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陪你
晚间,周生生只觉得自己审完了这一通案子之后好像是全身的精神被掏空,一连好几天都是累得整个人恹恹的,眼皮子打架,早早地就回了房间休息。
驸马爷休息了,司剑也自然得了空,早早地就取出了信纸,打算开始写今日之事。
上回给长公主写的信件里面夹带了不少有关于驸马爷的事,虽然多,但是长公主信鸽传递回来的消息竟然是说不错,继续。司剑皱着眉头,默默将白天驸马爷说想回京城,想长公主的话通过自己干瘪瘪的语句写在了信纸上,随后又在信纸的末尾粗粗地将陶林就范一事写了出来。
想着今日应该轮到旬休了,民生难得做了一回主人家的主。一大早上就起来了,守在了周生生的院子门口,向府里面的所有人嘱咐,在主院附近做事的时候要小声一些,没事就不要来打扰。在民生这样明晃晃的守护下,周生生一下子就睡到了大下午。
也不知道是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的缘故,周生生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房门,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经络都被疏通开了,现在简直是能学武松打虎,前提是老虎不会咬人,不会打人。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闪耀的很,完全没有一点深秋的寒冷之感。周生生本能地用右手挡了挡阳光,刚刚适应这下午的太阳光,民生就殷勤地小跑着来到周生生的身边。
民生道:“大人,锅子里面还热着菜呢。饿了的话,小人立马给您准备出来,立马就可以吃的。”
睡了一个整觉,周生生倒是没有觉得太饿,可能是睡过劲了吧。周生生摆了摆手,说了句不用。看了看这院子里面空空的,没看见司剑,便又问起民生:“司剑到哪里去了?”
民生快速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猜测:“想必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休息吧,早上和谢明大人一块来过一趟,但那时候大人您还在休息,司剑大人就和谢明大人一块回去了。”
周生生微微颔首,应该的。反正已经下午了,也没有必要再去姜家村搞投票的事情,今日就全府上下纯当休息。
“姜大是不是回姜家村了?”周生生又问。
陶林那人虽然已经被下狱,等着不日之后押送京师处斩,但却是因为贪污之罪。也不知道是真的心理压力太大,还是背后的人开始动手,陶林被下狱的隔天竟然是直接疯掉了。对一个疯子,如何审理他之前与百姓产生的纠葛,姜大的事情终究是没有被搬上了台面。
自己能做的只是将姜大带到了牢房之中,让姜大看看那头发散乱,满脸污垢,满嘴疯言疯语的陶林,就算做是还了一个公道吧……
周生生心里面对一直帮着自己处理姜家村的姜大还是有些愧疚,毕竟这姜大一直渴望律法能给自己带来公道,但最后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渴望的公道。
“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姜大便来向大人辞别,但大人那时候还没有醒,姜大便和小人说了要回姜家村的事情,现在已经离开了。”说完了这话,民生像是一只兔子,风一样地跑到了门口,然后便吃力地扛着一个灰黄色的麻袋到了周生生的面前。
周生生疑惑,指着这袋子道:“这是什么东西?”
民生将袋子口微微展开,露出了里面颗颗饱满的黄豆,拍了拍手上的灰,道:“这是姜大早上辞别的时候留下的,说是要送给大人,是他家自己种的黄豆。想来用来磨豆浆应该是挺香的。不对!带回京城去交给公主府里面的厨子,用来炒黄豆一定是最最香的了。”
民生一脸兴奋地说着这黄豆的做法,好像是已经能闻到炒黄豆的香味了。周生生听着也觉得不错,唇角上挑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打趣道:“好了,好了,瞧着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民生耸了耸鼻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谁让和炒黄豆怪香的呢!到时候还能分给翠柳姐姐吃一点。
两个成对的梨涡浅浅的挂在周生生的脸颊上,周生生笑着问道:“想回府吗?”
回府……民生脑海中一下子就想到了翠柳那张明艳分明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生生收了收笑容,吩咐道:“那就努力,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回京过年。明日我们就再去姜家村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投票事宜,你替我安排下去吧。”
民生立马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安排。
***
陶林这个大贪官被除去,姜家村收了陶林的好处的村民对导致刺史大人不能成事的这件事情都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这位雷厉风行的刺史大人会因此降罪自己。看见姜大这个一直跟在刺史大人身边的红人回村,一大帮子人联同姜家村的村长、乡长都一股脑地聚到了姜大的家里面,将姜大本就不大的屋子,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就想着从姜大的嘴里面打听打听这位刺史大人的喜好,是不是真的会降罪。
姜大板着一张脸,并没有因为村长、乡长这些人对自己的谄媚而有丝毫一点好脾气,冷冷地道:“周大人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是一个大大的好官。你们之前做的糊涂事,想必周大人是不会介意的,也不会因此降罪你们。但前提是以后我们村子的人在周大人的面前一定要实话实说,决不能再骗人。”
说到周大人,姜大此刻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用着最普通的语句刺啦啦说着自己心中的道理。“当官的吃的用的都是那些最好的,那些钱都是从我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识一个大字的我们身上搜刮的。周大人带来了这么一种新的政策,我们这些老百姓也可以说这些当官的了。如果我们就看重于那些当官的给的一点小小的好处,等那些当官的用完了我们,等没有上头的人管他们了,以后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
姜大说的慷慨激昂,时不时还要拍两下桌子,直把这一屋子的人说的灰头土脸。村长也只能保持着一个笑脸,让姜大看见自己的诚心。乡长也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带头,让村子里面的人都说实话,绝对不再故意捣乱,以后也绝对不会再被这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在姜家村被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周生生今天学乖了,不再穿常服,穿了一身红色的官服,配上近几日不太爱笑的脸,看起来自带威严。民生反倒是担心的很,还在府衙之中找了四个膀大腰圆,看起来有力量的衙役一块跟着,势头做足,可不能再出现一个用扁担打头的人了,况且人多到时候做起事情来也方便。
可能是昨天姜大慷慨激昂的一顿演说感染了姜家村的一众人等,周生生一来到姜家村,就感觉到每个路上遇见的村民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和上回全然不一样,又是敬又是畏,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自己穿了官服的原因,不怒自威?
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周生生将票分发下去的时候更甚了,一个一个的人从自己的手中拿票,都是低着头,但又小心的瞅自己几眼,若是与自己对上了眼神,就立马错开,快步离开,离开的时候还要回头看看自己。自己莫不是洪水猛兽,将这些人都给吓跑了?
将票全部发放给每家每户,周生生这才一脸疑惑地问身旁的民生:“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看着我有些奇怪?”
民生不以为意,长公主从前与陛下一起巡视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是因为官民不一样,百姓敬畏。
看自家大人还是有些疑惑,民生揶揄道:“他们不过是看大人像是一个香饽饽罢了。”
周生生食指指向自己,我?香饽饽?
好吧,总比人间败类陶林好。
***
出了姜家村,马车行驶的更加平稳。周生生背靠着马车板子,整个身子斜斜地倚靠在马车之中的软枕上,整个人慵慵懒懒。
刺史府里面冷冰冰的,没有周宅之中一大帮子丫鬟小厮的人气。周生生想了想,便决定还是去周宅。摇了摇马车内的铃,牵连着外面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民生竖起耳朵听着周生生的吩咐,“改道去周宅。”
民生:“诺。”
马车慢慢在周宅府门前停稳,周生生踩着民生放好的小台阶,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就看见了周水东张西望地在等人。
周生生来周宅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决定,按理来说,周水这个做管家的不会特意等在门口候着,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看见他。
周水看见周生生,连忙迎了上来。笑容摆在了脸上,对着周生生殷切道:“家主,夫人来了。”
周生生停住脚步,扭头问道:“什么夫人?”此刻周生生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位夫人,况且阿宝在京城,怎么会来赣州。
周水刚刚解释到一半,周生生就确定了,阿宝真的是出京城来赣州了。
“你怎么来了。”周生生大为惊喜,身上还喘着粗气,都是刚刚跑过来闹的,话语之中都是欢喜。紧接着周生生就是一个深深的蹙眉,上扬的唇角也收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带了多少保护的人?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带着翠柳孤身一人就从京城跑到赣州城来了。”
晏溪没有说话,的确是和周生生猜想的一般无二,自己就带了翠柳一个人在身边。但自己身边自有皇家的暗卫,还有自己的死士,安全得很。
周生生抿紧唇,眼中是满满的不赞同。像是一个连珠炮一样一个劲地道:“你可是长公主,你就带着一个小丫鬟就跑了出来,你就不怕被山贼抢上山做压寨夫人吗?”
晏溪微微有些动容,这人……怎么会想到压寨夫人这个点上……怎么会长了这个一个奇奇怪怪的脑子!
“你不是和司剑说,想见我?”晏溪反问。
周生生一下子卡壳了,这这这……阿宝怎么会知道……
额……这种话,怎么会传出去,还是从司剑那个黑面神那里传出去……
看周生生这幅样子,晏溪玩味四起,朝着周生生的方向更近一步。脸上打趣的笑容散发出一种魅惑的感觉,犹如那深山老林之中狡猾的狐狸看见了一个冒着香气的猎物。
晏溪笑问:“不想?”
周生生彻底卡壳。
晏溪又进一小步,都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晏溪又问一遍道:“真的不想?”
“想!”周生生脱口而出。
第72章 懒觉
晏溪来了赣州城,周生生尽管心里面担心着京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生生一个晚上面上的笑容比之前多的一个月加起来的都只多了不少。有了晏溪这个“温柔乡”,周生生就连下乡的干劲都少了大半,只想整日赖在周宅之中。
第二日,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诺大的院子里面只留下民生、翠柳、司剑和谢明大眼瞪小眼,却没一个人敢真的上前敲门打扰。
司剑和谢明两个人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谢明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上面没有一点的花样,除了黑还是黑。配上他惯用的兵器——大砍刀,若是再长个络腮胡,真能去落草为寇。司剑今日倒是穿了一件酒红色的内衬,外面罩了一身黑衣,比起谢明来,一张小白脸倒让人好亲近了一些。
翠柳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口的红柱子上,打量着司剑和谢明,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徒弟,看起来的感觉都差不多。这两个人笔笔直地站在院门口,倒好像是寻常人家贴在榆木门上的门神,凶神恶煞,一看就能吓退恶鬼。到时候过年的时候,就让这两个人在长公主府门前站着,省了年画的钱呢!嘿嘿!
翠柳心里面歪念头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没忍住就直接笑了出来,迅速将另外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上这么三双漆黑的眸子,眼瞳之中还迸出那种名为疑惑的光芒。翠柳干笑了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想到民生竟然是凑过来了,端着一张笑脸问道:“翠柳姐姐在笑些什么呀?”
额……这民生怕不是傻子……这都看不出来我是在掩饰尴尬。
翠柳正了正自己的身子,不再倚靠在柱子上,顾左右而言他:“你一直跟在驸马爷的身边,那你与我说说驸马爷在赣州城这段日子都在做什么呀?”
民生不觉有异,更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被翠柳一扫而过,反而是一脸兴奋地将最近这一个月来发生在赣州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给了翠柳,丝毫都没有发现在无意识间已经将自己的主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民生说完,太阳都已经升到了正空之中,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日光之中。民生和翠柳是近身,已经默默移到了廊下站着,方便听见屋里面的动静。而司剑和谢明则是颇有默契地退到了景墙的位置,阳光只能笼罩一半,不冷也不热。
晏溪其实早早地就已经醒来,可惜周秉芳睡在外侧,自己睡在内侧,若是自己起身必定会惊扰了她,只能一直闭着眼睛假寐,就等着周秉芳醒来。
赣州城的琐事可比国子监的晨起学习更能激励周生生,来赣州城的这么多天,周生生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生物钟调早了一个时辰。可偏偏晏溪来了,身边有了让自己安心的人。今日的周生生睡得格外香甜安稳,不知不觉就比往日晚醒了一个时辰。
周生生眼睫煽动了一下,肩膀也微小的耸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身侧之人,唇角有了一点弧度。
周生生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左手慵懒地撑在自己的脑后,将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撑了起来。侧对着晏溪光洁如玉的脸庞,近到可以直接看到晏溪脸上细微的绒毛。
还没看两眼,晏溪没有睁开眼睛,薄唇微启,直接开口道:“醒了就起,乱看什么。”
“看你好看。”周生生接着晏溪的话头,没有一点迟疑。
晏溪一下子睁开眼睛,睫毛因此剧烈颤动了一番,入目的就是眉眼弯弯的周生生。晏溪声线清冷,用半是命令半是呵斥的语气道:“别看我。”
周生生不惧,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主动用手指挑起了晏溪散落在枕头上的一缕黑发,将其绕在手指尖把玩,嘴角还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好像是在玩一个爱不释手的玩具一样。屋外的事情周生生没啥心思管,满腹心思都在身边人的身上。周生生挑眉对上晏溪:“就看!”
晏溪眉眼之中并没有不悦,眼睛盯着那捋被周生生把玩在指尖的头发,声音却是刻意放冷:“很喜欢玩头发的话,要不本宫待会就让翠柳进来将周大人的头发都给剃了,让你每只手指上都绕一绕,好好玩?”
