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燕宫的路上,燕字营所经之处,杀戮无数,贵族们闻讯纷纷逃离,不少贵重物品四处散落丢弃,偶有胆大的百姓们走出家门哄抢这些贵重物品,甚至有人抢夺遍地尸骸身上的财物。
燕君骑马,在大军的护送下,自大街上而过,看到眼前这一幕,恍惚有隔世之感。自从回忆了原来燕君的记忆后,对于燕宫的记忆也回来了,燕宫留给她的是一座囚笼的印象。她在里面时不自由,出了燕宫,又换到了楚国的质子府,同样不自由。而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为了燕国之主,燕宫不再会是她的囚笼,而是她的根基,施展才华和能力之地。
看着惶惶不安的百姓们,她的心情愈加沉重,忽然间感觉自己的肩头压下了重责。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对付天道门而成为一国之主,而是想真正地给千万百姓带来自由和快乐。
燕宫的乾熙殿就在眼前,燕君一身铠甲凛然威武,拾阶而上,雕龙饰凤的玉阶上血污蜿蜒,她的步伐稳而不乱。
十几具尸身横卧在玉阶的前方,宫缎华服被鲜血浸透,她依稀认得那几人的容颜,他们应该是燕王跟前的贴身侍卫和宫女。他们死相凄惨,鲜血从细细的刀口处大片涌出,汇成血河,凝结在了他们身下的玉阶上,腥红刺目。
浓烈的血腥气冲入鼻端,姬萱微蹙了下眉头,只是片刻,两边的士兵们就齐聚了过来,将所有的尸身搬开,给她让出道来。
其实她没有必要感到悲凉或是内疚,但凡夺取权位之路,哪一条不是踏着别人的鲜血和尸骨走过来的?她没有错,她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她对兄长的承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不顾惜。
“请燕王陛下登上宝座。”聂风率领着他的近身侍卫们大步流星地走近前,屈身下跪,高声宣唱。他淳厚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内外,玉阶上下,众人齐齐匍匐在地,跟着山呼。
燕君越过他的肩头,举目望向了大殿正中央高高在上的宝座,闪烁着星辰的目光逐渐沉淀了下来。这条路漫长而艰难,或许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她提脚绕过聂风,专注地凝视着上面的宝座,一股股的思潮如海水一般涌来,所有的记忆都汇成了海洋,在此刻不断地旋转和回放。值与不值,得抑或是失,此刻已容不得她去多想,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瞄准目标,稳稳地向前,若是前方有阻碍,遇神杀神,遇魔拭魔!
右前方忽然一道银光乍闪,她看也不看一眼,袖中抖动,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直直地射了出去,正中对方的咽喉,一击毙命。
大殿两边陈列的大臣们齐齐发出惊呼声,原本就已经胆寒的身心此刻更加畏惧,谁也料不到他们燕国昔日的长公主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武艺高超。有些胆小的早已吓得腿软,有些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这还不够,殿中央响起她魔鬼般来自地狱的声音:“顺我者倡,逆我者亡!谁想试探我的底线,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大臣们吓得更加不敢大声地喘气,生怕引起她的注意,惹来灭顶之灾。
燕君继续向前走,在她的身后,聂风早已命人将尸体拖走,他随后紧跟在了燕君的身侧,以免再有人暗中行刺。他眉头深锁,千算万算,还是留下了漏网之鱼,险些害了她,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后悔莫及。
乾熙殿上,夕阳西照,光芒直射在金龙雕饰的龙椅上,照得燕君睁不开眼。待云朵偏移,遮挡住了强烈的光照,她逐渐看清了殿下依旧匍匐的大臣们。
“平身吧。”她低低地说了句,语气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
“谢大王!”大臣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上爬起。
燕君暗中观察着这些人,他们有的畏惧胆寒,不敢正眼瞄视她,有些偶尔抬眉瞧她,却在她余光扫过时又仓促地收了回去。其中唯有一人腰板挺直,目光炯炯,他目不斜视,站在那里巍峨如山,颇有气势,这个人吸引了燕君的注意力。这样的人不卑不亢,不畏权势,若不是不能为她所用,那么必然会是一大祸害。
燕君朝着底下环扫了一圈,问道:“哪位是南宫世家的爱卿?”
“微臣南宫若愚,拜见大王。”一个声音自左侧响起,正是方才引起燕君注意之人,他此刻微颔着首,但丝毫没有卑微之色,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燕君眼神微变了下,又问道:“南宫神野是你何人?”看他的年龄大概五十上下,其实她不问也知道南宫若愚就是南宫神野的父亲,也是燕王册封的东陵王。
南宫若愚明显地微愣了下,随即回道:“南宫神野真是微臣的长子。”
“哦,原来如此。”燕君假作恍然大悟的神情,点点头,突然说了句足以使得满殿震惊的话,“寡人与阿神哥哥自幼订了婚约,如今寡人新登王位,也是时候充纳后宫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也不可空置着,若是爱卿没有意见,寡人想尽快择个吉日与阿神哥哥完婚。”
“哐当”一声脆响自大殿右首的位置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扫向了那里,只见原本握在聂风手中的宝剑哐啷落地,他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态,震惊地望着王座上的燕君,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
然而他没有问出口,倒是有人替他说了。
“君儿,我不许!我不许你跟南宫神野成亲!”秦风作为秦国的国君,也列席在了大殿的一席上,作为观礼的宾客。他万万没有想到燕君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南宫神野成亲,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更不明白她既然已经嫁给了穆青云,为什么还要和南宫神野成亲?
