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镖局的,整个人混混沌沌,一直都在思索着秦风的话。他知道自己和穆青云走得很近,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在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他本人不在郦城之内。倘若他知道了自己和穆青云现在的关系,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怎么办?
这里是秦国,是他的地盘,一旦发生冲突,他们一定无法跟秦风的势力相抗。
怎么办?
“君儿,你回来了?”
穆青云手执一本书册,斜倚在桌旁,等候着她的归来。
燕君抬头望向他,目光盈盈闪烁,当初一起合作偷盗天书的三人,为何变成如今这番?秦风为了报仇,为了他的大业,逐渐在走向疯狂,他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他们必须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几步跑向了穆青云,扑入他的怀中,想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怎么了?”穆青云眼神微变,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青云,抱我!”燕君只想紧紧地抱着他,享受这份温暖。
短短的几个字,在穆青云的心中激起层浪,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若是换作平时,他一定欣喜若狂,然而今晚的她太过怪异,好像心事重重。
他伸手回抱她,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怀中,低首望着她紧闭的双目,他轻柔地问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燕君埋首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一颗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青云,我们离开秦国吧,我们去燕国。”只要离开了,秦风想要血洗秦国也好,率领大军杀向楚国也罢,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穆青云眉宇逐渐地纠起,她忽然想要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有了她非要离开的理由。
“那天书呢?你不想要天书了吗?”
燕君在他怀里使劲地摇头:“不要了!天书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不再需要它。”是的,她想要天书,本来就是为了想要通过天书回到现代,然而此刻,她已决定不再回去,那么她也不再需要天书。
穆青云却犹豫了,他迷离的目光望向空中某处,眼神有些挣扎。天书,他必须得到,否则……他不敢去想,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不想这么快就失去!
“君儿,如果真的要走,那也得把镖行的事具体安排一下吧。要不这样,你先离开郦城,在城外等我,我来处理完镖行的事,随后就去跟你会合。”
燕君没有多想,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此刻,她只想尽快地离开,离开这是非之地。
郦城外三里处,有一家客栈,名为云端。
大雪封路,来往的客商多在云端客栈暂歇,住客越来越多,客栈整个大堂也坐满了客人。
一队车马从东南边方向徐徐而来,走在中央的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后都由侍卫保护,可见护送的是不寻常的人物。到了客栈门口,马车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人,四十上下的年纪,身穿深蓝的绸缎,眉宇之间昭显着贵气。他举目望向前面被大雪封锁的道路,浓眉逐渐锁起,朝着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由侍卫扶着他下了马车。
客栈的伙计见有贵客临门,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将贵客领进了大堂。
“大爷,近日客栈的客人太多,您看,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座位,不知您介不介意与其他客人合坐一张桌子呢?”
秦离桑环扫了一圈,的确如伙计所言,整个大堂只剩下几桌尚余一、两个空位的桌子,除此之外,全部坐满了人。他身后紧随着一名年轻男子,星眸朗目,气宇轩昂,见此状况,不由地皱眉,呵斥道:“堂堂靖王爷在此,你竟敢让王爷跟小民同桌?还不快快跟客人商量,让他们腾出一张桌子来?”
伙计一听眼前之人乃是靖王爷,双目立即显露出惊恐之色,正要去寻掌柜的来迎接贵客。秦离桑却出声拦阻了他,因为他的视线被西南角上一个身影给吸引住:“不必麻烦了,本王去那张桌子就行。”
燕君和何润之、段奕鸿三人围坐一桌,在此等候穆青云已有两日,迟迟不见他来相聚,不免有些担心。三人正谈论间,忽见有人朝他们这桌走来,燕君好奇地回了头。看清秦离桑两人后,她微蹙了下眉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不知在哪里见过。
秦离桑方才只是觉得她的身影有些熟悉,现在看清本人后,他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姑娘,真是你!别来无恙?”
他身旁的洛千云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你!”
燕君仔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没能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不过这大叔一眼就认出她是女儿身,难道以前真的见过?
