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
阿盈吓得一抖,收拾好心绪,回身问道:“怎么了?”
“我已将那几个小孩安顿在后院禅房了,你放心。”花玦手里提着一篮子红绸走来,指着她面壁了许久的那堵墙问道,“你盯着这堵墙看了好久,是有什么不对吗?”
不看这堵墙难道看你么?阿盈暗自腹诽,却又心焦外面的情势,这要打到什么时候!离戈来了,她还怎么带人走?还有那个南絮,早知道就不放他出来了,出来一看见离戈就去帮着打盈阙,她要怎么办才是?
“今日的天真是变幻莫测,好好的竟打起了旱雷。”
最烦的还是面前这个……阿盈面上不露半点痕迹,淡淡道:“大约是阿元和小师姐打架打上了天,他们一向不和。”
还好适才她回来得及时,将花玦堵在了门里,不然盈阙布下的障眼法恐怕就要被他看穿了。
花玦听她这一句说的,竟无言以对,别的不说,这还真有可能。
“阿盈,你有无发觉,今天风里的味道有些不同寻常?”不知为何,明明一切安好,花玦却总觉得脊背莫名发凉,连柔和的风也有股若有似无的燥意。
“……因为我烧锅不小心炸了灶台。”眼看花玦丢下篮子便要来关怀自己,阿盈忙走向老槐树下,岔开话道,“那篮子里是什么,都要挂到树上吗?”
花玦果然便兴冲冲地带她看起那满满一篮子的红绸。
阿盈草草地看了几眼,有些吃惊,这哪是什么一篮子的心愿,这是一篮子的情动心事,是盈阙说过的许多被他记在心里的话。
“阿盈,我带你入世,便该教你入世。”在阿盈心不在焉地读着红绸时,花玦便将她看完的系到树上,回头对她说道。
树梢头白日里已系满红绸,百姓们想将心愿送得高高的,好教老树神一眼便瞧见。花玦便把他的红绸绑在下面,这样以后每时到来,便可与盈阙共读,也是很好的。
花玦絮絮地说:“我晓得你一直有许多事藏在心中,我总觉得阿盈你太过不在意自己,还像以前一样不知事,但其实是我,不知道应该劝你珍重己心,从心所欲,还是该替你做出决定,避灾挡祸,于是只好当作不知道,不去多问。”
手里的红绸被捏成了布团,阿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光又不由飘向那座红墙,墙角砖石后突然蹦出一只蚱蜢,通体碧绿,跳进一团草丛便不见了。
入秋后蚱蜢越来越少了,今日过后便再也见不到了罢?
盈阙曾说过想念,还没离开这里便已在想念了。那她会想念这里的蚱蜢吗?会想念这个在自己眼里总是这般不合时宜,总说一些绵情痴意的傻子吗?
