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床板,倒塌之后,也没有人扶起。
“对了,还有那个龙开化!”
他似乎找到了目标,将钱伦豪赦免,又加进了龙开化这个名字。
今天算是大开杀戒的一天,林子强有些心安,至少今日,不用死了。
唯一让人恨不起来的事情,也只有陆枫霞的告白。
他尽可能去重温,但当画面逐渐清晰,胸口便如百爪挠心,疼痛难忍。
这又迫使他只能想些不愉快的事情,去想着如何复仇。
噔噔...
声音虽然压得很轻,但他还是能听见,有人上了铁梯,正在往楼上赶。
“是王海波?”
想来也没有其他人会来到这上面。
脚步声虽然压轻了,却依旧笨重,一听便知道,准没猜错。
得亏房间的灯开亮着,让林子强知道,没必要特意弄出些响动。
“阿强,阿强...”
宛如老鼠走亲,窃贼盗金,他捏手捏脚,轻声呼喊着林子强。
对于“不速之客”,林子强自然早已察觉,却是假装熟睡,不做回响。
能感觉到,身后的响动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梁上君子成了精。
缓缓地,林子强发现,竟有一条绳子,在身旁缓缓伸了出来。
“这王海波,究竟又在搞什么玩意!”
转身!
假装熟睡得厉害,林子强正脸向上,特意撇开死角,好让目光观察彻底。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只见王海波呆愣在原地,双手拿着绳网,看样子是精心编制的。
原来起先的绳子,不过是第一手方案,接下来还有杀招。
当林子强睁大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你要干什么?”
“终于让我抓到你了!徒弟,快出上来!”
噔噔...
脚步声就像灾厄的宣导声,让林子强放弃了反抗。
这声音,错不了,是毛筠淑...
林子强只想知道,要真的是毛筠淑,就好了。
他想起张家老宅被洪水冲走的消息,想起她说的朋友之约...
“筠淑...”
“林哥。”
依旧是一脸阳光,在她身上,看不到颓丧。
“你们这是...”
林子强还没厘清状况,明明是王海波招呼自己回来,说是看到毛筠淑,可到最后,反而要来捆绑自己,这哪怕是做新郎官,也急不到这种地步。
“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师傅说你身上有戾气,八成被妖魅附身...”
“都哪跟哪啊!快,松开。我好得很。”
“不,你要是没有事情,就不会特意强调好得很了。”
“嗤,我这不是想让你帮我松绑吗?”
“你看,你看,意图很明显吧!越是这样,越不能给你松绑!在喜客来宾馆,为什么会看到你变成妖魅?”
终于,还是被王海波问了出来。
林子强犯了难,本来当下午再次遇见,愣是说个不明所以,也好过现在,被绑成阶下囚。
【该怎么圆谎呢?说王海波看错了?不,绝对不行...】
【干脆说祖师爷保佑?】
很快,林子强又将这念头打消了。祖师爷保佑,也不至于让自己变成妖魅。
“林哥,你真的?”
毛筠淑的话语中,倒没有惊讶之情,反而有很多的期待,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你身上的邪灵解开了?”
“嗯,应该吧。”
“是不是发现,代价划不来?”
“代价,是什么?”
林子强讶异,眼前的毛筠淑就像做局的始作俑者,完全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淡定。
“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不知道该为你开心,还是难过...”
“所以,我真的没问题,快把我放开吧!”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哑谜?”
“不行,林哥,你得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代价,这样我才能帮到你。”
【帮到我?...】
林子强明白,毛筠淑绝对知道些什么,而且极其清楚。
她的眼神,从没有现在这般坚毅过,亦如她给人的感觉,从没有此刻这般陌生。
“阿强,快说吧,我们不会害你的。”
“根本就,没有代价...”
“不可能的,声音...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声音,是有...”
“它们说了什么?这很重要!有声音是好事!至少证明,你还有救。”
毛筠淑的眼神里,尽是希望的光芒,她似乎能笃定,只要林子强将听到的声音说出来,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它们,很喜欢我这副身体...”
至于具体的内容,林子强早已忘却,他只记得,那些声音说过,肉体共享,至于如何共享,他完全摸不清头脑。
“喜欢你这副身体?”
