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闪动,点缀幽暗,当神位牌再次离开台堂的时候,能听到高楼上躁动不安的妖魅。
它们在乱窜,在抓狂,在咆哮。
“为何要想那么多?黄金在手便足矣,管得了他人冷暖?”
心若石坚,冰冷如霜,闪不出半分仁慈。
林子强脱下外套来,将神位牌包裹在其中,就像将整个世界的神明埋葬。
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许多,能清楚看见,就在高楼之上,严阵以待的妖魅,它们正躲在暗处,等待黑夜的来临,等待猎杀时刻。
呜,呜...
楼下密密麻麻的诉怨之魂舞动着,迫不及待往上钻。
“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多!”
是昨晚的飞天骷髅,亦或者说,是它的二代。能明显看到它更瘦小些,却与昨晚的飞天骷髅一样面目可憎!
“这种感觉是...”
林子强不敢相信,面对妖魅,身上的血液竟蠢蠢欲动,似乎看到了可口的美味,直欲品尝佳肴。
“留下陪我吧!”
“我,已经选择了。”
单手背对之间,只一个回合,林子强便将飞天骷髅给捏成粉末。
“这是开挂了吗!”
“林子强,你简直就是大魔王啊!”
“好与坏又何必如此泾渭分明?正义不全是胜利者书写的吗!钱伦豪这种卑贱的人,也不见得高尚到哪里去,他又凭什么将我等踩于脚下?”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但寻常人无辜啊!”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辜的人,有的只是助纣为虐!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
心中的恨意,烧出一团火来,几欲将整个世界烧毁殆尽!
“倒不如...”
他做了王海波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将七层高塔彻底烧掉!
烛火打翻,伴随着木板燃烧的熏烟,整个七层高塔哀魂四嚎。
万万没想到原本均衡的地方,竟会因为一念间的偏差,成了恩怨埋葬场。
裹着神位牌,林子强钻出茅草丛,顺着往荣宁小区的路向着住所躲去。
路上,能看到向日葵田的主人,他正在将这片花海割尽,已经完成一半。
瘦弱的身躯,似乎在守护着最后的倔强。
美这种东西,都夹杂着自私,当付出过多的时候,任何不劳而获在眼里也就成了千万诛罪,连够门的资格都被掠夺。
“就割吧,等下妖魅寻你的时候,可要好好跑!”
林子强于心中暗暗唾骂一句,完全不管他的生死,往下山路继续走去。
身后七层高塔,烟雾缭绕,转眼就形成了一道擎天岩柱,犹如立于天地之间的顶梁柱。
不,不是顶梁柱,而是诉怨的烟末,让老天看清所谓的人间究竟是如何悲凉。
它将人逼疯!
所谓的善良,是要建立在公平之上的。
而公平,是出于本质的平衡,是所有附加为零的起跑线,是终点唾手可得的惬意。
林子强自认为已经被逼疯,而所谓的疯,是必然,是必须的正义。
至少它能不让自己的心迷惘,纵使站在道德伦理的彼岸,也能开出绚烂的花朵,让七彩洒满大地,而非握在别人手里。
“喝!呼...”
转过山脚,一个呼吸声急促,听得出来动静,估摸是个小孩。
“哥,大哥哥...”
是张鸣峰。
小小孩子,往山上跑这么急,也不知道要干嘛。
多少也算是功臣,林子强自然不愿看他白白送死。
“要去哪?”
“它们在叫我,它们很痛苦...咦!大哥哥,你身上的小黑人不见了。”
“山上着火了,小孩子别去,快回家吧。”
“不行,它们很可怜的。”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些非人力所能及。”
“可,它们没伤害过我。”
“行吧,有大火,小心一点。”
林子强自然不是个悲天悯人之人,特别是横了心之后。
他满脑子只有成长,成为一个足以傲视群雄,成为一个陆枫霞永远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定要洗刷今日这般耻辱。
满脑子都是钱伦豪与陆枫霞缠绵悱恻的场景,几乎将他的人生摧残,连最后一片天空也不留下。
若说什么最能摧残一个人,想必就是捉弄,将人高高捧起,然后毫不留情抛弃。
遥望天空,在远方正有几团云朵暗暗汇聚。
一把火,已经将退路彻底决断,剩下的只有颠覆。
回到住所,林子强将神位牌藏好,藏在卫生间最高的悬空柜里,不留半分痕迹。
顺便换了一件深黑色的披风,这让他看上去更像夜行的贼,要是再添一副尖牙,就活脱脱成为了吸血鬼。
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邪灵的纠缠,连猫眼的烦恼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林子强能隐约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却说不出不对劲在哪。
“辞职,对,辞职,再也无法忍受看到那两人见面的样子,那样子就像胜利者的嘲弄,是失败者难以面对的耻辱。况且,真做一个小记者,被人踩在脚下?那是羞耻,是永远也不能磨灭的疤痕。”
“可你没钱。”
“傻啊!神位牌至少价值几十万呢!还干什么幕后记者?”
