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沈暮深又做那个梦了。

上一世顾朝朝消失后,他同一个梦反复做了十年,这一世虽然是第一次梦见,可当身处血流成河的侯府,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确定,自己又在梦中回到了屠戮侯府的那天。

“顾朝朝在哪?”他听见梦里的自己问。

被逼到墙角的李茵茵,一脸惊恐地求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绕过我吧……”

尽管已经听过无数次,他还是如第一次听见时一样不耐烦,于是手起刀落,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李茵茵尖叫一声,痛苦地捂着脸打滚,鲜红的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愈发显得她狰狞恐怖。

“顾朝朝在哪?”他问了同样的话。

李茵茵对上他冷戾的视线,终于确定他不会放过自己,眼底的恨意几乎化作实质:“你找不到她了对吗?她走了对吗?没想到吧,唯一一个对你好的人也不要你了,没有人会要你……”

他不想听她废话,于是将染了血的刀抵在她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重复第三遍:“她在哪?”

话音未落,刀刃就嵌进了她的肌肤,李茵茵痛得癫狂——

“你以为她是真心待你?你以为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会有毫无目的的接近?”

“沈暮深,你也配?!”

刀刃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她的喉咙,李茵茵悲鸣一声,原本捂着脸的手本能地去捂脖子,可惜血流得太快,她根本无法堵住。

血液很快将她的衣裳染红,她死死盯着沈暮深,嘴角溢出一片血沫:“知道她为什么……接近你吗?”

“因为……她是我的人,不接近你,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和继母通1奸……”

说完,就咽了气。

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沈暮深睁开眼睛,梦里的一切褪去,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二少爷,夫人来了。”小厮阿福高声道,半点对主子的恭敬都没有。

沈暮深坐起身,许久才淡淡应了一声。

小厮听到他答应,这才赔着笑脸看向顾朝朝:“夫人,二少爷请您进去。”

顾朝朝微微颔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跟着的红婵:“我有几句话要同二少爷单独说,你在外头候着便好。”

“是。”红婵不再上前。

顾朝朝轻呼一口气,推开门进去后,红婵主动从外面将门关上。

随着关门声响起,顾朝朝的视线扫向床边,当看到沈暮深只着亵衣时,表情顿时有些微妙:“还没起?”

“刚起。”沈暮深纠正她。

顾朝朝讪讪:“那我先出去,你洗漱好再叫我。”

“不必。”沈暮深说着,起身便开始解亵衣上的扣子。

顾朝朝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赶紧背过身避嫌。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后开口:“我今日来,是有正事想与你商量。”

沈暮深系衣带的手一停,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顾朝朝等不到他的回应,就忍不住回头看去,结果入眼就是沟壑分明的腹肌,她吓了一跳,又赶紧把头扭回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身后人不语。

顾朝朝尴尬至极,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接上刚才的话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关于你和李茵茵的婚约,你是怎么考虑的?”

说完不等他回答,就继续道,“我是这么想的,虽然我们不怕他们,可向来都是小鬼难缠,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也不指望她李家将来能对你有所助益,不如直接退婚,成全她和沈留,就当是解决一个麻烦了。”

“当然,李茵茵和沈留都不是什么好人,满侯府的人又全是势利眼,解除婚约之后,你也未必好过,所以最好是搬出侯府,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离开侯府肯定会有更大的作为,更重要的是……”

话没说完,她感觉身后一道热度接近,于是下意识回头,谁知险些撞在沈暮深的胸膛上。

顾朝朝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还穿着亵衣!

说是穿着,可扣子全解开了,胸膛和腹肌一览无余,热腾腾地散着荷尔蒙,熏得顾朝朝脸上都开始冒热气。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她眼神闪烁地后退两步。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退两步,他就进两步:“你想让我解除婚约?”

“这也是为你好。”顾朝朝说罢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瑟缩一下。

“为我好。”沈暮深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

顾朝朝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在他一步步逼近下继续后退,她正要继续劝说,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沈暮深开口了——

“你以什么身份让我退婚,永昌侯府的主母,李茵茵的表姐,还是……”沈暮深一步步朝她走去,直到她的后背抵在柱子上,再无路可退,他才在她面前停下,“我的女人?”