“你们是?”她还是礼貌地问了声。
还没等秦离桑开口,洛千云激动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们了?在离归镇,你带着靖王爷骑马闯进驿馆,然后将王爷丢在我的身上,自己则骑马调头就走,难道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猛的女人,当时就被吓住了,至今还印象深刻。能再次见到她,哪里能不激动?
燕君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只不过当时她急着赴约,所以也没记清他们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撇嘴道:“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所以呢?”
洛千云一时语塞,愣在了原处,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以为她记起来之后,至少会说些什么,可是她这么一反问,他还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秦离桑温润地一笑,抱拳道:“上次还没来得及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今日难得能与姑娘偶遇,能否一起坐下畅聊一番?”
燕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原来他就是秦国的皇叔靖王夜秦离桑,温润可亲的态度倒是和传闻中的贤王很是相近,对他的好感也增进了几分。她起身抱拳,回礼道:“王爷请坐吧,别客气。”
秦离桑一边落座,一边打量着同桌的两人,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可亲,却也是个沉稳精干之人。他向来看人极准,只一眼就心中有了数。他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燕君的身上,浅笑道:“姑娘如何称呼?还有这两位是?”
“我叫燕君,这是我徒弟何润之,还有我朋友段奕鸿。”不知为何,直觉地不想隐瞒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值得她信任的睿智和神采。
何润之和段奕鸿乍听到她的名字很是惊异,因为他们所知道她的名字应该是君彦才对,而现在却变成了燕君。
燕,燕国的国姓,她的身份背景果然不简单。
秦离桑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只是微怔了下,没有太多的眼神变化,依然浅笑着说道:“我在楚国时,就听过你的大名,看来你还真是不简单啊,一个人搅得楚国满城风雨。”他的话语中带着戏谑,却没有恶意。
燕君微蹙了下眉头,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难道还有人在楚国提及她?
秦离桑似看穿了她的疑惑,温声笑语道:“那楚太子为了寻你,跟随燕国的二皇子到燕国作客,听闻他日日带人在大街上寻你的踪影,差点将燕国的都城掀翻,后来还是楚王派遣了聂风将军将他强行带回了燕国,此事才平息。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疯了,如今看到你本人,本王才算是恍然大悟。”
听完他的话,燕君的眉宇皱得更深,这个赵熙嘉究竟想做什么?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没有回燕国,倘若她真的回了燕国,说不定就撞见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就不能放过她吗?不就是盗了他的天书,还损了他的颜面,他有必要这么死命地纠缠着她不放吗?
男人的自尊心真是可怕,就只允许他们高高在上,不受人挑衅,就不许他们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秦风是这样,赵熙嘉也是这样,男人啊,真是麻烦的东西!
她的眼神变得阴沉,胸口也有些烦闷。
秦离桑有趣地打量着她,记得初次在离归镇古槐下见到她时,她是女装的打扮,美得像九天的神女下凡。他那时正好病发,疼痛得即将死去,远远地看到那美好的一幕,他宛如看到了仙女,能拯救他的仙女。
然而此刻,她一身男子的打扮,英气逼人,眼神中带着睿智和坚毅,同样地让人难以忽视。更令他惊奇的是,她竟然就是传说中那花痴草包的燕国质子,他深深地感叹传言果然信不得。
燕君感觉他打量自己的时间有些过长,挑了挑眉梢,又看到他身旁的洛千云完全一副被惊吓住的表情,嘴型还长久地保持着喔型。这男人还真是滑稽,她毫不客气地嗤笑出了声:“你就是那位洛神医?嘴巴脱臼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治治?”她现在想起来,那晚她闯入驿馆时,将秦离桑直接丢给了他,谁知他一点用也没有,直直地跌倒在地,还真像个没用的书生。
洛千云俊脸倏地变红,不自然地合上了嘴,气哼哼地瞪着她:“楚城的人都传说你是个花痴草包,果然不假!他们两个一定就是不幸被你看中的男人吧?”