“但没换成钱之前,总归是不现实。”
“胆子放大!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放手干,你只能被人踩在脚下,扒拉得不成人样。”
...
对着镜子深呼吸几次,就当是与过去告别,将心沉到底。
算下来到公司,差不多刚好能在今天完结所有的杂事。
辞职!
半刻都不能耽误!
工作是阻碍人前进的羁绊,它让人只混个温饱,蹉跎岁月,连命都折在上面。
穿过星光公园,一路上没什么人,至少林子强没遇到贴近身边的人。
刚到公司门口,偏偏疾驰来两辆跑车。
看这颜色与车型,毫无疑问,是万钟霖跟钱伦豪!
似乎跟踪到了林子强,偏偏跑车喜欢在他面前停下来。
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人,是陆枫霞。
她眼神闪烁,穿着明显换了一身行头,露着锁骨,就像刚行完欢水之事。
看到林子强,也没有所谓的解释,更多的,只是扬起高贵的头颅,把旧日恩情一笔勾销。
“枫霞,就送到这里了。唷!这不是那个喜欢说大话的挫鸟嘛!真是不巧,想充当英雄,也得撒泡尿看看自己究竟长得如何!没半点俊气,只不过是个小记者罢了!”
钱伦豪的语气更加嚣张,数落起人来,不留半分脸面。
他很享受这种将林子强踩在脚下的感觉。就如同坚信陆枫霞不会喜欢林子强一样肯定。
“怎么,阿豪,就是他要跟你争枫霞吗?”
万钟霖见两人瞎下车,也从另一辆驾驶位走了下来。
“长得可真寒颤,我说小子,你该不会以为癞蛤蟆真的能吃到天鹅肉吧?阿豪,让他明白一下陆枫霞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是当然!”
话语间,钱伦豪绕过车来,凑得陆枫霞很近,整个人黏上去,油腻得恶心。
就像屎壳郎,终于滚到了大粪球。
“还用说什么?林子强,现在明白了吧!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有魅力吧?”
“面对现实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权且当我瞎了狗眼。”
“没事,至少这一次听我的,没错,让这世间秩序得到真正的改善!”
...
胸口,很痛,如万千蚂蚁在噬咬,万条蛇虫乱钻。
若没有选择黑化,或许此刻,林子强都想哭鼻子寻个安慰了。
而现在,他杵在原地,恶狠狠看着他们的表演。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没人帮,又能怎么办!
除了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还能做什么呢?
林子强想不出第二种发泄方法,事实上,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完全克制住。
像是被逼到角落里的丧家犬,只待最后的防线崩溃,便不计得失向外冲去。
大不了拼个玉碎瓦全。
“哼,小子,看到了吧?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你能碰的。听说你是小记者?好好端好自己的饭碗,别砸喽。”
万钟霖似是客气,实则威胁,把所有的讽刺绕了个圈,贬得人一无是处。
而在这片隅间,林子强看见,正在他身上,一层层影动的戾气,杀气腾腾。
“是他!”
林子强似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这是一条恶狠狠的毒蛇。
“钟霖,你们怎么下车就不走了?”
从车上走下来王梦娇。
隔了老远,也能分辨出来。
然而她却熟视无睹,完全当不认识林子强。
在后座,则走出来王海波与毛筠淑。
林子强不敢相信,看着前女友坐在别人的车上,而自己还敢搭乘顺风车!
他想不出王海波究竟得有多脑残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而毛筠淑,显然也受了人恩情。
“好,好啊!一个个的,果然,人穷了,连呼吸都是罪过。”
“林子强,振作!无非是所有人的背叛,千万别因为愚蠢的人而感到颓丧!”
“生气,是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呵呵,看到了吧,这世界,除了自己,别相信任何人!”
...
