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哀兵情谊

在军师茂名的四方奔走以及各国少主持续受困于东牙国的因素下,万山诸国继百年前的山水大战后,再次达成万山一心的联军同盟,十七万大军正从各国各地陆续赶赴百寿国集结,时间是三月十五,月圆之夜。

此刻距离盟军誓师还有三天,受困于与百寿国的各国使团皆因联军的即将到来而振奋不已,除了憋了这么许久的闷气得以疏解,更重要的是尽快救出东牙国里的少主,身上背负的重任才得以解脱。

在一片期待的热烈气氛中,只有东牙军营地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因为乐清秋的死讯已经传来,东牙军还是等到了这终究无法逃避的噩耗。

虽然副将笃敬与军师茂名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消息传来,两人心中的悲痛还是一如初闻,想起乐清秋临行前交待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此刻更是像把利刃刺在心上。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东牙军的军心稳定,为了万山联军的合作成局,副将笃敬与军师茂名独自咬牙承受这个秘密,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终于等来联军集结的消息,却也等来乐清秋的死讯。

笃敬与茂名召集了十数名东牙军队长在主帐中商议对策,他们必须将乐清秋生前的交代让大家知悉,因为东牙军接下来将面对更多的难关。

首先,没有国主的诏令,擎天阁主之位虚悬,谁来统领东牙军?就凭笃敬和茂名两人对乐清秋口谕的一面之词吗?更何况擎天阁主继任这等大事,乐清秋说了算吗?只要东牙军里有任何一人提出质疑,东牙军便将立即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另外,乐清秋之死会不会成为联军成局的变量?毕竟军师茂名在游说各国之时,乐清秋还是东牙军主帅,虽然在游说过程中军师茂名始终避免提及主帅人选,但万山诸国谁人不知主帅必是乐清秋,不会有人多此一问。

然而,也就是因为万山诸国对乐清秋的信心毋庸置疑,此刻突然换成籍籍无名的副将笃敬,这才得担心笃敬能否镇得住十七万联军?

在军师茂名将乐清秋最后的交代对帐中诸将说明清楚后,众人陷入了一致的沉默。没有人说得清楚乐清秋的决定是对是错,也没有人能怪笃敬与茂名隐瞒这件事,因为这一切的发生是那么令人不知所措。

副将仆从恩此刻突然向着通山大道方向跪了下去,一拜到底良久,口中更咽的说道:“都是末将无能,才让阁主必须以身犯险,这条命,应该让我替阁主去死。”

原来这仆从恩便是当日率兵从右路前去黑山封印探路的指挥官。这五百东牙军沿着黑山封印周边一路侦测,始终不见任何得以突破的缺口,为了不致延误军机,仆从恩突发奇想,下令五百东牙军从远处挖掘一条地道,试着由地下避过黑山封印的阻拦,一路挖进通山大道,企图以牙还牙,也对躲藏在黑山封印里的敌人突发奇袭。

这想法虽是好的,但做法却不好。仆从恩想到就做、剑及履及的结果,是让五百东牙军毫无踪迹的藏匿于地下,这么一来,敌人固然无从发现,却也同时瞒过了自家兄弟。

等仆从恩折腾了半天,发现再怎样也无法突破黑山封印挖进通山大道时,当下已近黄昏,待仆从恩领着五百名弟兄返回东牙军营地时,乐清秋早已踏上解救弟兄的路上。

换言之,如果仆从恩不是兵行险招,或是先派人带信回营,或许乐清秋不致于非得走上这条绝路。

大家见仆从恩如此悲痛,个自压抑已久的情绪也相继爆发出来,众人一起陪着仆从恩向着通山大道跪下,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尤其眼下又都是铁铮铮的沙场男儿,但他们此刻跪拜的是兄弟情谊,生死与共的袍泽之情。

笃敬强忍着悲伤,对仆从恩说道:“这不能怪你。就算你派人回来报信也改变不了什么。大胡子从左路带去的那五百人,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阁主一样会为了他们去出生入死,你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笃敬这几句话,显然未能安慰到仆从恩,他仍是跪在地上不停地呜咽。

当下众人唯有以沉默陪伴着仆从恩的悲痛,这沉默不仅代表着众人对乐清秋的哀思,也包括对未来困境的无奈。

大刀队队长毕虎首先打破沉默:“我先表个态。五千东牙军都是弟兄,不分彼此,所以,谁来领导东牙军我都支持,最重要的就是千万别窝里反。

这三个月大家够窝囊了,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内讧,这时还让别人看笑话,我死都没脸去见乐阁主。”

铁甲队长管上风接着说:“这理大家都知道,而且我相信在座各位没人会想去争这主帅的位置,幸好乐阁主之前已经交待了笃将军把责任扛下来,我也表态支持笃将军。

不过,问题是万山诸国怎么想?大家都知道东牙国目前的消息完全传不出来,我们不可能收得到国主的谕令,没有国主的谕令,难道就我们几个共推的主帅能让十七万联军信服吗?”

