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菲此时扑闪着眼眸,不住的打量着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
她满脸喜色,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最后又有些惋惜。
虎哥的拨浪鼓,被我落了宝。
台上入选的物件,只剩唐玉倭刀,宋莫俦状元笔,明德化提篮观音白瓷塑,以及一副送子观音图,还有钟馗吞鬼铜牌。
要论价格,当属提篮观音白瓷塑最高。
且寓意极好。
可惜,半路杀出了我这么个程咬金。
钟馗吞鬼铜牌的特殊性,将其余物件的光芒,完全掩盖。
在场的人,包括白菲菲在内,都认为之后的选宝,就是个过程。
白菲菲神情复杂,轻声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我懒洋洋的点头:“你确实该谢我,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送上谢礼?”
白菲菲很大气:“结束之后,尾款马上奉上。”
我故作不满:“就这?”
白菲菲柳眉微蹙:“不然你还想要什么?”
似乎想到什么,她气得直咬牙:“你……”
最终,骂人的话没说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真诚的说:“恭喜你了。”
我神情平静:“恭喜早了,等尘埃落定那一刻,再说吧。”
她很疑惑,觉得我这话不太对劲。
转念一想,她立马明白。
是了。
换宝是关键,又不是关键。
哪怕王先生不选钟馗吞鬼铜牌,难道最后还不能花钱直接买?
只要最后的结果,铜牌到手就行。
想要达到利益最大值,最好的方式,当然是用金线娃娃,换取场中价格最高的一件物品,再花钱买下铜牌。
一举两得!
想通这一点,白菲菲顿时自信起来,腰身挺直,饱满的胸口愈发傲人。
真要如此,她将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哪怕是费心费力的我,也无法与她相比。
至于过程如何,不重要。
再看王先生,此刻正低声和自家儿子说这话,似乎在提醒孩子,该选什么。
随着铜牌被送回台上,孩子压根睡不着,精神饱受折磨的他,面容呆滞,坐立不安。
杨老重新登台,老脸发红。
“今天,真是给了我一个深刻教训。眼瞅活了这把年纪,大半截身子入土,还差点被人利用,坑的声誉尽毁……我本想着,在场的都是体面人,哪怕一时行差踏错,也不该一下子打死,得给人改过的机会。”
“可惜,北典苑的李虎,为了利益,已经入了魔,压根劝不动,拉不住。还好有贝勒先生补救,提前将拨浪鼓的漏点出。不然,等换宝开始,我还得想着怎么挑明。这次,真是多亏贝勒先生。”
杨老没有古板的认死理,顺着台阶下了。
不然,就是辜负我一番苦心,还损了自己声名,又得让不少人难做。
没有任何价值。
我能清楚的察觉到,宫主持暗自松了口气。
她连忙说:“感谢杨老,也感谢各位。现在,我们请王公子选宝。”
选宝一事,并非王先生和王老板亲自上手。
毕竟这场局的起因,全在王公子身上。
当年,因为套中金线娃娃,他才降生,还是因为金线娃娃,他这些年饱经折磨。
现在,自然也要让他亲手化解这份因果。
这在行内,叫做撞缘。
类似赌场之中,让自家小孩看牌,来破霉运。
王先生还在不断叮嘱孩子。
通过唇语,我能看出他在说什么。
“儿子,看到尊观音像了吗?你待会儿去摸一摸,别的不要碰,知道了吗?”
果然。
事情如我所料。
但我并不失望,也不觉得结局已定。
撞缘这回事,尘埃落定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哪怕千叮咛,万嘱咐,王公子一个三岁小孩,真能懂,然后乖乖听话?
何况他精神并不健康。
这样的孩子,总会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
此时,场间的人大多都不在乎,唯有留宝在台上的几家,重新焕发希望。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可能。
王公子走向鉴宝台,本能的迈动两条小腿,神情浑浑噩噩,瘦小的身体弱不禁风。
万众瞩目下,他缓缓抬起手,按照王先生的嘱咐,摸向提篮观音白瓷塑。
白菲菲俏脸红润,身体前倾,几乎忍不住起身,眼里带着雀跃,恨不能给王公子加把劲。
眼看王公子就要碰到观音像,他突然触电般缩手,身体一哆嗦,吓得转身就跑,扑进了王先生怀里,哭嚎不止。
这一幕,逗的大伙哭笑不得。
王先生还想让自家儿子去挑,那孩子却怎么都不愿意,只顾着哭。
王先生见状,叹息着朝宫主持摇摇头。
宫主持明确指示,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进入第三个流程吧,大家可以开始交流了。至于王公子待会儿会换到什么,等他安静下来后,再决定,大家也可以看见。”
“至于台上几件宝贝,也先各自请回去。”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一众古董商,纷纷拿着各自的物件,四处走动起来,进行窜货。
有的大大方方拿出自己的宝贝,请所有人鉴赏,看对眼的,即可入手。
当然,难免会出现竞价,价高者得。
还有的,则依旧裹着红布,想看的,掀起一角,瞅上一眼。
看上眼了,就找个地方,互相袖里乾坤,暗中出价。
当然,我先前露了那么大的脸,找我的人也不少。
有的是来打个招呼,互相报个名,结识一下。
还有的,直接冲着钟馗吞鬼铜牌来。
想和我换,占我便宜。
我有些好笑,有些人啊,就是喜欢把别人当傻子。
我并不拒绝和这些人打交道。
但我才刚入江湖,尚未立旗,也没个身份,就只有一个名字拿得出来。
还好有大海在。
他很有眼力劲,主动站了出来,和人换起了名片。
“我是贝勒爷的礼堂倌,各位和我交接就成,有什么合作,我会整理汇报给咱贝勒爷。”
礼堂倌,即是一个场子的对外接待人。
古时候,鸿胪寺负责接待外宾。
后来,鸿胪寺改为了礼部会同馆。
江湖里,就把一个场子里坐堂,接待外客的人成为礼堂倌。
不得不说,大海这招使的巧。
他虽然在这一行里不入流,却有自己的店铺。
还印了自己的名片。
那上面的好些头衔,全是他自个儿编的。
但谁也挑不出假。
按他的话来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可这些人不知道。
一瞧大海的名片,都会忍不住打量几眼大海,觉得跟在我身边的一个武棍,还能有这么多职位,一定深受我的信任,能耐绝对不小。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声响起。
大家伙一瞧,就见王公子捯饬着两条小短腿,正在人群里不断乱蹿。
好些人怕他摔倒,或者一个不慎磕磕碰碰,都想抱住他。
可此时的王公子却极为灵活,不断避开这些人的手,又几次挣脱束缚,而后一头扑进了我怀里。
我下意识把他抱住,他却小手一捞,直接抄走了铜牌,抱在怀里不放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懵了。
王先生和王老板追了上来,刚巧看到这一幕。
他们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再看王公子,这会儿早就抱着铜牌,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王老板反应过来,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就要把孩子抱走,再把他和铜牌分开。
可孩子把铜牌抱得很紧,稍微一用力,孩子立马变得不安。
他有些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向杨老。
杨老乐呵呵的说:“王先生,王老板,小公子这是撞缘了,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