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根除

“我还以为...”

“别管这么多了,刚才她说89号楼不开灯,难不成苏淑芬没有住在这里?但红衣女妖又躲在这里...”

他望着空气中隐隐散不去的灰蒙,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诡异。

红衣女妖躲在此地,毫无疑问。

只是王海波究竟去了哪里,明明他是第一个追出来的。

要是他没在这附近,待会该怎么应对...

“筠淑,你怕吗?”

“怎么又问这种问题?不是你们刚刚救了我?”

“我错了,我的意思是,不要怕,有我,们在。”

“嗯。”

她点了点头,像是手上从没受伤过一样,单纯得像一个洋娃娃,始终挂着笑意。

丝毫看不出眼前人,跟那个说出永远只是朋友的恶魔,究竟有何联系。

“要是答应我的时候,笑容满面,那该有多好。”

身边有佳人,远观不可近,纵是无一物,心且不自知。

纵使再有不甘,那一句“我们只是朋友”,如同天降横刃,划清了界线,逾越不得。

咕噜...

“还跑...”

声音是从89号楼地下室传来的。

回音绕旋,被泥墙堵在里面,透过排风口传了上来。

是王海波!

看样子,他已经与红衣女妖在地下室缠斗了起来。

“筠淑,在上面等我们。”

“这次,又想抛下我?”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林子强恨不得眼睛能讲出话来,将心中的诚心与爱,诉说衷肠。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或许那股倔强一直在他心中存生,只为说明,当那颗炙热的心摆在眼前的时候,纵使是冰冷的石头也会化了。

当然,她的眼神,似乎说明了一切。

所有的臆想终究主宰不了他人的思维。

明明是关心,但在她这里却成了厌恶之源。

那眼神中的一抹嫌弃,附加着悲凛,将天地都黯淡了光泽。

“好吧,我只是想保护你,力所能及,尽我所能,如同爱你一样,能力之内,生命之外。”

在心里,林子强恨不得骂醒她,指着毛筠淑的鼻子,好好说道她一通,明明自己这么有诚意,居然还拒绝。

“如果这种爱,也成了羁绊,那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他转过头来,不敢正视毛筠淑的目光。

“林子强,你个蠢货,这样说了,可就成了舔狗,舔狗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会身败名裂的!”

心声自是诚意十足,但当它脱口而出的时候,说是无悔,自然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林子强追悔莫及。

几乎能感受到空气中隐隐散落着细雨,它在告诉自己,再挣扎也绝无可能。

鸿沟不单单来自心灵上的距离,更多的是物质上的差距,以及生命的长短。

就在他转身之际,在背上,紧紧贴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主宰他的木支架。

这一幕,深深扎在毛筠淑的眼里。

“是邪灵,林子强,你的心,到底在迷惘些什么?果然,男人,都是骗子...”

她难得燃起来的心,试图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却被这个转身,打缩个彻底。

风平浪静之下,总归是暗流涌动的。

地下室通往地面,是一道蜿蜒的弧形车道。

入口隐藏在两棵棕榈树下,如同鬼门关,阴气沉沉,看不出有丝毫的人气。

咕噜,咕噜...

伴随着脚步声,两侧的墙上,不断冒出紫色的气泡,炸裂开来,腾起一阵阵烟雾。

看得出来,战斗刚刚开始。

墙边的黑须不断蠕动,往墙洞里钻,如同一条条蚯蚓,让人看得发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与苏淑芬身上的香水味相差无几。

“不要进来!”

就在林子强想要跨步进去的时候,王海波出现在了眼前。

他手上的桃木剑竟断成了半截。

在他身后,停着的白色小轿车打开了灯光。

看得出来,是苏淑芬的爱车,而此时,车内无人。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它,异变了...”

“异变?”

还没等王海波解释,从暗处隐隐而来的身影已经解释了一切。

在三星灯的光下,红色的身影无限拉长,侵占了半个地下室。

踉跄的身影,每一步似乎都在宣告死神的到来,纵使是死物,也让人难以招架。

“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

“毛筠淑呢?”

“她在外面。”

“快去请她帮忙!”

“她能帮什么忙?”

