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看着王海波滑稽的模样,毛筠淑笑开了怀。
林子强可从没见她笑得这么放肆过,很可惜,并不是自己给她带来的快乐。
“海波,能不能给我跟筠淑拍一张?”
“哦!懂,你们可要站好了。”
王海波一把接过手机,就赶到花田之外。
“筠淑,可以吗?就一张。”
“我,不知道...”
“就一张,难得来到此地,韶华易逝,岁月如梭,过了这光景,可就只剩下念想了。”
“行,吧...”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像一个小媳妇,就连喘口气也是颤颤巍巍的。
“靠近点,对,再靠近点,阿强,怎么回事,手放哪里的?出来玩,你们别拘束啊...”
王海波可算是为这两人操碎了心。
卡在林子强将手放在毛筠淑肩膀上,当她回眸深望着他的时候,按下了快门。
“得嘞,齐活,我要再进去疯一圈了!”
他将手机交还给林子强,便钻进了花海之中。
“今天,太阳很不错,嘿。”
“是有点不错,却还是有些冷。”
“不会啊,看,向日葵们长得多好,它们始终都面向太阳,笑脸常开。”
“也不尽然,事实上,有些向日葵心中有阴霾,不愿意面对太阳,这辈子也见不得光...”
“那,不如等我一下,说不定向日葵的阴霾只是暂时的。”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林子强看着落寞的毛筠淑,真不知道她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多愁善感的。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情绪,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没等毛筠淑反应过来,他便钻进了向日葵花海中,尽可能寻找最灿烂的一朵。
当然,在途中自然要欣赏一下刚才的合照,毕竟是费尽心机才换来的。
可当打开相机的时候,林子强愕然了。
“可恶的王海波,就不能拍得好一点吗?千不该万不该,刚好卡在了她转头的节点!连正脸都看不到,而且这么实诚,真的只拍一张...”
林子强差点晕过去,本想留个念想的,结果合照连脸都看不到。
“算了,只能再重新找机会了...”
正事要紧,他持续在花海里筛选着,一朵朵看过去,于万中选一。
三人,一片花海,风吹烂漫。
就这样,阳光之下,光阴如梭。
“筠淑,这个,送给你!”
待到毛筠淑回过注意力,身后林子强被感染了一样。
他脸上的笑容,如阳光一样明媚,跟向日葵一样灿烂。
“这个?”
“灯,灯,灯灯!”
林子强将挑选很久,才堪堪满意的向日葵举出来。
他别出心裁,将向日葵籽抠了一部分,勉强抠弄了一个笑脸。
“送给你...”
“这是...”
“笑脸相迎,最灿烂的笑容当然要送给,最应该送的人。”
林子强本想说是最喜欢的,生怕被毛筠淑拒绝,堪堪转了个话锋,说成最应该送的。
“希望你能像向日葵一样,永远笑容满面。”
“嘿,哪里天杀的小鬼,你们在弄堂些什么!”
原本温馨的场面,突然被一声含痰的嘶喊给吼破。
听声音,定是向日葵地的主人。
“完了!没想到花田主会在这个时候跑来...”
“阿强,快跑!”
是王海波的声音。
“真是笨,干嘛要喊我,岂不是让别人认出来?”
林子强心中冤屈,却没法言语。
“快跑!”
前一秒还是花田静好,下一秒就开启了逃亡之路,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他拉起毛筠淑的手,不自觉又是本能。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林子强才能光明正大地牵她的手。
如果只有现在的处境才能做到的话,或许,一辈子逃亡也是不错的选择。
“呼呼...”
逃到接近莲子弄的台阶。
已经远远甩开花田主,他们才敢勉强休息下来。
“嘿,刚才可真是刺激!”
毛筠淑大喘着气,恐怕生平都没有这么累过。
想象中的逃亡是彼此牵手,画面唯美,事实上的逃亡,是汗流浃背,分外狼狈。
“还好发现及时,差点就被逮到了。”
“你还好意思说,干嘛叫我,要是被听出来...”
“嘿,好心当成驴肝肺,其实我有想过的,故意只叫了阿强,这名字这么普遍,谁知道是哪个阿强啊!”
“名字普遍,有这么普遍吗?”
林子强听着王海波的诡辩,吃惊地望了望毛筠淑,从她的点头里找到了答案。
“好吧,看来是有点普遍...”
