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吗？
听到韩昭的这一问，狄子书就知道烟草害命了。
起初他的寻思着那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公子哥们怎么会开始食大烟，现在他懂了。
这些烟草，和仙梦来果真是一配。
“公子若是要杀我祭旗，不妨直接动刀。”
狄子书忽然冷静，甚至抬眼直视韩昭。
霎时市井痞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别样锐利的狠劲儿。
这种狠劲儿，韩昭很熟悉，边上的幼妶观感更清晰。
她于诧异之间下意识的拿住剑柄百般警惕，却不等呵斥，韩昭已经抬起手来止住她。
却对狄子书说道：“我想用你不错，既往不咎也不假，但你也看到如今的局势了，港内妖变或许无法避免。如果无法避免，就像你说的，非得拿你祭旗以安军民之心。”
“或者…”韩昭俯下身来，贴近狄子书眼前淡说道：“你能豁出命来，主动为百姓做事，以求宽恕。”
然后沉默了许久。
狄子书定定的看着韩昭，想的却是这两天来的心慌神乱。
韩昭所说，他都能清楚明白。
甭管此间是否暗藏祸患，光是贩卖仙梦来一事，卢天罡就已经能将他杀头，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全仰赖韩昭在背后斡旋。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想过逃。
问题是逃又能逃多远？
此前不知韩昭是谁，如今却知隋皇子韬光养晦十数年，暗养私兵尽高手，如今更是扭转乾坤与天子携手进退，说他是一人之下都不为过，甚至可说是一人之上。
碰见这样的流氓痞子，换做谁都逃不掉。
相反，就不该逃。
逃了会死，留下跟随韩昭却可见青云大道。
只不过现在多了个前提，需要拿命来证忠心。
“吃这大烟，我体内的虫卵就会活过来？”
“未必，但很有可能。”
“我吃下然后呢？”
“溪水圣手会照看你，助你抵御虫噬，借你，研制解药。”
狄子书再度沉默。
边上的溪水也倏然色变。
别的都好，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近来走到哪都能听到有关这位隋皇子的传说。
从前谁都说他手无三寸功，身无六寸物，是个放着不管就会把自己玩死的亡国奴。
结果他怎么也死不掉，身边红颜还越来越多。
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击退倭寇的大先锋，天子身边的大红人，甚至其自身的实力也教世人开始怀疑人生。
这就代表着，这位隋皇子不论是心性或者手段，都极其狠辣。
因为他对自己就非常狠。
此刻要教狄子书豁出命来，很正常。
但是冷不丁的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她来做，溪水头有点麻。
我还没同意！
还没问过我啊！
就在气氛愈发沉凝的时候，韩昭突然笑出声，再说道：“其实不用这么害怕，针对此次妖变，我有后手。”
狄子书略微挑眉：“请公子明示。”
韩昭取过桌上的两瓶仙梦来，凝望着其中如血般的水液：“妖虫之卵源自长命虫，长命虫乃五毒教炼制毒人所用，毒人虽毒，本意却是在救人。”
“如果你当真妖变，除了死，或许还有另一条路。”
狄子书恍然大悟，却不见得有多安心。
苗疆五毒确实很毒，毒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冲云港也有所耳闻。
而关于毒人也是同样。
江湖之中很少见，却也是如雷贯耳。
关键在于，韩昭有理有据。
如果长命虫真是五毒教炼制毒人所用，那么除了解药，五毒教就该是最后的手段。
道理很简单，相比起被妖虫吞噬，被炼成毒人反而还能活。
甚至可以活很久，活到腻歪。
“五毒教，来了吗？”
“寻到一位弟子，正在来的路上。”
随着韩昭正面回应，狄子书不再犹豫，他一把抄起桌上烟草，当着大伙的面便开始卷起来点燃。
刚好这时，前方的紫珠楼中传出些许骚乱。
“好像打起来了。”
幼妶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拦到韩昭身前的同时，仍不忘偏过头来警惕狄子书：“公子，先离开这里吧！”
“不急。”
无视渐逃出紫珠楼的客流，韩昭卸下平京，立于旁。
静看狄子书吸食大烟。
边上的溪流早也进入状态，甭管是不是被赶鸭子上架，她无法否认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目前来说，谷中尚无针对虫害的解药。
师姐们都是以施针、推宫等最基础的手段在祛虫，费时费力不说还很难消灭虫卵，但如果能调制出解药就不同了。
“公子，我需要取他一点血。”
“取。”
“这两瓶仙梦来…”
“用。”
无需溪流多讨要，韩昭不假思索的全部应允。
无它，溪流如今虽小，却是下一任万花谷谷主，其天赋也好医术也罢，就是毒术降香她也是耍得有模有样。
长辈们说她不够火候，不能坐诊。
但谁还没有个年轻的事情呢？
哪个旷古烁今的大人物，不是从小人物逆流成长的呢？
狄子书的命，不重要。
溪流的来历，也不重要。
两个不重要的人合到一块做一件可能会改变局势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公子，这儿太显眼了！”
看着韩昭老神在在的自己动手烧水沏茶，幼妶再是淡定也开始暗自紧张。
紫珠楼内的打斗愈发激烈，吵闹声中甚至混杂有诡异的兽吼声。
老百姓在往出逃，嘴里惊喊着有妖怪。
街头街尾的玄军闻风疾来，转眼便在楼外搭起强弩阵。
同样，他们也急着进攻，待得一位军中校尉赶来指挥作战，第一件事便是清空街上百姓，撤走周边住户，同弩阵连拒马外加捕兽网等手段，将紫珠楼团团围困。
期间，这位将官亦看到茶棚里的韩昭，马上便迎过来见礼。
不用他多说，韩昭看他身上的血迹以及黑灰便清楚，在其他的港坞也陆续有同样的混乱出现。
死人，只是一个开始。
线索，同样只是导火线。
李珠姬欲令冲云港百姓集体妖变造大乱，这件事蓄谋已久，早已无法拦腰斩断，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而已。
“公子若无其他吩咐，末将便行火攻了。”
“嗯，先把里头的活人捞出来。”
“遵命。”
这一次，韩昭没有再提刀往前冲。
妖化的人长什么样，他早也已经见识过。
民众的妖变亦不似武林高手妖变，充其量只能称作妖兵，在尚未大规模爆发的情况下，单凭玄军兵将便足以镇压。
然而，又一轮穿云箭陆续升空。
韩昭抬眼扫去，漫天令箭犹如烟火绽放，皆为急令。
是港湾军营，东都军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