“依我看,阿强,你快成为怨灵了!不行,我一定要救你。”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类似于杀人之类的...”
毛筠淑依旧平静,似乎都能推测出林子强的一举一动。
此刻的灯光,极其晃眼。
林子强恨不得点头,但被绑缚着,不安感就像最后的保护伞,将微微松动的嘴巴牢牢封住。
倘若孤男寡女,蒙在被子下,他指不定能有勇气告诉毛筠淑这些。
“没有,没有。”
仿佛能看见,在楼梯上蹲伏着龙局,只待林子强承认,就破门而入,声张正义。
这种不安感迫使他选择了逃避。
“真的没有吗?”
毛筠淑有些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按她的猜测,只要林子强能抗下最后身体的煎熬,就能活过来,活得跟她一样...
“没有。”
“徒弟,我相信阿强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他连鸡都不敢杀!”
不知道是出于对信仰的坚守,还是对朋友的信任,王海波挺身而出,护住林子强。
他坚信,自己的朋友是绝对不可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都是邪灵与妖魅的行径,是要下地狱受尽折磨的。
林子强看得出毛筠淑的狐疑,反而确定,在她身上,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筠淑,为什么你会这样揣测?”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吗?”
“那个人?”
“就是我爸,那个唯一在邪灵手下活过来的人。”
“然后呢?”
“然后你懂的...”
毛筠淑使了个眼神,那是心照不宣的故事,是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的罪证。
“懂了,或许,道路很像。”
“放宽心,挺过来,我们都一样。”
毛筠淑像是找到了知己,从没有跟此刻这般愉悦过。
“尽量...”
【真的,能挺过去吗?...】
林子强有些忐忑,在他看来,只有被疼死的命,哪能轻轻松松挺过来,光今晚的咳嗽,就去了半条命。
但毛筠淑的淡定,显然是胸有成竹。
【难道,真的可以不用杀人就能挺过来?不!那我杀的人,还有伤害的陆枫霞,又该...】
恨不能早点听到这些消息,林子强有些懊恼,有些无助。
但转眼,他又释怀了,若跟陆枫霞有缘,那早在大学就成了,也不至于拖到没机会了再来惋惜。
况且,此刻的他,早已将毛筠淑藏在心里,男人是花心的,他回不到当初那个专情于陆枫霞的林子强。
【就到此为止吧...生活,糟糕透了,起来!我要改命。】
毛筠淑的话,让林子强有了生的渴望,他恨不得生命垂危,好来试探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熬一下,真的能挺过去。
“那,没事了,师傅,我得回家了。”
“这么快?可我们好不容易逮到他,放了不是...”
王海波就像个苦力工,卖力到一半,才被雇主通知取消订单。
“嗯,放了,当然会按整单算账。”
“倒不是账的问题...”
正当王海波忐忑的时候,毛筠淑早已掏出千元来,一个啪嗒便放在王海波手上。
“这也太多了!徒弟,不行...”
“师傅,就拿着吧,当我孝敬您老人家的,而且你一直在帮林哥...”
“完全,没帮上忙...”
“就拿着吧,事务所刚成立,就当是完成第一单。”
毛筠淑的成熟,在这两个男人面前,显得颇为高大,与气氛格格不入。
当情谊间,多了一道金钱交易,那味道也变了。
“海波,就拿着吧,小宝读书不是也要钱?”
林子强同样招呼了起来,心中却早已将这笔账记下,只盼日后有个机会,能回补毛筠淑。
“这么多...我最多收一半,不,是两百...”
“师傅,这样我可就把自己逐出师门了!”
“海波,瞧你不懂得变通。之后请筠淑多吃几顿饭,不就补回来了?”
“也对,瞧我这脑子...”
论起讨钱来,王海波可算是师傅,但他也只问两个伯伯讨要,而现在却被小两岁的人塞钱,这滋味,不太容易消化。
...
“对了,筠淑,你不是在平田村吗?”
“上面住不惯,,父母执意要回来,嘿嘿,说是周日再上去。”
“张家老宅被大水冲走了,你们知道吗?”
“被大水冲走了?不至于吧...”