一时间的血压飙升,差点将林子强送走。
眨眼的过往,身体疲乏,如同被孩童轻轻点了一下,将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完全挫败。
“好累,就躺躺吧,也挺好,再一次醒来就彻底告别过往。”
心死,神不灭,人生之轮,可真悲哀。
“阿强!林哥!...”
能听到王海波与毛筠淑的呼喊,他们正疾驰而来。
终是人有极限。
嘭!
能清楚感觉到身体撞击水泥地的疼痛。
痛?
痛一下也不错,至少能长长记性。
几日的疲乏堆积在一起,在冷言冷语之下,拳拳入肉,打得人完全透不过气。
唯有悲哀到尘埃里,面对自身的无助,将仇恨的种子灌溉,才能搏回一线生机。
“阿强,阿强!”
是王海波。
他还是提前赶到了,半搂起林子强,靠在膝盖上。
大概是电视剧看多了,才会想出这种撑姿。
也只有林子强知道,脊椎被大腿拄着,得有多难受。
“咳!我还好,别慌,死不了。”
“哼,就这样的人都能假冒男友,陆枫霞,也不知道这几年你是怎么混的。”
“万钟霖,少说一句话不会死的。”
“这需要我说吗?谁敢欺负我兄弟,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哥...”
恍惚间,林子强能看到,在自己的侧旁,竟站着白裙小女孩!
是喜客来宾馆里的她!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看见!”
能看出来。它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瑟瑟发抖,几欲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你要干嘛?”
“也让我解脱吧?”
“没空。”
“求求你,我不想继续杀人了。”
“不关我的事。”
“你想报仇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见苦求无用,它撑开难得的笑容,阴险中透着刺骨的灰。
“比如,你能做些什么呢!”
“很简单,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它便消失了,而周围的人却看不到丝毫。
“海波,周围有妖魅。”
林子强只得轻轻在王海波耳边说上一点。
“妖魅?这不都是妖魅嘛!呵。”
能听出他的语气里透露着无奈,一种从心底蔓延的绝望。
“是喜客来宾馆里的它!”
“不,我不行,感觉,不到...”
...
“啊!钟霖,我头好晕...”
“头晕?”
“快,给我药丸!”
“不行,不能过量。”
“疼,手疼,浑身疼...”
“怎么会这样!”
“快,快救救我!不然,你的秘密...”
“阿娇,我当然喜欢你,走,我们这就回宾馆。”
万钟霖神情慌张,像一只即将被扒皮的小丑,只顾着将坍塌的面具掩上。
“阿豪,先回去了,不陪了,跟陆枫霞要好好的。”
“行,去吧。”
...
“大哥哥,别忘了,救赎我。”
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林子强知道,这一切是白裙女妖搞的鬼。
只是完全想不通,它所谓的救赎,究竟是什么。
伴随着豪车的驶离,钱伦豪的气焰少了大半,连嚣张都收敛不少。
或许是他尽兴了,也就无关痛痒,不愿看最后的扫尾。
哒,哒...
能隐约听到陆枫霞跟他远去的声音,走得决绝,没有片刻逗留。
这一次,不留半分念想,甚至连生存都不予施舍。
“还好,你没有表白,看到了吧!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还说遇到你是她最后悔的事情,林子强,谎言是最伤人的利器,你要长脑子啊!”
“当然,别忘记她曾说的有阴阳眼的人,不是好人,而且跟毛筠淑如此针锋相对。”
“傻瓜,忘记在喜客来宾馆,你是怎么对待毛筠淑的了?谁会喜欢花心的人?”
“也总好过喜欢一堆烂恶心的牛粪吧。”
...
嘲笑自己的错误,那些可笑的过往,最终都会一刀刀扑面而来,将幼稚展示得淋漓尽致。
“林哥,你没事吧?”
她的话语中多了很多戒备,生怕一个不小心跌落崖底。
能听出毛筠淑的痛,与欢喜天壤之别。
唯有同病相怜才懂。
“筠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哪里的话,我们三个不是要好的朋友嘛,对吧,师父?”
“对,我们三个是好朋友。阿强,别听了这两个瘦材的话,他们也就仗着,仗着自己有两个钱,为非作歹。”
“管他们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你们俩呀,就当是个梦,忘记了吧。”
“筠淑...”
虽然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然而林子强还是看见了,就在她身上,挂着一个骷髅,是妖魅!
