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又要过年了。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从音乐厅回来的后劲儿太强，感觉像过了大半个月, 一看日历也不过堪堪三四天。
两个小孩子回到家，成了蜗居冬眠的小动物，几乎不怎么出门了。
陆莱恩的时间变得琐碎起来，尤其是因薛霈的睡眠时长变久，吃饭不规律，他习惯让牛姨端到房间里, 而他必须在场盯着弟弟吃饭。
……不对。
最近的陆莱恩时常恍然，感觉眼前的漂亮小朋友一掉起眼泪, 还是那个长头发的佩佩。
那个从小到大都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这天。
陆莱恩的两个爸爸启程回国，薛霈吃饱饭又嗜睡躺床了，他闲来无聊，又翻来那本关于蝴蝶骨的英文医学用书，楼下传来有人来访的动静。
怕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薛霈。
陆莱恩搁下书籍，外出下楼，立在旋转楼梯间, 抬食指抵在薄唇前, 少有地对世家朋友皱起眉心：“小声一点。”
褚存熙和另一个黑发的小少年瞬间噤声。
“佩佩包还没醒喏？”褚存熙拍了拍脑袋, 压低小嗓音，“我真是个坏蛋。”
另一位小少年嚼着口香糖, 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姿势。
他叫戴丞，也是个星二代, 上个学期出国交换，临近过年才回的国，三个小少年不仅是发小还是初中同班同学。
听说褚存熙要来陆莱恩家玩，他也来了, 没想到碰上小佩佩在睡觉的情况。
“你晚上都不让佩佩睡觉的吗？”
戴晟说话跟他的倒霉爹有点子像，什么都插一脚的吐槽风，“不行就把佩佩接到我家，当我的弟弟，我肯定不会让他晚上都睡不好觉。”
褚存熙一肘子捅过去：“佩佩是我的弟弟！”
戴丞刚要不屑，就一眼瞧见陆莱恩的眼神，有种漫画里主角对炮灰的无所谓，无视了他们的争夺调侃。
紧接着。
陆莱恩绕过他们，随小客人俩打打闹闹，自个儿去让牛姨热几瓶可可奶，带会儿送到后院里去。
褚存熙、戴丞：“后院？”
外边天寒地冻的是真要过去吗？
陆莱恩推开门，维持着礼仪手，身子挺拔，下巴抬了抬，神秘地让他们俩先走过去，小客人俩更是一头雾水。
走出室内。
外边的风刮得像迎面来了几巴掌，好在室外暖气开起，逐渐暖和，但三个小少爷还是有种脑干缺失的状态。
戴丞往左看一眼打喷嚏的褚存熙，右瞧一眼习以为常的陆莱恩，有些崩溃：“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到外面来呢？”
“而且你们俩都觉得很正常的样子！”
陆莱恩直言道：“我有事想让你们俩帮忙。”
在家里会有监控让他的两个爸爸偷听到。
戴丞：“？”
褚存熙：“！”
陆莱恩靠着玻璃门，俨然透着未来陆氏集团继承人的成熟姿态，可小少年的脸蛋再英俊，也遗留了十四岁的稚气、倔强，以及暴风成长的渴望。
任叔叔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培养过很多个练习生，知道关于训练不会受伤的专业知识。
陆莱恩面不改色地说：“我想用我的竞赛奖金雇一个专业的小提琴老师。”
褚存熙双眼冒出星星，大喊一声：“莱恩哥也泰裤辣！”
戴丞：“……”
褚存熙这个马屁精，陆莱恩可不一定会让老师教到佩佩呢，只是在咨询信息而已！
戴丞转而看向陆莱恩，他俩年纪差不多，从来都不称兄道弟的，撞了撞对方的胳膊道：“那我呢？”
陆莱恩卖着关子：“听说戴叔叔最近都在忙公益和艺术品收集。”
戴丞轻哼：“嗯？”
陆莱恩稍一侧过身，趁着牛姨还没端来热可可，余光更扫至没有家庭监控的屋檐，低着嗓音道：“橙子帮我偷偷跟你爸爸打听一个老人家。”
“……他的名字叫裴成济。”
半个小时后。
薛霈从床上醒来，进了浴室，不用踩在小板凳上，已是能轻松照镜子的身高，可那脸颊若隐若现的泪痕还是在叫嚣着——
他跟以前那个哭鼻子要哥哥哄的小家伙没什么区别。
薛霈撇了撇嘴唇，像嫌弃自己那般，浑然没精神气地刷牙洗脸，迷迷糊糊看了眼洗漱台，竟把小手机带了进来，而那上边收到了来自苏菁老师的语音。
他点开听起来。
每一句长话都带着温柔的气息。
苏菁：“宝贝怎么这么晚给老师发消息呀？”
“是不是前几天看了表演，回去都在想着拉琴的事情呀，老师不急的哦，只是觉得你很有拉琴的天赋，如果彻底放弃这条路会是很遗憾的事。”
“至于身体原因，严重吗，能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吗？”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认真听取了老师的建议，想要走上艺术生这条路，希望咱们能保持联系哦。”
“对啦。”
“老师一直很想跟你说，宝贝你长得很像我的偶像哦，就是那位名叫裴珠的优秀小提琴家，不过那天看完表演怎么不来后台找我玩呀？”
听完这些话。
薛霈本稍微缓和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眼眶里蓄了泪光，但他已经可以控制不让眼泪掉下来了。
他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莱恩哥哥去哪了？”
六年级的小孩子也有分离焦虑。
薛霈这些天都会这样，找不到哥哥就心慌，踩着软绵绵的厚袜子，跑出房间，下楼的动静几乎听不到。