从前的周生生可能会讪讪地放开晏溪的头发,现在的周生生可谓是觉得自己有了质的飞跃,至少一点都不怕面前的人。
周生生与晏溪四目相对,勾起了一边的唇角,转移话题道:“公主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
“放开本宫的头发。”晏溪直接识破周生生。
周生生咂咂嘴,只得放开,转而将晏溪的手拽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始在晏溪的手心作乱。晏溪的视线落在自己与周生生的手上,却没有再说些什么,随周生生动作。
周生生又将刚刚问题再问了一遍。这回得到了晏溪准确的答复——十天前。
周生生点点头,不禁抿紧了双唇,花十天就从京城到了赣州城,想必是日夜兼程,没有好好休息过。周生生想到了这一遭,便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晏溪的手,温声道:“公主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先起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周生生利索地穿上了架子上面的衣服,撩开内室的珠帘到了外间,一下子就拉开了卧房的门。阳光一下子就洒了进来,金灿灿的颜色一下子就将周生生整个人笼罩起来。
民生与翠柳离房门近,见驸马爷走了出来,连忙将原先的懒散一扫而空,迎了上来。
周生生回身将卧房的门重新合上,翠柳还想朝着卧房里面看一看,却是分毫没有看见,被周生生挡得严严实实的。
翠柳小脸皱了皱,莫不是公主还没有起身,不应该啊,都这个时辰了。
周生生看出了翠柳心中所想,压低声音解释道:“舟车劳顿,让公主多睡一会儿吧。翠柳你待会去小厨房让人准备点好入口的,就候在门口吧,若是公主有什么吩咐你就吩咐周府的人去做。”
翠柳这才放心,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候在门口。
***
书房内,周生生坐在侧对着窗的位子上,民生站在周生生的左边,方便伺候。而谢明与司剑一左一右地站在周生生的面前,就等着周生生吩咐事情了。
周生生揉了揉眉心,双眼紧闭又睁开,将刚醒来脑里的昏沉一扫而光。左手靠在扶手上,周生生侧仰着脸,对着民生吩咐道:“昨日的那些票都已经发下去了,今日你带着卫蔺去姜家村将那些票都拿回来。然后让卫蔺就那些票做一个整理,我明早去府衙看。”
民生其实早些时候就有些不理解了,陶林这个大贪官都已经下狱了,朝廷里面也已经下了批文,将要有新的赣州府尹大人来接管这块地界,还有什么必要再为陶林投一次票吗,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想到这,民生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周生生不觉得给一个下人解释是丢主子面子的事情,况且民生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本来就不是下人,耐心地解释道:“是繁琐,但却是一定要做的。姜家村只是一个小地方罢了,我需要它做的事情自始自终都不是投票,而是给整个赣州城树立一个典型范例。你看,陶林一开始在这块地界上作威作福,还用自己的权势影响那些村民投票的公正性,但最后的结局却是被查办。我是要通过姜家村让整个赣州城的百姓都知道,那些官员他们并不是不能说,不仅是能说,还要说实话。”
民生没有嫌烦,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听着,听罢之后还重重地点了点脑袋。看来是听懂了,周生生笑了笑,便让他直接下去办事。
周生生收起了笑容,让民生做的事情比较简单,民生足够办得妥当了。司剑和谢明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人,安排的事情自然是要繁重一些。
周生生望着司剑,吩咐道:“赣州城下设官员一共有二十一名,我要你在三天之内将着二十一名官员的考核票权下发到他们所管理的百姓手中,并将结果整理好,三日后晚上定要放在我的案首。”
整个赣州城,三日之内做完,时间紧凑。若是常人肯定要细数自己的为难不好做,司剑则是面色不改,拱手抱拳领命之后就迅速出了书房。
周生生还想说些什么,想着还有谢明,便将道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面。
周生生抬了抬眼眸,清浅的眸子里面透出一丝纠结,但转瞬即逝。周生生站了起来,走到了谢明的面前,白皙得泛着青筋颜色的双手指尖相交,手指上的骨节分外明显。周生生朝着谢明的方向拱手弯腰,拜托道:“我知谢明大人是公主身边的人,劳谢明大人三日后护送公主回京。”
谢明完全没有想到驸马爷竟然是会如此说,连忙扶住了周生生的双臂,想要让周生生莫行这些虚礼,却没有想到一向柔弱的周生生此刻倒是有一份执拗的坚持,谢明也没有扶起。
谢明脸上为难的神色诈起,比长公主派自己来赣州的时候更加为难。
谢明道:“小人也想长公主回京。”何人不知长公主应当好好呆在京城之中,但来赣州是长公主的意思,作为属下如何悖离主子的意思。
看谢明已经存了答应自己请求的念头,周生生这才直起了腰。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着谢明想也不敢想的话,只听得周生生悠悠地道:“迷晕,打昏……这些事情我来做。”
交代完所有人的时候,周生生彻底瘫在了椅子上。从前朝九晚六的日子,晚上自己竟然还有点力气可以去干黑车,没想到今天睡了个懒觉,像是一个主管一样把手上的所有的事情分给手底下的人,竟然能这么累……
莫不是在长公主府里面养尊处优,将自己养刁了……
周生生抿紧唇,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一番衣服上面的褶皱,便朝着门外走去。没想到路过花园的时候竟然是又遇见了还没有来得及出府办事的司剑,想到自己刚刚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周生生高声叫住了司剑。
司剑回头,站在原地等了等,没想到肩膀处就被驸马爷轻轻打了一下,还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多谢司剑哥……
司剑一头雾水,什么多谢…怎么就成哥了?
第73章 花灯
除了府衙之中赶得急的公务要尽快处理,这两日周生生与晏溪就像是连体婴一样,有晏溪的地方,十步之内必能找到周生生。
饭桌上只放了四菜一汤,其中之一就是周生生来了赣州之后才发现的另一样新的美食。这赣州城的板鸭可是一绝,地地道道的做法可以让鸭子呈现出一种肉嫩骨脆的状态,整盘菜散发着甘香,吸引着人。
周生生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筷子给晏溪夹了一筷子板鸭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中,后知后觉才注意到筷架上面的公筷没有发挥到它的实际作用。周生生一个歉意得抬头,原以为晏溪不会吃,就任由它放在盘中,没成想晏溪真的将自己夹的板鸭放进了自己的碗中,就着米饭咬了一口,看那神色好像是颇觉不错。
周生生更加放松了一些,只觉得入口的饭菜都香了许多。
看晏溪吃得差不多,小小的一碗米饭都已经见底。周生生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用汤勺舀了一碗鸡汤放在了晏溪的手边。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停顿,两人之间显得分外和谐。
翠柳站在晏溪的身后,看着驸马爷接过了自己活,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失职,反而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眼,安安心心地做公主和驸马爷温馨互动的吃瓜观众真幸福。
周生生双手撑在双腿上,看翠柳的眼神怪怪的,便挑眉问道:“翠柳,你在想什么?”
顺着周生生的声音,晏溪也扭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翠柳,直把翠柳看得心里毛毛的。
翠柳在心里面叫苦不迭。这……这这……驸马爷您可千万别看我,千万别看我,更千万别和我说话。你自己的夫人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可是个醋娘子!
翠柳连忙转移话题,“驸马爷,我听民生说明天晚上在临齐街有夜市,要不明个晚上我们一块出门去看看,热闹一下吧。”
到时候长公主和驸马爷两个人手拉着手去逛夜市,千万……千万不要再将我这么个无辜的人拉进去了。
周生生扭头看了看民生,果然得到了民生一个肯定的眼神。便道:“去吧。”
晏溪微微颔首,默默应下了这件事情。
***
周生生一手拿着一根细细长长,韧性颇佳的竹条,右手则是拿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小刀。周生生仔细地用小刀将竹条上面明显的错口用力割掉,随后放下手中的小刀,改换成一块深褐色的砂纸,将竹条的毛糙处细细地打磨光滑。
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周生生这个门外汉才打磨好了二十四根竹条。听花灯店的老板说,一个完整的花灯会用到六根竹条朝上,越简单的用料越少,相对而然地图案就是简单一些。今日周生生想做的就是这莲花花灯,会用到八根竹条。如今准备的,正好够自己失败两次。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气,将脚边的莲花灯成品捧了起来,随后用剪刀沿着竹条的纹路一剪子一剪子剪了下去。一个好好的花灯瞬间在周生生的面前被分成了八份,一个莲底,七个莲叶,看起来好像是蛮简单的样子。
有些东西还真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真是难成狗……
被难成狗的周某人无奈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残骸,累得只能长叹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生生无奈地从残骸之中选出了七片看起来差强人意的莲叶,又选了一块勉强的莲底出来。放在手中,只能无奈地苦笑两声,也不知道这样的一盏花灯到时候自己有没有脸面将它送出去……
周生生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面夯吃夯吃,全神贯注地做花灯,那头一个人待在卧房里面的晏溪则没有周生生这般全神贯注,颇为烦躁地将手中的书册扔在了一旁的桌上。
翠柳连忙问:“公主怎么了?”
晏溪抿了抿唇,道:“这本书不好看。”
翠柳看了看这本书的封皮,长公主不是一贯喜欢古书,这可是一本孤本,怎么会不好看……
晏溪敛了敛眼睫,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驸马爷去府衙了?”为何不在本宫的面前晃悠了……
翠柳一下子就听出了主子的言下之意,立马笑着将晏溪扔出去的书重新递到了晏溪的面前,笑道:“驸马今日一直在府里面呢,不过一直待在书房之中。”
在书房里面做什么……
这话晏溪不会直接问出口,全靠翠柳自己会意。翠柳毕竟跟在晏溪身边这么久,怎么会连这么浅浅的一层意思都没有听出来。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紧接着说道:“小人一开始还想帮着驸马爷瞒一瞒的,公主确定想要提前知道吗?”
晏溪顿了顿,这是在做什么瞒自己的事情。
看公主没反应,翠柳瘪瘪嘴,看来驸马爷这个惊喜注定不能成为惊喜了,我翠柳要将您给卖了。刚想要将驸马爷捧了一大堆的花灯材料还有三只莲花花灯的成品偷偷摸摸地进了书房的事情说出来,没想到晏溪就挥了挥手,这意思就是不听了,留着这个惊喜。翠柳连忙将脱口就要迸出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面,属实把自己呛得不行。
晏溪从翠柳的手中拿过书,唇角挂上了一抹微乎其微的笑容,虽然微不可见,但确确实实说明着晏溪此刻心情不错。比起刚刚的心情,现在非常不错。晏溪左手捧书,右手翻开到第一页,显然刚刚看的都没有看进脑子里。
***
翌日,周生生万万没有想到前个下午才吩咐司剑办的事情,今天就出了岔子。
司剑是直接在周生生与晏溪两人面前报告的事情。听完这岔子,周生生眉心瞬间皱成了一团,晏溪倒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安慰道:“这种事情是头一回,若是不出岔子反而是不正常了。”
周生生松了松紧皱的眉心,眼底的乌青比在京城之时深很多,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人气消散的感觉。
晏溪侧目便看见精神萎靡的周生生,不免有些心疼。短短一个月,竟然是将人折磨成这副心神俱疲的模样。
周生生缓了缓,冷着脸问道:“出了岔子的考评票,有没有?”
司剑从怀中拿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考评票递到了周生生的手中,“第一张是真的,第二张是假的。”
肉眼可见之处都没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周生生慢慢将这两张纸放在指尖摩擦,就连纸张的材质都摸不出明显的区别。这考评票才出来多久,竟然是就仿得这么真了。若真是可以任意让人模仿,到时候就算百姓肯说真话,这结果也可以任人篡改。
“你是怎么发现的?”周生生问。自己完全分辨不出来。
司剑:“味道。真的用的是新纸,假的因为赶工用的是旧纸,味道不一样。”
若是那些人没有这么着急动这些小动作,若是没有这味道,若是没有司剑细心,想必这假票一事永远都发现不了。
“去府衙吗?”晏溪开口问道。
一个去字就在周生生的喉咙口了,想到今晚的夜市,周生生还是说了一句不去。
“为何不去?”晏溪又问。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一个刺史,怎么能不去呢……
周生生:“今晚有夜市。”我得陪你逛夜市呢。
司剑低着头,做了一个告退的手势,闷声不响地直接离开。公主与驸马爷要去逛夜市,自己……凑不上这份热闹,还是去查案吧。
***
马车一到地方,周生生便直接问民生要了一个装着满满当当的银子的钱袋子,防止到时候自己没钱花。
拿到了钱,就有了底气。周生生便吩咐道:“你们两个自己去逛吧,我与夫人和你们分开。两个时辰之后,就在那座桥上我们汇合。”周生生指了指远处的小桥,上面站满了人,却因为高,看起来很明显,到时候找起来也会比较方便显眼。
翠柳有些为难,夜市的人流这么多,最容易出差错了。
翠柳能想到的,周生生怎么会想不到,“司剑,谢明在暗处,无事。”
周生生牵着晏溪的手。晏溪的手极其柔软,握起来软绵绵的,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与看见的骨节分明完全不一样,皮肤也是滑滑的,触感极佳。
夜市可能是刚刚开始的缘故,游人不多,但是摊贩准备的很充分。整条临齐街都已经挂上了连串的花灯,游人们都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之下。五颜六色的花灯散发出各自独特的光亮,这光亮与漆黑的夜幕连接在一块,与天上的点点散星相衬在一块,将整个临齐街夜景渲染得极美。
周生生在现代虽然说没有见过这种全靠花灯渲染的夜市,但大大小小的热闹夜市也逛了不少,虽然觉得是美景,但却没有太多的沉沦。一边的晏溪却是将视线放远,定格在了美丽的夜景之上,想来是一直在宫中,没有见过。
周生生也不动,就陪着晏溪一块看天,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晏溪:“走吧。”
周生生道了一声好。
走到一处场子,这架子上面挂上了许许多多的花灯。从下至上,花灯越发精致,想必价值也更高。
“各位公子小姐,老爷太太。今日我家老爷在这里设了一个花灯场子,只要是会猜谜,只要是聪明,都可以通过这谜面拿花灯啊……”一个穿着深褐色长衫,管家模样的人不停地敲击着手里面的锣,发出清脆的响声,招呼着行人驻足在这里。
周生生看了一大圈,终于停留在了一张谜面上。
洞房花烛夜,打一植物。与这谜面相对应的是挂在第二层上面的一个兔子花灯,还蛮精致的。
周生生扭头,指着那兔子花灯,问道:“兔子灯喜欢吗?”
晏溪抬头,第二层的兔子花灯,挺可爱的,但好像和自己的性子不太对。
恰逢此刻,周生生说了一句极煞风景的实话,“我都看过一圈了,我只会这个兔子灯的谜面。”
晏溪低低地笑了两声,道:“喜欢。”
周生生问:“真的喜欢?”
晏溪点头。
好嘞,老婆喜欢,立马开干。周生生取下这灯谜的纸,交到了那管事人的手中。说出已经在心中的答案:“可是桔梗?”
那管事瞧了瞧这谜面,谜底正是桔梗,遂笑着看着面前的周生生,点头称是。又看向周生生一边站着的女子,神色不禁透着一种沉迷之感,连奖品花灯都忘记给周生生拿下来了。
如此的女子,在这赣州城内可是没有见过呢。莫不是从外地来的,真好看,像天仙一样……
周生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管事的目光,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和刚刚成亲那时的晏溪有的一拼。“劳烦您将花灯给我拿下来。”一句冰冷的话瞬间打破了这管事脑子里面的绮念。
周生生握着晏溪的手没由来地紧了紧,从拉着变成了十指紧扣的状态。随后拉着晏溪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向这管事宣告者自己的主权。晏溪低眸看向自己与身边人十指紧扣的手,没有反感,倒感觉一阵安心,唇角一抹笑容乍起。
管事干笑了两声,确实是有些失礼了。连说了好几声抱歉,让小厮将那洞房花烛夜谜面的花灯用杆子拿了下来,随后又附送了一个小花灯当做是赔礼。
周生生冷着脸接过了这兔子花灯,随后却是一反常态地将这附送的小花灯一掌拍到了地上。弃之如敝履,根本就不想要这所谓赔罪的小花灯。
在管事尴尬得僵住的时候,晏溪只觉得一阵拉力,自己就被周生生拉走了。
周生生下颚紧绷,脸色板得铁青,光看侧脸看起来严肃生气的很。晏溪有些疑惑,周秉芳这么能忍的人,怎么偏偏遇到那管事就忍不了了,就这么生气?
晏溪停下脚步,反拉了一下周生生,问道:“怎么了?”
周生生撇嘴:“……他看你。”他看你多久!还赔个小花灯,我的媳妇,被你看了,你赔个小花灯!我的老婆是个东西可以赔的吗!
晏溪不免有些好笑,不自觉地放软了自己的声音,就好像是哄孩子一样,道:“不是赔了一个小花灯吗……”
又说到花灯!周生生喘气声都变响了,显然是没有被晏溪柔柔的声音哄好。“我周家没有钱吗?缺它一个小花灯?你若喜欢,我把赣州城所有的花灯都买下来!”
