高兴地愣了,这么靠前的名次自己真的没有想到。第二份卷子的把握并没有第一份卷子那么大,还以为连上榜的可能性都没有,没有想到却是拿到了一个好名次。

难不成是自己的不靠谱岳父觉得自己答得太离谱了,但是看在自己毕竟是他的女婿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好名次?但瞅着岳父明明也是个明君,而且一看就是不喜欢自己,看不上自己,应该不会对自己爱屋及乌到这个程度吧,真是奇怪……

但自己都中榜了,也没有必要去想这些,也不知道阿宝会不会有什么奖励。一想到这里,周生生觉得自己都能高兴地呼出粉红色泡泡了,完全将民生的话隔绝在外。

民生提了提自己的音量,唤回周生生飘忽到天际的思绪。“驸马爷,您不高兴吗?”

“阿宝知道了没?”周生生反其道而问之,要知道了的话,怎么不过来看看我……

民生眼中还是难以抑制的激动,“翠柳姐姐去了,想必应该已经知道了。”

海潮小跑着进来,在周生生面前拱手行礼道:“驸马爷,今日公主点灯,请驸马早做准备。”

“驸马爷,好事!好事!”民生跟着附和道。

周生生此刻唇角的笑再也遮掩不住,这奖励,天啦噜,棒的很……

第59章 点灯

“摆到这来。”晏溪指着银碗里面拆解好的蟹肉,蟹膏,又指向周生生一贯坐的位置前。

今年最前头捕捞起来的螃蟹总算是送来了,往后府里面的黄金酥便不必因为没有食材断掉了。但是黄金酥重油炸,多吃对身体也不好。

自从科举结束之后,短短的半个月时间,自己都能感觉到秉芳的腰都粗了一大圈,也不能这么长膘下去。若是周生生知道晏溪现在心里面在默默吐槽自己胖了,一定会跳脚反驳,明明是阿宝养的,一天天的巴不得自己吃八顿,这还能不胖?

蒸螃蟹应该秉芳也会喜欢。蟹肉都已经全部拆下来了,可以直接吃,对上秉芳这样的懒人性子,想必是会多吃两口。

翠柳嘟着嘴将这盘子又移了移,公主真是的,这么几道菜,摆了这么久。桌子也没有多大,大不了让驸马站起来夹呗。虽然说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但翠柳还是认命地按着晏溪的吩咐将桌上的菜不停地变换着位置,知道晏溪看着顺眼了才停下来。

晏溪刻意将午膳的时辰提前了半刻,周生生也自觉地提前了半刻就来。

周生生一踏进来,翠柳就打趣起周生生来,“咱驸马爷和公主真是心有灵犀的很,公主刚摆完膳,驸马爷就来了。可真是让我自己不通情爱的小丫头羡慕得紧。”

周生生干笑了两声,开心地耸了耸肩,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古话正是说我和我家阿宝。

还没等周生生坐下,翠柳这边就又开始嘚吧嘚吧说了起来。“驸马爷,您这回中了榜眼,您看公主多心疼您。还特意吩咐膳房做了新鲜的蒸螃蟹,还把螃蟹肉都给拆解了下来,方便您吃。这要是吩咐翠柳去做,翠柳顶多是给您一股脑做出来,哪会再吩咐人拆解,做费工夫的事儿。还得是咱公主殿下心细的很……”

“您今天可要多吃些,将咱公主的心意都呈下来!”