“真的,我妈说的,幸亏你们没在平田。”
“没事,大不了去住庙里一晚,或者,我们并不在那里住...”
毛筠淑一脸的淡然,反而不像是老宅被冲走的样子。
谈笑间,让林子强觉得便扭,宛如戴了一副面具,怎么也扯不下来。
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不正常。
“没其他事,我真要先回家了...林哥,明天回家还是后天?”
“估计明天吧...”
“那,明天早上来我家一趟?”
她羞涩的脸庞泛起两层晕,仿佛在招呼林子强去见未来准岳父。
“去你家一趟?”
“当然,关于邪灵的事,你问我父亲,或许更容易...”
“奥!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
“当然,也有那份意思,趁我...还没失去希望的时候...”
“那份意思?...”
“你们两个,就别打哑谜了!听得我云里雾里的。阿强,我跟你说,见岳父是要带点东西去的,两手空空,要被说闲话的。”
“师傅!”
“你们真当我傻啊?师傅,可是过来人。”
“跟你的王...陆枫霞,对不对?”
林子强本能地想开些玩笑,突然发现人物不符,差点勾起伤心往事,旋即换了个方向,大张旗鼓招摇起来。
“咳咳!”
还没等王海波回应,林子强的身体便承受不住,剧烈咳嗽,将胸口的血,咳出大半。
“这么严重!阿强,你真的没事吗?”
“出去!你们快出去!”
林子强一改刚才的轻松,换了副面孔,呵斥着。
“现在,当然不能...”
“师傅,我们就走吧!”
“可他...”
“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只会添堵。”
“对,只会添堵,你们快走!咳...”
恨意消尽,那是死神的宣告,将命之韭菜收割。
“真的,能挺过去吗?”
林子强有些茫然,光开心一阵子,身体的疼痛就无以复加,那是比生小孩还疼上数倍的感受。
但一想起毛筠淑的话,想起她的神情,他便相信,多半是有机会的。
试着将心态放平,细细去感受肌肤每一寸的呼吸,暂时性忘记仇恨与疼痛...
突然!
身体里,如同千万条刀片在挪动,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里的血水在翻滚。
【好疼...】
阵痛来得突然,几乎将人掀晕过去。
所幸疼痛不是一股脑儿砸下,而是疼个几十秒钟,随后便给人以休息。
第一波,勉强撑了过来,林子强疼得大汗淋漓。
万幸的是,并没有咯血的冲动,仿佛疼痛已经从心脏开始扩散,游走在全身,除了档位部分揪得蛋疼,其他地方的疼痛,勉强可以应付。
稍稍过了几分钟,第二波疼痛便接踵而至,较第一波更猛烈,更迅速,快速将整个身体包裹,让侥幸成为泡沫。
倒计时,三二一...
掐着时间受着疼,想来古时候的严刑峻法,与之相比,也不出左右。
疼痛是规律的,很快,林子强便掌握了规律,大概几分钟便会来一波冲击。
而对于疼痛的忍耐,从起初的惧怕,慢慢成为了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街上滚过车鸣声,林子强才反应过来,已经天明。
他疼了一夜。
若问感觉如何,怕是受一夜便不想再经历。
面色苍白,丝血全无,他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勉强喝了两口自来水续命,已经没办法再找到更好的选项。
“所以,你是觉得,活过来了?”
“至少,还没死,不想死...”
“等等!是谁的声音?”
林子强原以为会雨过天晴,耳畔响起的虚弱之音,让他明白,所谓的解脱,只不过是无聊的闹剧。
它,拥有红色瞳孔,骨瘦如柴,锥子脸,柴火身,张着的嘴,没有下巴,如同一条吓死的鱼。
“卧X,什么玩意!”
被突如其来地吓了一跳,林子强将旧日所见的粗鄙演绎在了自己身上。
谅谁看到自己背后躲着这样的怪物,都会有这种应激反应吧。
“我,就是你啊!”
“不,不可能!”
林子强看着眼前的鱼干怪,感受不到敌意,心中将信将疑。
他想起跟随着毛筠淑的那个骷髅怪,想起她昨晚说的:我们都一样。
【难道,她所说的都一样,指的是这个?可为什么我的会是鱼干怪,而不是骷髅...】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本能促使他去探知,去思考。
【不对!她父亲可没有这个烦恼,骷髅怪只是跟随毛筠淑的产物!】
几次的梦境,林子强都没见过毛筠淑的父亲有所异常,这让他分外肯定,其间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于今日的拜访,兴趣倒是更足了。
...
