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孙荣然的这个暑假结束了,他又照常上班去了。
秋老虎后的九月天气便很快开始转凉,秋天的气息已经开始让人感觉到了,这段时间比刚过去的七八月要爽快的多了,金启辉自从和孙荣然熟悉以后便也在星期日休息天的时候约金光泽和孙荣然一起出去玩的。
金启辉他们那些同事都有种兰花,钓鱼这些高雅的爱好,他和他们处了久了,一个人在杭城也没事的,便自然也沾染上了这些爱好。这个季节正是上山挖兰花的好时节,因为兰花原先都是在茂密的树丛下面半阴半阳的环境中生长的,夏天上山一般是很难发现兰花的,要发现兰花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比较容易的,一种就是树叶凋零,树丛中已经阳光很疏漏能看到里面的东西了才可能找到一些的。另一种情况就是在兰花盛开的季节,那时时飘过的幽香能吸引你找到它们。
孙荣然从小也是喜欢种花养草的,对于兰花的种植,他也很感兴趣的,自然很愿意和金启辉一起去山上挖兰花的。永兴的南部都是山区,这里能够找到一些兰花。金启辉在周日便约上孙荣然和金光泽两人一起去那里寻找野生的兰花。
三个人开着车到了永兴和诸暨,富阳三县交界的雪弯大山这里,他们将车停在山脚下后便漫无目的的上山寻找兰花了。
金启辉毕竟是山里出来的,他和金光泽两人爬山根本不觉得累,两个人脸不红气不喘地向山顶方向爬去,这个雪弯大山因为处于三县交界的地带,绵延数十公里的,主峰有七百多米高,是这一带的最高峰了,所以人迹罕至,生态自然也保护得很好,树林茂密,但山势也很陡峭,海拔虽然看上去不高,但因为陡峭,所以爬上去还是很累的,而且是一下子提高海拔,人还是有点反应的,特别对于孙荣然来说很不适应,他爬到五百多米高的时候,便已经脸色发白,头晕目眩了,整个人因为缺氧想呕吐。他的腿因为酸软已经无力再迈开步子了,他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那颗心脏跳得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金光泽看着他脸色煞白的实在是很难看了,便对金启辉说道:“启辉,荣然的身体看来吃不消了,要不我们今天还是算了吧,别再去找兰花了。”
“这......”金启辉有点迟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这么远的路赶到这里的,若是不找到几棵回去而无功而返总感觉有点可惜的了,所以他想一个人去找,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孙荣然摇了摇头,朝金光泽摆摆手,示意他别阻拦金启辉去找兰花,喘着气说道:“老金,你们去找兰花吧,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感觉好点了就来找你们。”
金光泽却不同意:“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的啊,荣然,等会儿为了找兰花,我们可不一定会走到哪里去了,等下回不到这里了,该有多麻烦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金启辉站在那里想帮助孙荣然站起来,孙荣然便借着金启辉的手和身旁的一棵小树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很是难看,看得出他的难受。
金启辉拿起随身带的水壶让孙荣然喝了一口,拍着他的后背,“荣然,有没感觉好一点?”
孙荣然此时也已经透过气来,那种旋转的感觉已经慢慢消失了,只是额头上感觉很是冰凉,那几滴虚汗沿着脸颊往下流,但人已经能确定方向了,便推开金启辉扶着的手说道:“老金,要不这样好了,你们继续上山找兰花,我一个人慢慢先下山在汽车旁等你们,可以吗?”
看着金启辉那不甘心的表情,金光泽觉得这样也好的,便说道:“荣然,那你一个人慢慢往下能走吗?”