周生生垂眸,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嘟囔道:“只能我看……”
晏溪可算是知道周生生的症结在哪里了。
环顾四周,正好就看见了角落里面的面具摊。晏溪自然地将周生生拉到了那个摊边,随后便选了一个金色,较为普通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一下子就遮住了大半的容颜。
晏溪柔声安抚道:“外面带,回去摘。”
别人看不着,就你一个人看得见。
周生生有些高兴,但也不愿意做得太明显,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孩子起来,默默将这句话放在心中,独自窃喜。
周生生拿起面具摊子上面的面具试戴起来,声音也没有了怒气,带着猪八戒的面具问道:“我也选一个吧。”
周生生试了好几个,晏溪都是淡笑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周生生有些纠结,指尖不停地在几个面具上面流连,就是找不出一个最顺眼的,总不能都买了吧。
摊主看这两个穿着非富即贵的公子小姐,看来是新婚小夫妻两个,殷勤地建议道:“小公子,我瞧着你夫人带这个金色面具好看极了,要不你也选个一模一样的,这样明眼人一看你们,就知道是一对!”
晏溪微笑着上下点了点头,“选一样的吧。”
周生生爽快地付了钱,便直接带上了同款面具,心情登时好了许多。
周生生一手牵着晏溪,一手提着猜谜来的兔子花灯,问道:“要吗?”
晏溪摇了摇头,不要了,还嫌你不够生气吗……
周生生将手中的兔子花灯直接送给了路边的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喜笑颜开地接受了这份意外之喜。
还在街头,周生生牵着晏溪慢慢往街中央走。速度极慢,就好像是饭后散步一样,遇到好玩有趣的摊位,周生生便驻足停留下来,但多数情况下都是在询问身边的晏溪喜不喜欢。
觉得配老婆,周生生就买,老婆多扫了一眼,周生生也买。不多时手里面就拎了成堆的东西。
“那个狐狸花灯好好看。”周生生突然道。
刚刚远远一看,这狐狸的眼睛是绿色的,但现在看这瞳色却是橙色的。
周生生拉着晏溪走到了这摊位上,不停地左右偏头端详着这狐狸花灯。此刻的周生生无比确定,自己刚刚真的没有看错,这狐狸的眼睛就是会变色。
这花灯摊主看起来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得意洋洋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向周生生与晏溪介绍着自己摊位上的花灯。“小公子,我可告诉你,我这摊子上面所做的花灯,你就算是翻遍整个赣州城,也一定找不着一样的!”
周生生拿着这狐狸花灯,放开了晏溪的手,指着这狐狸的眼瞳,焦急地问道:“为什么这个狐狸的眼睛会变色?”
手上一下子没有了周生生的温度,晏溪有些不适,唇角的笑容散了散。但看着秉芳这般焦急的模样,想来是正事。
这摊主看见周生生一下子发现了这之中的症结,一脸自豪地笑着说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力,我这花灯的独一无二就是因为我做的花灯都是动物花灯,我这动物的眼睛都是有神的,有灵气的!”
周生生笑着抚摸上这狐狸眼睛,一语道破:“这有神,有灵气,是不是因为随着角度的不同,这颜色会变。”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晏溪一下子了然了,原来是这样,用在考评票上倒是独特。
这摊主有些为难,但也只能点头,确实是如此,这可是自己的独门技艺了。
周生生连忙解下自己的钱袋子,只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子,留给之后用。其他的则是一下子都砸在了这摊位上。周生生严肃起来,这人,自己一定要收为己用。
周生生:“这个摊位上面的所有东西我都要了。”
看到这么多钱,这摊主喜笑颜开,自己摆摊做生意,起早贪黑这么多年,也比不上今天一晚上。
“还有没有人会这门技巧?”周生生问。
若不是独门技艺,那就一文不值。
窦齐将钱袋子连忙收在了怀中,就是为了防止面前人一个不高兴收回去,却不忘回答:“我家三代单传,这门技艺就我一个人会。”
周生生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唇边弧度勾起甚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瞧着两位都是贵人,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贵人图谋的,便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周生生拱手道:“窦先生,明日去周宅,还有赏银。以后吃官家饭,我周秉芳作为赣州刺史保你衣食无忧。”
周宅,赣州刺史,这都是响当当的名头。陶林那个害群之马还是这位周大人拉下来的呢,没想到我窦齐竟然是有一天能遇见这位传奇的周大人,这周大人还对我青眼有加,还要我吃管家饭!
窦齐感激涕零,激动得很,连忙表示自己明早就去,明早就去。还偷偷看了好几眼周大人身边站着的女子,周夫人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啊啊啊!都被我窦齐给碰到了。
周生生彻底卸下了心上的担子,重新与晏溪十指紧扣,走起路来都明显可见地欢快了。
晏溪看此,也轻快了一些。看来当官,真的蛮适合秉芳的。
周生生拉着晏溪的手,一脸喜意,眼睛里面都迸出一种名为希冀的光。“我若是创一个独特的烫金印子,会随着视角改变颜色,那这考评纸可不就是独一无二的了吗。”
实在是太高兴了,阿宝简直就是福将。陪福将逛夜市就能遇见幸运的事情,太棒啦!
走到中街,晏溪主动停住了脚步,顺着晏溪的视线而去,正好是一个被摆在桌上正中央的莲花式样的花灯。不是因为精致,不是因为好看特殊,而是因为丑的很独特,准确地来说是这一路上遇见的技术最拙劣的花灯。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丑花灯,被放在了摊位的正中央,吸引到了一向要求高的晏溪的视线。
晏溪走进,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莲叶上。只听得晏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这莲花花灯做得怪丑的。”
周生生顿觉有些羞愧,这难看的莲花花灯,可不就是出自自己的手。
出门前,自己偷偷摸摸地将这花灯交到了周水的手上,让他以周家的名义去临齐街上面支一个摊子,但不要让人知道这摊子是周家的。为的就是要将自己的莲花花灯摆到摊位上面来卖,到时候就带着阿宝来看,就算是不喜欢,自己也要买下来送给阿宝。
但万万没有想到,周水平时这么机灵的一个人,竟然是会犯下一个这么明显的错误。
哪个小摊贩会包下这么大的一个摊位,哪个小摊贩会在这么大的一个摊位的正中央放一个这么丑,这么拙劣的花灯。这……这不是傻子。
周生生心思百转千回的,短短的一瞬之间就在心里面将周水这个事事全面,却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掉链子的管家骂了千百回。
哪料晏溪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丑得蛮好看的,付钱。”
周生生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拉出了尴尬的深渊。这一句丑得蛮好看的,真是怪好听的。付钱……这词加上,就更好听了。
周生生连忙解开钱袋子付了钱,晏溪则是直接提起了莲花花灯。
草草地逛完了整条临齐街,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周生生与晏溪便来到了一开始约定汇合的地方。桥上的人流比街上了人流密集了不知道多少倍,周生生伸出手,为晏溪隔开一个小小的空间,用力将人流格挡在晏溪的这块小空间之外,小心地护着。
好不容易走上了桥,好不容易走到了桥中央。周生生站在晏溪的身后,双手撑在栏杆处,将晏溪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中。
因为人潮的拥挤,周生生的身体时不时往晏溪的方向凑近,近得两人时不时都会摩擦一番。周生生有些尴尬,原以为两个时辰之后,这座桥上就没有多少人了,没有想到两个时辰之后,这座桥上的人更多了。
周生生带着歉意地在晏溪耳边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人这么多。我会护着你点的。”热气近距离地呼在晏溪的耳骨处,原先就红了的耳垂此刻更加红了。
周生生也迅速捕捉到了这一抹红。没干什么耳朵就红了……
周生生玩味乍起,伸长脖子凑近晏溪,颜色浅淡的双唇只差一点就要贴紧晏溪的耳朵。周生生朝着晏溪的耳朵呼出一口热气,故意中带着一丝挑逗道:“夫人,你的耳朵红了,好红。”
晏溪咬牙,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只等了一会儿,翠柳与民生就来了,马车也已经安排在了一个人流较少的地方。
晏溪借着周生生的手臂坐上马车,却在坐上马车之后脾气臭臭地拍了一下周生生的手背,谁让她刚刚竟然敢借着人多行凶作乱,对自己的耳朵吹气……
周生生只能讪讪地笑了两声,与晏溪坐在了并排。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随后提醒着晏溪也将她的面具摘了下来。
晏溪视线落在莲花花灯之上,薄唇微启,问道:“你做的?”
周生生局促羞愧地点头,随后解释道:“我知道做的比较难看,但就……”图个心意……
“丑得蛮好看的。”晏溪再次说道,缓解了一点周生生的尴尬之情。
花灯之上的蜡烛静静地燃着光,在马车之中这一点光辉分外明显,颇有种唯美的感觉。周生生侧目,满面柔光地看着晏溪。
主动将晏溪的脸转向自己,周生生直接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双唇相贴,周生生直接将右手放在了晏溪的脑后,微微用力让晏溪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周生生轻轻舔舐着晏溪的唇,看唇的主人没有明显的反抗,看来应该是愿意的……
晏溪双手都握在花灯的提手上,双手不停地握紧,指尖都泛出了青白色。若是马车之中的光亮明显一些,周生生一定能看见晏溪越发骨节分明的手。
唇舌相接,周生生似是一下子被触动了一下,头皮发麻的感觉。攻势越来越猛烈,周生生不停地凑近晏溪,将晏溪的味道席卷而空。过了许久,似是觉得晏溪有些透不过气来,周生生才慢慢放开晏溪。
晏溪迅速别开了眼,与周生生错开视线,以掩饰刚刚的乱情。周生生也是羞怯,本能地舔了舔自己的双唇,上面还有晏溪的味道。
晏溪呼气的声音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大了一些,脑子也总觉得昏昏沉沉的。晏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怎么会这样,不由地看向身侧的周生生,毫无问题……
晏溪越发昏沉,眼皮子越来越重,只能感觉到无形之中的一只手,将自己的脑袋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上。周生生轻轻亲了一下晏溪的额头,将那些散落的头发别到了脑后。温声道:“多事之秋,明日便离开吧……”
晏溪困得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是这花灯里面的蜡烛……
周生生熄灭了花灯之中的蜡烛,这种迷香,想必多闻了对身体也不好。随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在了晏溪的身上。境遇如此,实在是对不起。
周生生撩开帘子叫停,现在所在的位置,所走的路就不是去周宅的路,根本就是出城。谢明也早早地候在了前方。
周生生下了轿子,最后看了一眼安睡了的晏溪,将她的安危彻底交到了翠柳与谢明的手中。
回京城……才是对阿宝最安全的,没有一个人敢对在京城的明安长公主动手。
“走吧……”周生生道。再不走,自己就要舍不得了。
“诺!”谢明拱手抱拳。
第74章 杀心
睡了一天一夜,晏溪才在马车的颠簸之中悠悠转醒,整个人身上的柔情温婉都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周身散发着的冰冷让人如同处在冰窖之中一般。
晏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着了道,还偏偏着了周秉芳这看起来纯良得像只小白兔的人的道。晏溪低头看着这已经灭了灯的莲花花灯,将其放在双腿上,真是讽刺。
想要上手将这莲花花灯捏碎,但还是没忍心下手。
多事之秋……好一句多事之秋就伙同自己的属下将自己送出了赣州城。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七巧玲珑心,若是回府,看自己该如何教训她……
晏溪心情阴翳,命令道:“谢明!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谢明面无表情,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已经出了赣州城的地界,公主绝不会没有分寸,一定会回京,这便足够。
这里已经是远郊,人烟稀少,想必就算是在这里直接杀人埋尸都不会有人发现。晏溪只身长立,紧抿的双唇将面色都显得惨淡了两分。冷冷地道:“本宫倒是不知道周秉芳何时有这么大的权利了,竟然能让本宫的暗卫副都统奉上迷香,帮着她一块算计本宫。”
晏溪凌厉的眼神狠狠地剐在谢明的身上,谢明瞬间被看得浑身发冷,只能直挺挺地跪着,任凭晏溪发落。
晏溪怒极反笑,笑声跌宕中暗藏着浓重的杀意,翠柳远远地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揪心,生怕长公主真的要下什么重罚。驸马与谢明大人可都是为了公主好。
晏溪食指指着谢明,狠冽地道:“我看你真的是连自己的本分都不知道了,既然这般不懂事,便回炉再造吧。”
谢明面色不改,应了一声诺。回炉再造不过就是没了这副都统的位子,重新受一遍暗卫的训练罢了。不过就是苦些,再无被任用的机会……
晏溪转身回到马车前,扫了一眼翠柳,瞬间将翠柳冻在了原地。冷声道:“你一无军功,二无谢明的武功,若是再犯,本宫便直接将你双手砍了。”
翠柳噤声,默默将小台阶取下来,扶着晏溪上了马车。
“走官道。”晏溪吩咐道。上了官道就等于直接对陛下说无诏出京,但也有了庇护,没什么人敢真的在官道上面对自己动手。
马车缓缓而动,车辙在道路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车辙印。晏溪坐在马车之中,双肩平齐靠在车厢上,双腿上放着的还是昨晚自己说丑得好看的花灯。修长的手指从花灯之中取出了蜡烛,晏溪自嘲着笑了一声,直接将蜡烛扔了出去。
周秉芳……你到底要本宫拿你如何是好……
***
窦齐一大早就穿上了一身自己最体面的衣服,站在周宅的门前东张西望,踌躇了许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让周宅的门房进去禀报一声。没想到这门房的态度极好,完全就没有那些大户人家下人的飞扬跋扈。听了窦齐的话,礼貌地让窦齐在门口等等,自己马上去里面禀报。
周生生今日晨起脑袋就昏昏沉沉的,更是没有什么胃口吃饭,胃里发酸,有些想吐。想来昨夜的迷香,自己虽然吃了解药,却还是或多或少地被影响了一些,也不知道阿宝那便怎么样了……
担心持续地不久,就有下人前来禀报窦齐来了。周生生只能把心里面的担心撇除,醒了醒神就去见窦齐。这种人才,自己定是要礼贤下士才行。
窦齐也没有想到,才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来门口接他了,还是周大人本人。
窦齐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跟在周生生的后面进了周宅的大门。窦齐朝着左右两边的景物东张西望,这周大人的府里面真大,这些盆栽院子都精致的很,比起那些老爷员外的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像是比之前的那个落马的陶林还要奢华一些。
窦齐从一开始的喜悦变成了忧心,这周大人不住在府衙之中,反而住在这金屋一样的周宅当中,不会也是一个隐藏的大贪官吧。
周生生走在前面,自然是没有发现身后窦齐脸上的阴晴不定。到了书房,周生生先行推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窦齐只能携着一个僵在嘴角的笑容走了进去。
周生生观察着窦齐,这样僵掉的笑容若是自己还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那眼睛真成摆设了。周生生笑着问道:“窦先生是怎么了?”
窦齐有些为难,但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不成直接问你这么有钱是不是贪出来的……
看窦齐不说话,周生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窦先生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但说无妨。”
窦齐这才扭扭捏捏地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周生生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富二代身份竟然会让人以为是自己贪来的了。
周生生为窦齐递上了一杯热茶,耐心地解释道:“本官家里面是做皇商生意的,有些富余的钱。”只不过这富余出来的钱,说不定能比得上国库罢了……
窦齐有些不好意思,还真没有想到是这位周大人本来就有钱。恭敬地学着那些自己平常看见的文人书生的模样,问道:“大人是想要小人做什么呢?”