丰竹苑中,暖阳下,干了一半的地面,残留着人群走过的痕迹。
很平常的一天,周围景色,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唯有内心,早已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回当初走过的感觉。
鱼干怪一直跟着林子强,反倒让他觉得别扭。
它时而尾随其后,时而挂在肩膀上,没有任何重量,与林子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不像他的死神,反倒像他的宠物。
毛筠淑家的大门,掩开着,留着一条门缝。
小雪正攀在围墙上,走着时装秀,看见林子强的到来,猫下身,眼珠子瞪得老大,晃荡几下脑袋便一溜烟跑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猫真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
进屋前,林子强打了个电话,至少,为了显得不唐突。
...
“坐。”
会客厅里,毛云初正摆弄着茶几,他一脸严肃,瘦小的身躯却显得孔武有力。
茶具在他手里,盘玩游龙,行云流水间,几杯盏茶就奉了上来。
“叔叔好,我叫林子强,跟筠淑,是朋友...”
“情况我大致也了解了,平田村人?”
“嗯。”
“可真巧,筠淑她妈妈也是平田村人,这会家里出了点变故,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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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昨晚跟毛筠淑说过此事,要是真出意外,他们也早该打过电话了,还是别多嘴...】
林子强本想寒暄一下洪水的事情,却见两人神情自如,想必没出意外,也就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恰巧今天我也回去,指不定会碰上。”
“嗯,开门见山,听说你,也被邪灵缠上了?”
“之前是这样的,可现在,它好像变了。”
林子强看看鱼干怪,它始终没有任何异样,仿佛看不见其他人,全部的目光皆在自己的脸上。
又扫视了眼毛筠淑,她端坐着,穿着轻薄的裙纱,露出胳膊来。
这一身裙纱,想必是精挑细选过的,打扮得超凡脱俗,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可终究还是与季节起了冲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变了?变成什么了?”
“一条,瘦咸鱼?我看像这样子...跟变异的鱼类很像,没有鳍。”
“懂了,在往好处发展呀,是好事。”
毛云初点头示意,淡定从容地给林子强又续了半杯,特意没满。茶满逐客,这算得上茶道的潜规则了。
“不过,可能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刚刚到来。”
“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我父亲的意思是,危机还没解除,但是有好转的迹象。”
“差不多这个意思。”
“那我该怎么做?做些什么...”
“别急,也许,你能参考一下我的经历...”
毛云初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经历,活脱如现地阐述了一遍。
原先,他也是个穷小子,来自省外,一个偏僻的角落疙瘩里。
以前的社会,那是大吃小,小被吃的时代。
那时候的治安没现在好,到处挂着的横幅是这样写的:打劫警车,是违法的行为。
正因为如此,妇女们都喜欢包裹得严实,生怕被流氓盯上,拉到角落里去。
男子也只管气力活,一来存粮,二来强身保家。
可毛云初,常年吃不饱,个子不高,身体也瘦弱。
他家算得上贫穷,在村里,那是被凌辱的对象。
偏偏他母亲长得好看,算得上村中一枝花,温文尔雅,贤淑良德...
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总是被惦记,特别是没有监控的年代,究竟被多少个流氓侵犯过,都不知道。
但她也算烈女子,硬是靠着一个弱质女流,将毛云初给带大了。
直到有一天...
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
在毛云初青年时期,扫黑除恶那叫一个潮流,那是旧秩序的倒塌,新社会的建立。
被恶棍欺负久了的他们,响应号召,自然最积极。
那个年代,还没禁枪,他从地下途经搞到了一把老式手枪,三发子弹,用来防身。
人走了歪路,或许上天都喜欢布置陷阱。
正当万事俱备的时候,他便听到自家屋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那时候的房子,反锁全靠木栓。
可木栓最容易被撬开,只要有把小刀就够了。
门半开着,很明显,又是被人撬开了。
当他进门时,便看到,又是村霸余卓!