他愤怒了,双目赤红着瞪着燕君,向她质问。
燕君唇角冷冷地勾起,浮起一抹浅笑,说道:“这是寡人的婚事,秦王殿下似乎没有权力干涉,再说了,这桩婚事当初还是我父王在世时为我订下的,我怎能不遵从?”
“那我呢?你就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我今日不妨就在这大殿上撂下话,你若是和我成亲,我愿意将秦国的一切双手奉上,如若不然,就别怪我挥军攻打燕国!”他冷笑了声,继续说道,“燕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战,根本不堪一击,现在我秦国的大军还在燕国的境内,随时都可以包围燕宫,使燕国成为我秦国的领土。”
他的话立即在大臣们中间掀起了巨浪,燕宫刚刚经历一场变故,莫非还要再次面临血洗和灾难?秦国大军虎视眈眈,大王这不是摆明了引狼入室吗?
他们以为大王会发怒,或是反驳秦王的话,然而他们的大王的回复再次让他们震惊和迷茫了。
燕君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一拭去上面仍然残留的血迹,眼睑下垂,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眸底,漫不经心地说道:“难得秦王陛下不弃,对寡人亲睐有加,寡人又怎么会辜负了秦王陛下的一片心意呢?反正寡人现在是燕国的大王了,凡君王者,后宫三千也不为过,更何况寡人现在尚无后宫,同时纳两位王夫想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不知道秦王陛下是否愿意屈尊和我燕国的汉王爷一道入宫为王夫呢?”
“你说什么?”秦风震惊,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她的口,甚至她怀疑眼前之人还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燕君。此刻的他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她将他视作了何物,竟然要他和南宫神野一道入宫成为她的王夫?
“秦王陛下没有听清楚吗?我说要不你和南宫神野一道和寡人成亲,要不你我之间的缘分已尽。没办法,我和阿神哥哥的婚事是父王订下的,岂容更改?除非……”燕君故意顿了顿,一脸的慵懒之色,仿佛她在讨论的根本不是她的婚约大事。
“除非什么?”秦风怒吼着,双目紧紧地盯着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除非阿神哥哥发生了什么意外……呸呸,你看我胡说的,今日是寡人的大喜之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实在不妥。秦王陛下也无须这么快就答复寡人,既然来了燕都,就多住上几日,让寡人以尽地主之谊。”
她此话一出,南宫若愚当即变了脸,她话外之音,岂不是在唆使着秦王杀了南宫神野,这样他才能独自霸占大王一人?好恶毒的心啊,他们南宫世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她竟然要下这么狠的手?
秦风闻言也锁眉陷入沉思,她话中的意思他自然也听出来了,没错,显然她是想借着他的手为她除去南宫神野,那么他呢?她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除去他?
君儿,你会这样对我吗?
他寻思了一番,为了得到她,为了能和她相厮相守,他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倘若这次错过了,他或许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得到她的人或许容易,他只须下令让秦国的大军攻下燕宫,这胜算还是占了很大份量的,但要他也知道想要得到她的心很难,她一旦认定的事,没有人可以动摇她。他愿意一赌,为了他的幸福,也为了万里江山。
退朝后,回到了属于燕王的寝宫,周围奢华的一切皆入不了燕君的眼,此刻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盘算,一步也不能走错,否则她将失去的不止是王位,更是她最爱的人。
“来人,更衣。”
在宫女的服侍下,她褪下了沾染血迹的铠甲,换上了一袭华丽的宫装,因为时间仓促,根本没来得及准备龙袍,所以她只换了身简单的便服,而且依旧是男装。
刚刚换完衣裳,就听外面的侍卫禀报,说聂大将军求见。
燕君犹豫着要不要见他,他想要说什么,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他的疑问、他的不解,她该如何跟他解释。在大殿上看到他吃惊、失魂落魄的神情,她的心也跟着抽痛,她忽而想倘若青云得知她要成亲的消息,会不会彻底绝望,甚至痛恨她?
可是一想到他现在的状况,她不得不狠下心肠,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得到解药,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
“君彦!”聂风见她迟迟没有回音,心里焦急,直接闯了进来。门外的侍卫皆是他的手下,没人敢拦着他,所以他顺利地进了她的寝宫。
燕君眉心耸动了下,故意板下脸喝骂道:“聂风,你好大的胆子!你私闯寡人的寝宫,还将寡人放在眼里吗,你该当何罪?”
聂风微愣了下,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他屈膝跪倒在她跟前,颔首道:“聂风知罪,聂风甘愿受罚!”
燕君心中一颤,再也无法假装下去,当即上前扶起了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为难你的。以后在我面前,你都无须下跪。”
聂风一时情难自控,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地相拥:“君彦,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浑身顿感无力,燕君任由他抱着,没有推拒,她闭上双目倚在他的胸前,幽幽道:“聂大哥,你相信我吗?就算我成为了燕国的国君,我都不会改变的,我还是原来的我,你曾经在楚城见到的我。”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理由,你非这样做不可?”聂风低头凝望着她,她的脸略显疲惫,脸孔也瘦弱了几分,她到底承受着怎样的负担而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