周生生将自己画好的初版印记展现在了窦齐的面前,指着这标记,周生生解释着自己的目的:“本官想要你将你做花灯的技艺用在这印记当中既可。”
窦齐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难事,这可不就是自己的老本行。拍着胸脯打下包票:“周大人,我窦齐绝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给您做的漂漂亮亮的。”
周生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说出了自己有些苛刻的条件。“在做印记的这段时间之内,你只能住在周宅之中。你若是家里面有父母妻儿,你也可以一并将她们带到周宅来居住,本官可以单独辟出一个清静雅致的院子给你们一家子住。若是顺利,本官年前就会回京,到时候你只能跟着本官一起回京城,衣食住行本官都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本官会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你便没有必要在外头摆摊这样累,做你的官家人,也算是给祖宗积德了。”
窦齐并没有什么家人,孤孤单单就他一个人,没有什么家眷的顾虑。但说到要去京城的时候,窦齐显然还是有些担心,但看着周大人这般严正的语气,还帮着自己做了这么多安排,立马接受了周生生的好意。自己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竟然是有机会吃官家饭,简直是祖坟里面冒青烟了。
赣州城里面一切的事情都顺着周生生期盼的方向发展。晏溪的车马也在半个月之后顺利到达了京师。虽然只在赣州浅浅地停留了几日,但也是私自出京,晏溪进宫自请了罪责,被罚日日进宫抄录佛经。
这些事情周生生还是从周云送过来的信件之上得知的,看来到时候自己回京城的时候免不了被阿宝数落,说不定又得睡到西暖阁去了,哎……
***
京城端王府内,晏霖看着座下的人,面色阴翳,握着茶杯的手暗暗握紧。
座下跪着的人叫章丘宁,今日才到的京城,便直接冲到了端王府之中,就是为了自家老爷章犳前来。
章丘宁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诉说道:“王爷,陛下自从派了那个刺史大人周秉芳去赣州,就开始推行那个所谓的考评制度。这当官的哪个不得贪上一点,但我家老爷真的没有多贪,大头都送到京城给了王爷……”
说到这里,晏霖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瞬间吓得章丘宁不敢多说了。
晏霖冷笑了一声,警告道:“什么叫大头都给了本王,这是京城,不是赣州。说话之前要好好过过脑子,否则本王毫不介意待会让人抬着具尸体出去。”
章丘宁抖若筛糠,脑袋低着,一点都不敢对上晏霖阴翳的目光。
晏霖道:“说事情!”说经过,总之不要再扯上本王。
章丘宁只得长话短说,小心掂量着话术,将自家老爷联同其他的两位大人伪造了考评票被发现,导致这周秉芳做出了一批新的考评票。偏生这考评票上面有标记,根本就无从入手伪造,现在整个赣州城的百姓都已经填写完毕,这样一来,几人的贪污之事就瞒不住了。
晏霖听到这经过,面色更加阴沉。这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偷小摸地贪钱,总共也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现在还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乱子。
晏霖颇为焦躁地挥了挥手,章丘宁尽管还想为自家的老爷说上两句求情的话,但一想到刚刚的警告,瞬间就像是一只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回了龟壳当中,灰溜溜地任由端王府的下人将自己带离了端王府。
周秉芳……还真是一个大的变数……
林柏川说的再好听,但也没有传来过周秉芳归顺于自己的好消息,想必是没有这么容易。与其有这么一个大的变数在,还不如直接将这个变数给毁掉来得快速干净。
晏霖直接下令将云斌找了过来。云斌一身深紫色劲装,手上还带着护腕,将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提高了两分。云斌抱拳朝着主子晏霖行了一礼,刚行完礼就接到了晏霖的命令。
晏霖命令道:“去赣州,暗杀赣州刺史周秉芳。”
云斌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直接抱拳领命,没有丁点迟疑。自己是主子手里面的一把刀,用处就是杀人。
苏祁安一直跟在晏霖的身后,此刻倒是有些为难。林柏川已经成为了自家王爷的人自己是知道的,林柏川想要收服这周秉芳自己也是知道的。若是让林柏川知道自家王爷要对周秉芳对杀心,不知道是不是会生出什么变数。
苏祁安皱着眉头提醒着盛怒的晏霖,“王爷,小人看林柏川对这周秉芳情谊挺重的。如果王爷真的杀了周秉芳,怕是林柏川会生出什么变数。况且周秉芳可是明安长公主的驸马,如果被长公主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怕是不好收尾啊。”
晏霖此刻也管不着了,先解决眼前之困再说。厉声道:“周秉芳既不能收为本王所用,那就只能杀了他。”
晏霖又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嗤笑周秉芳还是在嗤笑林柏川,讽刺道:“晏康除了一个出身,还有什么,行事骄纵,还有那种断袖分桃之癖。本王就算是真的对周秉芳动手,一个小小的周家家主,林柏川只要是有点脑子,就不会为了他忤逆本王的意思。”
苏祁安也觉得有理,随后好像是又想通了一些,对着晏霖献策道:“王爷,既然林柏川一定不敢忤逆您的意思,那不如就直接让林柏川去行这暗杀之事。”
晏霖嗯了一声,有些疑惑,示意苏祁安继续说下去。
苏祁安慢慢道出理由,“原因有二,一是王爷可以借着这件事情看清林柏川对王爷的忠心,就算是林柏川真的没有下手,云斌也一定会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二是就算这件事情被长公主知道了,林柏川可是林家的嫡长子,若是长公主敢动林柏川,一定落不到什么好处,况且为了晏康,长公主也一定不敢动林柏川。”
晏霖转动了一番拇指上面的翠绿扳指,怒气已经消弭殆尽,唇角挂上了一点狡诈的笑容。
说的对,就让林柏川去办。
第75章 回京
周生生看着这一整箱子考评票,心中沉甸甸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大半。这次的结果已经间接证明上回考评票作怪的人是章犳,只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但等这些考评票送到京城之中,想必这章犳也不会落到什么好处。
周生生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不错,眉尾都有些上扬。看见不远处的司剑便径直走了过去,一脸笑意地用两只手指夹着司剑的袖子轻轻拽了拽,笑意之中透着一种名为奸诈的感觉。道:“司剑,你与公主传信是不是有特殊的通道啊?”
司剑迟疑了一下,但想着驸马爷前几日大义凛然地将长公主送回去的情份,又觉得驸马爷做事上面还是极有分寸的。司剑点了点头承认了这条密线。
想法被证实,周生生兴奋地搓了搓手,随后将自己熬了一个夜才写出的这份情真意切的道歉信从袖子中拿了出来。
司剑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周生生有些不好意思,将没有署名的信塞到了司剑的手中,拜托道:“那天我不是阴了一下阿宝嘛,估计她现在气得想杀我的心都有了,我若是不在回京之前提前和她道个歉,真怕是连长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我想……早些收到就早些消气吧……”
司剑这张冰块脸终于在听完周生生的话后绷不住了,唇角处溢出了笑容,这笑容之中看戏的成分居多,但还是默默将驸马爷递过来的书信收了下来,就帮他这么一个小忙吧。
周生生这里一番风顺,不久之后就打算启程回京城,林柏川却没有周生生这么顺心顺意。吉安境内虽然没有赣州城贪官那么多,但毕竟百姓不似赣州城的百姓那般富庶,林柏川刚刚走马上任没多久,就熬了不少个通宵。累怠之时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王爷是想要我杀了周秉芳……”此句话从林柏川的嘴中被陈述出来,结尾处不自觉地加上了一点颤音。
云斌面无表情地站在林柏川的面前,右手执剑说了一个是字。
云斌是晏霖身边的人,加上这信件,由不得林柏川不相信。晏霖已经是下定主意,一定要杀周秉芳。
林柏川咬着牙,恨恨地问道:“王爷难道是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林柏川可以为王爷收服周秉芳。”
云斌嗤笑了一声,相不相信在这个命令下了之后不就已经直接说明了吗,况且你若是真的有本事,周秉芳早就被你收服了,哪还会在赣州城闹出这么大动静。
从云斌的这一声嗤笑之中,林柏川就更加知道了晏霖心中所想。自己始终是不能取信于他,这哪里是周秉芳不得不死,分明是要验明自己的忠心。
林柏川背过身去,右手紧紧攥着这信件的一角,微黄色的信纸此刻在林柏川的手上变得皱皱巴巴的,好像是在发泄着怒火。
这怒火仅仅是持续了一瞬,林柏川唇角流露出一抹苍白,将周身的怒气都平息了下去,换上了一副不羁,全不在意的模样,重新面向云斌。
林柏川嘴角噙着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淡淡地问道:“不知道王爷想要我什么时候动手呢?”
云斌:“尽快。”
可真是着急,如此这般沉不住气,一定程度上倒是和晏康没有什么区别。林柏川不禁在心中嫌恶地想道。
林柏川盈着笑容,说了一句好。
***
林柏川穿着一身官服,官服之外还罩着一身白色狐皮,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从府衙之中着急地回了府,没成想消息是真的,周秉芳真的来了吉安。林柏川眼中的惊喜做不得假,唤道:“周兄?”
“你怎么来了,快快进府说话,这天寒地冻的。”林柏川拉着周生生就要进府,直接将周生生引到了炭火最旺的正堂之中,随后招呼下人将门关了起来,不让那冷冰冰的寒风呼呼地吹进屋里面。
周生生顺势半蹲在地上,双手都放在炭盆之上,烘着这暖烘烘的热气,身上面的寒气只觉得尽数消掉了大半。
“不是应该回京的吗?”林柏川问道。
按周秉芳的性子,做完了事情不赶着回京见长公主还真是没有料到。但有云斌的事情在,林柏川心里面默默将周秉芳隔了一层,只是面上态度还是和往常一样,倒让周生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周生生搓了搓双手,掌心随着搓动迅速回暖发热。朝着双手哈了哈气,打趣道:“你来找过我一回,礼尚往来,我也来找林兄一回。看看你这里有什么珍馐美食,满汉全席。是不是比我周府好。”
林柏川洋洋得意,大方应道:“行,待会就让周兄尝尝珍馐美食。”
当三菜一汤摆上桌子的时候,周生生自问自己也算是吃过苦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属实是没有吃过这份苦。
炒青菜,萝卜炖青菜,腊肉炖豆腐,其中的腊肉只有一点点肉沫,要不是周生生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觉得自己的视力比起之前好了不少,怕是连腊肉的影子都看不着。
周生生拿起汤碗之中的大汤勺,努力搅动了这一大碗没有任何油水的汤,只搅动了两下就直接一脸嫌恶地将汤勺放下。瘪嘴嫌弃地吐槽道:“林柏川,你是要去讨饭吗?”
林柏川完全无视周生生,就当周生生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地夹着豆腐吃,表情享受真好像是在吃肉一样。看周生生不动筷子,还不停地指着一桌子的素菜当做是大鱼大肉,招呼道:“周兄,吃啊……吃啊……”
“民生,咱出去吃肉。这些珍馐美食留给林大人自己享用。”周生生径直站起来,拍了拍民生的肩膀,属实是解救了民生快要饿扁的肚子。
民生一脸高兴地就要跟在自家驸马爷的身后一块出去,跟着驸马爷,至少有肉吃。
还没走两步,林柏川阴沉严肃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周生生一转头,就看见林柏川迅速转变了自己的模样,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换上了一副可怜卑微的模样,乞求道:“要不带我一块嘛,我也好久没吃肉了……”
最后受苦受累的人还是变成了民生,拿着钱袋子去最近的铺子买了两只烤鸭,又买了一斤卤牛肉回了林宅。
林柏川一看见肉好像眼睛都会放光一样,完全失了从前风度翩翩的模样,筷子不停地夹着盘子里面的肉,嘴里面的还没有吃完就开始惦记着盘子里面的,活像是一个饿死鬼投胎。
周生生不禁咋舌,一下子也没了胃口,还是将这些肉都留给林柏川吧,否则真怕他饿得将自己当肉整个吞下去。
林柏川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就整个人斜斜地倚靠在位子上,双脚向前伸长,手还不停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绕圈揉着,不多时,周生生就听见了一声巨长巨响的打嗝声。
周生生:“……”不得不说,这位看起来好像是比乞丐更可怜,毕竟乞丐都没有他吃得这么……
林柏川委屈巴巴地看着周生生说道:“我是不当官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家里面知道我来了这穷乡僻壤当官,直接将府里面我的月例银子给停了。我现在是真真的两袖清风。”说罢林柏川还抖落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袖子。
周生生有些不理解了,默默远离一点林柏川,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说着嫌弃,说着我不信。嫌弃道:“……你确定你不是故意在我的面前卖惨吗?”
林柏川哭丧着个脸,“你竟然不相信我!”
周生生只觉得此刻若是有观众,看见林柏川这样夸张的演技,一定是会陪着林柏川一块痛斥冷漠的自己。
“改日我给你写个手书,你可以去周家的银号里面借银两。”周生生道。
重点是借!得还钱。
“周兄,你周家财雄势大,还怕养不起我这么一朵娇花?”林柏川努力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果然马上收到了周生生更加嫌弃的眼神。
周生生:“……”我觉得你的脑子多少有点大病,我不理解……
周生生摆摆手,不和林柏川开玩笑了,直接进入正题。一本正经地说道:“杏儿姑娘说的事情,我想去看看,你陪着我一块。”
林柏川眼中透着惊讶,惊愕道:“真要去?”
周生生点头:“……不得不去。”如果不去,自己难以安心。
南沙就在吉安附近,过去也就只有两日的距离,这也是自己今日一定要绕道来找林柏川的原因。
林柏川也正经了起来,坐正了身子。说道:“那明日就走,你……”还能回京赶个年尾……
林柏川没有说出后半句就止住了话,若是周秉芳去了南沙仍是要帮着晏康,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还要放任他自由吗,是否算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
海边自带着一种潮湿的泥土味,这泥土味之中还混着一些臭味,周生生一蹙眉。心中更是不太安稳,莫不是尸臭……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是真的有人做了这种事情,为了抹除痕迹,总是会将尸首掩埋,万万不应该传出这样的恶臭。
又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周生生强忍着胃腔中胃酸的翻滚,跟在林柏川的身后半步处,踩在较为泥泞的土路上,脚上的靴子都会或多或少地陷进去一点,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林柏川也看出了周生生的不适,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白布包裹着的小东西,递到周生生的面前说道:“里面是姜片和蒿叶。把姜片含在嘴里,再用蒿叶揉成团塞在鼻孔里就可除臭。”
周生生照做之后,果然觉得好多了,身体都觉得清新了一些,胃里面也没有那种隐隐的作呕感。
周生生脚步快了一些,问道:“怎么刚刚没给我?”
林柏川:“忘了……”
周生生:“……”我竟无语凝噎。
又走了大概两百来米的路,周生生这才看见村庄的一角,准确的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村庄了,更像是一片垃圾场,而刚刚传来的那些恶臭可能就是来自于这些久久没有被清理过的垃圾。
所幸今天的风向不是朝着两人走过来的方向吹的,否则这股子臭味怕是林柏川也撑不到现在就得两个人一块去吐了。
走到村口处,村庄早期外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若不是这村口断裂的石碑上面写着字,周生生怕都不会想到这就是村口。朝着里面看只能看见焦黑的木头架子,每个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个一根半根,想必是当时的房梁,火并没有将其完全焚烧干净。
周生生眉心紧蹙,心里面也浮现出疑惑。这个地方虽然小,但好歹也算是个住了几十人的地方,为什么会没有人管,至少不应该放着一堆残骸在这里。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周生生跟随着林柏川的脚步慢慢走进这村子当中。
从清晨初露一直走到日暮黄昏,一切以周生生捂着嘴跑到了村口,扶着那断掉的石碑狠狠地吐了一场作为告终。
林柏川没有多问,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周生生的身后,将手放在周生生的背上帮着他顺气。
直到回了林宅,两人之间都没有一句对话,周生生不说,林柏川也不语。
周生生阴沉这一张脸,敲响了林柏川的房门。
林柏川开门开得极快,仿佛只在瞬息之间,问道:“怎么了?”