自从翠柳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晏溪就觉得大事不妙。冷眼盯着翠柳,没想到越盯,翠柳说得就越不停。

等翠柳全部说完,屋子里面安静了下来,晏溪这才又给了翠柳一记眼刀。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翠柳话这么多,自从自己成亲后,话越发多了,还都是向周生生说自己的事情……

无奈地吩咐道:“下去吧。”

“诺。”翠柳福了福身子,同时给了周生生一个暧昧的眼神。要不是靠我这个助攻,您和公主估计要等到老了掉牙了才能知道彼此的好。

周生生揭开蟹肉的盖子,满满的一盘蟹肉,流黄的蟹膏,周生生不禁食指大动。这拿来拌饭,也太香了吧,天啦噜……

阿宝实在是太懂我的心意了吧!太懂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见周生生双眼放光的模样,晏溪心下微喜,嘴角勾起。心里面高兴,说话的声音更是温柔得不像往日,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言道:“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些。”

周生生挽起自己的袖子,用银勺子舀了一口,先行递到了晏溪的嘴边。脸上的梨涡此刻分外明显,笑得甜甜的。周生生挑眉,殷勤地说道:“阿宝尝尝。”

“驸马吃吧。”本就准备的不多,正好够秉芳的一份。

周生生还是没有收回手,反而就直接停在晏溪嘴边了,不吃不行!

看晏溪尝下了那一口,周生生这才笑嘻嘻地缩了手回去,问道:“好吃吗?”

“尚可。”

“不是尚可,是很好。不是这拆壳的蟹肉很好,是阿宝对我的这份心意特别好!”

尽是胡言乱语,一点都没有正形。

“本宫都没有问过驸马,这回的试题难度几何,驸马觉得榜眼这位子是不是有些高了?”晏溪问道。也不是不相信周秉芳黑马的能力,但问问清楚,才能知道陛下的意思。

周生生慢慢用筷子将一半的蟹肉擀到自己的碗里面,回想了一番,也不介意晏溪这么直接地问,认真地回答起晏溪的问题,生怕漏了一个细节会让晏溪的判断出错。

看晏溪眉头慢慢蹙起,周生生伸手将晏溪眉头处的褶皱抚平。周生生微微撩起自己的右手衣袖,蓝色手链被周生生显摆了出来。开玩笑道:“说不定是我买了它们,将阿宝的好运气过给了我,所以才有的此次上榜。”

听着周生生这么无厘头的回复,将晏溪的愁绪打断,脸上重新有了轻松的笑容。

先是无厘头的回答,随后周生生便一下子正经了起来,像是一个信命的人,悠悠地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会好的。”

“上榜三甲,祝驸马锦绣前程,官运亨通。”晏溪嘴角挂着笑,双手拿起酒杯佯装起敬酒的模样,实则打趣起周生生来。

官运亨通,还不如祝我财运亨通。我再怎么做官,还能大得过你嘛,还没驸马爷这个名号吓人。周生生笑了笑,也举起酒杯,一副豪言壮志的样子,将那些为国效忠,精忠报国的词说了一大通,成功让晏溪逗人不成反被逗,捂嘴扑哧笑了出来。

桌上大批的饭菜都被周生生风卷残云一般解决光,尤其是那蟹肉,盘子干净得就好像是洗过了一样。周生生半仰着肚子,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慢慢绕着圈圈,颇有些大腹便便的孕妇模样。只可惜肚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好吃的。一阵长长的饱嗝从周生生口中传出,每一个动作无不体现出这顿饭很对周生生的胃口。

晏溪轻轻踢了踢周生生的腿,轻得让周生生只觉得像挠痒痒一样。周生生侧目看向晏溪,只听得晏溪说这坐姿不论不类,坐好些。周生生手也不再抚弄自己胀起的肚子了,乖巧懂事地坐在位子上看着晏溪。

“往日我不都和你睡一块,怎么今日要点灯了?”周生生打趣道,如愿看见晏溪动作顿了顿,明显是害羞了。

晏溪一拂袖,不干了。冷哼道:“不点了!”

“不行!”周生生跳起来反驳。第一次主动点灯,可不能被自己给祸害了。周生生指着外头应该挂灯的地方道:“阿宝一言九鼎,怎么能上午说得好好的,下午就变了!”

周生生左右转头,“灯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挂上,省得你到时候不愿意了!”