燕君戏谑地勾了勾唇,他不说她倒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传闻。看他一张红脸十分得意,她不由地起了玩心,冲他抛了个媚眼道:“他们两个看久了,我已经看腻了,我现在倒是对你这个小白脸挺感兴趣的。”
小白脸?
他洛千云堂堂一代神医,千金、万金都难求他一剂药的洛千云,竟然被她称作了小白脸。他如何能忍?
一张已经红扑扑的白净脸蛋,此时涨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气得差点一下子扑上去掐她的脖子。不过他也不是个冲动之人,刚迈出一步,他就止住了脚步。
他的神色一变,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竹筒,毫无预示地抛向了燕君。燕君只当是他投来的暗器,也不着急,手上轻轻一挥,就将那竹筒稳稳地接住。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想送我定情信物?”
她挑着眉梢,左右翻看了下竹筒,前后都是封起来的,没什么特别。她还以为里面会承载些毒药迷烟之类的东西来吓人,是她太看得起他了,书生就是书生。
可渐渐地,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开始急痒难耐,手背上也出现了许多红色的斑点。她顿悟了,原来这竹筒上擦有毒粉!
“你小子,快点拿解药来!”
燕君愤怒地将竹筒丢还给了洛千云,洛千云双手接住,却一点事也没有,一张干净的俊脸还笑得极为风骚。
“想要解药可以,你跟我道歉,收回你刚才的无礼之言。”
“休想!”燕君冷眼微眯,忽而一下子闪至他的跟前,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快点交出解药,否则我杀了你!”
秦离桑开始以为两人不过斗斗嘴,也没有理会,眼下情势一发不可收拾,他也不得不出口调停:“两位,稍安勿躁,别伤了和气!”
“千云,燕姑娘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快把解药给她吧!”
“王爷,请恕我不能卖您的面子!她不道歉,解药,我不给!”洛千云涨红着脖子,一脸的倔强,尽管眼底已有了些惧意,可他硬是不肯服输。
燕君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不断地用力,他还是倔强得跟头驴子一般不肯服输。燕君气恼地眯起了双眼,手上的瘙痒,让她难忍至极。她松开了他的脖子,用左手不断地抓挠,可丝毫不管用。
“你别抓,抓破了,会更严重的。”洛千云好心地提醒,却换来燕君更加愤恨的瞪视。
同桌的段奕鸿冷眼旁观,根本不想管这事,而秦离桑也知洛千云的脾气,他不肯就是不肯,他也无能为力,倒是何润之还算义气,扑过去制住了洛千云,跟他讨要解药。
燕君咬牙瞪着洛千云,想要让她先屈服,门儿都没有。她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冲何润之说道:“润之,架住他!你不给解药,难道我就不会自己搜吗?”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下一刻,她就已经动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因着手上的瘙痒,导致她的动作也跟着变得十分粗鲁,吓得洛千云大声叫喊。
其他桌的客人们都被他的喊声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鲜活的非礼美男的画面,全场震惊。
洛千云此刻只想找个地洞往里钻,他一世的英明啊,他一生的清誉啊,全毁了!
他欲哭无泪!
更糟糕的是,她的小手在他身上所及之处,他都仿佛被电触到一般,从头顶到脚底一阵阵的麻意。
又羞又恼的心情,让他的脸彻底成了煮熟的烤鸭。
“我给,我给你解药!你别再摸了!”
洛千云一声大吼之后,围观的客人们表情有些失望,这就完了吗?他们还没看够呢!
燕君早已从他身上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来,一个个地翻看,一个人的身上竟然能藏这么多的东西,她算是彻底对他另眼相待了。
“那你还不快点?”燕君几乎是冲着他的耳朵狂吼,她还从没有如此抓狂过,恨不得一把掐死了他。
待何润之松开他后,洛千云很快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了一个小瓷瓶丢给了她,随后躲她躲得远远的,一脸的惊恐,那目光跟看色狼的目光没啥分别。
燕君哪里还管得着他,手忙脚乱地倒出了瓷瓶里的药粉,涂抹在了自己的手上。待冰冷的触感逐渐透入表皮,那难忍的瘙痒才终于消退。
她缓了口气,一脸杀气地望向洛千云,带着威胁的口吻道:“你给我小心了,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洛千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也硬充着脸回道:“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下一次,我会用更厉害的毒!”
