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青霜王国,丹霞走廊三十六国盟友会馆,会议室内。
一个样貌奇俊,还略带婴儿肥的男人一边把玩着手上一指长的玉石卧虎一边静待分坐在两边的三十六个人的回应。
“各位莫非怀疑奇某的消息有假?”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三十六人与临座互相交换了眼神,坐在男人左手边首位的青霜国王熊心笑道,“对于融氏的回归,我们自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只是不明白,一则最迟今天上午便可得知的消息,何劳奇鼎王殿下您亲自前来传讯?”
“六十年前,丹霞走廊三十六国侥幸将丹融帝国驱逐,同年,原丹融帝国左右丞相开战,三十六国遭二相夹攻,国力无一幸免的被腰斩,最终只能龟缩一隅……”
“奇槿,你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挖苦我们的?”熊心的神情陡然转冷。
“融氏回归,天下必然风云再起,现在,你们有且只有两条路:一,拖着你们孱弱的身躯,效法你们的父祖,继续站在丹融帝国的对立面,只不过,你们的父祖能侥幸成功,而你们却只有死路一条;二,与我结盟,辅弼丹融帝国皇脉复国——你们完全可以凭从龙之功消解当年的恩怨,说不定还能追祖溯源,一叙同宗之情!”
“先不说我们怎么选,奇家郎,与我们结盟的决定,可有经过你家隔壁康叔的同意?”
熊心的挖苦引起了会议室内的哄堂大笑。
这里就要讲一下奇氏家族的发家史了:
一千六百八十年前,丹融帝国中兴,出身于军中马夫的奇氏之祖奇伊(尊称,“伊奇”)凭一股非常人之悍勇从龙,得嫡公主青睐以及皇帝册封奇鼎王,镇守发迹之地(官梯镇),食邑十万户,增民增禄,世袭罔替,袭至奇槿,已是第73世,户籍已增至一千多万户,五千余万口。
一千六百多年里,奇鼎王一族与丹融帝国皇室联姻最为频繁,民间也因此有了“丹融一鼎,奇鼎王半”的说法。
时至十年前,第72世奇鼎王奇勋英年早逝,逝世月余方才公告天下。
奇鼎王府发丧的第七天,位于官梯镇边缘的云岚要塞新任城主康宁宣布,与官梯镇第二大军阀乔氏的继承人乔樾成婚。
人家举丧,他办喜事本就透着浓浓的挑衅意味,主要是他不仅没有辜负“挑衅”这个词的定义,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新婚第二天就让平静了几十年的云岚要塞进入了特别战备状态,目的就是将刚刚袭得奇鼎王位的、年仅15岁的奇槿牢牢的禁锢在官梯镇内,十年之间,只要奇槿试图突破禁锢,就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关于此中夹杂着怎样的恩怨情仇,天下猎奇之心从72世奇鼎王与云岚城主的各种恩怨情仇到两宫秘闻,无不敢想,也无不敢传,毫不夸张地说,只有个人智慧想不到的桥段,没有集体流言遗漏的版本!
“傲视天下一千六百多年的奇鼎王族,何等的令人瞩目?72世奇鼎王在位时,多少还存有奇鼎王族的遗风,怎么到了你奇槿手上,一个钳制就让你十年不得翻身——我三十六国好歹是被强大的力量打弱的,你奇槿竟还好意思鄙视我们?好不羞!”坐在青霜国王正对面的桐塬国王助攻道。
“你们现在已经沦落到占口舌之胜以慰己心的地步了吗?”奇槿拾起玉石卧虎,起身离开座位,“看来,我是找错了同谋,各位,后会……哼!”
“……”
奇槿愤然离去,在外等候的副官与二十余名亲兵立刻迎上前来,侍奉奇槿坐上马车。
“现在照在丹霞走廊上的光芒是夕阳的余晖,无疑了!不久之后必是我与圣上案板上的一块大肉——接下来我该去找谁呢?”
“瑜芒。”
“(孪生)兄弟之间的争端是内务,而非外仇,我要是贸然冲进去,就是他们的外仇!人家是一母同胞,是家宴两排座,酒过三巡边,四五把悔恨泪毕,便可和好如初年的关系;然后我就等着他们相约各自点兵六七万,走八九里地,十分开心的过来揍我?那我成什么了?验证他们兄弟情坚的试金石吗?”
“紫荆新君,荆熠。”
“主弱臣强,必是要寻虎吞狼,狼是被吞了,但活下来的虎就不危险了吗?再说了,即使我愿意做那头温顺的屠狼之虎,他敢驱使我么?”
“神宫三国。”
“穷乡僻壤还角斗甚凶,指望不上!”
“釜司女王凌霄,当世之英雌!”
“其祖父借掩月丘之役的风暴猛然崛起,其父守成,她则凭一身怪力横扫北地,鹰视狼顾,所图非小,危险得很!更何况,釜司不为灵迹诸侯所容,让我与之同谋?你想什么呢!”
“那就只剩下盘踞在化龙山一带的那个女匪首了……”
“一个全家被害,满心充斥着复仇心念的病娇女,真要细说起来,她可比北边的那个怪力金刚还要危险百倍……诶,如此说来,其实我没得选,对吧?那我出来逛游什么?饿了,回家吃饭去!”
“真就一个都不访了?”副官确认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非康老贼现在就直接弄死老子,否则老子这次就是崩了门牙,也要啃出一条生路来!怕么?”
“怕,倒不至于,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唔,实在!桃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自设立至今,仍不见有真正善于经营之人脱颖而出。”
“既然都不善经营,就都赶出来吧!”
“遵命!”