“也就当初偷人家的杨梅,我才被这么追过!”
“那我可是偷的樱桃,比杨梅贵多了。”
“哈哈,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有这样的遭遇?”
“筠淑,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有偷摘过水果?”
“应该没有吧,我也,不喜欢吃水果...”
“对了,你们聊!我还有些事!”
王海波突然之间便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神慌张了一下,便往荣宁小区跑去。
真没想到,这个朋友竟如此识趣。
无疑是给了林子强很好的发展空间。
“海波这人,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嘿嘿。”
“嗯,师傅,他很可爱。”
“筠淑,不好意思哦,刚刚,害你被追了。”
“没有啊!很开心呢,真刺激。”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当心花怒放的时候,纵使做了理亏之事,落了个追逃,也不过细雨绵绵,不散心中暖阳。
“开心就好,生活嘛,不就是要这样!”
林子强转过身去,尽可能地伸展了一个懒腰,显得格外轻松。
他能想象到此刻的毛筠淑正低着头,安然一笑。
当然,或许在心里,他恨不得毛筠淑能扑将上来,趁着孤男寡女,添一丝温度。
不过,显然只是幻想,一种不切实际的意淫。
“林哥...”
声音很轻柔,软得跟金丝绸缎一样。
听着就像是告白的前奏,恬着音,将情感酝酿到喉咙口。
林子强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对话。
先是道歉,后是告白,再最后,拥她入怀。
恐怕周二真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了,这才取了佛泥,又得了爱人。
他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景,感受到生命里的光,照耀大地。
“突然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神秘消失了,只希望你不认识我,不要记得。”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种话?”
毛筠淑的声音很轻,很丧,似有万千难以吐泻的苦水,将她呛得喘不过气。
林子强听了个猝不及防,还真没想到对话竟会是这样。
他听得出来,这句话在毛筠淑心中攒捏了很久。
此刻说出来,也只不过是挑了一个最佳时机,一个两人相处,四下无人的最好机会。
然而,直觉告诉林子强,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他就是这么死脑筋。
昨晚所见骷髅一事,便可知一斑。
“或许,她早已有心仪之人,亦或者不乏追求者。林子强,你到底要不要放弃呢?还是说,打心眼里,你想放弃?”
“不,难得邪灵之事也快解决了,若说生命的长短,影响你的决策,现在可没有这种烦恼啊!”
“可是,你真的就想跟一只癞皮狗一样吗?挡在你们面前的不只有情感隔阂,还有家庭条件,甚至是工作之类的...”
“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仪的人究竟有多难?那是几亿分之一的概率,还想着寻花问柳吗?错过了,你会后悔的!”
这世间,也唯有后悔两个字最怵人。
哪怕是玉毁椟失,身败名裂,搏得这么一个机会,便好!
况且,还能更糟糕到什么地步呢?
林子强侧着脸,依稀能感知到毛筠淑微弱的呼吸,就跟暖风一样,急促,无力。
“筠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把你藏在心底,就跟第一眼见到你一样。爱是种情不自禁,但它不会成为你的束缚。”
“可你应该要找到更好的姑娘,而你心上的位置,得留给她,对爱情坚贞不渝,才能换来爱。”
“没有更好的姑娘了,其实我只想做一棵大树,一棵只让你这棵藤所能依靠的大树。其实我也怕,这种话说多了,你会厌恶,或者让我们的关系生疏,但心里话埋着,实在堵得慌...”
“我能理解,就...”
“所以,树不应该多话,默默遮风挡雨就可以了,它所求的并不多。”
“可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
“是因为我不配吗?”
“不是。”
“还是说,你打心底不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也,不是。”
“这样就够了。筠淑,我不能强求你的喜欢,而你也不要哀求我的到此为止,可以吗?”
“但这样真不值得,我...就是感觉不值得,纯粹是蹉跎你的岁月,我是不能结婚的。”
“不能结婚,为什么?”
“只能说到这里,别问了好吗?”
毛筠淑一说到不能结婚,似乎终于敢面对自身的问题,却硬生生将林子强堵在了门外。
就连语气也异常坚定,恶狠狠,不愿任何人靠近。
想必是有什么痛苦的记忆,缠着她,时刻骚扰着她。
“只是单纯不能结婚,哪有这种理由!好在她只说了这个理由,林子强,你的机会来了,可千万不能放弃...”