燕君愤愤地拍桌而起,转身回了房间,心情很差,也忘了跟秦离桑打声招呼。谁让他跟洛千云是一伙儿的,她也连带着讨厌了。
秦离桑有些头疼这样的局面,两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站在哪边都不是,最后还是选择一笑了之。不过对于洛千云的反应,他有些好奇,这位神医的脾气可不是一般得孤傲和怪异,能请他来为自己治病,他也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平常都见他对人态度十分冷淡,看起来像个温润儒雅的公子,但那份疏离和淡漠,让人永远都无法涉足他的世界。
他今日这等失常和失态,实在是前所未见,这说明洛神医也不过是个凡人,只是没有遇到让他感兴趣的人而已。
秦离桑想到此,嘿嘿一笑,竟有点老奸巨猾的意味。忽然注意到自己也失态了,他摸了把自己的老脸,收敛了心神,继续扮演他温润可亲的贤王形象。
夜已深,燕君静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她不自觉地伸手向床榻的左侧,那里空空如也,没有温度。
已经两天了,为何青云还没有出城?
他向来处事稳妥,安排妥当镖行的事,应该尽早赶来跟她会合才对,为何此时还不见人影?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她忽然有些后悔,应该跟他一道安排完镖行的事,再一起出城的,只是当时她的心神已乱,所以才听从了他的安排。现在想来,他会不会留下来另有打算?
她努力回忆了一遍所有的事,她说想要离开时,他提及了天书。当初在太子宫提出要偷盗天书的人就是他,他将天书看得如此之重,想来是很想得到它了。
秦风得到天书,是为了一统天下,那他又是为了什么?为名,为利,还是另有原因?
难道对他来说,天书真的如此重要?甚至比与她相守一生都来得重要?
一阵阵的凉意袭上她的心头,她忽然有些动摇了,她的心中不容许有瑕疵,哪怕一丁点儿也不允许。
她猛地坐起了身,忽然想到他不会是自己单独行动,去盗取天书了吧?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浑身冷汗,可是仔细一想,他应该不是如此鲁莽行事之人。她还是不放心,起身穿戴整齐后,走出了房门。
在客栈一个僻静的角落,她释放了信号弹,召集了暗藏在周围的特种兵,此次出行较为仓促,她留下了一部分的人继续留在郦城内,只有十余人暗中跟随在她左右。
“回城打探一下副总镖头的消息,快去快回!”
无声地点头,无声地离开,很快,又只剩下燕君一人。
她静坐在一块大石上,举目遥望着星空,感觉今夜的星空特别得混沌朦胧,让人看不真切。一股莫名的恐惧感逐渐袭上心头,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低低地默念。
青云,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些响动惊扰了她,燕君警觉地出声:“谁?”
“大半夜的,坐在这里不冷吗?”
听出是洛千云的声音,燕君不由地蹙了蹙眉,惯性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右手,心底再次升起嫉恨之意。不去理会他,她依旧望着星空,想自己的事。
洛千云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抿了抿嘴,知道她一定还在记仇。远远地看到她坐在这里,他本来不想过来打招呼的,毕竟这个女人气人的本事他领教过,也不敢恭维。只是看着她纤瘦单薄的身影独处于寒风中,他心中有些不忍,她仰头望着星空的侧脸写着一层朦胧的忧郁之色,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究。
好吧,他承认自己犯贱,下午的时候还说不要再见她的,现在却是他自己先送上了门。看她决心不理会自己,他虽有些尴尬,还是迈步走了上去,与她并肩而立。
沉默许久,他终于打破了沉寂,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下毒的。”事实上事后他心里还是有些内疚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用下毒的方式报复人,想来还真是幼稚。
燕君终于有了反应,挑着眉梢望向他,仿佛不相信方才那句“对不起”是出自他的口。
洛千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微红着俊脸,说道:“我是有不对之处,我道歉,但你也不对,你不该拿言语诋毁他人,尤其是那种侮辱性的言语。正所谓……”
看他絮絮叨叨个没完,燕君瞪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他,走人!