“快去吧,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

就在林子强犹豫之间,红衣女妖杀至。

巨大的身型,掩藏不了她那冷冷的杀意,冲着王海波便是一招绞杀。

无数的黑须,如同倾倒入海中的核污水,一个浪花,便卷落开来。

他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匆忙躲避。

东躲西闪,托在三星灯光之下,勉强撑着,不被逮着。

如同误入狗圈的兔子,每一个躲闪都用尽了全力。

他知道,纵使有千万次成功,只要一个失败就够了,而在毛筠淑到来之前,万万不能败下阵来。

林子强一眼便看出了形势。

看来紫色的烟瘴就是一个封锁线,只能进,不能出。

虽然并不知道这妖魅如何异变成这种模样,有一个地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地危险,让毛筠淑下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坏事。

“怎么上来了?”

就在转角处,林子强遇见了毛筠淑,一高一低,在片刻间碰撞上了视线。

“下面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突然跟我强调下面什么都没有?”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林子强,早就在心里有了答案。

“有强调吗?很明显没有吧...”

“请祖师爷上身!”

从地下室传来王海波的喊声。

显然,他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这不是师傅的声音吗?”

毛筠淑没有好语气。

就在谎言被看穿的时候,先前哪怕有丝丝的幻想,都成了幼稚的名词。

“筠淑,前面,危险...”

“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讨厌胆小鬼,讨厌现在的林子强,哪怕是迎难而上,也好过退缩。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事情是退缩能解决的。

“我从没想过逃避,但是不愿失去,事实上,你可以把我想成骗子,只要你没有危险。”

“可现在师傅有危险,难道我们要看着他一个人战斗?”

“但是,就算我们去,有什么用?无非是帮倒忙,与其这样,还不如逃跑,至少,能让你活下来...”

林子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勇气,才敢当毛筠淑的面说这些话。

他没有勇气去正视一眼,甚至连呼吸都觉得罪无可赦。

也确实如此,当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当强敌入侵的时候,作为一个普通人,又拿什么去抵抗?

是拿所谓的勇敢的心?

别傻了,指不定被人卖了数钱,到头来还嗤笑你一番。

“嘿,快看,那个蠢货,居然还真敢上,听说他死的时候喊了一声疼。”

你以为自己会成为一种信仰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事实上,沧海桑田,一代朝臣。

那些个权谋,总喜欢将你用作资本,用所谓的信仰,去妖魔化,去奴隶别人,用所谓的愚蠢来洗脑众人,用所谓的愤怒去激化矛盾。

到头来,他们享受了惬意,而将痛苦完美嫁接到寻常人的头上。

林子强自认为,还是清醒的。

他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为了她,可以连命也不要。

但也怯懦,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希望能被幸福宠幸的透明人。

此刻,就连信仰都被心念之人所鄙弃,该是怎样的荒唐。

烈士之于荒土,当流浪的难民来到他的坟前,看到一堆腐肉,怯惺惺地吐了一句“晦气,逃难死的人”,谁又能说得清生前的信仰与祈盼。

“至少我觉得,要是走了,会后悔一辈子,很多事情,只有真心到底,才能真的打动人,而诚心不足,只会不断触动人的逆鳞,就跟...算了,讲太多,只会伤感情。”

显然,她所讲的并不是眼前的事情。

或者说,当人心死的时候,纵使是误会,也是世界。

擦肩而过,毛筠淑往地下室走去,就如同拒绝林子强时一样决绝。

“没想到,到最后,我依然只是个笑话,呵,林子强啊林子强...”

林子强反复追问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

“到最后,反倒只有我是坏人,胆小鬼,算了,何必再想着下去呢,得有多难堪。”

他往地面走了走,每走一步都能想到王海波与毛筠淑遇害的画面。

一帧帧,如同毒针。

扎的疼只是其次,它的毒液慢慢渗入身体之中,让肌肉发麻,让生命黯淡。

“林子强,别走啊!你还真决定往回走吗?会后悔一辈子的!”

“别想了,什么一辈子啊,也就区区几天时间了,凑合过吧,顺便找个时间,好好跟父母道别,你难道忘记了养育之恩,只有儿女情长了?”

“几天时间才更应该回去!怕什么?光脚不怕穿鞋的。”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难怪生活这么惨!”