这一刻,与其说是林子强的冬天,不如说是暖春到了。
只要还有机会,哪怕是一丝,都不能放弃。
他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
所谓的不能结婚,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自身有困境,二是有关钱的事情。
林子强第一反应便是博一个机会,赚一波,以白马王子的姿态,堂堂正正来迎接毛筠淑。
而眼下,又哪里来暴富的机会?也就只有所谓的玄学了。
“好,我不问,也懂了。”
“懂了?”
“对呀,就是屁大点的事情嘛!你放心,林哥肯定能帮你解决的。”
“解决?算了吧...”
在毛筠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信任,忧郁笼罩在她心扉之上,像一把古老的锁,把门锁得死死的。
难度越强,林子强越蠢蠢欲动。
他似乎找回了昔日的青春。
不论面前多大的困难,歌声嘹亮,越过去,迎刃而上!
爱情使人春光焕发,亦让人返老还童。
“不早了,我们要不先下去吧。”
再追问下去,亦没有任何意义。
此刻,估摸王海波早已到家,而山野之地,亦无需久留。
行至莲子弄,桂花香扑面而来。
是道路旁的桂花,拍成一排,足足有七八棵。
看树龄,估摸有个七八年了,这多半又是当初创业失败的痕迹。
七八年前,相传桂花树皮能抗癌,桂花又是一种食用花,喝多了强身健体。
可谓全身上下都是宝。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样传播的,当时几乎整个社会都有这种潜意识。
外加无数个专家出面,印证这一切都是真的。
桂花树的价格也就随之水涨船高。
从十几到几十,再到几百,几千,甚至有上万的。
昔日,就连一两年的小苗都曾卖到几百一棵,还供不应求。
想必这七八棵桂花树就是当时种下的。
如果按当时的市价,如此大的桂花树,必能卖个十来万。
不得不说,市场这种东西,就是不等人。
也就没过半年,一批专家出来澄清过,说是桂花树并没有这些价值,除了花可食用,也就只能观赏了。
就是这么一个折腾反复,桂花树从上万,瞬间跌到几百,乃至几十。
由于囤货的人很多,市场根本没有人来买,导致八九年树龄的大树,一棵几十块都卖不掉。
是故,有些人就彻底放弃了,完全将桂花树栽着,期望未来能有翻盘的可能。
结果就是等到现在,也不见得能出手。
“好香!”
“是肉桂的香味,零星点点橙红印在树梢,看上去挺别致的。”
“空气中,还有一种味道,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
林子强用力闻了闻,却没能问出来毛筠淑说的究竟是什么。
空气中只不过混了桂花味,如此而已。
然而毛筠淑却沉醉在惬意之中。
从没见过她,如现在这般轻松过。
她眼睛微闭,嘴角上扬,像是被爱呵护的宝宝,静静躺在温柔乡里。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发鬓随风飘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宛若九天玄女,降临人间,失去了俗世之味。
这不正是林子强心中的那个她吗!
“是亲人的味道。”
“可筠淑,你父母不可能来这边吧...”
“是不可能...但这味道在寿材店也问到过,绝对不是巧合。”
看得出,毛筠淑神情有些失落,心事重重。
而林子强完全理不清一点头绪。
总觉得毛筠淑身上有着重重秘密。
在这个丫头身上,无数的秘密紧紧压着,压在心海之中,唯有她自己才能翻弄。
“走吧,我看你是饿了,带你去一个,可能不太满你心意,却绝对不会后悔的地方。”
“哪里?”
“跟我来就知道了!”
林子强在前边带着路,而那个地方,自然是他经常光顾的面馆。
这一个躲在荣宁小区里的面馆,味道还是不错的,足以媲美五星级酒店。
推开门,来得有一些早,零星一两个客人坐着,腾出许多座位来。
两人选了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筠淑,牛肉面应该不忌口吧?”