洛千云见她要走,不由地急了:“哎,我还没说完呢!我都道歉了,你至少也得给个反应吧?你这人怎么……”
燕君听到后面的魔音继续传来,立即加快了步伐,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可不想被个小白脸的唐三藏给缠住,还是个浑身带毒的唐僧!
一夜无眠。
清晨走出房门,燕君两眼底下皆是黑影,她急着想要知道穆青云的消息,奈何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样的状况令她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来到大堂时,秦离桑和洛千云两人已率先在此用餐。见到她走来,秦离桑冲她打了声招呼,叫她过来一起用餐,而洛千云则是呆呆地看着她,两只眼睛底下也是同样的黑影。
燕君没有拂了秦离桑的好意,与他们同桌用餐。
不得不说,秦离桑是个十分节俭之人,身为王爷,生活用度很是简单,脾气也温和,燕君对他的印象不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气氛倒也闲适,只是洛千云那厮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时不时地冲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让她很是不爽。暗中跟他举了举拳头威胁,谁知这厮不吃这一套,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摆在显眼的位置,冲她挑眉反威胁。
好吧,燕君承认自己是怕了他的痒痒粉,眼角抖动,心有余悸。
撇过了脸,不再搭理他,燕君继续自己的早餐事业。
洛千云见自己胜利,那唇角几乎就扯到了耳根,笑得开怀。
秦离桑默默地打量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会心地发笑。他活了大半生,身上又怀有恶疾,至今都未有一儿半女。这一年来,洛千云不遗余力地陪伴在他的身边,想方设法地为他医治恶疾。当他想要放弃时,洛千云还是坚持地留下来,为他寻找新的药物和尝试新的治疗方法。他的认真,他的执着,让他很是感动。在心里,他早已将洛千云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
再转头看看燕君,他忽然有了个念头:“燕姑娘,本王与你也算是极有缘分的,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无以回报,想认姑娘为干女儿,不知是不是本王奢望了?”
燕君微愣了下,干女儿?听到这个称呼,她心中一阵暖意流淌。在现代她就是个孤儿,从没有享受过家人的温暖,天晓得她多么渴望有一份亲情?
眼前的这个人,也的确给了她温暖的感觉,可是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秦国的王爷。或许他的身份能给她很好的庇佑,可是她又怕自己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她心中很是矛盾。
秦离桑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背道:“本王这辈子无儿无女,还身怀恶疾,也不知何时就会断送了性命。本王只怕不能护你太久,若是你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强,是本王奢望了。”
燕君心中一紧,他上次恶疾发作时的情景她是见过的,他如此一个好人,却身怀恶疾,还无儿无女,她如何能让他失望?
她起身,站在了他的跟前,郑重地双膝下跪,哽塞地喊了声:“父王!”
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湿润,这一声父王,是她期盼许久,也奢望许久的。她终于有了亲人,有了父亲,一个和她心目中理想的父亲形象重合之人,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今生都会好好得孝敬他,侍奉他终老。
秦离桑也是满眼的湿润,她一声父王触动了他的心底深处,从她的眼里,他看到了她对父亲的渴望,正如同他的心情一般。他含泪为她擦拭着泪水,带着老茧的手掌拂过她的脸颊,又亲手将她扶起。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父王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你。”
这一刻的温情,深深地印刻在了两人的脑海中,也印刻在了洛千云的心里。
不是亲父女,却更胜亲父女。
燕君不会想到,今日这一拜,换来的将是秦离桑日后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维护。这对于她来说,将是一笔十分宝贵的财富,而秦离桑在她心底,就如同一个慈爱的无私的父亲。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是燕君日后成为女皇所不可或缺的助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