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北辽来犯的消息后,商庭的情绪变得有些低沉。虽然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王腾从一些细微差别上依然能观察出来。
晚上,商庭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明黄色睡衣,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王腾帮她收拾书桌上的书本。
在现代社会,她尽量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过在大魏的皇宫里不行。就像王腾说的,他们需要跟往常一样,不能表现出任何纰漏。眼下虽说少了彭信王的威胁,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王腾早就发现商庭在发呆,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呢,好一会儿功夫了。”
商庭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略带叹息的说道:“除了盐盘城,还能想什么?”
“庆亲王司马彧一定会进攻盐盘城吗?”王腾问道:“前几年北辽年年来犯,都绕过盐盘城,那可是个硬茬儿,关茂军也不是善辈。”
“哼!”商庭冷哼一声,说道:“关茂军、韩进先还有杨静元都不是善辈,那又如何?都只顾着自己的蝇营狗苟,力气不往一处使能成什么事!”
商庭一时气恼,拿起床头上的书就要往地上扔,可一想到扔了之后还得王腾收拾,便把书用力甩在床上,说道:“希望他们能顶住吧,不过我看有些悬。”
“所以,你让禁军驻扎在平城,镇守堰坪河。”
商庭靠在床上,轻声说道:“这是第二道防线,若是守不住堰坪河,北辽蛮子可就要杀到京师了。”
“不会的。”王腾语气认真的说道:“先皇在世时北辽都不曾突破堰坪河,更何况是现在。”
孝武皇帝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可治国水平着实拉垮。帕尔浒之战时边军大败,致使边关三大将军崛起,造成了眼下尾大不掉的状况。
商庭轻叹一声,说道:“北辽国力渐衰这我知道,可压不住司马彧的野心呀!他跟萧褒姒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突破口,今年这连绵不断的大雪给了他机会。”
北辽雪灾严重,不少部落连吃的都没有,甚至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状。庆亲王司马彧借此机会联合了三十多个大小部落,一同进犯大魏。
国内的压力太大,萧太后明知这样一来会助长司马彧的威势,却也只能同意。
“这是司马彧的立威之战。”商庭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才说,若我是司马彧的话,不管损失多大也要拿下盐盘城。”
王腾明白了商庭的意思。
只要拿下盐盘城,无论后续如何,对于司马彧本人来说都是赚的。他成了北辽二十多年来,第一个攻破大魏重要据点的将领。到时候在北辽的政治地位必然会更进一步,而北辽皇帝今年刚满八岁,若不是萧太后手腕强硬,早就被司马彧赶下台了。
“那就这样让司马彧攻破盐盘城吗?”
听到这个问题,商庭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投射出一道无比锐利的光芒,像是利剑一般。
“这样也好!”商庭一字一顿的说道。
王腾明白商庭的意思,点头说道:“边关这三位将军确实太过火了,这么多年虽说镇守边关有功,却也耗费了颇多钱粮。”
说完,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商庭,轻声说道:“不过,关韩杨三人也得有所侧重才是,不能一概而论。”
商庭接过茶杯,刚要喝就听到王腾说的话,顿时来了兴致,放下茶杯说道:“仔细说说,来这边坐。”
商庭拍了拍身边的床面,示意王腾坐下。
王腾自然不会客气,盘腿坐在商庭对面,说道:“关韩杨三人以关茂军势力最强,凭借盐盘城这商贾汇聚之地,每年光商税就有八十万多两白银的进账。所以关茂军的底气最足。”
商庭冷笑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头年召他进京,都敢称病不来,关茂军的心思杂着呢!”
“杨静元是崔家的女婿,背靠崔家这棵大树,他才敢和关茂军沆瀣一气。若论势力,他是三人之中势力最弱的。”王腾说道:“若是要动杨静元,少不了要和崔家有些纠缠。”
“继续说。”商庭来了兴致,将茶杯放在一旁,听得很是认真。
“而韩进先却是无门无派,纯靠自己打下了名声,帕尔浒之战也只有他领兵全身而退。”
王腾紧盯着商庭的眼睛,说道:“因此我认为对关韩杨三人要一打一抬一压。”
“怎么个一打一抬一压?”
王腾笑道:“打关茂军,抬韩进先,压杨静元。”
商庭闻言轻轻点头,笑道:“说的有理,长进不小。”
“都是陛下教导有方!”王腾笑着称赞一声,说道:“边军都是精锐,都是我大魏的好儿郎,若都折在了北辽蛮子手里太可惜了。”
商庭弯腰穿上鞋子,王腾想要帮忙,被她制止住了,说道:“你坐着就行,我自己来。”
她在狭小的卧室里来回走了几趟,眉头微微蹙起,最后拍了拍手掌,说道:“关茂军不用我们打,就让司马彧去啃吧。我们也借此机会好好看看北辽蛮子的成色,是不是如关韩杨三人所言,似天兵下凡!你让魏兰多注意些,尽量多带些士兵出城吧。”
王腾说道:“我下午就已经给他回信了。”
商庭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韩进先,需要个有分量的人跟他当面谈谈。”
说完,她看了王腾一眼。
王腾恰好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要不,我去一趟?”王腾斟酌着说道。
他是不想去的,吕梁州可比京师还要冷的多,虽说他现在的身子骨比以前要得多,可落下病根的右腿还是个麻烦。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这等国家大事关系到他跟商庭的身家性命呢!