“老板,两碗牛肉面。”
林子强得到了她的点头,便招呼着来了两碗。
事实上,他为了省钱,之前从没吃过牛肉面,仅仅是最普通的一碗面,偶尔加个鸡蛋罢了。
要知道,一碗牛肉面,价格是林子强吃两顿的饭钱。
此刻,佳人在前,多半还是要奢侈一回的。
“不知道口味会不会适合你,味道是真的不错。”
“嗯,闻着香味就能感觉到,之前有来过这边,但是没尝试过。林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我呀,就住在附近。”
林子强也就不觉得羞愧,说了出来。
在他心中,其实忐忑了很久。
毕竟荣宁小区,简直算得上是宁台市的贫民窟。
一旦毛筠淑知道现状,指不定轻看了自己。
“难怪!离公司还挺近的嘛。”
“是很近,主要是房租有些便宜,勉强住得起,不过我会努力的,尽量早点搬离这里。”
“嗯,相信你能做到的,只要有信心,就肯定能做到。”
她的眼神很坚毅,没有半点的鄙视。
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这让林子强想起了刚搬到荣兴小区的心境,当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年轻时的壮志踌躇,却在短短两年之内消磨殆尽。
有时候,人的坚持力,实在是弱得可怕。
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当衣食无忧之际,感叹世间百事,然后告诉自己,也就这个样,大多数人只不过是这般罢了。
林子强想起这些年来的心理变化。
若是当初,当进来的时候,考虑用闲暇时间写副稿,亦或者是做个人主页,只怕两年时间,早就有了起色。
也就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屈居于幕后记者这样的工作,整天被领导批评。
“会的,也就是三四年时间,有三四年时间改变就够了。”
他这话,更多地只是希望毛筠淑能多等三四年。
给一个三四年的机会,一个足够的缓冲期,让生命能够完成蜕变。
“面来了,两碗牛肉面!”
是店主兼着服务员,端上来了面。
小店向来如此,一人身兼数职,还能省点事情,服务自然也没有大酒店的周到。
“筠淑,味道如何?”
“真不错,这厨艺窝在小巷子里,埋没了,就连台宁商场的面也比不上,性价比真高。”
“觉得还行就好。”
所幸这份安排没有辜负期望。
这里,可是林子强能想到的最好去处。
“林哥,你是说,你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吗?”
“嗯,要不要上去坐坐?地方虽然简陋,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
林子强有些庆幸,庆幸早上出门时已经将被子叠好,庆幸已经打扫过房间,勉强也算干净。
虽是陋室,却是英雄不问出处,勉强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方便吗?”
“不要嫌弃地方简陋,就好,我的房间,很简陋,哈哈。”
“之前也带你去过我的房间,倒不如去一次,也算扯平了,嘻。”
一说起尴尬这种事,两人都喜欢用笑来缓解。
从面店到林子强住处,也就没个百米。
午饭便在这欢声笑语中,缓缓落下帷幕,让林子强的心都高傲了起来。
“快来抓我呀!”
刚到转角的时候,张鸣峰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了毛筠淑身上。
“别跑...”
很显然,又是王彤宝与他在玩闹着。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
当遇到玩伴了,没两天就开始熟透,然后上蹿下跳的。
“嘿!”
林子强示意着,试图一把抓住张鸣峰,却是让他一个侧身就躲过了。
“是亲人的味道,就在他身上,难道...”
毛筠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孩身上,就是她察觉到的那股熟悉气息。
“姐姐,你身上怎么骑着一个骷髅呢?”
张鸣峰好奇地盯着毛筠淑,有口无心地说了一句,却是震惊了两人。
毫无疑问,这个小孩,确实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是说骷髅?”
林子强分外确信,那个骷髅绝对不是眼花。
若说自己从猫眼看到,是为巧合,此刻张鸣峰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不见得确无其事。
小孩子哪有多少心机!
定是那个骷髅一直纠缠着毛筠淑,怎么也不肯离开。
他看了看毛筠淑,没能发现端倪。
别说骷髅了,半点骨头的影子都没有。
“小峰,能不能跟哥哥说一下,是什么样的骷髅?”
“林哥,小孩子哪有什么心思,多半瞎说惯了。听姐姐的话,不要乱说话哦,小心妖怪大晚上来找你。”
“妖怪?我可不怕,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呢!”
“跟妖怪做朋友?千万不能!它们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令人诧异,张鸣峰本是如此胆大的一个小孩,面对温柔的毛筠淑,倒像是见到了老巫婆一样,吓得不敢声张。
“乖,去吧,小心点。”
没等林子强问出口来,毛筠淑便招呼着张鸣峰离开。
两个小孩就这么打闹着跑远了。
孩童的快乐,莫过于此,但要是说到撒谎,可不见得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机。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所谓的骷髅,真的存在,而且此刻就在毛筠淑身上。
只不过林子强看不见罢了。
“林哥,林哥...”