顾朝朝所有劝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只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沈暮深眼底一片漆黑:“回答我。”

顾朝朝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艰难开口:“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暮深盯着她的脸,脑海里却是梦中李茵茵的声音,心底的暴虐情绪如风浪来临前的大海,幽深平静下酝酿的是一望无际的危险。

许久,他眉眼突然温柔:“你明白的。”

说完,他抬起她的下颌,指尖热得几乎要将她烫伤。

顾朝朝先是一愣,接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眼看着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时,她吓得闭上眼睛大喊:“李茵茵昨天来找我了!”

沈暮深猛地停下。

顾朝朝僵了半晌,才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他的唇离自己只有一指距离后,又鹌鹑似的重新闭上眼睛。

许久,他松开了她。

顾朝朝双脚一软,全靠身后的柱子才没蹲下。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沈暮深已经在桌边坐下,离她有十余步远,一双好看的眼眸远远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顾朝朝干笑一声,主动帮他为刚才的行为找借口:“你刚才只是太生气了对吗?”

沈暮深沉默不语。

顾朝朝强行冷静下来,蹙着眉头将昨晚的事说了,说完叹了声气:“李茵茵这次回来势在必得,这次你若还不肯和平退婚,她恐怕又要生事,万一再想些下作法子……”

她脑海浮现那一日的缠绵,瞬间没了声音,再看沈暮深,还在盯着自己。

顾朝朝默默往柱子上缩了缩,假装没有发现他过分专注的视线,“我知道你不怕他们,可真的没必要为了置一时气,就继续在侯府这摊烂泥里搅合,离开这里,利大于弊。”

这是她昨晚深思熟虑过的,沈暮深人生苦难的源头,就是这座侯府,只要离开,就能避开绝大多数苦难。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和三皇子联系上了,不用去边关也能大有作为,等到三年后三皇子登基,再顺利娶了女主,得到女主娘家的助力,便能一跃成为朝堂上权势最盛的重臣。

到时候她功成身退,沈暮深也得到了应得的一切,收拾一个小小的侯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顾朝朝轻呼一口气,思索该怎么说服沈暮深听话,正想得认真时,突然听到他问:“当年我在城外望远亭等了你三天,你为何没来?”

顾朝朝一愣。

“我等了你三日,又找了你三日,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的踪迹,”沈暮深定定看着她,“你去哪了?”

顾朝朝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提起往事,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茵茵说,你是故意抛下我,”沈暮深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的回答,所以没给她太多时间,就又一次开口,“她还说,你是她的人,你接近我,待我好,都是为了最后让我身败名裂,离开京都。”

顾朝朝猛然睁大了眼睛,对上他清冷的视线后,许多先前没想通的事这一刻突然明了:“难怪你这一世变化这么大,是因为信了她的话?”

她言语间满是痛心,却不见紧张心虚。

沈暮深看了她许久,心底的暴虐仿佛被逐渐抚平。

“我不想信。”沈暮深回答。

顾朝朝轻哼一声,倚着柱子和他对视:“不想信,可还是信了对吗?”不然一开始就直接问她了,而不是到今天才坦白。

沈暮深不语,指尖轻点桌面。

顾朝朝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心里莫名憋屈:“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相信别人呢。”

她只是小小声的抱怨,可惜呢喃的声音太轻,倒像亲昵的抱怨。

也像撒娇。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半晌缓缓开口:“我说了,我不想信,可是那些人都被我杀了,我找不到第二个答案。”

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即便重来一世他不断试探,也根本没想过和她有第二种结局,可上一世她消失后的那十年,已经让答案成为他的执念,他只有知晓真相,才能再次毫无保留。

比如一刻钟前,她坦言李茵茵找过她的时候,他便确定上一世李茵茵死前那些话,都是胡言。

沈暮深突然的沉默,让顾朝朝隐隐不安。她蓦地想起自己重来的时候,短暂看到过的侯府血色,一时有些头疼:“就算找不到第二个答案,单凭我们过硬的交情,你也该往好的方面想呀。”

沈暮深闻言,表情微微和缓:“我想过,或许你只是死了。”

顾朝朝:“……”合着她死了是好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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