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委屈
梳妆台上安放着的,是一面光可鉴人的水银镜,这样的镜子,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她对古代的那种铜镜可是一向敬谢不敏的。镜中的少女,不,也许称之为女童会更适合这张面孔一些。或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镜中的容貌稚弱得全不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女。
事实上,在如今的风细细看来,这张面孔看着最多也只十一二岁模样。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肤色虽极细腻,却苍白如纸,全没有一丝的血色,却愈显得那双眼深黑不见底。
这无疑是一张秀气玲珑的脸,虽说还未完全长开,却已可想见日后会是怎样的秀雅清丽。
嫣翠没去注意她的神态,见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她便忙快步的走了来,从拣妆盒子里取出嵌宝象牙梳,熟练的为她散开微微凌乱的长发,慢慢的梳理着。她的手法娴熟而轻柔,牙梳的梳齿从头皮上划过,舒服的让风细细几乎便要呻吟出声。
“吱呀”一声轻响,却是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旋之是轻轻的脚步之声。嫣翠显然甚是熟悉这脚步之声,闻声之后,立时笑道:“是嫣红姐姐回来了!”
即便她不说,风细细也知道,是嫣红回来了,只因她面前的水银镜内,已清晰的显出了嫣红的身形。见风细细已坐在梳妆台前,嫣红便自然的走了过来,含笑的道:“小姐起了!今儿可觉得好些了没有?”不知怎么的,她的嗓音竟比昨夜带了些微的沙哑,显得有些不自然。
风细细转头看她,看的很是仔细:“你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了?”她直截了当的问道。她的年纪虽也不大,但自打父亲过世之后,便一直在外半工半读,早练就了一双利眼,嫣红虽刻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但她又岂能看不出来。
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嫣红明显一怔,但很快的,她便强笑着摇了摇头:“想是才刚回屋的时候,偏有风来,扬了粒砂子在眼里的缘故!小姐又胡思乱想了不是?谁会给我委屈受呢?”
她这里虽竭力掩饰,却哪里瞒得过一直与她一起的嫣翠。下意识的咬了牙,嫣翠小脸早又涨的通红,若不是嫣红急急的丢了个眼色过来,她怕不早就要嚷了出来。
深深看她一眼,风细细慢慢的道:“嫣红,从前怎样,我也不想说了!但我希望,从今日这事开始,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莫要瞒我!”
嫣红听得愕然,目光不自觉怔怔的看向了风细细。眼前的小姐,似乎没变,但又仿佛有什么不同了。至少……这一刻,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阴郁与隐忍而是自信与从容。
“小姐……”她叫着,只是张了张口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边的嫣翠也满是不置信的看着风细细,那模样,倒好像是今儿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在风细细想来,嫣红嫣翠二婢,日后注定是要与她朝夕相处好一段时日的,若对着她们,她还要遮遮掩掩的,那她又何以去面对从前与她相识的那些人。与其端着从前风细细的样子来取信她们,倒不如干脆露出本来面目,让二人早些适应了也好。
见二人均各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她更索性再添上一把火:“可是于婆子说了什么了?”才刚她听嫣翠说起嫣红去了小厨房,心中便知嫣红这一去,必定只有碰钉子一途。而今嫣红回来,却是嗓音微哑,眼眶泛红,却更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沉默片刻,嫣红终究轻声道:“于婆子一贯口无遮拦,小姐又何苦与她计较!”这话一出,却无疑承认了她确是在于婆子处受了委屈。
风细细颔首,也并不去安慰她什么,只认真的凝眸看她:“嫣红,你放心,今儿的事,日后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初到贵境的她,现如今还不宜冒失行事,不过她虽未见过于婆子,但从嫣红、嫣翠二人的言语之中,亦可大略猜到这于婆子的性子。
这样的人,日后何愁挑不出刺来。
嫣红听得又是一呆,看向风细细的神色,更是说不出的怪异,好半日,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嗯”了一声。事还未做,风细细自也无意再说下去,当下摆了摆手,道:“吃了早饭,我想洗个澡!可还方便吗?”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的风细细斜歪在临窗的榻上,身下垫着的,是轻薄凉爽芙蓉簟,炕窗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也被推开了一半,时有凉风习习,裹挟着屋外清幽花木之气,令人只觉浑身舒畅。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她不无哀怨的想道,若是这风家父慈子孝,母慈女顺,那该有多么好!但很快的,她便自嘲的笑了起来,若真如此,现如今哪还轮到她在这里。
她心中正好笑间,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嫣红姐姐!”声音却不甚大,乍一听着,倒像是怕惊着什么人一样。
不期然的眨了眨眼,她也没挪动身子,只移眸看向了正坐在炕下杌子上,做着女红的嫣翠。嫣翠显然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已自放下了手中的女红,觉风细细朝自己看来,少不得低声的解释道:“小姐没听出来吗?是熊姨娘屋里的玉芷!”
风细细细察她的口气,便知这个名唤玉芷的丫头,是常来这屋里走动的。而这个丫头既然常来走动,那熊姨娘与这边想来也是走得颇近的。只是可惜,她对这个熊姨娘却是一无所知。皱了一皱眉头,她很是自然的道:“熊姨娘……可是那个……那个……”
她一连“那个”了两次,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却又想不起来的神情来,为的正是要套嫣翠的话。而嫣翠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也不疑心什么,当即答道:“小姐敢是忘记了吧?熊姨娘本是先夫人身边的丫鬟,早些年由先夫人做主,给了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