这恶霸,毛云初可是恨之入骨的,在他小时候,余卓就经常哄骗毛云初,让他说爷爷是扒灰佬。
小时候的毛云初哪有什么心思,只要谁给颗糖,就觉得谁是好人。
也就因为这样,常被人拿来当做笑料。
直到他晓事的年纪,才将仇恨记下来。
如今,又看到老色痞行坏事,而且这口锅盖在自己家里,焉能不气?
嘭嘭两声,将平静的生活打得稀碎,打得再也无法回到原点。
母亲害怕毛云初吃官司,亦或者被报复,将所有罪责都揽了下来,在被唾骂中死去。
有人说余卓是老好人,有人说余卓是个正直的男人,却没有人替毛云初母亲说半句好话。
嘭!
伴随着一声枪响,毛云初也失去了母亲。
年少的冲动未能带来救赎,反而让生活陷入苦难。
事情,看似结束实则刚开始。
从那之后,毛云初便经常觉得有人在跟踪他,直到有一晚,看见一个立体的人影,躲在房梁上,死死盯着他,就像是猎食的猫头鹰。
...
幸好当初的道教兴起,各地皆有所谓的高人
毛云初毅然决然地离开住所,往东赶,来到了平田村,也正是在此地,认识了毛筠淑的母亲。
他也听到了生命倒计时的声音,感觉是死过,也正如活过来一样。
...
“所以,是遇见了阿姨,才让你得救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意味着不管它,也无所谓?”
“当然不是,事实上,真倒数计时之后,人还是会死的。”
“那你为什么活了下来?”
“也就活了我一人,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如果我说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你懂?”
“林哥,我父亲把年轻时杀过人都跟你坦白了,难道你还怕他有所隐瞒?”
“对不起,只是,我想知道更多的线索...”
“无妨,筠淑跟我说过,你是个很优秀的青年。”
“哪里...过奖了。”
“会被邪灵缠上,看样子,多少也是与众不同的。”
“可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毛云初论起禅道来,又沏了壶茶。
“只是可惜,现在道术衰弱,本来朝圣殿黄平根师傅有些本事,可他上周就去了。要是能找到道教继承人,兴许能指点一下你。”
【道教继承人?可不就是王海波!】
林子强看着毛云初沉稳的模样,便知道,他绝对不知道王海波就是他口中的道教继承人,否则开不出这样的口。
“阿爸,我倒认识一个道术不错的人,林哥也认识。”
“哦?有这么巧?”
“当然,他叫,王海波,是我师傅!”
毛筠淑的脸上,没有羞耻,反而是得意的表情。
“小淑,玄学的事情,你可别掺和进去!”
毛云初摆弄了一下八字胡,把语气放得很寒。
他想起当初的经历,就汗毛直立,恐怖是避之不及的。
旁人的不幸,能帮则帮,而自家人的不幸,那是要全力以赴的磨难,谁都惧怕麻烦,就如同谁都会面对麻烦。
“阿爸,怎么可能掺和进去嘛,邪灵又不会针对我...”
“也对。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个...当然是师傅告诉我的。”
“小丫头,总是神神秘秘,千万别有事情瞒着阿爸阿妈,不然,我们会失望的。”
“知道了...林哥,你继续问。”
“我,那个,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林子强很欣赏毛筠淑家里的轻松氛围,这让他想起林土建,一个家庭的幸福感,可不仅仅流淌于财富的多少,更多的是有意义的陪伴。
“来,喝茶,喝茶。年轻人,不论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要开朗的,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多谢叔叔...”
看着毛云初气淡神闲的表情,不像是背负命案与遗憾的罪人,倒向是个游历完人生,喜欢浪漫的糟老头子。
然而,杀人凶手,始终是林子强心中的坎,他似乎能看到龙局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罢了,别想了,不可能的,不可能找到我。】
【那你想错了,有一个人,她可是确确实实看到你了的。】
【没错,就是卢梦倩!】
...