商庭思虑片刻,说道:“先不用了,看看局势再说,我让王相林准备准备。”
刑部尚书王相林是铁杆的保皇党,王腾也信得过。
商庭有意让王相林入内阁,只可惜他资历尚浅。商庭对他对此提拔,朝野中对此颇有非议。
“王尚书也合适。”王腾说道:“刚好借此机会涨涨资历,也为日后入阁做准备。”
“我也是这个意思。”商庭说道:“至于杨静元。”
商庭嘴角轻笑一声,说道:“听说那是个貌比潘安的主儿,你说他能跟你老爹比吗?”
嗯?
王腾的脑回路没能跟得上商庭的节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都是啥跟啥啊!咱不是在讨论边军的事吗?怎么还跟我爸扯上了?”
商庭走回床边,就坐在王腾旁,身体依靠在他身上,笑道:“你不觉得杨静元跟你爸很像吗?两人都是相貌非凡,都依靠妻家的助力起势,两人也都有野心有能力。”
听商庭这么一说,王腾也不禁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呢!”
“那是自然,我可不是无的放矢。”商庭拉过王腾的手,轻轻揉捏着,说道:“你说这种有野心之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王腾略一思索,说道:“利益!”
“不对,准确的说是不够精准。”商庭说道:“是权力!”
说完,商庭回过身来,盯着王腾的眼睛说道:“你说我给杨静元开个合适的筹码,他能不能背刺崔家?”
这个问题王腾从来没有想过。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老爹王清华的面容。
如果王清华出现在大魏,对面商庭给出的承诺,他会背刺姥爷一家吗?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
因为,他也不知道王清华会怎么做。这就说明他对老爹没有足够的信心。
“有这个可能。”王腾轻声说道。
这句话说完,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商庭看他兴致阑珊,以为她用王清华作比喻,让王腾生气了,连忙说道:“不高兴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不尊重你爸的意思。”
王腾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可你也没笑啊!”商庭趴在王腾身上,胳膊压在他的胸口上,笑道:“来,小腾子,笑一个给朕看看。”
王腾呵呵一笑,说道:“你赶紧起来,这里的身体可经不起你折腾。”
“那你的意思是,在现代社会的身体很经得起折腾了?”商庭摸了摸王腾的下巴,色眯眯的说道:“还是没有胡子摸起来舒服。”
“你想干什么?”王腾警惕的说道。
商庭伸出舌头舔了舔王腾的嘴唇,笑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
北辽大军来犯,朝廷的各个部门都紧急的运转起来。
龙虎卫和羽林卫连夜启程,赶往平城,驻扎在堰坪河畔。
商庭给神武卫下了急诏,责令李启明与车驰尽快平定岭南,限期一个月内返回京师。同时,要陈铭率领所有的虎贲军先行返回京师。
对于陈铭,商庭是想要多磨砺一番再重用的。可眼下局势危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岭南一战,朝野中都说是王腾率军拿下六盘城,切断了商恪的退路。但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整个战略都出自陈铭的手笔,王腾只不过是采用了陈铭的意见而已。
冬月二十,北辽大军在盐盘城外集结,根据魏兰的禀报,城外敌军的营帐连绵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
冬月二十二日,北辽大军开始攻城。
冬月二十七日,盐盘城破。
冬月二十九日,京师,永宁宫。
商庭将战报狠狠的甩在书桌上,纸张纷飞,不少落在了地上。
她面色阴沉的说道:“我以为关茂军有两把刷子,没想到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仅仅五天就让司马彧城破城池。”
王腾弯腰将战报一张张捡起来,说道:“五天时间光是司马彧的嫡系队伍就死伤超过两千人,谁也没能料到司马彧能丧心病狂到连着五天日夜不停的攻城,关茂军能守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五天时间,日夜不停的攻城,期间没有片刻歇息。司马彧为了拿下盐盘城,下了血本,最后一天派上了他引以为傲的浮黎军。
浮黎军全军只有五千人,是整个北辽最精锐的部队。
魏兰在密信中说,关茂军在守城方面已经做到极致了,换做任何人来守城,都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北辽蛮子攻破城池后,关茂军还在组织队伍借助街道的便利与敌军进行巷战,以便掩护百姓出城。
为了攻破盐盘城,北辽军死伤超过万人,如此大的损失,司马彧定然会屠城以泄愤。
这些事商庭也都明白,只不过她心中有气。若是让她来指挥,定然不会只躲在城池内挨打。
从北辽的旧茬口至盐盘城,一路上有不少地方可以设伏,一味地守城便失去了先手。
埋伏在北辽的密探提前将北辽出兵的消息传了回来,他们却没有积极应对,白瞎了这具有战略意义的情报。
此外,商庭还特意给关茂军写了密信,心中告知关茂军断不可一味地守城。就是守城也要做好城破之后与敌军巷战的准备。
看这个样子,对于商庭的指导,关茂军只听了一半。
不过,这样不能怪关茂军,他的眼光无法同商庭相比,还以为北辽来犯是同往年一样,劫掠一番而已。
商庭发了一通火,感觉舒服多了,她吐出一口浊气冷笑说道:“输了也好,正好给韩进先和杨静元提个醒,也给了朕派兵的理由。”
派兵?
王腾说道:“要往吕梁州派兵了吗?”
商庭点点头,说道:“关茂军守不住,韩进先也够呛,杨静元更白搭,整个吕梁州都守不住了。”
她转身看向身后挂在墙上的地图,说道:“你率羽林军进驻西野城,在这里收拢溃兵。此外立刻给韩进先和杨静元发信,让他们放弃留守的驻地,分别驻防樊城和白柳坡。西野城,樊城,白柳坡三地互成犄角,还能将北辽军拦在吕梁内。”
你率军?
我率军!
你不是说,不再让我出京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