周生生只觉得手脚冰凉,看着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好像是分外陌生的模样,眼神呆滞地盯着林柏川,反问道:“你骗我了吗?”
林柏川摇了摇头。
周生生只觉得更冷了两分,不是这冷风吹在身上的冷,而是看见的那一切太过让人唏嘘。
周生生似笑非笑,唇角好似有些弧度,但却是下垂,比哭还要难看上两分。问:“如果没有骗我的话,为什么那里一点都没变,正常人都知道应该毁尸灭迹的吧。”
林柏川沉默良久,没有直接回答周生生的问题,反而是一脸板正地反问道:“逃避的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现在你……觉得你还有资格逃避吗?”林柏川顿了顿,双目中掺杂的情感良多,连带着声音都沙哑了两分,“我做了手脚,我将证据保留了下来……给你看,但这都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事情,我林柏川没有作假!”
林柏川给了周生生一点反应的时间,看周生生的眼睛重复清明,始开口问道:“还帮吗?”
周生生苦笑两声,帮……怎么帮……
莫不是用以后的良心不安来帮……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难道你帮的晏霖就好了吗?”
林柏川:“至少比晏康好。”
周生生迅速接话,言语之中颇为苦涩,“但只有晏康能保住公主无虞。”
林柏川泄了一口气,自嘲一般地笑了一声,“你早就做好了决定,有什么必要来找我?”
林柏川作势就要关门,关门的动作极快,导致一下子夹住了周生生阻止自己关门的左手。林柏川眉头一皱,看着面前好像是不知道疼痛的周秉芳,却说不出一句软话。这样的周秉芳,懦弱无能,有什么必要做朋友,结同盟。
周生生目光坚定,没有了刚刚的失神,与林柏川四目相对之下迸出激烈的火花。只听得周生生声音清脆,“如果晏霖不是十全十美,凭什么不能让康儿即位,公主摄政!”
林柏川一愣,回了一个你真是天真的眼神给周生生。晏溪再刚强又如何,终究是公主,不是皇子。满朝文臣武将自然是可以接受摄政王的,但前提是这摄政王得手段强硬,朝堂上有大批党羽可以拥护他,还有就是得是男人,毕竟谁会想一直屈居在一女子之下,特别是那些文臣。
晏溪一不结党营私,二不作威作福,如何能担得起摄政王之位。况且晏溪的软肋就是晏康,怎么会愿意做他的摄政王……
林柏川冷哼一声,“你……就这么喜欢晏溪?”
“天下女子千千万,周家家主,只要你想,没有了晏溪你有的是,你还怕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晏溪了吗!”林柏川咬牙切齿,脖子上面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无不说明着林柏川此刻内心的愤怒。更准确的来说,是恨铁不成钢。
第76章 受伤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她只有一个。”周生生自嘲一般苦笑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想必今日之后,自己与林柏川就不再是朋友了……
不欢而散之后,云斌像是鬼魅一样,一下子就从暗处出现在了林柏川的面前。云斌嗤笑了一声,讽刺的目光不停地从眼睛之中射出来,落在林柏川的身上。
云斌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一副看戏的姿态,讥笑道:“就这样的人,你竟然还妄想将他推给王爷。”一阵冷哼从云斌的鼻息之中传出。下一秒林柏川迅速上前,手肘迅速抵到了云斌的咽喉处,右腿侧开,挡着云斌的双腿,将他整个人牢牢地锁在了门上。
云斌有些惊愕,完全没有想到林柏川竟然是会突然发难,一时之间也没有做出最快的反应,就这样被林柏川擒在了门上。
云斌没有害怕,反而是语气更加犀利,每句话都是在戳林柏川的痛脚。“这样一个没用的人,还一心只在女人的身上,你林大公子竟然是会对这样的人另眼相看,你林大公子的眼光真是毒……辣……啊……”云斌故意拖长着音挑衅林柏川。
林柏川抵得更加用力,直接用行动告诉云斌自己是真的敢直接对他动手。林柏川笑了起来,笑声令人听着发冷,警告道:“我林柏川再怎么样都是林家嫡长子,我姑姑是皇后娘娘,我若是直接杀了你,你看端王敢不敢为你报仇,杀了我?”
林柏川歪了歪脑袋,将刚刚云斌的挑衅之仇全部报了出来。云斌此刻已经有了一点窒息,说话都不能一整句说出来,但林柏川自己确实是一点都不能碰,便也只能强忍住身体不适的窒息感。
云斌:“林柏川,王爷的命令……你别忘了!”
林柏川抿紧双唇,片刻之后还是放开了云斌,狠狠地朝着云斌的肚子上重击了一拳,发泄自己的不满,随后就默不作声地走了。
***
周生生心绪烦乱,虽然说离开吉安已经过去了一旬时日,一路上面都顺利得很,想必今明两天就会赶到京城,但周生生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是脱了力一样瘫软了下来,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眼皮子从今天就开始跳起来了,周生生将手按在了右边眼皮上,却也完全不能缓解这种不适感。左眼跳财,有眼跳灾。周生生直觉心里面有些不妥,但又觉得想多了,只能撩开旁边的帘子,让外面冰凉的空气一下子涌进马车里面,让自己心绪稳定一些。
司剑在马车外面默默地扬起马鞭,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带动着有规律的马蹄声响起,车辙在路上滑出了一小道长长的痕迹。
走了一个时辰,马车突然间就停了下来。司剑看着前面被挡住的路,眉心微微一蹙。周生生也感觉到了问题,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司剑凝眉,说道:“要换条路。”
不走官道,风险便是成倍增加,况且瞧着这路面受损的情况,这么多的断树横在路上,看起来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祸。
周生生也从司剑的话中感觉到了有些不妥,来的一路上也没有见过周边有这么粗大的树,最近的天气又不算是雷雨天,天气顶多是寒冷干燥了一些,怎么可能突然会出现这种挡路的东西。周生生朝着司剑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随后便问道遇上这种情况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司剑扫视了一遍四周,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要走官道的话,那便走回程的路,左不过就是时间多些……”但至少安全。
“迟多少天?”周生生问。
“一旬。”司剑如实回答。
若是几天,周生生还愿意再拖上一拖,但一旬未免有些太久了。周生生垂头沉思了半刻,还不等周生生说什么,司剑就明白了,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这便是除了官道以外唯一快的路了。
司剑有些担心,看向那方向的目光都变得幽深了起来,嘱咐道:“驸马爷,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小路虽近,但凡事总有个万一,公主也不希望的……”万一就为了快这么个几天,就遇上了事……
周生生想了想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又看向民生那懵懵懂懂的半吊子,遇上危险的事,怕是司剑一个人也顾不上保护自己和民生。
“驸马爷您可别丢下我!”民生连忙说道。刚刚主子的眼神分明就是嫌弃,分明就是不打算让自己跟着了。
周生生摆了摆手,言不由衷地说道:“没有,没有……”
分明就有……
片刻之后,周生生笑着提议道:“要不民生你去走官道?”到时候司剑就护着自己也有应对的能力,民生一个人走官道也安全。
民生:“……”这能说什么,只能认命了……
***
风声鹤唳,司剑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抽出腰间的佩剑,一刀斩断了马车与马连接的绳链,朝着周生生大声喊道:“上马!”
周生生虽然还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司剑说的话总不会作假,连忙坐在了马背上,将缰绳在自己的左手上狠狠地饶了两圈,防止松脱。
“坐稳,往东走!”司剑大喝一声,随后用剑鞘重重地朝着马后打了一下。
一下子受痛,周生生只能凭借着惯性的因素趴在马背之上,手中紧紧地握住缰绳,朝着司剑所说的东面一路狂奔。
云斌一如鬼魅一般在司剑的面前突然出现,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云斌换下了黑衣,身着一身红衣,右手上拿着一把泛着银光的软剑。随后一大堆子穿着黑衣服的死士从周遭的隐蔽之处出现,将司剑团团围住。
司剑面色沉静,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困局而有丝毫的怯意。扔下手中的剑鞘,举起手中的剑,剑尖直指正对着的云斌。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皆手持利剑朝着对方冲去,一句题外话都不说,直接不由分说地混战了起来。
身后的刀剑相碰声回荡在周生生的耳间,与这破风声融为一体。让周生生无暇顾及,只能依照着司剑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朝着东面的方向持续狂奔。
马儿奔跑的势头随着时间渐渐慢了下来,身后的刀剑相拼之声也早已经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远而消弭了下去。周生生本能地朝后一望,竟然是又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一样黑衣的男子,一块面巾遮住了大半容颜,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身份,与那些人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人没有拿刀,而是手中拿了一把弓箭。
周生生只能夹紧马腹,朝着前方不敢停歇。却还是跟随着心中的惊惧,回身朝着那黑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周生生瞬间满目惊愕,双眼睁得极大,紧紧地盯着身后拿着弓箭的那人,瞬息之间周生生就感觉到了羽箭以破风之势射来,目标就是自己。疼痛在几秒后瞬间席卷周生生的全身,但却抵不住刚刚的惊愕,只因刚刚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蒙面人射箭之时用大拇指碰了碰自己的食指。
食指上并没有任何一个物件,是单纯的一个小动作,独属于林柏川的小动作……
想必是自己真的挡了他的路,真的一定要杀了自己……
林柏川在周生生的背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中箭,血大批量地晕染开来。握着弓箭的手带着颤抖,本不算太重的弓箭此时此刻却好像是重如千斤一般,重得自己拿不动。
晏溪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周秉芳遇刺的消息,只要周秉芳能跑出,就有一线生机……却也仅仅是一线……
周生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多少算是一个有毅力的人,至少能在身上鲜血汩汩直流的时候还骑着马一直往前面冲。一直到冲出了林子,周生生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上的冰凉感席卷而来,整个人都无力地动不了,只能趴在马背上,意识消散地看着前方。
双唇逐渐失去了血色,周生生只能奋力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弯弯曲曲的直路。
往东走……往东走……
周生生咬紧下唇,狠到牙齿将下唇咬破,渗出了鲜明的鲜血,这才将涣散的意识稍稍聚拢了一些。忍着身上的疼痛,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朝着东边不停地走。
第77章 警告
黑夜之中,晏溪手持清水剑,剑体如冰,在火把的照射下反射出银光。晏溪秀眉紧蹙,眼神冰冷中透着决绝,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守城将军潘兴明,仿佛下一刻手中的利剑就会挥向他。
“长公主殿下,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刻,这城门万万不能开。”潘兴明拱手抱拳,丝毫不愿意撤后一步。
“你难道看不到外面有人吗!”晏溪怒喝道。
是个血人,但那身形自己认得清清楚楚,就是周秉芳。真好像自己做过的那个梦一样,真应了那张纸条,周秉芳真的在自己的面前出事了。
潘兴明也看出了长公主执意如此,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将士得到指令,纷纷挡住了紧闭的城门。潘兴明伸出一臂挡在了晏溪的面前,劝诫声中带着警告,道:“长公主殿下,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刻,除非外面的人是陛下,否则这城门一定要等到明早再开。”
看晏溪还是不愿意松口,清水剑已经不知不觉更加接近自己的咽喉,潘兴明都能感觉到剑身冒出的寒气。潘兴明心中燃起一丝恐惧,长公主现在的这幅模样,好像自己若是真的执意阻止,她一定会动手。
潘兴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道:“私开城门,是死罪!”
晏溪也不啰嗦,自己可以等,但城外的周秉芳难道能继续等下去吗……
晏溪直接一剑刺在了潘兴明的肩胛骨处,剑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厚重的铠甲,刺进了皮肉之中。刺得不重,至少潘兴明觉得自己还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小伤痛呼出声,只是流了一点血。
有了这样子过激的动作,城门口的其他守卫都聚拢了过来,手中的武器朝向了晏溪。长公主若要破城而出,不得不拦。
晏溪身后的翠柳与谢明此刻也是毫不放松,纷纷掏出自己随身的武器,护在主子的身边。区区这种臭鱼烂虾,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晏溪不再将视线停留在潘兴明的身上,双目紧紧地盯着紧闭的城门。沾染了鲜血的清水剑此刻有了一丝杀戮的气味,清水剑扫过这些守卫,晏溪冷声道:“有了这伤,所有的过错都由本宫一人担着。开城门!”
潘兴明终是松了口,外面的人若真的驸马爷,出了事情……陛下,长公主能够责罚的人不过是自己一个城门将,现在长公主愿意担下所有的罪责,自己便没有必要惹祸上身。
潘兴明朝着自己身侧的守卫挥了挥手,守卫们一阵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将落锁的城门重新打开。
晏溪看着城门一点一点地被打开,第一次失了分寸,将手中的清水剑一下子扔在了地上,朝着城门外狂奔而出。身后的翠柳与谢明也是同样,随着主子的步伐飞奔而出。
“周秉芳!”晏溪喊道,喊声中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哭腔。
晏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四肢所有的温度都在这一刻全部消散,只留下冰凉一片。入目的都是血,鲜红鲜红的,就好像是藤蔓一样一点一点地缠绕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
周生生好穿白衣,现在这一刻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血人一样趴在了马背上,鲜血顺着衣角一滴一滴滴落在城外的泥土上,地上逐渐被一片血迹粘连开来,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晏溪顾不得体面了,直接飞身,轻功并用一下子到了周生生的面前,将周生生从马背上接到了自己的怀中。
晏溪不停地叫道:“周秉芳!周秉芳!周秉芳……”好冷,好冷,怀中人所有的温度迅速下降,就好像是生命在一点一滴流走。周秉芳的命在自己的面前,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地走,自己没有一点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晏溪将周生生的脑袋小心地捧着,半个身体都倚靠在自己的怀中,手托着周生生的下巴,不停地说道:“周秉芳,你不能死,本宫不许你死,你知道吗!”
“周秉芳……周秉芳……”
整个长公主府灯火通明,公主寝殿外面更是人来人往,不停有人朝着里面传送着熬好的药,吊命用的参汤。
周生生此刻趴在床上,脑袋偏向外侧,从晏溪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苍白的脸色,干涩到开裂的双唇,还有轻到几乎已经听不见的喘气呢喃声。就好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样,一碰就要碎了。
晏溪斥退了所有下人,偌大的寝殿之中此刻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了暗卫营中的军医,自己与床上气息微弱的周生生。
葛歇三指合并,搭在了周生生的手腕上,脉象虚浮不稳,是大凶之相。随后又站了起来将羽箭插入的部位看了看,周遭已经被盖上了一点黄色的药粉,应该是长公主之前为了止血撒上去的,又给驸马爷的各个大穴锁住,故而现在的出血程度不算太严重,这驸马爷的命才保到了现在。
葛歇急忙说道:“主子,得让个人进来,帮着我将驸马爷的上衣剪开,看了完整的伤口才能知道这箭究竟要从何下手。”
晏溪没有吩咐,直接上前来,开口道:“本宫来。”
晏溪俯身从药箱之中取出一把用金线缠绕的小剪子,正当葛歇以为主子是要将剪子递给自己的时候,没成想主子已经直接开始动手沿着被羽箭射穿的口子,小心地一点一点剪开,不一会儿一条长长的缝就出现了。
纵马狂奔,里面的一些血块都已经将碎掉的衣服与皮肉相联结在了一起,衣服一扯动,连带着皮肉都跟着来了一回撕裂。周生生伏在床上,眉心紧皱,唇齿之间溢出来的嘤咛声就好像是大石,一块一块地压在晏溪的身上,让她也喘息不得。
晏溪的指尖有些颤抖,下不去手来。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是那个陪着自己逛街市,为自己做花灯的人啊……
一片血肉模糊,晏溪的眼睛中都蒙上了一层阴翳,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长痛不如短痛,晏溪只能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狠下心来,一下子将连接着皮肉的碎布整个从周生生的身上撕扯开来。
“……疼……”周生生叫了一声,这一声的语调比起之前的呢喃声重了许多,足以让晏溪听得清清楚楚。
周秉芳在说疼,很疼……
葛歇此刻也算是知道为什么长公主要将所有人斥退下去了,这驸马爷分明就是一个女子,但看着公主的样子,想来是早早就知道了驸马爷是女子这件荒天下之大谬的事。
葛歇哑声:“……这……”
晏溪冷眸,看向葛歇,“有问题吗?”