想起犯罪证据紧攥在别人手里,杯中的茶都显得冰凉涩苦,索然无味。
【早知道就先杀了她!真可惜,现在没有“超能力”了。】
【不,林子强,你不会的,忘记你想过只要杀了钱伦豪,就收手吗?】
【当然,在陆枫霞告白之前,是这样的。】
林子强试着平复心情,开始重温昨晚的方山之上。
他害怕咳出来,在毛筠淑家,会显得极其难堪。
于是,匆匆找了个借口,借回平田为由,出了门。
毛云初没有挽留,甚至连一个顺路的邀请都没有。
若没有毛筠淑说的这两天会再去平田村,倒也无所谓。
偏偏是听到过计划,既然连顺路邀请都没有,看来,在毛云初心中,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受器重的后生。
这在林子强心里,缓缓生长,刺得发疼。
~*~
回到荣宁小区,王福瑞还没支弄出煎饼摊来,算起来,已经好一会没见到王海波的亲人了。
【是不是应该告个别?毕竟王海波是真当自己是朋友...】
【那她呢?昨晚伤她这么深,万一她自寻短见...】
【别!脚踏两只船,林子强,你怎么想的?忘记陆枫霞吧,她没你更快乐。试着去追毛筠淑,她不是对你也有意思?快别骗自己了,当断则断,否则耽误了两个姑娘。】
【呵!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依我看啊,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稳扎稳打!】
胸口,闷!
【该不会!...】
心态放宽了,不见咯血,而自私为人,胸口就像被东西狠狠挤压,只有吐气,容不得一丝喘息。
想必,所有的代价皆换了方式。
林子强能看到,当自己幻想着稳扎稳打,那鱼干怪就抖擞了精神,将枯瘪的手伸过来,刺进胸膛。
那是另一方世界的力量,是现实生活的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手伸进来,却做不出任何反抗。
【想来错不了!它就是生命中的底线,在底线被踏破的时候触动,直接带走人的生命!】
【难不成毛筠淑相矛盾的两面,也是因为如此?】
只有设身处地,才能了解所谓的矛盾。
林子强恍然大悟,将所有的罪责归咎于骷髅怪。
看着眼前的鱼干怪,心中暗喜:只要解决鱼干怪,就有办法帮助毛筠淑了。
【等等,傻子,万一恶魔的那一面才是受限制的呢?可别到时候放出个恶魔!】
【不会的,你看,这不也限制你向好?依我看,天使的一面是她被限制的一面才对。】
【可她每次对人都很和善!难道这不是矛盾吗!】
【别想这么多了,先解决鱼干怪,兴许就能找到突破之法了...】
脑袋里,各种声音打得杂乱。
越是靠近真相,就越迷惘。
...
“阿强!还在呢?”
是王海波,看着林子强杵在空地上发呆,打了个招呼,手上拿着两根桃木剑,不知道又想去哄骗哪家的小姑娘。
“刚回来,正准备走呢,海波,你要不要一起?...”
猛然间,林子强才想起来,黄平根算得上王海波的师傅,他上礼拜还说过要赶在头七去平田村一趟。
“我吗?再等等吧,你先去,路我已经记下了,嘿嘿...”
出乎意料,王海波没有爽快答应,像是故意支开林子强。
这是少有的态度,让林子强难以接受,或者说,意难平。
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习惯,习惯成自然之后,任何的反常只会变成不适应的别扭。
“真不一起吗?”
“不,不了...”
王海波稍稍扭动一下桃木剑,回避着林子强,尬笑着,把心事写在脸上,像个小媳妇。
“行吧,那我得先走了...”
想来,王海波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至少他身上的事,跟自己搭不上什么边。
林子强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主,那是幕后记者的后遗症。
往出租房走,途经事务所的时候,所有问题都豁然开朗了。
只见店里,卢梦倩正穿着深色衣服,小腰靠在竹木椅上,鞋子精巧,深黑透着淡粉色。
“她?”
“别误会!她是来请教些玄学问题的,因为是警察,不能信仰这些,所以请了假,特意赶来。”
王海波强咬着呀,硬是挤出一段解释,生怕林子强想歪。
“我们,算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林子强眼神中闪过一丝傲慢,王海波补充道,生怕整出幺蛾子,或者说,生怕没有幺蛾子。
侧看卢梦倩,皮肤白皙,刨去身份,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我可没想歪,人家说过,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保护。
林子强将在方山监狱时,当卢梦倩与应天林争吵时所言,婉转表达给了王海波。
“喜欢的人?哦!梦倩跟我说过,她说,她喜欢的人,很正直,是个盖世英雄,只是,这世间,没有英雄...”