奇槿走后,会议室内再度陷入了沉默。
“青霜王,你刚才硬揭奇鼎王伤疤的做法,欠妥!”坐在熊心斜对面的三川国王打破沉默道,“丹融帝国归来,未来凶险万分,奇鼎王虽然被困官梯镇,但只要把他解脱出来,有他入盟,我三十六国将……”
“三川王!我三十六国何时到了寄生病虎之躯的地步啦?”桐塬国王再道,“不可否认,我们确实因为左右二相夹攻的缘故折了大半实力,但现在的我们也不是泥捏的,还不至于要由几个娃娃决定生死的地步!”
“对对对!虽然比不了掩月丘之役前,但只是把那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崽子再赶出去,顺带手将想上来帮他们的小家伙打回家去找妈妈,绰绰有余!”
“低调,低调!”
“真要细算起辈分来,我等皆是他们的叔伯爷爷辈,先知会你们一声,注意别把他们欺负得太狠了,省得哭了鼻子,反而惹得我老人家心疼!”
现场又是一阵哄笑。
“谁说不是呢,对吧,青霜王……诶?人呢?”
“……”
熊心趁着三十五人沉浸狂想而无暇他顾的间隙悄悄地溜出会议室,走出会馆后长舒一口气道,“盟友,盟友啊……”
离开会议室,熊心径直回到内宫。
内宫中,青霜王后农朦见王驾到,立即吩咐宫娥布置早膳。
疲累的眼前忽的看到了纵览世间百花鲜,顾看依旧被惊艳的王后迎来,熊心的精神清醒了几分,“不用麻烦了,睡个回笼觉而已,半个时辰后召王弟进宫。”
王后不作言语,直接领一众宫娥退出寝宫。
半个时辰以后,容貌之美虽不至于惊人,温润气韵却是甚浓的熊梁亲王入宫。
在寝宫外见过王嫂,轻声询道,“有劳嫂嫂告知,王兄今日因何事宣我?”
“一个时辰之前,官梯镇奇鼎王将三十六国国君集中到我青霜国盟友会馆,本以为需要很久的,却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你王兄就满脸疲惫地回来了。”
“回来之后说了什么没有?”
“只让我掐着时间把你叫进宫来,别无他话。”
“喔,嫂嫂近来用膳可美?”熊梁试探着问道。
“没用过就睡下了……你刚才说什么?”
“额,没什么……”
“你王兄在里面,进去吧!”
寝宫内,睡过一觉的熊心好似换了一个人,“弟啊,哥是个不称职的王!”
熊梁闻言,忽而惊扑,五体投地,伏地直呼道,“王兄怎可有此念想!”
“我是胸有宏图却力不从心,你善韬光养晦,深谙蓄养之道,当年与你争位,只是疑虑你秉性过于柔软,如何能让青霜王国安身于虎狼之间?”
熊心扶起额面贴地的弟弟,握着他的手,引他坐下。
“坐上王位之后才知道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弱国如羔羊,置身于虎狼之间,如何?虎狼之求,我血我肉!只要还是羊,即使领头羊的性子再烈又如何?不仅无用,反而会让羊群死得更快——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
熊心制止了意欲张口再言的熊梁,一舒胸中郁气:
“就在刚才,奇鼎王过来告知,丹融帝国正统回归,要与我们通力辅佐融氏嫡脉复辟帝国,但我实在看不惯他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于是情急失言……”
“奈何他只是摆了个冷脸就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颤心不已,全无为王的威仪,更可笑的是,包括我在内的三十六个,王!心有愤懑也只敢待人家走后才敢肆意宣泄,可悲、可耻、可怜、可恶!”
熊梁无言以对,只剩下深深的一个叹息。
“呼,回想起为兄坐殿问政的这三年,确实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日日胆战,夜夜心惊,生怕青霜丧于我手,愧对我青霜一十二代先王!”
“按理说,有此鞭策,我没理由不能将青霜王国治理好,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本天真的以为,父王最终选定了我,我就一定是个天之骄子,直到被奇鼎王的气场碾过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真的不配为王……”
“我无能为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仔细想来,也只有梁弟你堪当青霜乃至丹霞走廊三十六国的希望!”
“为兄这就筹备禅让大典,将王位禅让于你,只希望你能将青霜王国从肉羊变为虎狼,说错了,应该是重新变回虎狼!”
熊心言罢,就要反过来对熊梁行臣子之礼。
熊梁见状,慌忙拦下了正要对自己行礼的哥哥,惊哭道,“王兄万万使不得!”
二人顺势相拥痛嚎,在外守候的农朦闻声,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我误了青霜,断然不能再误了,否则青霜将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今天你若不受禅,就是害我遗臭万年,更是将陷青霜于水深火热之中!”
“兄为国主,弟为臣辅,之前我君臣心齐而力不洽,如今有了奇鼎王的警醒,我二人以后注意协同便是!禅位之事关乎国体,臣弟惶恐,祈望王兄收回成命,从此以后断不可再有此念!”
熊心怒极,一把推开了熊梁,“熊梁!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竟油盐不进!你,你可想好了!想好了?”
“国本不可擅动,国体不可擅变,熊梁不敢妄想!”
“可当下的形势迫使我不可不变……莫非,你是在怀疑哥禅位于你的真心?我熊心在此对天发誓,我之真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分假,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对了,马上就是朝会了,不用管什么大典了,今天你就直接坐殿称孤!”
“臣弟惶恐!”
“为了青霜,我把自己的脸皮都撕下来了!费尽口舌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好得很,好得很呐!既然你执意辅政,王兄眼下还真有一宗麻烦事,这就劳你费心了,我的辅政大臣!”
“臣弟谨遵王命,臣弟告退!”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