葛歇噤声,刚刚的那一个这字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本份了。葛歇重新将全幅心思都挂在了病人的身上,看到这全部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属实是有些棘手。
晏溪看着葛歇为难的样子,拧着眉头,凑上前去,问道:“棘手?”
葛歇点头,取来药箱之中的小钳子。双手紧紧地握住钳子的把手,将箭尾小心地剪断,不容置否在身体里面的剑尖还是被影响到了,疼得昏昏沉沉的周生生又无力地痛呼了一声。
晏溪的表情更加冰冷,咽了一口口水,斥责道:“轻点!”
葛歇只觉得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被主子在身后盯着,中箭受伤的人还是驸马爷,西贝货的驸马爷,压力简直是成倍增加。
葛歇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将现在的情况说明清楚。“驸马爷所伤着的位置是在肺叶的位置,若是伤了肺叶,恐怕以后身子也不会很好,冬日里面咳嗽不停这种情况怕是根治不了了。且这箭头尚且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打造的,若是三棱箭或是螺旋箭头,恐怕是……”葛歇不敢说清楚,晏溪却已然明了,凶多吉少……
晏溪贝齿咬上自己的下唇,狠到唇边都已经要渗出血色,却好像是完全没有痛觉的一样,只一心记挂在周秉芳的身上。
晏溪猛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从喉咙之中吐出两个字:“保命……”
其他以后的事情自己都不愿意去想,就现在……就现在一定要将周秉芳留下,一定要活下来……
若保不住,自己一定要让和这件事情有关的所有人,全部陪葬。
周生生整个人都是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力都已经尽数消失,遵循着一种来自远方未知的声音,很吸引,很魅惑,一步步向着前方走。
待周生生看清楚自己面前的景物之时,这才知道刚刚所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分明就是系统的警告声。
“宿主周生生,系统对你发起第二次警告。”
“宿主周生生,系统对你发起第二次警告。”
“……”
系统机械化的声音不停地在周生生的耳边重复响起,从一开始轻微的程度慢慢加重,直到最后周生生甚至觉得这种声音似乎是要冲破自己的耳膜,将自己的耳膜震碎。
周生生双手捂住耳朵,但也丝毫没有办法隔绝这种系统声音。周生生难忍至极,整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不知道这种疼痛持续了多久,周生生这才感觉系统的警报声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最后慢慢消失。
“宿主周生生,这已经是你的第二次警告,若是再有一次,任务还未完成,系统将直接宣告宿主任务失败,魂魄□□毁灭。”
周生生慢慢感觉到了一点好转,堪堪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自己真真切切地记得刚刚那一箭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记得自己温热的血液流遍了自己的全身,而自己整个人就好像是处在冰窖那般寒冷,但现在为什么自己又再次见到了系统,莫非这么大的伤害,自己还是没有死……
周生生有些不太肯定,疑惑地问道:“我……是还没有死?”
系统默认。
周生生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自己竟然还活着,说不定还能再次见到阿宝。想到这里,周生生松了一口气,能见到就好。
周生生迅速冷静了下来,将脑袋里面那些残存的受伤时,受伤前的记忆,细节拼凑起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最后还是得到了一个自嘲的答案,射箭杀人的人是林柏川,林柏川背后的人是端王爷,晏霖与康儿的夺位之战终于是开始了,阿宝与自己都被牵连进去了。
周生生看向这个代表着系统的小盒子,已经接受了这种系统游戏,问道:“按照我现在的任务进度来看,我可以解封什么类似金手指或者是未知能力这种东西吗?”
一阵滋呀呀的系统声略过,系统机械化的声音再次响起,“系统金手指已经默认开启一次。”
周生生疑惑问道:“什么时候?”有金手指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系统保护宿主生命。”
摊开来说,就是周生生这回没有死成,完全是全靠系统的功劳。周生生不禁对这个一点都帮不了自己的系统无奈了,没死成说不定是自己命大,谁能证明是这倒霉系统的功劳。
“我还可以醒过来吗?”周生生还是不太肯定,又问上一遍。
系统再度默认。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此刻系统却没有再回答,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周生生就好像是迷失在了这一片虚妄的空间之中,找不出出路。
第78章 苏醒
“麻烦公主帮我按住驸马爷的身子。”葛歇拧着眉头说道,手里面还拿着一把烧红着的小钳子。
晏溪立刻上前,走到床头位置,将周生生的脑袋圈在自己的怀中,整个身子压住周生生的双肩,双手也随之紧紧地扼住周生生的双臂,防止周生生因为剧痛而挣扎。
明知道周生生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晏溪还是凑近周生生的耳边,声音软软的带着疼惜,“周生生,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所以我求求你,真的不要死……不要死……”
晏溪说完这话,按住周生生的力气更加大了一些,将自己的全部重量与力气都压在了周生生的身上。
葛歇用钳子夹住箭尾,双唇紧闭,下颚紧绷。葛歇用双手握住钳子,随后顺着箭射进去的方向猛地一下朝外拔出。鲜血四溅,周生生大叫了一声,同时开始了剧烈的挣扎。晏溪险些就按不住了,咬唇狠狠地压住才慢慢制住周生生。
晏溪哑着声音,“周生生,忍住。”
葛歇看着这没有箭头的箭,眉心的沟壑更甚,怎么会有人刺杀用没有箭头的箭,这刺杀看着都不像是刺杀了。
这样的疑惑紧紧是一瞬之间就消失的事,葛歇直接将箭尾甩到了一旁的清水之中,随后快速用纱布按住周生生的出血口,鲜血迅速将整块的纱布染红。葛歇将一旁准备的药粉整瓶洒在了那个血窟窿上,黄色药粉将血色覆盖,流血的速度瞬间慢了许多,周生生却又一次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周生生!”晏溪顾不得,直接大声叫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生生还有意识,听到这样的呼唤之后,挣扎的动作果然小了许多,直到最后慢慢停歇。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晏溪这才慢慢从周生生的身上起来。此刻晏溪才看见周生生双臂上分外明显的红痕,双肩上也有两块红色,与其他的皮肤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晏溪这才知道刚刚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劲才将周生生制住。
将干毛巾迅速没在热水当中,随后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般将浸满水的毛巾迅速拧干,将周生生背部的血污清理干净。将长长的纱布取来,将周生生的伤口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潘兴明立刻弓着身子退后了两步,将空间让给主子。
将双手上面的鲜血擦拭了一番,葛歇这才拱手回禀道:“所幸是没有箭头的,也没有涂上毒药,驸马爷应该是无事了。今晚或是明天怕是会有发热,到时候还是需要看得紧一些。”
晏溪站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若不是那细微的呼吸声,自己怕是都感知不到周秉芳身上的活人气息。取出身上的锦帕,晏溪半跪在床边,将周生生额头上面冒出来的细汗一点一点擦拭掉。眉目温柔,凑在周生生的身边轻声道:“没事了,以后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周生生安睡时的侧颜,晏溪的双膝已经跪得有些麻木,踉跄了一下才堪堪起身。晏溪扭头看向血水之中没有箭头的箭身,眼神晦暗不明。在潘兴明看来,主子这是生气到了极点。
葛歇拱手好心地提醒道:“主子,您脸上还有血。”
晏溪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结块。秉芳的血……如今已经完全凝固了起来。晏溪没有着急去梳洗,神色逐渐放空,变得幽深不可测。
晏溪冷声对着葛歇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葛歇一愣,连忙回道:“小人是主子的暗卫,是死士,只为主子办事,什么都没有看见。”
晏溪点头,唇角的笑容分外难看,将视线定格在周生生的身上,吩咐道:“查,将这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凡牵扯到的,不管多少,都给本宫抓回来。”
葛歇领命,迅速转身出去。
一到晚上,果然如葛歇所说,周生生发起了高热,额头滚烫滚烫。晏溪就守在床边,而翠柳则是一遍一遍将冷水盆里面的毛巾过了过水,拧干递给了晏溪。
晏溪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将冷毛巾慢慢覆在了周生生的额头上。一阵阵“嗯……嗯……”的呢喃声从周生生双唇的缝隙中流出,带着周生生无意识的躁动不安,直把晏溪听得心一揪一揪得疼。
晏溪接过另一条冷毛巾,将周生生贪凉钻出被子的手一点一点地擦拭,随后又将手放进被子中,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防止周生生受凉。
“……热……”周生生呢喃,身子都不停地扭动,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背部的伤口,传出痛呼声。
晏溪眸中的心疼更甚。若不是自己没有分寸去了赣州,若不是周秉芳害怕自己出事,将跟在自己身边保护的谢明给了自己,若不是一定要早些回来,想必现在还是好好的……
翠柳看着自家公主的背影也有些心疼,公主哪有做过这种照顾人的琐碎小事,偏生这回还是驸马爷受此重伤。
“取些酒来。”晏溪道,“烈酒。再搬几个炭盆进来,炭火要旺一些。”
酒?翠柳虽有疑惑,但还是遵从主子命令,从酒窖之中取出了一坛烈酒,搬到了卧房之中,随后又将炭盆点了起来,不多时,整个卧房瞬间温暖了起来。
“下去吧。”晏溪又吩咐道。
翠柳担忧地望了一眼,最终还是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诺,告退了出去。
待屋子里面只有自己与周生生两人之后,晏溪这才慢慢解开周生生的白色寝衣,用干净的毛巾蘸上烈酒,一点一点擦过周生生的后背。脊背的骨头已经凸起,顺着周生生的呼气声,晏溪都能看见周生生半遮的肋骨的形状,瘦得过分。
烈酒擦在身上,初时冰冰凉凉的,周生生舒服得嘤咛了两声,随后烈酒就开始散着热气,在周生生的身体上不停地发热,驱散着周生生身上的寒气。
来来回回擦拭了好几遍,晏溪隔着一段时辰就为周生生换上一件干净的寝衣。干干爽爽的,周生生终于在临近天亮的时候安稳下来,气息也随之平缓了下来,整个人多了两分生气。
晏溪一片倦色,衣服上面褶皱许多,此刻都无法顾及。就静静地待在这一个卧房之中,闭门不出,不是看着周生生,为周生生润唇喂药,就是为周生生换药,换下被汗水湿透了的寝衣。
周生生那头还被困在一片白雾的虚妄之境中,晏溪这头更是手忙脚乱,终究是在宵禁时刻强开城门,可是大罪。告罪请罚的认罪书朝着宫里面不知道递了多少份,整个长公主府的门口都被重兵把守,所有的人都被锁在了长公主府内,不能出不能进,就像是个固若金汤的牢房一样。
晏溪眼底下面乌青一片,周秉芳已经昏迷了三天,自己就在这件卧房里面守了三天,期间眼睛都不敢闭,就怕错过了些什么,整个人都糜糜的。
“公主,汤药熬好了。”
翠柳的声音从晏溪的身后响起,多日的神经紧绷已经让晏溪整个人有些神经衰退,乍一听见翠柳的声音反倒是有些迟钝,缓了一下才扭过了头,木讷地从托盘之中端起了那碗汤药。
看见失了光彩了公主,又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的驸马爷,翠柳担忧的很,忍不住劝慰道:“公主,休息一下吧。”
晏溪就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重复着机械化的动作。闻了闻手中的汤药,舀起半勺尝了一下,苦到心里,药没有问题。晏溪将药碗放在托盘上,随后将枕头垫在周生生的脑后,一步一步将周生生小心翼翼地扶到自己的肩头。
重新拿起药碗,晏溪重复着自己越来越熟悉的动作,用小勺子将汤药舀起,送到周生生的嘴边,一勺子的药顶多滑进去一半,其他的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晏溪放下勺子,拿起托盘中的锦帕,将流出来的汤药悉数擦干净,随后又重复先前的动作。
晏溪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最近几天着了凉气。吩咐道:“将另一碗再端上来。”喝一碗吐半碗,那就干脆熬两碗。
翠柳也知道公主定然不会听劝,只能担忧地将喝光的药碗收拾下去,去药房将另一碗药端过来。
晏溪耐心地将第二碗药喂给周生生,随后面向周生生对这身后的翠柳问话,“陛下有下什么其他旨意了吗?”