“她跟你说过?”
“对呀,有什么疑问吗?难道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当然,是这个...”
王海波真诚的眼神,让林子强确信,他没有骗人。
只是在卢梦倩认识王海波之前,那句‘我有喜欢的人’确确实实有听到,而现在,却成了喜欢英雄...
想必多半是被意中人给拒绝了,亦或者是为了亲近王海波,而编的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强总是无法相信卢梦倩,或多或少,皆来自于那皮衣服。
“林子强?”
“有事吗?”
“关于昨天,我们警局表示深深的歉意,另外,很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
“你不再怀疑我是凶手?”
“在没有充足证据之前,我们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
卢梦倩一脸严肃,似乎从未在喜客来宾馆看见过林子强。
说来也是巧妙,万钟霖也是,应天林也是,万天裕亦然,卢梦倩皆在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巧合...
卢梦倩的反常,在细细揣摩之下,便也释然了。
对于应天林的纠缠,万天裕的威逼,她多半是反感的,而对于万钟霖的死,那也是机缘巧合下救了她...
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反叫唯一的证人不那么自信了。
若没出这些事情,林子强笃定,被卢梦倩看到一眼,准会被咬死。
现在看来,在灵魂出窍的时候,没带走她,还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毕竟眼前的姑娘,除去身份,也叫人厌恶不起来。
“都是误会!梦倩,你就别放心上了,我这哥们,不记仇。”
王海波倒好,直接替林子强圆了场,尽管他也明白,在林子强身上,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直觉让人不敢去揣测,不敢去相信自己觉得善良的人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然,出租屋里的人,以及万钟霖他们的死,都是悬案,我姑父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他是个负责任的人。”
“你姑父?”
“就是跟你说过的龙局,也是将方山四鬼关进监狱的人,他们指名道姓说你协助他们越狱,其实今天来,这也是我另一个目的。”
“协助越狱?哪有的事!”
“监控可是拍得清清楚楚,从你第一脚踏入,到如何跟方山四鬼出得监狱...”
“既然拍得清楚,那应该看得出,是他们带我出来的,而不是我带他们出来的!”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是越狱,当然没有从属关系,只是你没犯过事,相对而言,说你越狱,也不恰当。”
“梦倩,你相信我的,对吗?”
“我信不信任,并不重要,关键是已经出了这档子事情,我推荐你,去自首,或许罪责会轻点。”
“可今天我得去平田村...”
“那,随你自己选择了。”
卢梦倩话语犀利,不像是在开玩笑。
蛇蝎美人,恐怕说的就是这样。
“能不能帮我争取个宽限时间?去平田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王海波递出一把桃木剑。
又是桃木剑,就像他谈恋爱送女孩子的礼物只有桃木剑一样。
“你贿赂我?”
“这哪是贿赂!难道我会陷你不义?算了,大不了刑罚重点,平田村,我是一定要去的,错过,这辈子都放不过自己...”
王海波倒也干脆,当然,想着最多算协助越狱,被判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了。像他这样的良好市民,想必是不会被法律严惩的,毕竟他可从没做过坏事。
幻想,莫过于此,人性,总会选择将自身的错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真没做那些坏事,相信我!”
“罢了,就当我没看见吧。”
“阿强,我们还是先走吧,快去快回...”
“你不是说先不走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
~*~
平田村,瘴幕撩拨,卷腾而起的薄雾,似乎在宣告上周六的悲剧还没有结束。
村子异常冷清,就连村子口的小黄狗也畏缩在窝里,瑟瑟发抖。
石桥上,泛起一层灰黑色的滑翳,是脏水的痕迹,久无生机。
看样子是许久没有车碾过了。
唯有溪水哗啦,汇聚着力量,往东而驰。
洪水冲刷的痕迹,到处都是。
隔远了看,半边村子已经被洪水冲走。
没人敢经过石桥,接连数日的洪水,早已让石桥成为了危桥。
在桥边早已竖起一个警示牌:危桥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