“应该没事的,金老师,荣然其实是爬山有点急,怕追不上我们,便有点跑的味道,因为海拔一下子提高加上他的剧烈运动,血氧一下子供应不上才导致他有点晕厥了,只要他慢慢往下走,血氧供应会慢慢跟上的,他不会有问题的。”金启辉搭了下孙荣然的脉说道。
孙荣然便一个人慢慢摸着树木往山下走了,金光泽和金启辉两人便往大山更深处走去寻找兰花了。
孙荣然花了半个小时慢慢走到了山下的汽车旁打开车门便躺在了座椅上,他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酣睡中的孙荣然被一阵敲窗声惊醒了,他睁眼往外看到金启辉向他笑着将手里拿着的兰花摇晃着展示胜利果实。他赶紧坐了起来将车门上的门锁解开,让金启辉拉开了车门。
“荣然,这一趟收获可是真的不小哦,哈哈,你看,这么多的兰花。”金启辉兴奋地蹲下身将手里提着的黑色大塑料袋打开准备给孙荣然看看了。
孙荣然便也蹲下身子在地上跟金启辉一起清点兰花了,兰花的确有好多,叶子直立如剑,那白色的根粗壮如蚯蚓般的娇嫩,在根部已经能看到那些如笋尖般的花芽了,而且这些花芽的外壳是薄如蝉翼般的鲜嫩,看得出这些兰花很不错。因为跟着金启辉,孙荣然也爱上了对兰花的一些研究,知道如何去欣赏兰花的叶,花以及那香味的美,如何去判断兰花的品质了。
“啊,真的不错,启辉,太好了,这些兰花说不定会有好品相的呢,若是能挖到好品相的真是太幸运了。”孙荣然也有点激动地说着。
“你等会儿自己挑几棵拿去种,荣然。”
“嗯,那是自然,我肯定要挑几棵去种的,见者有份的哦。”孙荣然笑着说道。
“荣然,这一袋是种兰花的泥土,我刚从山上收集的腐叶土,启辉说得用这种泥土种兰花才不会霉根的,所以他和两人顺便也将泥土都收集了一些,我背下来的。”金光泽也边将一袋腐叶土打开给孙荣然看边说道。
孙荣然有点感到喜出望外,“连种兰花的泥土你们也给准备好了啊,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也省得去操心弄泥土了。”
“好了,荣然,我们现在赶紧回去种还来得及,把东西先收拾好一起走吧。”
很快孙荣然有了他自己三盆钟爱的兰花,他每天早上和傍晚去看一眼这几盆兰花,等待着盛开的日子来临,他似乎又找回了小时候养花的情景。
孙继刚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去下医院看望下虞文昊,但去一次他自己的心情也总是低落一次,他心里很明白人一旦沾上那个字的病基本上就是等死了,虞文昊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按医生的说法顶多是半年的时间。
但是孙继刚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正在走入人生的最后阶段了,他这段日子总是感觉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了,甚至走路都不能走了。硬朗的他一直不肯告诉孙荣然他们,坚持着去厂里,让他们看不出端倪。
终于这一天他连跨上残疾三轮摩托车都不行了,痛的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孙荣然见状赶紧上去将他搀扶住,“阿爹,你怎么了?”
“没事的,荣然,可能是太累了,这脚痛的不能走路了。”
“阿爹,你该去看医生的啊,不能老这样忍着的,以为忍一下就会过去的。”
“哎,厂里这么忙也走不开的啊,荣然,更何况我这痛也不是病,是因为一只脚没了,所有的力量都是靠一只左脚在使劲的,自然会疼痛的,还有这疼痛又没地方看的。”
“阿爹,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我们明天就去富阳那边的骨伤科医院看下,你既然是因为残肢这里的原因引起的疼痛,我们先去那边看一下好吗?”
“也好吧,荣然,那就听你的,去那里看一下再说。”
富阳骨伤科医院是省内以给人接骨疗伤,治疗骨科病痛见长的一家民间中医骨伤科发展起来的三甲医院,一般有点骨科疼痛方面的都会去那里看病。
“医生,我这脚十几年前因为出了一场事故没了,一直以来靠假肢在走路的,这段时间就是感觉特别疼痛,连走路都不能走了。”孙继刚把大致的情况跟接诊的医生说了一下,并把自己的残肢给医生看了一下。
看着那已经只有一根骨头纤细的残肢,和那毫无血色褶皱如同一张枯纸般的皮肤,看上去很有经验的医生便直接说道:“嗯,你这疼痛多半是这个原因引起的,有可能是因为长期的一只脚在使劲,全身的重量都会压在正常的那只脚上,导致劳累过度了。”
“那有没办法能治好的?”