强开城门,不入宫门,这回父皇怕是不会轻罚,说不定还会连带着影响康儿……
翠柳垂眸回道:“宫里面除了禁足并没有其他旨意传出。”
晏溪微微颔首,动作小到若不是翠柳眼尖,怕是都看不见。翠柳不禁在心中叹气,驸马爷如此,公主也跟着萎靡不振,也不知驸马爷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
晏溪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左手手肘撑在床榻的边边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右手则是放进了被子中,握住了被中周生生的手,静静地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周生生。
翠柳看见此景,转身快步出去,从库房之中取出了安神香,加到了特制的香器之中,点燃后安神香慢慢散出一阵清幽的香气。定了定心神,翠柳拿着香器快步回到了寝殿之中。
晏溪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从翠柳的角度都可以看见自家主子侧脸上明显的倦色。翠柳下定了主意,将屋子里面的香器快速换成手中加了安神香的香器。
袅袅青烟连绵不绝地从香器之中升起,传来淡淡的安神香的气息。晏溪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重,一点一点闭上了眼睛。
翠柳估摸着时辰,小心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总算是合眼了,若是再不休息,想必驸马爷还没有醒过来,公主自己就能将自己的身体给熬坏了。
即使是有安神香辅助,晏溪只眯了小半个时辰就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两下,被中的紧握的手忍不住更加握紧了一些,确定周秉芳就在自己的身边,晏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凭借最近几日练就的本能反应,快速将手覆在了周生生的额头上,温温热热的并没有发烧,还好还好。
晏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目紧闭遏制着内心的剧烈悲伤。不是不想睡,不想休息,而是根本就不敢。那一幕一幕的噩梦和着真实的记忆就好像是洪水猛兽一样冲着自己冲过来,要将自己吞噬干净。
只要一梦到,内心就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周秉芳真的会死,真的会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自己真的一个人都留不住……
晏溪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翠柳,没有责罚,淡淡地吩咐道:“将安神香撤下去吧。”
翠柳抿紧了唇,不敢直视公主,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听话地将装着安神香的香器撤了下去。
卧房之中再次只剩下了晏溪与周生生两人,晏溪紧绷在心中的那根弦霎时间就绷不住了,为什么还不醒,整整三天,明明已经退烧,明明伤口都已经在往着好的方向愈合,为什么还要这要这样一直睡下去……
晏溪双肩微微颤动,颤动的幅度越发大了起来,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床边。“本宫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睡了……”
“周秉芳,我求求你,求求你……”
晏溪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额头紧紧地靠着床边,整个人都被悲伤的情绪浸染。晏溪握紧被中两人相连的手,细细地感受着周生生温热的体温。“周生生,别睡了,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正当晏溪绝望无助到极点的时候,一道沙哑轻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周生生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混沌着的思想还是一心想着要回应晏溪,“不睡……睡了……”
晏溪一下子抬起了头,眼中迸发出了光彩,激动地唤道:“周秉芳,秉芳……”
周生生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烫,眼睛只睁开了一道缝,被子中的手却暗暗用了一点劲,将晏溪的手握了握,传递着彼此的热量。周生生声音沙哑,说不出太多的话来,顿了许久终于吐出了一个字,“……渴……”
晏溪大喜,连忙取来手边的茶水,浅尝一下试了一下温度,温度恰好,这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周生生的脑袋,将温水喂了下去。
周生生确实是渴到了极致,循着自己的本能,将嘴边的水尽数喝下,喉咙中的干涩一下子被舒缓了大半,意识也快速地回笼。
晏溪声音中又是惊喜又是害怕,生怕周生生只是一瞬间的清醒,下一刻就会继续睡下去,颤抖的声调一声声唤着:“周秉芳,醒醒……醒醒。”
周生生的思绪回笼,双睫颤动,缓了许久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周生生艰难地将自己的手从晏溪的手中抽离,随后伸出被子,轻抚在了晏溪疲倦的侧脸上。周生生眼睛泛着亮光,唇角扬着一个虚弱的笑容,哑声道:“我……听见了,我……我也……也很喜欢你,我……不会死的……”
第79章 情意
“能不喝吗?”周生生仰着头看着晏溪,眼神中透着故意装出来的乞怜。药真的很苦,喝不下去啊。
晏溪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告诉周生生,你觉得你能不喝吗……
晏溪单手拿住药碗,又将靠枕塞到了周生生的背后,方便周生生喝药。周生生啧嘴,逃不掉了,只得认命地从晏溪的手上接过那黑漆漆的汤药。
晏溪绷着脸,还是没忍住,撇着嘴好似不情愿地问道:“要不……本宫喂你?”
周生生一愣,木讷过后就笑了出来,重新将药碗还给晏溪,欣然接受,“好啊。”
晏溪侧坐在床边,板着一张脸,循着最近几日养成的习惯舀了一勺汤药自己先尝了尝,确定了没有问题才又舀了一勺送到了周生生的嘴边。周生生噙着笑,脸上的几分病态被这笑容掩去了一大半。
周生生乖乖地喝下了第一口,苦到发涩,口腔瞬间被苦味席卷,周生生忍不住砸了咂嘴。哪料晏溪竟然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盒糖果,五颜六色的糖纸里面包着不知道什么口味的糖果,光看着样子就知道甘甜可口。
晏溪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哄人的角色,整张脸刻意地板起来,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道:“喝完给你糖吃。”
周生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还真没想到阿宝这么别扭,看起来这么可爱,只觉得口腔之内的苦味都因此消散了大半。
晏溪又别扭地喂了一勺,周生生硬着头皮喝下,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住这种一勺一勺的折磨,从晏溪的手中接过了药碗,捏着鼻子,仰头一口气灌下去。
喝完整碗,周生生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随后就觉得嘴里一阵甜意泛滥,将苦味迅速驱散。
是晏溪一下子将糖纸剥开,塞了一颗糖到周生生的嘴里。周生生眉眼弯弯,看着晏溪的眼中充满欢喜。这回受伤的待遇也算是不错,至少知道了阿宝对自己的心意,还能受到阿宝这样别扭又可爱的照顾,简直是享受。
晏溪也注意到了周生生这笑得开花的脸,脸瞬间有些绷不住了,略带生气地问道:“受伤了很高兴?”
哪料周生生竟然是一个点头,回道:“高兴!”
晏溪无语,半天就蹦出一个字,“傻!”
周生生朝着晏溪招了招手,双唇勾起的弧度明显,眼中闪出的亮光就好像是明媚的太阳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床边,“阿宝,坐过来,陪陪我。”
晏溪没有拒绝,照着周生生说的坐到了床边,任由周生生握住了自己的手。
周生生垂眸看着紧紧握住的手,心尖拥入一阵暖意,“谢谢你……”
晏溪一皱眉,暗暗有些生气。凭什么这周秉芳要分得这么清楚,还要说谢谢,态度急转直下,冷声道:“谢什么谢。”
周生生用指尖轻轻刮了刮晏溪的手掌心,晏溪凝眉,有点痒。周生生自顾自地说起来,“自然是谢谢你喜欢我。”要不是听见这些话,说不定自己真的要困在那虚妄之境中走不出来,醒不过来了。
晏溪撇嘴,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嘟囔道:“哪有喜欢……”
周生生笑着,没有一点不高兴,坦然地对上晏溪躲闪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晏溪。非常非常,喜欢。”
周生生一字一句咬着重音,将自己的情意毫不保留地传递给晏溪,直把晏溪听得双颊都飘出了两团红云。
晏溪傲娇地想要将手从周生生的手掌中抽出,却没有想到即使是刚苏醒周生生握住的力气也用了十成十,甫一下子竟然是没有挣扎开。
周生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也不敢看晏溪,羞怯地问道:“要不我们试试真的以夫妻的身份,正式开始?”
“本来就是。”晏溪下意识地说道。
一早就已经是夫妻了,本身就该以夫妻的身份正式开始。
***
在床上连续躺了半个月,周生生终于在晏溪那里得到了允准,可以拄着拐杖,由下人扶着去外面晒晒太阳,稍稍走动一番。
现在跟在周生生身边伺候的是之前见过的海潮,也是一个相处久了性子就活泼的人,伺候周生生也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毕竟周生生也不会下什么难做的命令,一主一仆,倒也和谐。
周生生被海潮小心地扶到寝殿外头的院子里面,随后肩上就被海潮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将外面隐约的寒气一下子隔绝在外。周生生抬头对上那明媚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睛,太阳光线在眼中逐渐变形。周生生收回视线,淡淡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节了?”
海潮笑着回答道:“已经是初春了呢,您看这迎春花都已经开花了。”海潮指了指墙边一拍用盆子栽种的迎春花,周生生顺着望去,果然看见了。迎春花的花瓣上面还有清晨的朝露,还怪漂亮的。
“我原先还不知道那里的是迎春花呢,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长知识了。”周生生将双手藏在狐裘当中,笑着嘲笑起五谷不分,花更是分不清楚种类的自己。
海潮为周生生倒上了一杯热茶,奉到周生生的手边,周生生含笑接过,用点头的方式表达着谢意。双唇抿了一嘴,润了润唇便放下了,突发奇想地问道:“公主喜欢什么花?”随后又猜测道:“难道就是迎春花?”
整个寝殿之中只有放瓷器的习惯,并没有看见什么花瓶,倒是只有这墙边的一角才有这几盆迎春花,想来应该是喜欢的吧,否则也不可能摆进这里。
海潮沉思了一下,没有肯定周生生的猜想,也没有否定。“奴才虽然在长公主府待了许久,但好像确实是没有听说过长公主喜欢什么花。”
周生生微微颔首,将这个话题一掠而过。忽的一个身影就受到了周生生的注意,是民生!看见了许久不在自己面前晃荡的民生,霎时间就让周生生想到了司剑。
自己躺了这么久,司剑的下落尚且不知,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逃出来。
周生生思绪一乱,捂着嘴突然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双肩也因为剧烈的咳嗽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驸马爷,驸马爷,别动气。”海潮连忙上前,轻抚着周生生的后背,帮着周生生顺气。
周生生急切地指着刚刚民生所在的方向,对海潮吩咐道:“快,快将民生给我带过来,快点去。”
“诺。”海潮连忙应声,临去前还不停地宽慰着周生生急促的呼吸,“驸马爷您别动气,小人马上就去。”
不多时,民生就被带了过来,一看见自家主子,民生就一下子跪了下来,激动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民生哭得抽抽噎噎,“驸马爷,民生还以为您真的出事了呢,吓死民生了……”
周生生也激动的很,但却努力地将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下来,防止自己再像刚刚那样不停地咳嗽。周生生给海潮使了一个眼色,民生下一刻就被海潮扶了起来。周生生立刻开口关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出事?”
民生连忙摇头,表示道:“小人没事,小人没事,但一回府就看见长公主府外面都戒严了,在外面流落了两天,才进来的……”
民生小嘴巴巴地一直讲,丝毫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海潮正不停地给他使着眼色,只一心将所有的所见所遇的事情都尽数吐出。
周生生迅速抓到了重点,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脑袋,问道:“为什么长公主府外戒严了?”
民生这才反应过来驸马爷还不知道戒严的事情,扭头看向身侧海潮生无可恋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的嘴真是应该缝起来。
周生生瞬间板起了脸,面上的表情从初时的温和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看着两人冷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海潮与民生都噤声不语,民生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海潮则是有晏溪的命令,绝不能再驸马爷的面前说戒严的事情。
“到底是为什么!”周生生激动地用指尖扣着石桌,身体也随之更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长……咳……长公主呢!”
海潮惶恐至极,驸马爷的身子还没有好全乎呢,连忙上前就要给周生生顺气,却一把被周生生甩开。
周生生着急地不行,怒道:“快说!”
海潮与民生双双跪了下来,两人的脸上满是担忧。海潮终是受不了驸马爷这般严肃生气的神色,将晏溪私开城门,今日已经入宫请罪的事情全盘托出。
周生生咬着牙,越听越心惊,到最后就只剩下担忧了。周生生拂袖起身,即使身上被套上了许多厚衣服,还是一副被风一吹就倒的单薄模样。
周生生强忍着胸腔之中的不适感,手臂下垂撑在石桌上,将自己的身体稳住。以命令的语气冷声吩咐道:“准备马车,入宫。”
海潮连忙阻止道:“驸马爷您身子还没有好,决不能出去受风啊!况且公主也不会答允的,到时候整个院子的人怕都是会责罚啊……”驸马爷不会顾及自己,但却是会顾及这一院子的丫鬟小厮,这是海潮最近这段时间伺候周生生得来的经验。
没成想,周生生整张脸冰了,声音冷得像冰,似是比公主还要冷漠,“你们现在就是在找罚。”
民生跟在驸马爷的身边整整两年,自然知道驸马爷已经下了决定,偷偷拉了拉海潮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阻拦了。
民生拱手,“小人马上去准备马车。”
在门口守着的侍卫周生生并不认识,但看着这穿着打扮,应该是直接从宫里面调出来的御林军。晏溪能出府是因为宫中传旨召见的命令,不出不进的命令还在,周生生一冒头就被这守卫首领给拦住了。
奚成俊一副公式化的臭脸,“请驸马回去,您不能出去。”
周生生拄着拐杖的手指暗暗握紧,手背上青色的经络显现了出来,“我要入宫!”
奚成俊看都不看周生生一眼,直接回道:“无召不得出府。”
“我有陛下口谕。”周生生一脸镇定地说着假话。身后的海潮与民生俱是惊讶,虽然不知道驸马爷说的是真是假,但都机灵地低下了头,不让奚成俊看清他们的表情,从他们的反应中猜到什么。
奚成俊听闻此言,冰块脸上有了动容之色,双目的视线交汇到了面前这个拄着拐杖,弱不禁风的驸马爷身上。奚成俊面露疑色,“据我所知,长公主是为了出城接重伤的驸马才私开城门,您有什么机会得到陛下口谕,还请驸马好好思量,不要假传圣旨。刚刚驸马所说的话,成俊可以当做是没有听见,还是请驸马回府吧。”
这假传圣旨的罪名,今日,自己是一定要认了。
周生生朝前迈出一步,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与心虚,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官出任赣州刺史的时候,曾与陛下密谈过一次,这口谕就是陛下那时给本官的。陛下说,待我解决了赣州事宜,我可以自行回京,但回京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入宫述职。”
周生生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气势听起来更加真实。“如今,本官就是要入宫述职,大人可还要拦着?”
在周生生这么镇定自若的表现下,奚成俊松动了,但还是有顾虑,不敢直接放行。周生生也看出来了,假意不屑地哼了一声,给奚成俊更添上一把火。“你若实在是担心,觉得是我假传圣旨,那不如你让人快马进宫禀报一声,看看陛下怎么说。”
周生生举起右手,食指指向奚成俊挑衅道:“但我周秉芳能告诉你的是,陛下一定会觉得你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为了这种事情去请示真是浪费时间。”
周生生挑衅得恰到好处,奚成俊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看起来就是怒极了的模样,但最后还是半举起手,命令手下人撤开,给周生生让开了一条路。
周生生冷眼朝着奚成俊的方向瞟了一眼,将自大狂妄的形象做了个全套,心中却是暗暗地松下了一口气。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周生生也无暇顾及,径直上了马车。
***
“溪儿,你何时变得这般的不稳重了?”
晏衿整张脸都板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在此刻看起来格外的严肃恐怖。晏溪挺直着腰板跪在大殿上,紧闭着双唇并不打算出言辩解,错了就是错了,无从辩解。
晏衿怒气正盛,已经到达了一个峰值,“城门都已经下钥了,你还要私开城门,为此还伤了守城的将士,你的脑子里面还有没有规矩分寸。不仅是如此,犯下这等大错竟然是不进宫认罪,还要朕“三催四请”才来,荒天下之大谬。”
晏衿气得都从龙椅上起身,快步走到了晏溪的面前,看着这孩子执拗得不肯低头,更是生气。“若是周生让你这么没有分寸规矩,那朕还不如直接将周生赐死,或是让他不知不觉地死在赣州。”
听到死这个字,晏溪猛然抬头,目光阴冷紧紧地盯着晏衿。此刻的晏溪就好像是猛兽苏醒,睁开了透着凶光的眼睛,就要与面前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而现在,这敌人,就是自己的父皇。
晏溪冷笑一声,“陛下是不是觉得人命如草芥?是不是城外重伤快死的人是儿臣,父皇也不愿意为儿臣舍弃规矩体面!”
这怎么能相同,晏衿一下子被问蒙了过去。
晏溪双眸之中有了点点莹光,声音更是发冷,让晏衿听着都不免心虚了起来。“无论城外的人是不是周秉芳,只要是我大齐子弟,是与我家国无害之人,儿臣都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儿臣都会开城门。规矩并不是让人见死不救,让人杀人的啊……”
自己的帝王尊严正被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挑衅,晏衿心虚之后就是大怒,训斥道:“简直是不成体统,不知所谓!”
晏溪直接忽略耳边的训斥之语,一脸正色地说道:“父皇从前曾教过儿臣的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儿臣永远铭记于心!”