“你可不许去!”

按你的性子,到时候非得闹得整个公主府上下都知道,录事免不了将这件事情记载在那小册子上,再传到宫里面,本宫不要脸面的吗!

周生生连带着自己的凳子咯吱咯吱第移到晏溪的面前,嘟着嘴装着可爱,双手捏着晏溪的衣角,真好像是耍无赖的小孩子一样。“阿宝答应我不反悔,我就不去。答应我嘛……答应我嘛……”

晏溪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哎,终究是败在她的手上了,怎么这么会撒娇……

“允了。”

嘿嘿!

***

周生生吹灭最后一盏壁灯,屋子里面瞬间黑了下来,只有隐隐的月光照射进来,给漆黑的屋子里面添上一缕昏暗的光。周生生坐在床边,将木屐脱下整齐地摆在晏溪的鞋子旁,这才一下子钻进晏溪的被子中。

周生生慢慢将自己的手臂穿在晏溪的脖颈下,还没等自己的小动作做完,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晏溪微微抬起了头,直接将周生生的手臂拉了过来,随后便直接枕在了周生生的手臂上。反正也是熄了灯,你也看不见我的表情,本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周生生颇为惊喜,唇角的笑容如决堤之水一下子涌出,将周生生的整颗心装满。周生生抿紧唇瓣,怯生生地伸长自己的脖子。本来就不比阿宝高多少,多伸一伸。

周生生鼓足勇气,一下子将晏溪揽了过来,周生生都能感觉到晏溪的鼻尖一下子触及到了自己的肩窝。

“干什么!疼!”被中,晏溪轻轻踢了周生生一脚。那么大动作干什么,鼻子都要被她撞歪了。

周生生却不为所动,只是努力地憋着自己的笑。道歉道:“就疼这一回,以后我轻轻的……”

恩……话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怎么就越听越奇怪呢!晏溪都能感觉到现在的自己一头黑线,但总不能和周生生在床上对这种话论出个高低。

整间屋子里面渐渐只有两人沉稳的呼吸声,却都没有睡着。外间的窸窸窣窣声此刻听起来格外的明显。周生生不免有些无奈,新婚夜这录事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怎么就一点不会进步呢……

你在外间听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有,也被你自己弄出来的动静掩盖下去了。不知道走两步到内室的外面听声音吗,没一点业务能力是会被刷下去的……

“你在想什么?”因为靠得近,晏溪都能感觉到周生生因为憋笑身体止不住的抖动。一定又是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周生生随意地揉了揉晏溪的肩头,边笑边说道:“我觉得这录事的动静比我们的动静还大,你说他是不是在催我们干事。”干事,顾名思义,两人一块做项目……

“正经些!”晏溪拍了一下周生生的肚子。真是的,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岁,现在还有功名了,却还是和一个小孩子一样,跳跳脱脱的,想法总是……

周生生又问:“你觉得他烦么?”

“有些……”但是没你烦……

周生生一下子起了玩心,翻身坐了起来,将自己的鞋子直接扔到了外间,一下子传来珠帘的响动,紧接着就是茶杯“啪呲”一声碎裂的声音。

周生生吐了吐舌头,暗道不好,动静弄大了,没想到自己打碎东西的准头这么好……

“周!秉!芳!”晏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怎么这么玩闹,还打翻了一套杯子!明日也不知道又会传出来什么。

周生生这么一弄,虽然让自己有些犯错的心虚感,但所幸可能是意识到公主驸马不高兴了,外面录事的声音渐渐消了,想必是已经走了。

周生生笑嘻嘻地钻回被子,强硬地回到一开始的姿势,但这回却格外注意地保护了一下晏溪的鼻子。

周生生平躺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晏溪的肩头,就好像是哄孩子入睡一样。晏溪突觉有些奇怪,在周生生的怀中躺着,完全没有一开始的僵硬感觉,反而是被一种浓重的安心覆盖,就算是将灯全部熄光也不觉得害怕了。

晏溪慢慢闭上眼睛,这时候周生生却是开口说话了,虽然看不见晏溪的脸,周生生还是一脸正色地问道:“琼林宴是做什么的?”