医生提着笔边写着中医处方,边说道:“怎么说呢?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你这疼痛主要还是气血瘀滞,血行不畅,气瘀而致,我给你开几贴中药先回去吃下,活血镇痛的药,只能给你缓解一下,但是如果真的要好的话,只有自己注意休息,别再劳累过度了。”
医生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这毛病大概应该是这样产生的。孙荣然也觉得自己的父亲主要还是因为太劳累了,厂里火热的业务让他不能停下来有休息的一天,才让他这样了。
从医院出来后,孙荣然边开着车边对孙继刚说道:“阿爹,现在日子也好过了,你别再那么操劳了,毕竟身体是最重要的。”
“嗯,荣然,可现在是我不去干也不是个事情啊,外面的业务基本都是我在接洽的,说实话,我现在已经算是轻松多了,至少厂里内部的生产我不用去多管,由舒薇和振华两人在,我算是有时间给自己休息了,可有时自己总得也要去看一下,不能说什么都不管的,毕竟大的事情还是要我去拍板的,所以你说的我心里也有数的,我自己会注意的。”
“还有就是烟少抽点,阿爹,毕竟不是好东西,以前你心情不好抽抽烟是缓解压力的,现在你抽的实在是太多了,对身体还是不好的。”
“嗯,已经少抽好多了,荣然,现在因为要抱思远,我可少抽好多了。但是要我戒掉肯定不行的了,生死也是命里犯着的,抽烟活的长的也有好多人呢,阿爹也没什么爱好了,就是抽点烟,让我把这点爱好都给弄没了,怕是要我命了。”
也的确,孙荣然心里很清楚,如果让孙继刚把烟给戒了,那真的是把自己的父亲唯一能够发泄的工具给弄丢了,无论是父亲的脚失去,还是和母亲的闹别扭,甚至和虞晁华一起合办工厂分道扬镳,尽管他从不叫苦,从不叫委屈,但都是靠那根烟将他所有心里的郁闷和不痛快给烧得烟消云散,可以说是这根烟让孙继刚有了一个透气的口子,在这个世上。所以对于孙继刚拒绝戒烟这件事,孙荣然倒也还是支持的,该给自己的父亲一个能自我消遣的东西。
“阿爹,倒不是说要你把烟戒掉,只是想让你少抽点。”
“嗯,阿爹自己心里有数的,你们也别担心的,我真的如果抽不了烟了,人也该差不多了。”
孙继刚哪里知道这话会一语成谶的,其实他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只是他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们的责任一直让他保持着这种斗志和坚强。但也是这种坚强和斗志让孙荣然他们一直不会坚持让自己的父亲去好好检查身体了。唉,人,有时候最怕的就是看不到自己!
给孙继刚煎中药的任务落到了金舒薇的头上,在金舒薇心里,孙继刚远比自己的爹还要亲的,因为这个做阿公的总是也考虑着让她也能过得风光的,只要自己提出去的要求,孙继刚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让自己在娘家也很有面子的。她也知道这个家都是因为有这么能干的阿公在撑着才有比村里人富裕一点的生活,所以孙继刚的身体那是全家的大事。
孙继刚的中药一拿回家,金舒薇自然尽心尽力地仔细煎药了,她每天早上都会将第一煎的药汤熬好后用保温杯装了并买上点水果拿到厂里让提前到厂里的孙继刚喝下去,然后赶紧吃点水果来消除苦味,尽管孙继刚根本不会在乎这点苦,金舒薇还是非要他吃掉的。午饭后金舒薇回家吃好午饭又会将第二煎的汤药熬好了带回厂里让孙继刚喝掉的。
每个人都在企盼着孙继刚喝了这些药后能够好起来,但是这种疼痛却依然还是没有消除,反而是在喝了第三天的中药汤后,孙继刚居然出现了呕吐,整个人跟中暑一样的难受,他只能趴在桌子上埋头睡着了。这可吓坏了金舒薇,她赶紧去村保健站叫医生,杨宪红认为可能是这些中药的缘故,因为治疗骨伤疼痛的中药对胃的刺激性往往是很大的,而且中药的见效也是很慢的,往往要吃一段时间才会有效果。
“那怎么办?看来我阿爹的胃吃这些中药吃伤了,可不能再吃了,有没有让他感觉不痛的药。”
孙继刚也在一旁对杨宪红说道:“宪红舅舅,我这疼痛已经有几天了,我感觉这中药实在是太难吃了,整个胃都像被扭过来一样的难受,我可不想再吃中药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有没有能够止痛的药。”
“止痛药倒有的,你要不这个芬必得吃吃看,看看有没有效果。”杨宪红说着话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芬必得交给孙继刚。
接下去的几天孙继刚吃了这个芬必得似乎有点效果的,他的疼痛好多了,他感觉疼痛减轻了很多,已经不和之前那样忍受不住了。于是骨伤科医院也不再去看了,一切又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全家人也不再把孙继刚疼痛的事放在心上了,他们始终也认为是孙继刚那拖着一条残肢不停忙碌劳累造成的,只要让他能够轻松一点,多注意休息就好了。谁也不会往最坏处去想,当然也不可能会往那里想,因为每个人都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往最坏的地方想呢!
家里人只知道孙继刚的朋友虞文昊得了那种不治之症,已经是时日无多的,每个人都觉得可惜,尽管大家在闲谈中都认为平安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再多,最后若是没了健康的身体,一切也都成了空。但谁也不会真正的为了身体健康而注意的,因为交货时间的紧迫逼着家里每个人都在起早摸黑的忙碌着,每个人又心里感觉着开心,因为越是忙碌越是收入的增加,这也是孙继刚觉得甘心情愿付出的地方,他觉得这又不空,因为现在有了孙思远这个可爱的孙子,这些财富的积累和增加都是为了让他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哪怕付出生命的勤劳也是值得的。
疼痛算得了什么,那是应该的,因为为了给家人创造一个富裕的生活。人活着就是因为有这种责任,牵挂和盼头才有了活下去的意义的。就因为有这种努力的方向,疼痛是心甘情愿的,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