毛筠淑异样地看着发呆的林子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尽可能把声音压得轻。
“你怎么了?”
她大致能猜到林子强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不愿意说。
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谁又会愿意别人走近最真实的自己呢?
那是千疮百孔,是腐尸烂肉,是连自己都不能直视的惨不忍睹。
“奥!没事没事,一个恍惚,血压提高了些。”
“血压,对了!一直忘记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这个。”
毛筠淑在口袋里抠唆了一下,拿出一撮毛来。
是猫毛,肯定是小雪的毛。
“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哦。”
“双喜临门?”
“对呀,能解开邪灵,又能破除猫眼的烦恼,不是双喜临门吗?”
看得出来毛筠淑为林子强的庆幸。
这种祝福与自由是装不出来的。
就如同看着飘向远空的天空之城,明明是自己毕生的梦想,一辈子的奢望,却只能见它越飘越远。
那么,就祝福上空的人们,祝福他们活得幸福快乐,至少,带着这一份祝福,好好珍惜生命里的际遇。
“其实,三喜临门就最好了,还有一喜便是眼前人,身边人,未来的枕边人...”
当然,林子强只能在心里偷偷呢喃,眼神将这个愿望刻在毛筠淑身上。
“好了,发什么呆呀!作为庆祝,是不是应该带我参观一下你的住所?”
“对,都快忘记了,很累了吧,楼上勉强有坐的位置。”
噔,噔,噔...
两人的脚步很轻,缓缓上了二楼。
“这里就是?”
“不是,还要再上一层,在三楼。”
“可是,为什么我能感觉到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厌恶的气息?哦!这个邻居啊,确实不好惹,是个肥宅,住着一段时间了。”
“肥宅,那股气息,似乎来自于一个女人...”
“应该是错觉吧,他可是个单身汉。”
“可能吧。”
噔,噔...
“见笑了,门把锁刚好坏了,只能掩着。”
“不见笑呀,房间里,确实挺简单的,就,一张床,一个包...”
毛筠淑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唯有一张破了的小木凳,外加一床被子,简直比监狱还简陋。
说是人生活的地方,恐怕真的只能叫住的地方。
毕竟,除了睡觉,似乎就没有其他的功能了。
“筠淑,要是不嫌弃,床,不,木板上可以坐坐。”
“林哥,你晚上就躺在这上面睡的吗...”
“对呀,房东不愿意买张床,就用木凳子搭木板当床了。”
“也不怕睡掉下来吗?”
“嘿,习惯了,掉不下来。”
林子强靠近床,尽可能将被褥推到一旁,腾出个空位来。
“是不是嫌弃床比较脏呀?”
他尽可能地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却还是扛不住挣扎,说了出来。
毛筠淑确实被林子强这么一问给吓到了。
听得出来,声音里没有底气。
就跟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心事一样。
很多事情,是无法见光的。
当它们某一天,被窥探到,内心的野兽会冲破束缚的牢笼,贪婪地侵食大地。
“怎么会!老房子更脏呢!其实我很喜欢这种简单的氛围,能留出充足的空间。”
“真的?”
“当然,房间里为什么要放多余的东西呢?就跟心一样,东西多了,杂了,反而乱。”
她一个转身便坐在了木板上,轻松地推弄着脚。
像是坐在小船上,摇曳在绕巷的水街。
林子强说不出此刻的滋味,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子期莫不知。
人生得一个心意相通之人,得有多难。
“筠淑,你真的很特别。”
“特别?”
“就是跟你相处,没有隔阂,很自然,很随心,除了...”
林子强很想说出口那句喜欢,却怕将毛筠淑内心的恶魔激怒。
“很多人都这么说呢,我觉得,人与人相处,真诚便好,不是吗?”
“自然。”
噔噔噔...
从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攀上二楼,往三楼而来。
从窗户能看到身影,是王海波。
“就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
“海波!自己一个人跑那么快,也不等我们,去干嘛了?”
“当然是接无根水了,难道你不想远离邪灵?”