脑海里的一切,烦乱成花,无非是为了抉择,大打出手。

终是爱情战胜心魔。

他无法看着毛筠淑有危险,就如同义不容辞地往潜龙大厦冲一样。

“我不想后悔,也不会后悔。”

顺坡而下,追上了毛筠淑,赶在她前面,一股脑儿冲撞进去。

事实上,林子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能做的也只有奋不顾身往前冲。

至少,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换回毛筠淑一点心动。

一股刺鼻的酸味,迎面而来。

就跟冲淡了的尸水味相同。

明明是撞入紫色气雾之中,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变。

这里,不是地下室!

而是潜龙大厦第十八楼!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红衣女妖,不一样的是眼前不是灰色世界,而是添上了颜色。

“等等,究竟是什么情况,是幻觉?”

风吹过身体,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

“还是说,后来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梦?可为什么梦中如此憋屈...”

林子强不敢相信幻觉能如此逼真,就如同他不敢去想象毛筠淑会答应自己一般。

“你是来陪我的吗?”

眼前的艳女子,侧转过身来,是红衣女妖,与往常不同,她身上的红斑消失了。

“想得美,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究竟想干什么?要报仇也不应该找上我们啊!”

“可如果你们不帮我,又怎么才能报仇呢?趁我还没失去耐心,把它交出来吧。”

“它?究竟是什么?”

“阿强,不能答应她,小心!”

宛若隔了一个世界,能隐约听到王海波的呐喊,就如同对付猫妖时那般。

“还能有什么?怨气。”

“不行,我可不能答应你。”

“哦?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来体验一下我的痛苦吧。”

伴随着话音落下,林子强感觉身上麻疼,似有万千鼠咬,万千蚁钻。

透过衣服看向胸前,竟长出了红斑。

与赤裸裸的红斑不同,它们上面正有一条条的黑须,不断往上冒,几欲将人钻死。

“究竟是什么情况!疼痛,那么真实...果然,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让林子强摸不清东南西北。

他吧嗒一下,跪了下来。

“林子强,林哥...”

是毛筠淑的声音。

“呵,终究是错觉,怎么可能是她?在她心里,林子强无非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跟她永远也不可能有戏的小丑...”

他能隐约听出声音里的担心,也仅仅是心中嗤笑了一下,就不敢往下去想。

“林子强,快躲开!”

“明明应该是王海波说的话,怎么听声音成了毛筠淑?呵,大概是错觉吧。”

逻辑无疑是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

当人们习惯以自己的推断,来观察整个世界的时候,所谓的对错,可不就出现了?

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就像人生一样。

匆匆万天,还没懂事就长大了,还没成熟就衰老了。

有时候心灵的衰老,比起年龄来说,可快得多。

滴滴!

车灯闪了两下,伴随一阵开锁之音,在正前方,打开两个孔来。

黄光照射进来,穿出两个洞。

是地下室!

幻境看样子也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竟逐渐退却。

周围的光开始黯淡,是三星灯发出的光芒。

定眼看去,在三星灯一侧,排着一行铜钱。

一字铜钱阵,将红衣女妖困在另一侧,而幻影,很明显是它释放,用来迷惑人心智的怪物。

“海波...”

“小心!”

原来是王海波救了自己一命。

只见他苦撑着,对付着眼前的幻影。

那巨大的影像,长着獠牙,脸上的肉都开始溃烂,似乎能闻到恶臭味。

这让林子强有些尴尬,方才可真没考虑过去救王海波。

事实上,他有在内心反思过。

在潜龙大厦里,受困的是王海波而非毛筠淑,他是不会奋不顾身往里冲的。

实际上,这个世界很奇妙,很无奈。

人们总以为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需要你去扛,哪怕失败,没有任何宽慰,只有指责。

当你还小的时候,因为鞋带而绊倒,会有很多人来安慰你,如同全世界都在围着你转;

而当你成年后,摔倒,纵使是路人,也不会考虑去扶你。

他们只会觉得,你已经成年了,没义务去帮,而你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

人们总是在接受着自然而然的事情,甚至将利益摆放在谈判桌上,用面具来伪装自己,用麻木来掩饰冷血,却忘记在几年前,自己不过是个跌倒就会哭泣的小孩,一个因为追蝴蝶就会快乐的孩子。

究竟什么是长大,是放弃原有,还是说心理上的不满足...