大约会的。
阿盈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些才说不想走呐。
那我会把这些话好好记着,盈阙,以后我会把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说还给你听。
花玦站在树下,见到阿盈看过来,就像是以前无数回走到时昆仑山脚时,那样笑起来,眼里的光,就和太阳每日都会升起一样,好像永远也不会改的,他说:“阿盈,望你安康福宁,顺遂一生是我的心愿,可让你一世自在,一身由己也是我的心愿,更是我为人丈夫须做到之事。”
阿盈无话可说,只默默给他又递了块红绸子。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听起来甚是着急,花玦匆匆打完最后一个结就要去开门,阿盈无从阻拦,情急之下竟从背后将他打晕了过去,被闻敲门声而来的空心归了撞个正着。
“……”阿盈皱了皱鼻子,理不直气也壮地恐吓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此事。”
说罢便转身去开门,只先打开了个门缝,见是两个寻常凡妇,才松了口气,将门打开。归了认出了她们是镇上的吴家婶子和李家三嫂,来找她们家还不回去吃饭的皮小子。归了告诉她们那几个孩子翻墙不小心摔了,正在禅房里。
阿盈让归了带她们去后院认儿子,并叮嘱道:“留在这里,今日谁也不许出这道门。”
归了见阿盈忧心忡忡地盯着又关上了的门,呆愣愣地回了一句:“这门是坏了吗?后门还能走呢。”
在阿盈忍不住要骂人之前,空心已先一步拎着这傻徒弟的耳朵,领着两位妇人上后院去了,还喊来两个小和尚将花玦也抬了进去。
院中已无人了,后面响起了撞钟声。
阿盈惊觉日已落,天已暮,可今日的钟敲的时辰早了些罢。
她侧耳细听,只闻那钟紧敲了十八声,慢敲十八声,不紧不慢又敲了十八声。
小和尚们唱起叩钟偈,清亮高吟伴随着暮钟传来:“愿此钟声超法界,铁围幽暗悉皆闻,闻尘清净证圆通,一切众生成正觉……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
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五风十雨,免遭饥馑之年……
干戈永息,甲马休征,相敬相助,人间净土。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法界众生,各得其所。无边世界,地久天长,远近檀那,增福延寿……”
暮钟声落,云间声渐悄悄,但愿闻者众生超脱苦海。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阿盈正站在门后,手心已裹覆一层玄砂,还未待她开门,只听“砰”一声,门栓已裂,门已大开。阿盈立时挥出一掌,却被接下,她这时才看清,来者竟是花簌。
花簌喊了声姐姐,便直直地往里走,阿盈并未放下戒备,悄悄施法在她后心一探——幸好,神魂安好,看来不是傀儡。
阿盈疑道:“你的法力恢复了?怎么恢复的?”
花簌在院中央站定,神情分外平静地答道:“小花儿将我捉走后,本欲杀我,我觉得一股乱力在体内涌窜,忽然便有了一点法力,她见状便逃了。”
阿盈往外一看,发现法障已被花簌一击打碎,正打算补好,却瞧见天上,盈阙正与离戈斗法时,不要脸的南絮却从旁刺出一剑,将盈阙重伤,离戈趁势放出天罗将盈阙囚入其中。
“怎么了?”花簌问道。
阿盈死死掰着断了一半的门栓,仰头望着天上,嘱咐道:“我出去一趟,你保护好这里的凡人,若有余力便将西陵凡人都带来这里。”
“好。”
阿盈满眼都是天上的战局,又走得太快,没有看到背后的花簌额间有一瞬间泛起了隐隐紫芒,神情淡漠得甚至有些诡异。
影子归位,世间万法皆不能阻拦,所以当阿盈回到盈阙身边时,离戈没有半点察觉。只是归位之后,阿盈也不能再行施法,连偷偷为盈阙治伤也不行,毕竟离戈是天族最厉害的战神,谁晓得会不会被他发现。
“为什么这时回来?烂槐寺里发生何事了?”盈阙记挂着阿玄的话,不免便以为又是谁死了。
“什么也没发生,总归我留在下面也没用处。你晓得我不能出现在离戈眼前的,否则你施行禁术之事便要被天族知道了。”阿盈不想听盈阙责怪自己,抢先凶她道,“你少对我生气,我是不会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听话不回嘴的!”
离戈并不知盈阙此时正与自己的影子说话,当下便向她盘问起魔子的下落。
盈阙不理会他,只打坐疗伤,闭着眼淡淡地答阿盈道:“几时对你生气了?可你不该回来的,百花便是魔族少君,离戈被她引来西陵,不知她想做什么。”
“总归就是救魔族出九幽嘛,既然离戈把你囚了,还管这事作甚,交给他们这不要脸的两师徒不就成了?他们都想要花簌,最好便是抢得两败俱伤。对了,那个魔族少君偷鸡不着蚀把米,反激得花簌的法力恢复了几成,我看自保不成问题的。”
“可阿玄被我困住了,如何去见花簌,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