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妖虫视为埋藏在老百姓体内的炸弹，那么要想取得同时爆炸的最大效果，它就该是定时炸弹。
但就仙梦来而言，时间其实是不可控的。
那么，它就该是遥控炸弹。
正如溪水所说，韩昭也相信山客所准备的这一场大妖变，需要一个最根本的媒介。
激活。
毫无疑问在老百姓排着队的时候激活是最有效的，毕竟像山客老幺那般，一旦妖虫炸出躯壳，周边便有大量的血肉供给，那将是一发不可收的局面。
问题在于，方才各街应该是死了不少人，却未曾爆发。
转过头，万花开诊已有两天，亦不见大规模妖变。
山客走了就真走了吗？
韩昭不这么认为。
烟酒，或是突破口。
听闻韩昭要去食大烟，混在人群里的寒帮兄弟当即自告奋勇，马上就冒出来一个叫六子的兄弟拍着胸脯领路。
边领路边赔笑：“公子可不能告诉帮主，不然他会打掉我的牙。”
六子一笑，还真就缺了颗门牙。
一问才知道他才十五岁，长相得倒是相当老成，路子也熟得让韩昭恨不得代寒烟冷打掉他另一颗门牙。
“你小子，该不会也食大烟？”
“没有！绝对没有！”
“那是卖大烟？”
“呃…”六子没敢说谎，当即挠着头打了个哈哈：“就，有时帮我爹买一些。”
食烟吃酒，于烟火地已然常态。
抽大烟不一定是抽鸦片，但其害相当，无可避免。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六子的家事韩昭要管也可以，但管过去就要教六子他爹如何做人，没这个必要。
“公子你看，就是这儿了！”
“嚯哦，竟如此大气？”
韩昭抬眼一看，惊了。
六子带他来的地方并非烟管，而是一栋霓虹炫彩的花楼。
得益于玄军管制，如今大街上都没什么人，却不是回家就是就近往楼里钻，变相的给这些风花楼堂拉满生意。
却见六子嘿嘿傻笑，摸着后脑勺露出神秘的笑容：“公子身份尊贵，便是要抽大烟也得抽最好的不是？公子放心，这家的姑娘自己不食烟的，但只要是公子想要的，她们都能给出最好的！”
韩昭将信将疑，瞅了眼楼名，紫珠。
若是很出名的花楼，他这里不可能接不到风声，料想是没有十香楼那般的背景，但也不一定。
就六子这般的笃定，或许这楼也有背景，只是不为人知。
“当真，要什么都有？”
“真！”
“那要仙梦来呢？”
“这…”六子顿时语塞，不过他来事儿快，一晃神他便亮起眼眸猛拍大腿：“公子且乐着，我这就去打探！”
不等韩昭答应，这小子脚底抹油就钻进楼，楼中伙计见着他竟还热情的道了声……六哥？！
边上的幼妶早就目光不善的打量着眼前这栋楼，见状更是拉着脸又拉住韩昭：“公子，奴婢现在觉得，去那种乌烟瘴气的烟馆其实也不错。”
然后后头突然冒出来一声迎合：“我也觉得。”
韩昭和幼妶双双回头，双双怔住。
只见万花溪流鬼鬼祟祟的跟在后头，对上眼神的霎那，她便默默的抬头望天赏星星。
“你来做什么？”
幼妶登时握剑警惕。
“我，我…”
溪水貌似有点怕幼妶的眼神，却见韩昭一脸微笑，她便机灵着亮起眼眸回应道：“我通医术！若烟酒有异我品得出来，我有用！”
幼妶看得出来韩昭偏信溪水，而溪水也占着韩昭生底气，她不羡慕不嫉妒但也更加防备：“你家师姐们忙得不可开交，你倒好，到处乱跑？”
“因因为我也要帮上忙！裴长老说我火候不够不可坐诊，可我来都来了，我就想帮上忙！”
“…”
无视掉这俩小姑娘的争吵，韩昭瞅了眼楼里的火热气氛，想了想索性也不进楼，就在楼外的空茶棚落座，静待风声。
幼妶和溪水斗了很久。
六子也迟迟不归。
却听后方街尾突然传来骚动，回头一看，竟是药师狄子书领着寒帮兄弟呼哧呼哧的赶来。
见到韩昭同在此处，狄子书懵了一下：“公子怎么在这？”
韩昭眉头一皱，想的却是两天前的夜晚。
妙手勘验出仙梦来内寄生虫卵后，狄子书便第一时间出动，联合寒帮之力回收港内的仙梦来。
看他们这势头，怕是到现在还没办妥。
韩昭指了指前方紫珠楼：“这楼？”
“啊对！”狄子书秒回神，即刻回首让寒帮兄弟往楼里去，旋即来到韩昭身边蹲下，掏出两只装得满满的瓶子：“公子且看，这些可都是仙梦来啊，却不是我酿的！”
“我酿的要更稀一些，这些血色浓郁，是以高浓度的梦露酿造而成，我家老头酿的也没有这么浓！”
“还有这些大烟。”
看着狄子书满头大汗的掏出一些烟草，韩昭不由更加冷静：“不急，说说都是哪来的，后事可都料理好了？”
狄子书连忙点头：“妥了，我第一时间就请玄军入府羁押，都是些望族子弟，听他们的供词，这玩意儿似乎是出自同一批人，或许就是之前的山客。”
“但他们也不确定，因为给他们送货的是一位老烟鬼，那厮已经失踪了，翻遍十二坞各大烟馆都找不到人。”
“我找了几个烟鬼打探了一番，说是此人最近发了横财，经常上花楼潇洒。”
狄子书努着嘴示意着前方这栋大花楼，神态却逐渐古怪：“公子想必也知道，这些花楼不比青楼，青楼看银子认人，花楼却是看人认银子，那些个老烟鬼人不人鬼不鬼，姑娘们应该不乐意伺候，我寻思着奇怪便追问了一下，一听是紫珠楼，头有点麻。”
韩昭一怔：“为何？”
狄子书忽然扭捏，难为情的说道：“就，我出的第一瓶仙梦来就是在这紫珠楼。”
忽见韩昭神色冷峻，狄子书瞬间双膝跪地，立起三指发誓：“我以一家三口的性命起誓，此事绝对与我无关，公子你信我，我真不知道梦露里养着虫，如果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碰！”
狄子书急了：“我我，我也喝了不少仙梦来啊公子！我这也着急去就诊救命啊公子！”
他不说韩昭还真忘了。
这厮药师为了调制仙梦来，自己怕是没少试用，光是浅水滩坑害平王那一夜就喝了不少。
就这一点，韩昭便已经不疑他。
只不过狄子书此间心虚也不是没有道理，到底是作为研制并散播仙梦来的源头，哪怕是被鬼蒙了眼被财迷了心，被人当枪使了也是犯了大罪过。
饶是韩昭有意留他来用，却也因时势激化而不得不重新权衡。
思来想去，或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无视掉狄子书的磕头，韩昭静看着花楼里的动静，还是迟迟不见六子归来，索性便不再等了。
他转过头来，取走溪水拿起打量的烟草递给狄子书：“怕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