那是一种不归路,一个区别对待的自私之渊。

林子强感到愧疚难当。

他抬眼望了望毛筠淑,似乎在肯定了她的安然赴之。

事实上,他很感谢毛筠淑。

若没有她,哪怕死了也不安心。

对朋友的背叛,对爱意的辜负,这是人生最可悲的事情。

它是用什么都换不回来的珍贵。

“阿强,别发呆啊!快退到旁边去!”

周围的气雾渐浓。

很明显,它在做垂死挣扎。

张牙舞爪的模样,简直堪比天灾。

犀利的破坏力,若说没抱个鱼死网破的决心,任谁都信不过。

“我能做什么?”

当置身事里,谁都会变得主动。

或者说,当人认识到自身的不足,便会开始学会改变,学会珍惜,学会成长。

这世间枯冷,唯有爱,才是永恒。

“有没有黄符?”

“没有。”

“有没有朱砂?”

“也没有。”

“那有没有白纱纸?”

“也没有。”

“算了,躲到车那边去就可以了。要是有朱砂和黄符,早就灭了它...”

“桃木剑为何会断?当初灭猫妖不是一剑就可以了?”

“砍到墙上了!”

话语间,尽显王海波的无奈。

看得出来,若没有那个失误,亦或者带的东西充足,也不至于如此。

“师傅,周围的气雾越来越密了,它是想鱼死网破!”

“该怎么办?”

“妖魅发怒,唯有泄气才能平息。”

“筠淑,你怎么比海波还懂...”

林子强听着两人的对话,总感觉两人像是换了个身份。

“果然,刚才让自己快躲开,是毛筠淑说的!”

他突然间就迷惘了,完全想不清楚,为什么两个人气场瞬间切换。

“泄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祖师爷保佑弟子!”

王海波瞬间松了气,任凭那巨大的幻影狠招而下。

肉眼可见,幻影像一股气,猛地注入王海波体内。

他那微胖的身材,瞬间膨胀了半倍,看得人揪心,生怕好端端的一个人猛然间爆炸。

“呼...”

终于,看到一些好转的兆头,王海波不断泄着气,身体可算是恢复到寻常模样。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让林子强措手不及。

“苏淑芬,都是你这个妖女害的!”

他声音变得尖锐,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海波?清醒一下!”

周围的气雾,瞬间浓重,竟将出口完全堵住。

整一个看来,完全形成了一个茧,团在地下室中。

“我是王海波,不,我要报仇,哈哈哈...”

“难道,成怨灵了?”

林子强可是记得的。

当妖魅与生灵结合的时候,它会成为怨灵。

届时,只有死亡,才能令它平息。

放眼四周,除了自个是活物,哪还有什么苏淑芬?

“王海波,坚持住,你可是王海波大师啊!区区妖魅怎么能难得倒你?”

“对,没错,我,是,王海波大师!”

王海波极其痛苦,事情皆按他意料的方向发展,然而除妖的过程实在太过煎熬。

“血,我要用血,血...”

他碎碎念叨着,试图将手掌划出血来,然而身体不受控制。

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

睁开眼!

双眼冒出绿光来,眼珠子也逐渐变得猩红。

很显然,妖魅正在王海波体内攻城略地,一点点蚕食灵魂。

“血?难道是要用到血?可该怎么弄到血啊!”

林子强也就在上个礼拜才受过皮肉伤。

那种疼痛,可是铭心刻骨的。

没有人喜欢疼痛,就跟傻子也害怕刀一样。

谁会刻意去弄伤自己呢?

甚至在危难情况下,也不能硬逼着人成为英雄。

事实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割破双手,去献身,去奋斗。

大多都是寻常人。

他们畏惧,胆怯,懦弱,怕事,自然也包括林子强。

林子强试图用指甲划伤自己,可终究没引出一道血痕,有的只不过是划掌心的疼痛。

“要死了要死了,林子强,办不到的,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别犹豫了,晚一下可是连命都会没有的!”

“别介啊!万一不是这个血,是鸡血呢?”

“可眼下没有其他的血了,还想什么呢?”

“或者还有其他,比如说王海波的血!”

“你疯了?刚才他还救你,难道忘恩负义?”

“可别想太多,指不定,咱的血没用,只有他的血才能奏效!”