王海波晃荡着玻璃瓶。
半瓶水在瓶中咕噜两声,充满活力。
“原来你...”
真想不到,这个哥们会这么义气。
林子强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这两天的经历,或许是在宁台市最开心的时候。
枯燥的生活也随着二人的到来,填满乐趣。
“不多说了,快来个盆子,趁它还在睡觉,仪式开始!”
王海波四下张望了一会,便在角落里寻了脸盆。
这可是林子强洗脸用的。
倒上佛泥,与无根水,就跟和面一样,在盆里反复搓揉。
原先细散的佛泥,在水的作用下,搓揉成了湿饼状,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杰作。
左三圈,右三圈,如此反复,直到泥面上渗出淡绿色的水来,才肯罢休。
看上去浑浊的水,在力的作用下,显现出别样的清澈,一种黄澄澄的干净。
他手凝封灵爪,于泥面上开了个口子。
周围的水瞬间便凝聚到洞中,竟与泥面持平。
“阿强,来。”
王海波招示意林子强靠近,将后脑勺展露出来。
“啊麽玛呢莫西咔叽喝哝啵...”
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密语,似乎在给整个佛泥水开光。
食指压着中指,点沾上佛泥水,往林子强后耳垂,耳根后抹去。
一遍,两遍,三遍...
洗得林子强感觉到不对劲。
明明只是用佛泥水清洗,但能明显感受到,耳根后,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挣扎,又似乎是被无数根小榔头反复敲打。
“疼,好疼...”
“是邪灵!忍耐,坚持住!”
“啊!好难受,好冷,好热,好...”
反应来得很迅速,瞬间便吞噬了林子强整个人。
一波冷,一浪热,层层叠加,无力感接踵而至。
似乎是邪灵的体痛,林子强却感同身受着。
他疼得撕心裂肺,一头扎在地上,直打滚。
“林子强,你要坚持住,它就快出来了,痛苦只是暂时的,想想今后的生活,想想未来!...”
“想想未来?...”
若说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无从知晓。
但要说起未来,想让它成为什么样子,林子强早已有了答案。
那会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没有工作的烦恼,睡到自然醒,就连窗外的鸟儿也刚聚集着去春游。
阳台靠窗面向早晨的太阳。
阳光照射在地板上,常春藤刚好盘弄到窗边。
偶尔有迷了路的蚂蚁,探进头来,整理地上的碎食屑,打好包就走。
一杯热卡卡,温在桌台上,冒着腾腾热气。
整个房间里充满着兰花的香气,新鲜的空气从顶上阁楼侵入整个房间。
咿呀。
门打了开,是小雪,很显然,紧接着赶来的是女主人,毛筠淑。
岁月,似乎在这里定框了。
生活,不外乎如此。
滴答,滴答,滴答...
“倒数计时...”
偏偏是警醒之音,将林子强一下子拉回现实。
好在沉浸在梦幻国度一阵子,像是喝了点蜜糖,眼下的苦咖啡显得不这么涩,涩到难以下咽。
“坚持,阿强,加油,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克服,别放弃!”
王海波依旧在一旁,替林子强捏着神经。
“倒计时...开,始...”
伴随着最后的声音,那个黑影从林子强耳后根钻出,缓缓化作一阵黑烟,消失而去,徒留空气中,一丝丝猩红色的黑气。
“成功了,居然成功了!”
论兴奋程度,王海波可是比林子强要激烈。
“看到没有,猩红色的气息!它化了!”
林子强勉强侧着脸,眼角模糊着,却能看清,在空气中,确实有一阵戾气,缓缓消散。
“呼,终于,解脱了。”
他松了一口气,困扰数日,此刻终于将心中的巨石给放下了。
虽然并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上的邪灵,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当暴风雨过去,剩下的就是风平浪静,可谁又能保证,此刻的风平浪静不是下一场的暴风雨前兆?
不论怎样,此刻安在,便尽情欢呼庆祝吧。
“猩红色的气息,在哪里?”
毛筠淑呆呆望着两人的滑稽动作,硬是没能看到所谓的气息。
“这里,还有这里,上面全都是!”
“一点也没有啊,上面不是白炽灯吗?”
“徒弟,该不会你真的没看到吧?阿强,你总该看到了吧?”