军师茂名见当下大家对笃敬接任主帅没有异议,为免夜长梦多,立刻说道:“这事的确不好办,不过人多好出主意,我相信不是毫无办法的,我们一件一件来处理,别自乱阵脚。”

军师茂名停顿了一下,等着看看是否有其他的意见。见大家一致沉默,他接着说道:“不管国主什么时候有谕令,但是五千东牙军不可一日无主。我们自己先把自己的头儿给定了,要是他们对笃将军担任联军主帅有意见,就任他们自己去推个主帅好了,无论如何,东牙军自己得先拧成一股绳。”

仆从恩从悲伤的情绪回过神来,听到大家还对主帅不主帅的讨论不休,不耐的说道:“刚刚老毕和老管不都说了,这事大家没意见,就照乐阁主的交待,笃将军现在就是管事的,以后国主有什么谕令,到时候再说,现在我就认笃将军的命令。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日后让我知道有人捏造乐阁主的军令,我仆从恩绝不善罢罢休。”

军师茂名干笑了几声,对着大家说:“虽说乐阁主交待那些话时,笃将军和我都在现场,不过刚刚说这话的只有我,就算有人捏造那也只能是我。”

接着他从怀里取出匕首,谈笑风生的将左手的小指随意斩落,说道:“今天茂名要是有半字假话,就像这只小指头一样,你们只管把我的头给割去。”

众人见他行事如此绝决,一时皆不知如何响应,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帐中一片静默。

毕虎急着扯下襟带为茂名止血包扎,一边说着:“你怎么…,你平常不是挺冷静的一个人吗?刚刚又没人对你讲的话质疑,你这又是何苦呢?”

仆从恩见状也扑向前去,说道:“军师,刚刚是我失言了,我不过就那么一说,怎么你…,这根指头仆从恩将来一定还给你,只是眼下大敌当前,大家都知道我的武功十根指头都用得上,等大事一了,我亲自把指头交上,这里各位兄弟都帮我做个证。”

茂名强忍着疼痛,勉强说着:“我要你的指头做什么?我要的是大伙一条心,乐阁主可以为了兄弟,明知九死一生也要去拼命,我这根指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希望有一天我去见了阁主,让他知道我对弟兄们尽力了。

仆副将这份能耐,就留着帮乐阁主报仇,多砍几根贼子的指头吧!”

“行了,这事没得争,笃将军从现在开始就是咱们的头儿,管他妈的诸国联军怎么想,他们不打咱们自己打,这会儿没功夫吵这些事情。笃将军,你接着交待大家任务吧。”毕虎激动的说着。

笃敬望了茂名一眼,对他致上深深地敬意,他知道茂名此举是用来响应乐阁主当天对茂名的嘱托,要茂名好好协助自己。

笃敬向来不善言辞,茂名为了避免言多必失,便以此举化作千言万语,用意是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大家一致的共识,这也是东牙军此刻迫切所需。尤其茂名之所以用此险招,更因为笃敬身为当事人,不便自己开口对乐阁主所言多做解释,只能靠茂名一人之言。

但茂名并非军旅出身,行事风格一向与长年从军之人有所不同,所言难免不入他人之耳。就像日前他主张不应该调度人力去搜救失踪的弟兄,虽然言之有理,乐阁主与笃敬当下也无法反驳,但乐阁主后来的决定表达了他茂名的不以为然,这才选择只身前去救人。

因此,茂名为了更有效的说服大家,宁愿自断一指,便是告诉大家他这个军师不是只凭一张嘴巴说说而已,只要是为了大局,即便不是站在第一线上,他跟大家一样不吝于抛洒热血。

“关于万山联军的问题,就先请军师带着大家讨论,那些关系到万山联军的种种,不是我们的专长,何况之前都是靠军师一人在诸国间游说联系,所以…”笃敬说道。

笃敬看着依然咬牙强忍的茂名,只能无奈的说道:“还是,军师先休息一下?”

仆从恩听笃敬所言,一股羞愧再次涌上,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就要割下自己的指头谢罪,旁人见状立即一股脑的扑上去压下,接着对他好一番斥责。

茂名此刻虽然疼的满头大汗,但看见仆从恩此举也不禁怒从中来,跟着喝斥道:“断根指头你得养多久的伤?少杀几个贼子?大家要是都像你一样鲁莽,东牙军还能干什么事?

我割的是我的指头,又不是舌头,断根指头丝毫不引响我的战力,你现在要是断根指头,你还可以干什么?”

仆从恩一听茂明所言,急着说道:“是你自己先砍自己指头的,我…,我是…,我不过跟着…”

“我是军师,动口的,只要舌头还在,我就能打仗,你也一样吗?”

扶摇队队长百夜斩试着和缓大家的情绪,开玩笑的说道:“仆从恩杀敌用不上嘴巴,那就把舌头割了吧。”

仆从恩一听有人提议要自己割舌头,心想,十根手指头就算少一、两根也碍不了什么大事,但舌头只有一根,割了就没了,于是慌张说道:“我得发号司令,还得开口骂兵、骂贼子,这舌头是有用的,不能割,至少现在不能割。”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而这一笑,将东牙军的心紧紧捏在一起,这一笑,也成为未来东牙军颠沛流离的重要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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