“对,或许确实是这样...”

终究是个普通人,怕疼,又自私,林子强蹿了两步,到王海波跟前,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啊!我可能快控制不住了!”

“别放弃,海波,忘记你是王海波大师了吗?”

“可,大师也有...的时候...”

“不,你可是要赚大钱的人,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血...快...”

林子强听着王海波的催促,整个人也紧张起来,不知道该取什么利器。

望了望地上的桃木剑把头,似有些锋利。

那断裂处,多少能用来划出血。

“快,一点!三,一...”

王海波在倒数着,声音也逐渐变得尖锐,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我办不到啊!”

林子强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左手。

哗!

桃木剑把刚好划过掌心,啃出一大道血痕来。

疼痛瞬间钻进骨子里,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海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将血压在王海波的手上。

“滋...”

如同炽热的铁器,刚打磨好,入了水,整个空间弥漫出一条长长的蒸汽,血红色的蒸汽。

微微甜,浸在整个地下室里。

“啊...”

肉眼可见,血液透过皮肤,往王海波体内渗去,像是被什么给吸走了一样。

黑色的须不断往上攀爬,那是它退逃的方向。

“阿强,点我额头上!”

啪!

林子强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慌了神,眼疾手快,一掌复拍在王海波额头上。

漫出的血溅满了他整张脸,直接拍出个粉色雾气来。

是红衣女妖的幻影,与周围的气雾格格不入。

很显然,被血渍所染,它无法再融入那些气场之中。

“阿强,我居然挺过来了!”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王海波大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经历过一次就够了,林子强将希望全赌在王海波身上。

至少,他也只能这样做。

“就交给我吧!再借我点血。”

王海波拿起地上的碎桃木剑,往林子强手上一拍!

剑背上,沾满了血。

一个扫痕,便将粉色雾气斩成两半!

吓!

另一边的红衣女妖,看样子是做法失败,怒吼了出来,声音沙哑,跟上了年纪的老巫婆一般。

它愤怒,却无力,狰狞,又胆惧。

“没有妖法了吧?这个世界,可不属于你。”

猛兽被逼至绝境,不是鱼死网破,便是示弱讨饶。

很显然,它是前者。

奈何,一字铜钱阵挡着,让它回天无力,挣脱不得。

“没有灵魂的怨气,无疑是一种闹剧!”

亦是一刀,就如同消灭猫妖那般。

纵刀而向,横腰拦断,红色气息逐渐消弥在空气之中。

周围的迷雾渐渐散去,缓缓地,地上湿了一层。

“终于结束了!”

光渐渐淡了些,仅留下三星灯的微光还在若隐若现,把人的影子印在墙上,不断晃动着。

“不对,有妖气!”

王海波感知到,有强大的气息,正在靠近。

月黑风高,杀人夜,地下车场,魂人灭。

是阴阳女!

嘎咕...

配合着悬在头顶的下水管,发出冥冥之音,颤得整个地下室都是。

就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于墙壁上,隐隐闪动着一根猩红色的须发,是红衣女妖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

“究竟是谁,在地下车库闹腾?”

声音趾高气昂,是苏淑芬。

头顶的灯打了开,看样子是有人触碰开关,让周围瞬间明亮起来。

阴阳女正侧在墙垣,立体的人影,身上无数条粗略细纹,无不在诉说着它生前的冤屈。

苏淑芬却是从一侧的墙凹处走出来,大概是听到地下室的响动,才过来的。

“大伯母...”

“原来是你们三个小鬼,大晚上跑到这里来送死吗?”

“你居然真的跟妖魅签定契约?代价是什么,知道吗?”

“还轮不到你这晚辈来指弄,难不成我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凄凄惨惨一生?”

“果然...可跟妖魅签定契约只能增加些寿命,又是何必?”

“海波,看来你比王福祥懂得多,至少你没有蠢到认为跟李健结婚是用的歪门邪道。”

“要是妖魅真能改变人的气运,它也不会怨气难消了,可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活得好好的...”

“你可曾想过,或许早在五六年前,我就死了?又或者说,在三年前,我就死了?”

苏淑芬的这一番话,算是点醒着林子强。

五六年前,不正是李健前妻死亡的时间,或者说是红衣女妖诞生之际?

三年前,不就是李健死的时间?