尤其是通往琴房的楼道上，褚存熙和戴丞偷懒间隙，分着一袋薯片，时不时拌嘴互抢，那嗓门掩盖了其他声响。
“佩佩真的能练琴吗？”戴丞疑惑地问，“莱恩是不是宠弟宠到走火入魔了，佩佩不想练他就自己练上三年，想练了就布置琴房又瞒着不让佩佩知道。”
褚存熙嘟囔道：“你懂什么哇。”
戴丞仗着长得高，年纪也比褚存熙大，不屑地说：“我这是在担心他们，小学部升初中的艺术考核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就算佩佩的身体能坚持每天练一个小时，可再有天赋，真的能只练习半年就考上初中部艺术班吗？”
褚存熙做了个鬼脸：“这可由不得你管，佩佩有莱恩哥陪着，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
戴丞伸手一摸，薯片袋子见了底，嘴上吃不到咸的，就感叹起了八卦，“你说莱恩有了佩佩，长大后还需要老婆吗？”
不远处。
正在偷听两个哥哥说话的薛霈，瞬间脸红心跳，后退的身子不小心撞到护栏，像个小兔子似的，连忙蹲下来，从缝隙瞧见哥哥的两个朋友回头望上来。
戴丞看着没有异样的走廊，纳闷地问：“我怎么听到有动静？”
褚存熙：“你耳朵有问题哦。”
戴丞：“……”
那就当是他听错了吧。
正在这时。
矜贵的陆小少爷走出琴房，戴着口罩，少年的修长手指往下一勾，脸蛋暴露在空气中，英俊得像是画报里的长相。
他干完活儿也想来分点零食，可什么也没有，还换来褚存熙和戴丞卖起了无辜：“你也没说要吃啊。”
陆莱恩：“但也没说不吃。”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三个小孩子忙完了密谋的大事，转身回到琴房，却不知冒出脑袋的薛霈，像个可爱小贼，轻手轻脚地跟上去，趴在那琴房的门外不动弹了。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眸唰地亮起了星星。
只见那琴房里，小提琴外的昂贵乐器不翼而飞，整间屋子装饰成了小提琴的专用练习室，思忖起来，这三天的哥哥可能都在让管家叔叔忙这件事。
不仅如此。
整间练琴房布置了用心的家具，像森林里的小木屋，搬进不少小狮子和小白狐的元素，壁画、卡通沙发、就连谱架也是卡通定制款……
薛霈的眸光亮闪闪的，瞧见三个小少年哥哥躺坐沙发，而他的莱恩哥哥总是端正身子，成熟优雅，逐渐宽阔的肩膀永远那么可靠。
想起刚才那句话的薛霈顿时心跳得更快了，什么是老婆呢，哥哥长大后有了老婆之后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而里边的戴丞哪知外边有个偷听的小朋友，当着陆莱恩的面，还惦记着没聊完的话题：“菠萝包说了，佩佩只是跟苏老师聊起艺术生的话题，还没确定下来呢。”
陆莱恩不以为然地喝水：“所以呢？”
戴丞的手腕撑在腮帮子，感慨道：“所以你真的很矛盾，这么急着收拾琴房，又因为佩佩的身体，或许你压根不舍得让他练琴，这种宠法简直就是把佩佩当老婆养了。”
陆莱恩喝水的动作停下：“……”
他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
更可怕的是，正脸面朝门外的陆莱恩，不经意窥见一团影子落在白墙上，小小圆圆的脑袋上，细软的发丝成了好看的漾影。
“…………”
陆莱恩只想让他的世家小伙伴赶紧闭嘴。
www.youxs.org，也不藏着掖着，全给秃噜皮了：“当年从山区回来伦敦，我约了你一整个寒假，你什么都不想玩了，从早到晚就泡在藏书阁里，说要成为能保护佩佩的哥哥。”
“后来你可能太拼尽全力了，甚至把佩佩忘了，但生活哪里都是为了佩佩努力的痕迹，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陆叔叔和瞿叔叔说了，弱小的孩子是没办法保护自己喜欢的孩子的。”
“……欸！莱恩你要上哪去？”
门外摇晃的影子要躲，里边的陆莱恩已夺门而出，追了上去，两个小孩子难免碰撞在一起。
走廊那么漫长。
落地窗外的飘雪也透着浮光。
薛霈什么都听到了，眼睫不住颤动，还是个小朋友的他，对于老婆是什么有着模糊的认知，但从戴丞的话里——
他知道这么些年来的自己在莱恩哥哥心里有多重要。
“我……”
两个小朋友就这么脱口而出。
但这一回，薛霈仰着脸蛋，手掌握成拳，抵在两人胸膛之间，急着证明什么似的：“妈妈可以做到的。”
“我也肯定可以做到拉好小提琴。”
陆莱恩的脸颊投来阴影，心里扇动的波浪却深不见底，藏在自己隐秘的世界里。
他垂着眸，不自禁握上佩佩的肩膀，还是瘦瘦的，光凭想象中的拉琴画面，手持着重物，都会让陆莱恩一阵心有余悸。
可薛霈那么勇敢，直直地拥抱上来，这一回坚定地落下了悦耳的小嗓音：“哥哥。”
“我会保护好身体，每天注意休息，不会受伤，你不要太担心我。”
“……好吗？”
那一瞬间。
陆莱恩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他的爸爸说，只有长大了变厉害了，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小朋友，而他到了如今，才更深刻地体会到那有着什么含义。
“我会保护好佩佩。”
陆莱恩低下额头，下巴蹭了蹭蓬松柔软的头发，缓缓地吐出气息，“一定不会让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