想必她很痛苦吧,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喜怒哀乐,是所有人的情绪,不可能会有人永远开心,总有难过的时候。
“筠淑,当时,只是想帮陆枫霞祛除邪灵,我们并没有,其他...”
“咳,林哥,别扭捏呀,又不关我的事。”
“可...没错,我对不起那个唯一表白过的女孩,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唯一表白过的女孩?阿强,我怎么记得...”
“对呀,要是她听到,也会原谅你的,毕竟她也喜欢你。”
“得得得,你们两个...”
王海波不需要在记忆里翻找,光从两人的谈话里便听出了暗语。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就是多余,生怕搅黄了美食,借了个道便往办公室走去。
“今天是我们相识满一个礼拜纪念日,能有荣幸请丫头一起吃顿晚餐吗?”
“那当然,不然我一早上的努力算是被辜负了,给。”
毛筠淑说着,便从背包袋里取出一条金色手链。
“原本是想给你驱驱邪灵,但现在看来,它好像消失了。”
“或许,它是知道有手链在,提前消失了。”
“林哥,你可真会说笑。”
“唯有爱,永远不是玩笑。”
“哼,油腻!走吧,我们先上去。”
...
爱情让人麻木,一会雷雨一会天晴。
唯有内心的欢愉。是永远也骗不了人的表象。
办公室里,还没轮到下班。
一如往常,同事始终坐在自己的专属“囚牢”,等待刑满释放。
“林子强,进来一下。”
刚踏入办公室,陆枫霞便招呼林子强往里走。
半点怜惜都没有,仿若他没生过大病,亦如他只能付出。
或许给陆枫霞解开邪灵,就是种错误。
此刻,钱伦豪定然在办公室中,又将是一场尴尬。
“怕什么!你不喜欢陆枫霞,就到此,该多好!况且,要离职,终究是得当面说清楚的。”
算是秉着心事,得亏有毛筠淑壮胆,林子强才敢迈开步伐。
“陆主管,有什么事?”
“关于喜客来宾馆,我想你写篇报道,关于几桩出于意外的命案,我想,你明白意思吧?”
“这,我办不到。陆主管,我要辞职。”
林子强淡淡吐出辞职两字,没有表情波澜,只有平和,平和到能感觉到自己究竟眨巴了多少次眼睛。
“算是知难而退吗?不错,勇气可嘉,只是现在生活成本这么高,可不见得没有收入的小可怜虫能活下去。”
“伦豪,给人家留点面子。”
“行,老婆...”
钱伦豪依旧在林子强面前打情骂俏,把他往绝路上逼,得劲嘲弄着一切。
“呼唤我,我能帮你报仇!”
又是轻丧的声音!
在玻璃墙上,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张牙舞爪。
是妖魅!
林子强能听出来,它是在跟自己说话。
“如果可以,帮我教训一下这对狗男女,也行。”
将陆枫霞比作狗男女,他心里还是疙瘩了一下,这不是他的初衷,亦如此刻,不是梦的尽头。
“得令!”
伴随着玻璃墙上黑影消失,整个房间卷起一阵狂风。
一时间,资料箱摇曳,其中的文件到处乱飞,卷成一股飓风。
啪!
文件夹啪在钱伦豪脸上,替林子强教训着这个不羁浪子。
狂风将陆枫霞的底裤掀个彻底,如同一只脱毛的小鸡仔,被任意拿捏。
当人褪去衣服挂饰之后,留下的一丝不挂,是很难直视的卑微。
“停吧。”
林子强轻语一声,如同暂停咒语,让邪风戛然而止。
“啊!究竟是什么情况!”
“混蛋,一定是你搞的鬼!”
“我只是一个人,哪里来的能耐?”
“哼,这世界,可不止你一人有这本领,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还有其他事情吗?要是没有,我就走了。”
“等下,林子强,帮我整理一下。”
“没空,陆主管,我还要写辞职报告,再说,幕后记者可不是办公室助理,哪怕是主管,也要分清楚工作责任。就好像撰稿,也不是幕后记者的工作,谢谢。”
潇洒的离去,跟过往说再见,林子强只觉得胸口一口恶气狠狠吐了出来。
纵使这样做,与陆枫霞再无可能,甚至连朋友都做不了。
物是人非,所谓的过往交情,早在岁月的冲刷里毁之殆尽,那么,留下的痴想只是无望的挣扎。
回到办公桌旁,才看到王海波与毛筠淑正在捣鼓些什么。
“你们这是...”