琼林宴……专给那些高官门庭为他们的女儿找一个合心意,有功名的夫婿,也就是榜下捉婿……

晏溪冷哼一声,道:“驸马明日可以在府里面多睡一会儿,琼林宴无聊的紧,那上面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去也罢……”

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还想去琼林宴露脸出风头吗!你是本宫的人,就算是去了琼林宴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敢将香囊送给你,但本宫现在,就是不准你去……

周生生哪里知道晏溪心里面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呆呆地点点头,睡懒觉啊……不错哦,还能搂着阿宝一块睡懒觉,更不错了,去他的琼林宴……

“除了睡懒觉,可以再给我亲一下吗?”周生生没皮没脸地问道。

“不许,睡觉!”

虽是这么说,晏溪下一刻就感觉到了自己额头上一阵温热的触感,就是周生生的唇……

第60章 周府

“公主和驸马爷可起了?”侍人手上拿着琼林宴的帖子,站在外头与翠柳搭话。这谁能想到在宫中晨昏定省日日起早的公主殿下,今日日上三竿了也还是没有起来,还是和驸马爷一同没有起来……

翠柳倒是没有这侍人的七窍玲珑心,公主多睡会儿,多休息会儿也好,难不成非得要整日守着那些礼法,平白让自己累着。

看这侍人着急的模样,翠柳提议道:“不过是琼林宴的帖子罢了,你直接留下不就好了?我替你转交给驸马既可。”

这可不行,今日除了琼林宴这帖子要交给驸马,还带了陛下的口谕,一定要见着驸马了才可以。

“陛下还有口谕要给驸马爷。”侍人一脸为难。陛下下口谕的时候还吩咐过不必太过庄重,什么时候有空接旨就什么时候说。谁能想到驸马爷会有这个睡懒觉的习惯,哎……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翠柳愕然,这……有口谕怎么还能在这干等着,我速去唤上一声,让驸马起来接旨。

“我速速去叫,这种事情怎么能耽误!”

“不必……不必……”侍人连忙拉住翠柳,除了口谕的内容将陛下的吩咐都告诉了翠柳,这才止住了翠柳。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翠柳嘟着嘴,丧着身子斜斜地站着,就等着里面传唤。

屋里面一片安静,周生生虽然平日里面跳跳脱脱的,睡觉却是安静得很,小动作都没有。两个安静的人睡在一处,一个晚上姿势却是基本上没有换过,只有周生生的手臂暗暗从晏溪的脖颈下移到了晏溪的头上,想必是被压麻后靠着本能移的。

“要起了……”晏溪闭着眼睛,循着本能推了推周生生,随后转动了身子,也不打算起身,背对着周生生继续浅眠。

周生生也好似有了要醒的感觉,顺势转过身子从背后抱住晏溪,闭着眼睛呢喃道:“昨日阿宝说过的睡懒觉,陪我再睡会儿……”

嗯哼了两声,晏溪又推了推周生生的手,好似是一定要将周生生弄醒一般。

“乖,别闹……”周生生直接将晏溪当做了自己的抱枕,连腿都一下子翘到了晏溪的身上。下一刻就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周生生慢慢收回自己的腿,怯生生地在晏溪的背后说了句对不起。这这这……万万没想到,晏溪腰细腿长,当自己的抱枕恰到好处。

晏溪自然也醒了,假寐说了句:“睡吧……”

昨夜答应的,让她睡个懒觉。

“起了……起了……”周生生麻溜地爬了起来,今天周家想必已经清出来了,还要去周家看看呢。要是睡到了下午,就没时间了。

生怕晏溪还想睡觉,周生生每个动作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惊扰了床上人。

“不必轻声轻脚的,本宫也起了。”