晏衿一个迟疑,没有想到那么小时自己说的话,这孩子还记在心里面,现在竟然还用自己教的,来反驳自己。
晏衿背过身,“这话的意思是为天地确立起生生之心,为百姓指明一条共同遵行的大道,继承孔孟等以往的圣人不传的学问,为天下后世开辟永久太平的基业。与你犯下的事毫无干系。”
晏溪不语,正在此刻外面竟然传来了通报声,周秉芳到了。
晏溪一惊,怎么会……
晏衿对上晏溪还有舐犊之情,但对于这个各项能力都不算是太出众的女婿来说,简直就是苛刻到一个地步。“你们夫妻两个要么不来,要么就上赶子一块来,真当朕这里是小孩子玩闹的场所,你们想见朕,朕就一定要见你们吗?”
晏溪可以不管自己,却是不能不顾周生生还没有好的身体。拱手跪伏在晏衿的面前,请求道:“陛下息怒。驸马半月前才重伤,现下的身体虚弱,求陛下送驸马回府。儿臣求陛下。”
晏衿冷哼一声,没有应允晏溪的请求,反而是任由周生生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待在外面受风。
周秉芳就是自己这女儿的软肋,晏衿算是看出来。拿着在外头受风的周秉芳就开始给晏溪施压,问道:“你倒是先告诉朕,私开城门这件事情,你想要求一个什么样的罪责?”
晏溪没有起身,还是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儿臣任凭陛下处置,绝无怨言。只求陛下让驸马回府。”
晏衿得到这样一个乖顺的答案,心里面却没有一点高兴,只觉得有一股气堵在了自己的心口,怎么都散不开来。都是为了这周秉芳,周秉芳……
“让周秉芳进殿觐见。”
周生生自入宫起就是一个人,将海潮和民生都留在了宫门之外。此刻右手拄着拐杖,整个人的脸上都是疲倦之色,脊背弯曲,单薄得好似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周生生将自己的拐杖交给了门外的內侍公公,紧咬着苍白没有血色的下唇朝着大殿内走去。周生生强忍着腰背上越来越明显的疼痛拱手跪在了晏溪的身侧,行礼道:“儿臣周秉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溪起身,不再是跪伏的状态,用余光一瞟,就能看见周秉芳泛白虚弱的脸庞和干涩开裂的嘴唇,心揪着的心疼。
晏衿阴阳怪气地问责周生生,“若你们两个听话稳重一些,朕怕是才能多活两年,可不求万岁了……”
“儿臣不敢……”周生生垂眸听罚,手指却暗戳戳勾到了晏溪的衣角,偷偷地拉了拉。
晏溪瞟了一眼,给了周生生一记眼刀,直接将周生生又吓得缩回了手。这样的小动作都落在了晏衿的眼中,瞬间将他气得无语。都这种境况了,还在自己的面前表现什么夫妻情深。
晏衿看向周生生,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审视着他,似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周秉芳,你可知道你昏倒在城外是何人救你回来的?”
周生生拱手果断地回答道:“是长公主殿下。”
“那你可知道晏溪犯下了什么大罪?”晏衿又问。
周生生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背上冒出的冷汗甚至已经将整个后背给浸湿。周生生强撑着精神,咬唇沉声回道:“宵禁之时,私开城门。”周生生扭头看了一眼晏溪,随后迅速回正视线,清澈没有心机的目光正面对上陛下,“但臣是长公主殿下的夫君,且长公主殿下有此出格的举动皆是因为臣的缘故,臣理因代替长公主殿下受罚。”
每字每句皆是掷地有声,说罢这话,周生生就跪伏了下来,在晏衿的面前表示着自己此举的决绝。
晏溪也是一个深深的蹙眉,直直地看向周生生。辩驳道:“这都是儿臣自己的决定,与周秉芳无关!”
周生生抬眸:“是臣的错!”
两个人争相在自己的面前认错,简直胡闹。
晏衿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沉声喝止了周生生的认罪声。“朕不与你们论是谁的错了,干脆就说说这错了应该要怎么罚好了。”拿起桌上的佛串,晏衿动作悠然,将佛串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两圈。悠悠地说道:“私开城门,是死罪。但偏偏是溪儿,朕的女儿,朕自然是要偏袒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两个都说说这活罪想要怎么受。”
晏溪没有太多担忧,唯一的担忧就是怕身侧的周秉芳再一次口出惊人,连忙开口揽下所有的罪责:“儿臣愿意自领杖责六十,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周生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抢话道:“儿臣听闻国库空虚,周家有意在航运之事上下文章。到时候沿海商户可以通过航运来运输,朝廷可以在商品之中抽税牟利。航运之事由周家全权负责出钱建立,税局则是由朝廷来,周家只抽取两成税费作为日常运营。不知陛下觉得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能不能以功抵过……”
***
回去的路上晏溪唤来了久久不用的撵轿,与周生生共乘一轿。
周生生已经疼的整张脸发白,一上轿子就瞬间撑不住了,完全没有在里面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模样。
晏溪凝眉,眼中满是关切,“周秉芳,是不是伤口裂了?”
周生生咬唇,不停地吸着气,“就是有一点疼,可以忍,可以忍……”
“周秉芳!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般任性!”晏溪话有怒意,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养了半个月的伤,今天这样就来了,之前养的全废了,还将周家给搭上了,真是傻子。
周生生皱着眉头,忍着疼痛,不让自己的呻吟声溢出来。将晏溪的手紧紧握住,“我若是不来,你受委屈了该怎么办啊……”
晏溪心瞬间软了下来,反握住周生生的手,问道:“能撑住吗?”
周生生疼得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每一处皱起的细纹都无不说明着现在究竟有多疼。晏溪深吸了一口气,对那些暗中做诡的人更是恨得牙根子痒痒。晏溪冷着眸子,说着令人胆寒的话:“你如果真出了事情,本宫就拉那些害你的人给你陪葬,在地底下陪你玩。”
第80章 听话
周生生嘴角扯出的笑容分外难看,若是那些人都被阿宝一块踹到地底下陪自己玩,岂不是在地底下自己也不能好过。
周生生死死地将自己的衣角攥在手心当中,大拇指上微微长出来的指甲不自觉地就在食指第一骨节处掐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晏溪不语,默默将周生生的青白的手指一个一个指节地掰开,不让她伤了自己。
硬撑着精神回到了公主府,周生生刚下马车便又一次昏了过去。晏溪立刻扶住,大半的重量都斜靠在晏溪的身上。即使是如此,身上的重量也轻得可怜。
晏溪将手臂放在周生生的肩膀上,五指慢慢扣紧周生生的肩头,不让周生生滑落下来。晏溪皱着眉头,冷眼睨了奚成俊一眼,光这自带的气势就吓得硬骨气的奚成俊都忍不住一下子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也有一刹间的慌乱。
都能将周秉芳疼晕,想必后面的伤口已经裂开来了。晏溪又气又怒,吩咐的语气都重了许多,“速去将潘兴明叫过来!”晏溪朝着身后人命令道。
周生生就好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样,双目紧闭,整张脸白得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晏溪全副心思都挂在了周生生的身上,与翠柳合力将她小心地放倒在了床上,随后便将翠柳斥退了下去。
晏溪解下周生生身上披的披风,这才看见内里的衣衫已经渗出了点点红梅。里面会有多严重,可想而知。周生生双唇开出一小条缝,不停地朝着外面喘着粗气,一阵一阵的,让晏溪听得心慌。
潘兴明已经直接住在了长公主府中,只不过是在外院,得到了命令,立刻风风火火地背着药箱来了内院。
卧房里面已经点起了两个炭盆,散发着暖烘烘的温度。晏溪已经将人都挥斥了下去,而周生生则是脱得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中衣躺在了床上。中衣之上的血迹已经将腰身那块的布料全部染红。
潘兴明一进来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只觉得后脑一凉。自己住在外院之中,早间就听说了驸马爷为了主子强出长公主府,料到可能会出事,但想到主子在宫里面,若是驸马爷去了说不定是会有用,就没有出来阻止驸马爷。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会将伤口撕成这种程度,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潘兴明只觉得更加棘手了,本来就已经伤了肺叶,现在又伤了一次……
“主子,上回缝的线已经被扯裂了,属下会再给驸马爷缝上一次线。但之后要好好躺在床上养伤,决不能再有什么大幅度的举动,否则怕是还会有撕裂的风险。”潘兴明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药箱之中取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和一团桑白皮线。
晏溪默默记下,就算是潘兴明不说,就照周秉芳今日的过激行为,晏溪就没打算让周秉芳在自己面前随意走动了,好好躺在床上养伤才是最好的。
潘兴明不说,晏溪就已经直接自觉地上前按住了周生生。上回缝线因为周生生已经疼得彻底昏迷了过去,所以挣扎的反应不大,但现在周生生还有着意识,挣扎起来怕是会不妙。
在红烛跳动的烛火之下,这跟银针被烧得通红,倒映在晏溪深色的瞳孔之中。
果然一如晏溪所料,刚缝到第二针,周生生就直接被疼醒了过来,唇齿之间溢出一阵长长的呻吟声,身上也因为疼痛挣扎了起来。潘兴明停了停手上的动作,想要等周生生这阵挣扎过去。晏溪则是皱着眉头将自己的手腕伸到周生生的嘴边,沉声道:“若实在是疼,就咬我,无事的……”
剩下的七八针都安安稳稳地缝了上去,周生生没有太多的反抗,基本上是以全程清醒的状态将那剩下的七八针给全部熬了下去。晏溪的手腕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个牙印,还是一片光洁白皙的模样,相反是周生生自己的右手则是被自己咬出了两个极深,还冒着血珠的牙印。
周生生真是觉得自己最近这一个月简直是将自己二十年来可以遭的罪一下子全部遭光了,还忍受了这种没有麻药缝针的非人疼痛,以后这系统要是不给自己吃点甜头,自己一定要弄死这个倒霉系统,虽然说不太可能。
缝针之后周生生便累得直接睡了过去,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最安稳的一觉,没有系统的警告,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出现。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周生生偏头一看就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侧埋在床上,正是熬不住困意睡下去的晏溪。
针芒在背的疼痛周生生可算是尝到了,伤口处疼得发热,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上了许多。周生生勾起了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手小心地锦被中钻了出来,慢慢摸到了晏溪铺散在床榻上的长发。
动作足够小心,但晏溪还是在下一刻就惊醒了过来。长发一下子从周生生的手中抽离开,晏溪一下子就对上了周生生的眼睛。小动作被识破,周生生只能讪讪地笑了起来。
晏溪眉浅目秀,自己的发尾还在周生生的手掌中停留。晏溪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做什么?”
周生生又一次讪讪地笑了两声,配合着现在这一张不算红润的脸,笑起来倒是有两分像个小傻子。“就……就看看媳妇……”
“不疼了?”晏溪一个蹙眉,看起来平添上两分严肃的感觉。
周生生木讷地摇了摇头。疼有,但不明显,那就差不多算不疼吧。
“好好躺着休息。”晏溪命令道。随后强硬地将锦被向上提了提,有把周生生刚刚作怪伸出的手塞回了被子里面,将周生生整个人包裹在了一片温暖之中,只露出一个东张西望的脑袋还在那里转来转去。
“闭眼。”晏溪又一次命令道。
周生生摇头,摇得好像是拨浪鼓一样。都已经睡了这么久了,一直睡下去自己也没有这么大的瞌睡虫,“不睡,不睡,不想睡。”
“闭眼……”晏溪的语气软了软,晓之以情地说道:“要多休息伤口才能长得好。”
周生生继续摇头,“阿宝,我睡了好久,真的……真的睡不着……”
晏溪没有生气,相反竟然是耐心地拖长着音,哄道:“乖……”看周生生还是一脸可怜地瞧着自己,晏溪硬着头皮,道:“你若是现在睡了,晚上回来我与你讲话本故事。”
“什么话本故事都行?”周生生眼睛放光。
晏溪点头,答应道:“对。”
周生生吃软不吃硬,听见阿宝这么软的声音,都哄到这种程度了,放过她放过她。旋即瘪了瘪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
周生生自从受伤回府之后就一直住在了寝殿之中,晏溪怕人员走动的太多,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在里头休息的周生生,直接将自己所有的公事都移到了西暖阁之中。
“清平见过长公主殿下。”吕清平朝着晏溪拱手行礼。
晏溪眼底虽有倦色,但比起之前已经算是精神了许多。轻声道:“免礼。”
晏溪垂眸看着桌上吕清平送过来的航运之事的计划,声音清冷地问道:“送给那些各地的掌柜都看过了吗?”
吕清平声音不似晏溪那般清冷,音调偏高,听起来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吕清平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是的,都已经传信送出去过了。各地的掌柜都提了一些意见,故而小人将这计划改动增补了一些,现下那些掌柜都已经同意了下来。”
晏溪点了点头,随意翻了两页,计划与实际的情况都结合的不错,在银钱的方面也做得很详细。吕清平一向办事妥当,这份比较全面的计划书简直是最近这段日子里面晏溪遇见的唯一一件顺心的事情了。
“这东西本宫今晚会看完,明日吕掌柜再来一趟长公主府吧,到时候本宫再与你细说。”晏溪面无表情地将这厚厚的一叠收了起来,随后才第一次正面与吕清平对视上。
吕清平注意到了这视线,收敛了自己心神,此刻才将话题转到私事上面。“小人听说家主出了事情,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看看家主?”
晏溪微微沉思,尽管周秉芳现在已经清醒了过来,但吕清平这类型怎么看都像周秉芳会喜欢的那一个类型。尽管知道周秉芳与吕清平并没有什么可能性,但光想着周秉芳要与女子单独见面心里面就好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让吕清平单独见周秉芳简直是给自己添堵。
有这份私心在,晏溪微微摇了摇头,拒绝了吕清平。旋即又觉得直白的拒绝有些不好,未免让吕清平觉得是自己圈禁了周秉芳,不让周秉芳见人,不让她处理周家的事宜。想到这一点,晏溪立刻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本宫出来的时候,驸马刚刚休息。明日你将周云也一块带来,到时候一块去见驸马吧。”
有周云在,加上那时自己也在,才算放心。
被晏溪定性为潜在的花心大萝卜,看脸达人的周生生那头还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民生给自己找来的九连环,一下子就打了一个喷嚏。环顾自周,炭盆时不时因为火苗太旺而烧得啪啪作响,房间里面的窗户也没有怎么开,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面,暖和得不行,怎么就会打喷嚏了呢……
周云昨日听说自己要来长公主府,还拽着自己说话,说的就是长公主的事情。值百抽五这件事情除了长公主与自己知道,现在周云也知道了。周云是个冲头,对这值百抽五的决定颇有微词,连带着对长公主也是更加不满意,执意觉得一定是长公主迷惑了家主,才导致家主有了这值百抽五的决定。
自己当时就没有说话,毕竟值百抽五的这件事是家主亲自对自己说的,家主应当是有自己的考量。尽管心里面是这样想,但吕清平甫一看见长公主拒绝了还有些不悦,脸色有一瞬间的不佳。最后长公主还是答应了,还让周云与自己一道去,吕清平才慢慢放下了心中的猜忌。
明日就能见到家主,到时候还是要再问问家主,得到家主的首肯才能将这值百抽五的决定散给各地的掌柜,也不知道那些掌柜得知家主要做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得闹出多少风波来。
吕清平心中坠坠。在商言商,那些做生意的人,心里面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尽管周家在一定程度上面比起其他的皇商要干净许多,但毕竟是根深叶茂,手底下的人要是有什么异样的心思根本就不能全部顾及,这样影响周家根基的决定也不知道到时候的风波能不能好好地解决。
吕清平按下心中的愁绪,双手指尖前后交叠,行了一礼便告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