“阿强,我与徒弟商量好了,既然只能留一个,那我们两个都走,这几天很开心遇见你。”
“说什么傻话,这份工作,我早干腻了,刚提的离职。筠淑也可以重新找工作,至于你,别忘了祥哥对你的期待,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还是学玄学好,哈哈,就天生大师的命,做不惯狗腿子。”
“行,那我们一起办一个王海波除妖事务所吧!”
“真的?你该不会跟我开玩笑吧?你可是大学毕业呢!”
“学历无关高低,既然真存在这些,自然能做。”
“好,那我偶尔去帮你们打打下手喽。”
“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辞职!”
一拍即合,三人的离职充满快乐。
大概三人都没有想到,才刚工作几天,竟会一同辞职。
入职时的坦荡,辞职时的如释重负,也就离职过的人才知道那种爽快,能把人抛到云端,让所有的不幸都黯淡。
“阿强,徒弟,今晚不论如何,你们都得过来,我请你们吃饭。”
递交完辞职信,三人在回家路上,王海波率先说了一句。
他所不知道的是,今天是毛筠淑与林子强认识的第一个礼拜纪念日。
“这个,海波,要不延迟?”
“当然不行,今天是个纪念日啊!说什么你们也不能跑,况且我大伯刚走,你们就体谅体谅我这个孤家寡人吧...”
“筠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当然是可以了,我们三个,不是好朋友嘛!况且今天最重要的东西,我已经完成了,很开心。”
毛筠淑使了个眼色,满眼是光。
想必是送手链的事情。
林子强将它戴在手上,紧贴着脉搏。
“行,那说好,今天就陪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况且,今天也将是...”
“将是什么?”
“将是王海波除妖事务所成立的第一天!”
“今天?这么快!”
“那当然,赚钱的事情,怎么能拖呢。”
“行吧...”
王海波难得在兴头上,自然是少泼冷水来得好些。
所谓相聚总有小别。
在夜晚来临前,每个人总是有各自忙活的事情。
毛筠淑在星光公园别离之后便回了家。
林子强与王海波则继续回了荣宁小区。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小贩出来卖弄的,大概是死了人,怕触霉头,没人出来。
冷冷清清的街道,依稀有昨晚血雨侵蚀的痕迹。
而今天,多了一层灰。
“七层高塔,烧了...”
王海波这时才注意到方山上的不对劲。
事实上,他是开心的,当初也想过烧塔,生怕惹事才打消的念头。
而现在,烧了,一了百了。
炭灰缓缓下落,浸满整个空间。
隔远看,有无数身影正往山顶走去。
大概是为了灭火。
就像是给王福祥践行的焰火,将所有旧事烧个干净。
“我大伯的尸体,最终还是搬回家放置了,店也空出来,没人打理,就我们来吧,还省了房租。”
“小宝呢?”
“住我二伯家了,重担全落在他身上,我也该懂事了。”
“会赚钱的。”
“但愿吧。”
林子强的底气不是没有理由的,手中沉甸甸的黄金,少说几十万,只要卖出去,再不济都能混得比做幕后记者好。
伴随着卷帘门的打开,里面的橱窗,摆件,没有多少变化,与王福祥离去时相仿。
“没想到我大伯卖些寿材,临死,倒也省心了,多少都是能用上的。”
“都烧给祥哥吗?”
“当然,生前穷困潦倒,死后,总该让他过得舒服些吧。”
“来,阿强,搭把手,我们把这些挪到后面去,就放一个柜子。”
林子强这才明白,是要做苦力了。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无所谓一丁点的得失。
得亏寿材店的东西不多,大多是轻盈物品,不耗体力,也就柜子重一些。
折弄个半晌,就能腾出像样的模样来。
“好了,只要贴个牌子,王海波除妖事务所也算完成了。”
“也是,大功告成,是不是该考虑晚上吃些什么了?”
“要不我去善友牛肉店切两斤牛肉,再买两瓶酒来?”
“当然不行,筠淑女孩子可不能吃这些。”
“那叫三碗牛肉面来?”
“还有没有更高端点的?难得是开业第一天。”
“方圆两公里内,貌似没有了,除非去台宁商场那边寻个场所。”
“当然不行,刚开业,一定要在店里吃的,这是规矩。”
林子强假意说道着,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规矩。
只是想让毛筠淑来寿材店吃顿晚餐罢了,或许还能去楼上坐坐,到时候就多出两人相处空间,如此而已。
“对,这我也听说过,没错,所以,先问问徒弟想吃什么吧!”