“好!”周生生迅速将衣服一股脑地往身上套。初夏了,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给周生生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穿衣服比冬天不止快了一倍,也没有了那些重的不行的斗篷。也不知道这里没有空调,到了盛夏该怎么挨过去。

没有想到不知不觉已经从前年冬天到了现在,一年半了……

周生生头发乱糟糟的,跪在床上倾身看着晏溪,温声问道:“周家清理出来了,下午我带阿宝去看看好不好。要是你觉得好的话,以后我们就周家,公主府换着口味住。”

晏溪伸出食指推了推周生生,反问道:“公主府不够你住吗?”

“要不我将周府与公主府中间的房子都买下来,打通?这样阿宝可以想住这就住这,溜达溜达就能去周府。阿宝住哪里我就跟着住哪里。”周生生笑着提议道。

晏溪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一句好,也不管城西的地价比之之前贵了多少倍,周生生下一刻就能兴冲冲地跑出去找人商谈买地买府。豪掷千金,就为博自己一笑这种事情,周生生做得出来。

晏溪挑眉,玲珑心思九曲十八弯,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本宫记着周家私印是在本宫的手上,驸马拿什么钱去买?”

若是那些大男子主义的人,想必现在一定是会跳起来辩驳,彼此之间也会存上隔阂。但周生生则不同,软饭硬吃第一人。

“我用阿宝的钱啊,我是入赘进来的,阿宝不给我付账谁给我付账?家有千金,行止由心,嘿嘿……”周生生说得一副理所应当,好像就应该如此。

周生生刮了刮晏溪的鼻子,春风满面。如今自己是钱也有,功名也有,女人也算是有了一半……

“说真的,下午一块去周府,我带你看看主母的院子。阿宝看看你想怎么改,公主府要按照祖制来咱改不了,周府可以随阿宝喜欢。”

原来如此……

心里虽有触动,晏溪却怎么也不愿意在周生生的面前显露出来,强装镇定地揪住周生生翘起来的一根杂毛,说道:“去叫人进来为你束发,乱糟糟的和个鸡窝一样。”

周生生又刮了一下晏溪的鼻子,阿宝不反对这样的亲昵,那就是答应了。周生生笑道:“答应了,不许反悔!”

“翠柳,进来替我束发。”周生生朝门口喊了一声。

这一声可算是松了那侍人的心,这驸马爷总算是起来了,这都日上三竿了,真怕自己赶不及回宫。

翠柳一边束发,一边将那侍人的话复刻着重新说了一遍。

周生生叫苦不迭,这皇帝岳父怎么又要找我,日后上朝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定要找我干什么,我的小心脏实在是承受不住啊……

相比于周生生的心烦,晏溪听到这样的消息更加是心乱如麻。最近几日自己接触不到父皇,实在是猜不到除了科举和周家家案,父皇还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秉芳。但如果是为了这两件事情,为什么要今天才传来口谕,还特意吩咐不许惊扰秉芳,如此优待……

束完发后,周生生没有直接出去,反而是坐到了床边,皱着眉头问道:“阿宝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应该没事的,出去接旨就好。”晏溪也猜不透,只能让周生生听了自己的话后安心一些。

周生生接了琼林宴的帖子,随后一头黑线地收到了厚的好像是半本书的卷纸,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反正是一定要看完的……

看没关系,最要命的竟然是还要明日奉诏入宫,还不知道入宫了之后陛下还会说什么。若是还是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用那些隐晦的话提点自己两句,自己又听不懂,真是头疼……

周生生仰天长叹,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

就着周生生的手,晏溪缓缓下了马车,抬头便是周府的牌匾。门庭处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周云最近几日才买的人或是那些府里面愿意留下来的老人,经历了几层筛选,现在的周府也算是五脏俱全。

周云早早地就已经候在了门口,看见二人下了马车,连忙凑上前来,拱手行礼道:“见过家主,见过主母。”