看来所谓延长寿命,不过是寻个替死鬼罢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延长寿命,只不过是以命换命,打个命运的擦边球。

“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死?”

“世上很多事情都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就跟现在一样,既然你们来了,那全都留下吧!包括你,小丫头。”

苏淑芬一声威吓,如同幕后黑手。

很显然,她对毛筠淑很感兴趣,就如同悦客丁堡里一样。

她们之间,指不定有什么秘密,而这一切,正是林子强所不知道的。

阴阳女滋啦一声,便散弄开,与红衣女妖同出一撤,将通道口给封了起来。

“大伯母,不要一错再错了!”

“错?错的是老天,不是我。”

此刻的苏淑芬,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出社会闯荡的豪迈女子。

那个相信生活会一步步变好的单纯女孩,那个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充满美好想象的有夫之妇。

也正是当初的天真,害了自己。

当人信仰崩塌的时候,那他的黑化,全都情有可原。

事实上,谁愿意面对惨淡的人生,淋漓的鲜血?

那是真的勇士所具有的勇气。

一般人,能有一丁点就多了。

没有人能有资格要求他人,去勇敢,去无畏,去成为捍卫自身的勇士。

人所不能,最大的莫过于战胜自己。

生活的苦,人生的果,将会是人最好的老师。

当一切希冀化为泡影的时候,谁又能说没有遗憾,谁又能说一生精彩?

那是谎言,是自欺欺人,是愚钝者的自慰,是痴情人的嘲弄。

事实上,普通人,能后悔就不错了。

他们大多无法改变,只能承受。

就跟蝼蚁一样任人践踏,却要安慰自己,得亏今日的生活还过得去,明天依旧会灿烂。

谁都抱着个梦活着,却少有人会主动戳破梦,回看疮痍的人生路,然后给自己一刀,让它时刻警醒自己。

只不过是个女人,想要幸福几年。

只不过是个人,想要真正安适地度过几天。

事实上,苏淑芬妥协了。

她回想起往日的点滴,回想起李健。

那个男人,并非天降佳偶,而是追了她很久的舔狗,说是舔狗多有不敬。

准确地说,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来自同一个地方,从小本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

奈何苏淑芬对他不来电。

不单单是物质上的差异,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自由。

她向往爱情,向往自由,向往舒适。

就如同她与王福祥的爱情一样。

然而生活的不易,总在时刻摧残着精神,在不断触探人的底线。

当再一次遇见李健的时候,明明当初站在同一起跑线的人,却成了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谁又能对着这种差距摆摆手说一句,一切都是虚幻罢了,最后都是一口棺材一座坟?

事实上,棺材有体面,坟冢有高低,就如同人生前一样,哪怕是死后,也会被烙上。

爱情这种东西,总是说不好。

它会令人迷糊。

那些都得不到的东西,总觉得美丽,总有诱惑,而那些得到的东西,多半是糟糠,是玩物。

也不算是李健的特殊癖好,喜欢一个有娃的母亲。

而是心上的空缺,需要用满足来填满。

他依旧追求苏淑芬,就如同往日旧时。

然而此刻的苏淑芬,早已不是曾经的她,尽管依旧貌美如花。

她功利,她怕苦,她庆幸,又胆怯。

命运使然,当李健的前妻知道这一切之后,羞愧得找不到地缝,就如同她深爱着这个男人一样。她认为这个男人的成功,多半源于自己与他组建的家庭。

妻贤夫祸少,妻糟夫祸多。

谁愿意看着自己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所以她选择了跳楼而亡,选择潜龙大厦,那个她最风华正茂,他最得意的地方。

然而,谁又能抵挡住旧时的遗憾?