叮铃...
说曹操,曹操到。
是毛筠淑打来的电话。
“喂。”
“林哥,晚上临时有事,得赶去平田,下次再聚吧。”
“为什么这么突然?”
“前天外公去了,今天母亲摔断了腿,平田村很危险...”
“那你还去?”
“没事的,我有神明保佑。”
“哪来的神明,你可不能有危险!”
“知道了,爱,你。”
“最后两个字是什么?”
“两个字?没有啊!我是说好的。”
“啧啧,徒弟,为师可是听得清楚,你是跟阿强表白!”
“哪有,我先挂了。”
...
毛筠淑电话挂得急促,还没等到林子强的再见。
平田村的蹊跷成为了林子强心头难以抚平的担忧。
“阿强,可真是羡慕你呢,命好。”
“哪里,你...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那就剩我们两个了,你腾个地,待我去买两斤牛肉来,喝个痛快!”
“酒,我只能喝一点点。”
“难得今天特殊,就别跟个婆娘一样拘泥了!不醉不休啊,做个绿林好汉。”
“行,作为除妖事务所开张的庆祝宴!”
向死而生,辞职大概就是如此。
自由是生命的光,奇迹之海终会泛起翱翔的浪,挥向辽阔天际。
丢掉包袱,换种身份,轻松与压抑并存于身,倒让人更朝气蓬勃。
林子强稍稍打理出个空间来。
在正厅摆上圆木桌。
寻了角落里两个红色塑料凳。
简易的餐桌就摆好了,跟王福祥当日请客的摆法相仿。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会摆成这个模样,大概是潜意识作祟吧。
街上偶尔有居民走过,探过头来,琢磨着又是哪个倒霉蛋选择了被诅咒之地。
“阿强...”
似乎能听到王福祥的声音。
人有头七还魂,林子强还是略微有所耳闻的。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又是一场戏!
是它!
林子强知道,一定又是第一次所见的妖魅,是它们!
雨纷纷,砸落灰烬殁了烟;雾蒙蒙,听不到有谁在认真。
邪风凄凉,倒寒殇。
画不尽,江湖红尘往事。
飘零的花弄,出场的绚烂,唯独失掉温情。
黑面白发,白面黑发,此间导演场黑白双煞,迎入鬼门关。
戏曲的前奏是贪弄权力的魍魉,当凄景入画,正常秩序被扰乱,多份孽障。
正前堂,王福祥的魂魄,惨兮兮模样,完全饿成个破敝布,飘零在风中,摇摇欲坠。
“王福祥,走吧!”
“让我再回家取些衣物。”
“该走时,莫恋尘;生可恋,死不可顾。”
“头七还没到,哪里来的该走时?”
“七限,何为七?还不是后悔无期!”
“不对,世间哪有这些规矩?”
“天地玄机,轮不到你来指弄,快上路吧。”
它们,装得大义凛然,试图将王福祥一把带走。
这一切,全在林子强的眼里。
“什么狗屁世道!”
“他,看得到我们?”
“不过凡人,上次差点被带走罢了。”
“可那道小孩的魂,至今还没找到,上头可要降罪!”
“忘了?这里有个道士,大不了折他阳寿,寻个替罪之人,谁让他上次碍哥俩行事呢!”
“还是老哥想得周到。”
“果真是妖魅,这种伎俩都使得出来。”
“你,看得见我们?”
若说一句话能接上,那第二句就不见得是凑巧了。
黑白双煞对林子强感了兴趣,凑近些,仔细看着眼前人,双目涣散,没有一点聚集力。
怕是阎王爷下凡间,赶了巧。
“喂,对呀,就这混蛋,邪得狠,妖里妖气的...”
林子强怯懦地打着电话,尽可能把声音放缓,神情严肃。
他可不想招惹所谓的鬼差,真没想到鬼差居然会跟妖魅一样。
想起它们的谈话,那是肮脏的伎俩,将所有罪责甩给王海波。
可又能跟谁说公理呢!
世道不公,没想到死后也是如此。
“这家伙的阳寿是不是涨了?上次看到只有几天,现在怎么标记消失了?”
“阎王的意思,谁能说得好呢!当好各自的差,才是王道。”
“可他在这片区域,就归我们管呐!”
“慌什么,大不了找个人替上。这世间这么多人排队等死,难不成还会把每个人都管住?”