自始至终,周云都不畏晏溪长公主的身份。但若要他行礼,那一定要是家主和家主夫人,长公主不是自己的主子。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周生生眉头一蹙。连忙小心瞧了一眼晏溪的眼色,翠柳气鼓鼓的,显然是对周云的这个叫法感到很生气,但阿宝好像没什么生气的感觉。

周生生握住晏溪的手,冷面对周云吩咐道:“以后唤公主驸马既可。”

称呼之类的,自己本就不大介意,但看着这些古人,尤其是周云这么强硬的态度,应当是十分介意的,想必阿宝也是十分介意的。

周云可以不高兴,阿宝不能不高兴。

周云别过脸,明显是不想听家主这样的命令。家主疼爱,但周府的面子不能下,至少在周府之中不能。

“以后便唤家主和主母,赏。”

有这么一个护主的家令,是秉芳的福气,万万不可凉了这种人的心。晏溪出言直接将这僵局打破,全了周云的这份护主之情。

周生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拉着晏溪就想先去栖子院里面瞧瞧。

“先去祠堂看看,拜拜吧。”晏溪嘱咐了周生生一句。今日入主周府,理应先拜过周蕙夫人。

经阿宝这样提醒,周生生才恍然大悟,自然自然,是的是的……

脑子里面周生的记忆与自己本身的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慢慢糅合在了一块,对于周府的地貌,至少这祠堂在哪里,周生生还是有点印象的。牵着晏溪就直接去了祠堂,也不用周云领路,就直接将他打发去栖子院候着。

祠堂只能由本家人才能进,现下这里面只有周生生与晏溪两人。

“来,香。”周生生将香在烛火下燃了燃,一把留给了自己,一把递给了晏溪。眉目含笑地说道:“一起吧,让母亲看看你。”

晏溪看着这牌位,心情格外沉重,是自己未曾谋面,不曾看顾过秉芳的婆母啊。拜过三拜后,晏溪扭头看向周生生,便看见周生生也同样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

周生生一边扶起晏溪,一边说道:“我觉得母亲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多一些。”

“你怎么知道?”就是在瞎扯。

“感觉,这里知道。”周生生指着自己的心口处。

晏溪没有说话,心里面却是相信了。温声问道:“你有记忆吗?”

晏溪此刻问的,自然是周生的记忆。

“有,但总觉得就像是在迷雾之中,总是记不清楚的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与这周蕙夫人是有所关系的,真好像是母子之情的感觉。”周生生如实将自己的感觉一一道来。

***

丫鬟小厮左右两边开道,在前面领着周生生与晏溪二人,越走进这周府深处,周生生则不禁感叹道:“我从前竟然是没有发现原来周家这么大,感觉好像是比公主府还要大上一点。”

“周家的宅邸一共有多少,驸马可数清楚了?”晏溪不免有些好笑。长公主府也很大,只不过是你住了将近两年,根本就不去除了寝宫和西暖阁之外的地方,若是真带你仔细逛逛,驸马怕是也会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错觉。

虽然是这么说,但晏溪心里面却是萌生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到时候一定要领着周秉芳在长公主府里面晃一晃,再考考她究竟记住了多少路。

周生生不作回答,的确是不清楚。但光看见的就有城西的温泉山庄,虽然没有进去,但想必也不会小。反正已经将周家的产业尽数收了回来,到时候等冬天,可以带阿宝一同去,反正也近,当日就能来回。

周家的亭台楼阁并不算少,每走一步都有种移步换景的美感,想必当时也是找名家设计的。唯一不足的就是有不少地方都因为年久失修,有了一点损毁的感觉,也不知道刘南笙为什么不舍得花钱修一修,美中稍有不足。