前妻的死,就是扎在李健心上的刺,不是一个苏淑芬所能拔除的。

他颓丧,忏悔,愧疚,却无济于事。

当昔日的空缺感得到满足之时,剩下的只有理智的空虚。

人之于变化,是三两天,是一瞬间。

最终在三年前,李健选择了自尽,就如同他对自己的人生所做的选择一样,后悔万分又想解脱。

死者已逝,生人难熬。

一个人的解脱,无疑是转嫁给另一个人痛苦。

他死了,带着沉默而去,留给苏淑芬的只有无尽的揣测。

所有人都对她充满敌意,这个才嫁给地产富商两年的女子,这个害死李健一家的女人。

任谁都会想到跟利益相关。

就如同苏淑芬嫁给李健,看重着他的财富一样。

最终,她被判了个一年半,人生苟活成一只老鼠,躲在城市的阴暗处。

她的灵魂得不到救赎。

那是空虚与悔恨。

她将灵魂卖给妖魅,换取探寻生命意义的机会。

事实上,说是卖给,倒不如说是白送。

于她而言,生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跟她的命运一样。

漫长,只不过是惩罚,一个对她生命中罪责的惩罚。

她只想死后,将一切都摒弃,包括她那卑微与无望的灵魂。

对于妖魅,苏淑芬或多或少,还是感激的,至少它能让心灵有个归宿。

那个归宿是个白色世界,是无望的深渊,是她这样的人最应该呆的地方。

有时候,她也寻找过后悔药,就像她试图带王彤宝回到自个世界里来一样。

孩子,至少对她来说,还算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道光。

当黑暗降临人间,人们总渴望有光明神带来救赎。

对于王彤宝,她试图装出一副完美女性,高档人士的模样来。

至少,她想让他知道,他有一个很成功的母亲,哪怕是改嫁改得好。

用谎言欺骗王福祥,说是李健很好,用现实打击他,说是王彤宝未来需要更好的前程...

然而,她错估了孩子对于亲情的贴近。

当一个孩子离母亲太远太久,那种融在骨子里的亲情就化成了相思的泪水,伴随着时间的长河,挥洒而去。

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欠缺。

而如今,自己悲惨的一面被三个小鬼给知道。

这是绝对无法纵容的错误,他们会将一切秘密公之于众。

“不,绝对不行,要是让王彤宝知道,他有一个这么糟糕的母亲,这将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苏淑芬想不透,或者说,此时的她已经没有牵挂了,既然送上门来三人,倒不如将秘密埋藏在这地下车库之中。

“大伯母...”

“海波,她已经被妖魅操纵了!”

“她好像,很,痛苦...”

三人之于苏淑芬,有着不同的感触与心情,那不是除之而后快,是矛盾与纠结。

奈何阴阳女可给不了时间,就像它的怨气一样,没有任何的逗留。

“海波,放血啊!”

“不行,没将它困住,就是血流干了也赢不了...”

“该怎么控制住它?”

“偏偏器物都用完了,要是有黄符与朱砂就好了...”

“消灭,只会是堵,而不是通,要学会消除它的怨气,而不是消灭它。”

毛筠淑在给王海波提醒,就如同与自己说这些话一样。

“她今天晚上究竟怎么了?...”

林子强痴痴地望了望毛筠淑。

当人学会放下伪装,那些曾经被骗过的人,只会感到疑惑。

假笑太多,就连周围人都会忘记,原来喜怒哀乐才是每个人所共有的。

很显然,今晚的她,神秘过了头,怎么也想不出会跟玄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右手上的伤口让林子强学会了揣摩。

似曾相识的场景。

没错,是猫眼世界里!

那一片玫瑰园,正是毛筠淑用伤口的血来浇灌的。

“所以说,之前透过猫眼所观察到的世界,断然没有错!一切,都是真的...”

人之于疑惑,只会用所见所闻去解释,纵使得出的结论匪夷所思,也不影响它是一个备选项。

“筠淑...”

“怎么了?”

“没,没什么,别怕,我保护你。”

当她回眸对视的那一刻,林子强又彻底沦陷了。

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出一点邪恶与高冷。

食草动物跟食肉动物,眼神里所含的世界总是不同。

一个眼里全是美好,一个眼里全是贪婪。

人之所以有清澈的眼眸,全在于他的内心澄澈。

话语会骗人,动作也会骗人,唯有眼神,它骗不了人。

林子强笃定,用全身心的名誉起誓,以明锐的直觉为灯。

“我是说,我喜欢你,不只是朋友。”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像嘴巴被开了光,生怕错过。

“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为了惹你生气,亦或是让你难...”

“嗯,我知道。”

她笑了,笑容很微甜,没有往日的咧嘴露牙,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将淑女气质展露无疑。

想必这才是最真实的她,一个需要骑士的公主,一个直面生活的女王。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