“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嘿,还有更敷衍的!云溪老鬼知道吧?”
“听说它差点被解职。”
“就因为之前漏了一个村子的人,这不,上头降罪下来,它正在找冤魂凑数呢!”
“就这也行?”
“我说小白,好歹也混了几个月,中间的道道,也该懂些啊!除了工作的装逼话语,做收魂的也得懂些妖情事故。”
“看来,还是个美差呀!”
“当然,闲事少管,要事做好,就行了。”
“那我们,还是快点抓魂回去复命吧。”
...
林子强看着黑白双煞回了头,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它们将命运的枷锁套在王福祥的脖颈上,如同对待一个滔天罪犯。
“你们不能这样!”
“阿强,看得见我,是吧?”
“又是凑巧!”
“我在说你们,一黑一白。”
“你看得见我们?”
“有什么稀奇的吗?”
“竟敢阻挡黑白双雄办事!”
“你们说的,我可全听到了。”
“那又何妨?”
“天理昭昭,难道你们就不怕罪罚吗?”
“罪罚?连规则都是我们定的,你是觉得自己有罪呢,还是罪无可赦!”
“我本以为人间过于混乱,没成想,死后更糟。”
“知道了,就好好享受你那卑贱的生命吧。”
“呵!还真是同样的嘴脸,让人窝火。”
“然后呢?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至少,你们,没资格管我的命!”
“世间秩序与因果,岂容你一个小辈来衡量!”
“至少,我不是顺从的狗!”
“老黑,该怎么办?”
“教训一下他吧。”
“虽然不合礼仪,不过,真刺激!”
刹那间,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与鬼神过招,是林子强从没想到过的乖张。
当昔日敬仰的存在扯下它虚伪的面具,便将整个世界给阴霾。
谁能想到,死后的世界竟是如此混沌!
若真如此,何不追求长生?留在虚妄的人世间,将痛苦降至最小,把风也柔和。
“我,只是平心而论,有错吗?”
不甘与绝望的泪水在眼眶里翻滚。
林子强在脑海里幻想过,幻想能有通天本领,就跟一只猴子一样,将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奈何,赤手空拳,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做些创世之举,不过是痴人说梦,梦没来,人已疯。
多希望诸如阎王此类的存在,能开一开眼,管尽世间糟心事。
天灰蒙,注定了这方世界得不到救赎,就如同林子强的人生。
等待奇迹的出现,倒不如努力去创造奇迹。
看着白魅近在眼前,那双迷幻的眼,竟闪着金光。帽顶高悬,把尊严抬上了天。
饱满的额头,是林子强梦寐以求的脸廓。
他想起陆枫霞说过自己的额头不够饱满,看上去缺少雄姿英发的气概。
“错就错在,你说了不该你说的话!”
“小白,跟凡人何必解释这么多。”
“这是...”
就当白魅穿过林子强的身体,徒手劈身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蠕动。
“竟敢反抗!”
白魅的一句话,硬是将黑影逼退。
它缓缓钻入影子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所幸的是,抵挡住了白魅一击,林子强堪堪躲过一劫。
“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吧,看吧,我就说邪灵哪有这么容易消灭的!”
“不,明明倒数计时消失了!”
...
他看得真切,刚才的影子,定是邪灵。
也只有它才能呈现这个模样。
“有意思,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特殊的人,就这么死了也算可惜。”
黑魅在另一旁暗暗发笑,颇为满意。
在它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倒是能在白魅脸上寻到一二。
“老黑,就这么算了?”
“珍品,自然不能随意蹂躏了,就暂且放下吧,今晚还很忙。”
“阿强,帮我跟小宝说一声,天冷了,别冻...”
来不及听到最后一声嘱托,伴随着黑白双魅的一个点头,眼前风云突变。
场景如同乱入漩涡之中,连半点光都透不出来。
混沌的间隙,将所有的情绵抽离,剥夺得一干二净。
“就这么消失了...”
相较于现在的处境,林子强更适应原先的平庸。
“所以,我很可能是天选之子?”
“林子强,你疯了?就这样的贼老天,有什么可以嘚瑟的!况且,连对付它们都束手无策,别想了。”
“对呀,难道你忘记了?这些只是小鬼,要是招惹了它们,是要灰飞烟灭的。”
“虽然生而痛苦,死亦更甚,但这一次我不允许你胡作非为,保命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