林子强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头顶的猩红色戾气,真真实实,确确切切。
如果说这是佛泥水弄到耳根,所产生的幻觉,那么刚才身体上的疼痛感又作何解释?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信,这一切都绝非虚妄。
“不会吧,难不成徒弟,只有你一个人看不到?”
“应该,不是吧...”
毛筠淑呆愣着,迟疑地摇了摇头。
“哦,我知道了,兴许是你道行不够,看不到。可这也不现实啊...难道说?...”
在王海波看来,若说毛筠淑的道行浅,那无疑是自大的表现。
要是没有她,恐怕在潜龙大厦那会,早已遭遇不测。
此刻的她,看起来确实看不见猩红色戾气。
那么,恐怕只有一种解释了,在她身体之内,定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什么?”
“难道说,你跟妖魅签定了契约?除此之外,不应该看不到才对!妖魅能跟邪灵抑或生灵结合,看不见邪灵,想必只有这种可能。”
“师傅,我曾听朝圣殿黄师傅说过,邪灵只有它的宿主才能看见,想必它的消失也只有宿主看见才对,我没看见不是很正常?至于你为什么看得见?”
“对啊,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我会看得见?”
王海波一下子就反应回来,明明应该自己看不见才对,偏偏让自个看见了。
“难道说...”
他不信邪,用佛泥水擦拭在耳根后。
果不其然,是邪灵!
“疼,怎么回事...”
与方才的林子强一样,他一头栽在地上,浑身抽搐,痛苦却没有林子强那般痛苦。
“海波...坚持!别放弃。”
林子强虚弱地为王海波加油着。
他很能理会与邪灵斗争的痛苦,就跟享受此刻的舒适一般。
大病初愈,当精气神都在恢复的时候,人是充满活力的。
“可恶,我可是王海波大师啊!究竟是什么时候...岂能栽在你的手里!”
此刻的王海波,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昔日的荣光。
当初的自己,不论怎么荒废学业,都能考全校第一,想起那个经常向自己请教问题的女同学,长得水灵,可是自己的暗恋对象呢!
昔日的光辉,自然与阴霾一同,啐入脑海。
他也不由地想起,父亲的意外死亡,家庭脊梁都被打断了。
想起所谓的邪灵,想起玄学,想起荒废的这些年...
“现在可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我可是王海波大师,还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呢!怎么可以被区区邪灵打败!”
坚强的意志力,无疑是最有力的武器。
相比于林子强来说,他的过程更轻松许多,更舒适许多。
身上的汗,一波接一波,就像是将体内的毒素,完整地排了出来。
“呼,好爽!”
当猩红色戾气抽离身体,缓缓上升,直至气消云散,就如同压在心头的那口憋屈,此时此刻完全消失而去。
“师傅,你,没事吧?”
毛筠淑小心翼翼关心着王海波。
在她眼里,眼前两人的夸张动作,像是即兴表演,如此惟妙惟肖,哪怕是放到教科书里,都不过分。
就跟别人不了解自己一样,此刻的她,亦不了解,在他们二人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没事,我可是王海波大师,呼!”
也不愧是王海波,躺在地上还能如此若无其事。
此刻,一旁的林子强早已半坐起来,下半身不自觉抖动着。
他不敢立刻站起来,生怕一个踉跄,又倒下。
“海波,原来你体内也有邪灵...”
“你看到了?”
“不错,看到有问题吗?”
“为什么你能看到...而且,为什么我体内会有邪灵?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阿强你传给我的!一定是祖师爷的神珠。”
王海波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理由,他只能想到这些。
“邪灵,应该真的消失了吧?”
“当然,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王海波大师,怎么样,这一波操作,服不服?”
“服服服,勉强算你毕业了吧,正好摆个摊出去,好得多。”
“那可不行,既然是门手艺,就得学精了。一定要摆一次天门诛杀阵来,让方圆几里的妖魅邪灵,统统无所遁逃,才能彻底成就王海波大师的威名!”
“那可得希望师傅早点成功了。”
“是是是,王海波大师,天门诛杀阵自然不在话下,等几个月,或许我能出点绵薄之力。”
试问还有什么会比死里逃生更令人激动呢?
林子强可是由衷地感谢,能有王海波这样的朋友。
摆脱了邪灵,就连睡觉,也变得安稳。
漂浮的情绪,此刻完全着陆在地上,踏踏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