“本宫觉得周府之中可以安个地龙。”晏溪灵光一闪,想到便直接说了出来,回应的自是周生生一点也不迟疑的一句可以。

当初长公主府也是打算安装地龙,为的就是冬日里面可以温暖一些,可偏偏当时正赶上大婚,时间紧凑,这费工夫的地龙就没有装起来。自己本就是习武之人,冬日里头本就体热没什么关系,但周秉芳似乎就生了一个怕冷又惧热的身体。冬日里面巴不得什么时候都将自己裹成一团,安个地龙想必是会舒服许多。

若是在周府之中装了,想必在入冬之前就能装好。大不了到时候就是每逢冬天,就将长公主府闲置,一大家人搬到周府之中来住。

“我记得周家在城西还有一处温泉山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块去泡泡。”周生生提议道。

晏溪应了一声好,随后便直接提议周生生去栖子院瞧瞧。

周生生的栖子院与周府上下所有的风格都格外的不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晏溪略微一蹙眉,栖子院就好像是遗世独立的一个院落一样,想必当时建造的时候就是刻意如此的。但究竟是为何要修建成这样……

晏溪想了想,便也就想通了。周母有意瞒下了秉芳的性别,这样的院子想必也是为了隐瞒身份,不让过多的人接触秉芳。

周云已经候在了里面,整个院落都被打扫得分外干净,就连凋谢的盆栽都直接换成了新的,还加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颇有些雅致的感觉。

“家主,主母。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但里面的布置基本上都没有变,您可以自己看看。”周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记忆中,对周府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栖子院。周生生兴冲冲地和晏溪介绍着桌上的摆件,都是一些市井上好玩的小东西,此刻的周生生与那个虚幻的周生好像是一下子重合在了一起。

周生生只觉得后脑一个激灵,好像是一下子触发了自己的底层记忆。周生生晃了晃脑袋,顷刻之间大脑就恢复了清明,晏溪背对着周生生,自然也没有发现周生生的不同。

“无怪乎驸马也喜欢不务正业,原来是自小的性子。”晏溪开玩笑道。这些小玩意都不贵重,但胜在新奇。

周生生从背后搂住晏溪的腰身。盈盈一握楚宫腰,赛雪肌肤温如玉,风凌秀发仙人资,双眸清澈天媚生。一切佳句仿佛都是为了面前人所写的。周生生大方地指着这一排的小东西说道:“有什么喜欢的吗?或是我们全拿回去,放在寝宫的窗沿上,天天看着玩。”

谁会像你一样,摆件都放在窗沿上,不开窗了嘛。晏溪心里不停吐槽,却颇有些甜蜜的感觉。

“阿宝看看这外面的东西,有没有喜欢的,我去看看内室。”

循着刚刚突然上了心间的记忆,周生生走到架子边,将手伸进最底下的一个花瓶之中,果然摸到了东西。

周生生看着这半纸残卷,虽看不懂这之中到底是在讲些什么,但看这样子像是说得周家陵墓。上回去周家陵墓拜祭的时候就觉得有所不同。心中暗有不安,但却瞧不出哪里不对劲,看来日后是要好好查查了。

“周秉芳,你在干什么?”看周秉芳久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出来,晏溪一边走进内室一边问道。

听见晏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周生生直接将这半纸残卷又藏回了原先的地方。和周蕙夫人有关的东西,想必都是牵扯甚广,况且事关周家,还是先不要告诉阿宝了。

周生生脸上挂上笑容走了出去,手上还拿着两个老虎头的小玩意。“阿宝,你看,老虎头,好不好玩。”

晏溪狐疑地看了看里面,但又看向周秉芳这样一副孩子心性,只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罢了,有什么好玩的……”

虽然是这么说,晏溪还是口嫌体正直地从周生生的手中拿了一个老虎头,放在手中把玩还一边吐槽道:“有什么好玩的……”

“拿回去吧。”周生生建议道,反正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也不常会回来。

晏溪不做声,转过身去,道:“驸马若是想要回来,本宫自会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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