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叶昌生离开市区已经一个小时了,但是距离龙池村的目标反倒是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什么,出城的盘查极为严格,凭空多出了数十个哨卡,逢人便查,见人就上去盘问。即便是那些乘坐轿车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未能幸免。中国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无奈之下,他只好绕路向西北出城,一直走了十几里地,才向南折返。车辆的检查是重点之一,稻叶昌生庆幸自己并没有驾车出行,不然倒是一件麻烦事。这次他只带了一名手下,名叫岗村。再加上藏本四个人,处置袁护士的家人没有任何难度。岗村不解道:“组长,这种事吩咐藏本去就可以,您何必这么远跑一趟呢?”“此事非同小可,我要亲自盯着执行,确保不出任何的纰漏。”稻叶昌生自然不会说这是石原熏的要求。至于具体的处置手段,最好是沉河!这本是一个十分轻松的任务,却因为出城遇到的各种盘查变得令人不愉快。……石原熏再次走进陶老板的操作间时,陶老板刚刚干完手里的活儿。他摘下口罩和手套,松了口气。几根已经做好的雷管,整齐地码放在桌子上。石原熏走过去,拿起一根雷管看了看,说:“正所谓手艺和本事都是自己的,任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也都抢不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灵手巧。”陶老板对这样的赞赏不置一词,站起来问道:“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石原熏摇摇头,将房间门口让了出来。陶老板走到门口。这是一个熟练工,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爆破方面的专家,石原熏心中窃喜。“以后还得少不了麻烦你。。”听了这话,陶老板微微停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石原熏接着说道:“这是我们的一处安全屋,以后如果有需要了,我会通知你,你就来这个地方干活儿。保密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陶老板转头:“材料的事情呢?你们买的这些材料质量不够好。”果然是行家。石原熏眉开眼笑:“行,以后你开个单子,把规格什么的都写上,我让人去买。”陶老板感觉背后发凉。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石原熏总能让自己的线人有一种恐惧和压力。陶老板点点头:“我可以走了吗?”“当然了,你现在就可以走!”石原熏的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我提醒你一下,那些死人的东西最好不要碰,不吉利!以后不要做了,别以为就我一双眼睛在盯着你。”果然,听完这话,陶老板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打开后发现里面已经空了,焦躁和懊恼占据了他的内心,索性把空烟盒捏成一团,又装进衣兜里,转身要离开。石原熏像是一只刚刚戏耍了老鼠的猫一般,心中微微有些得意。此刻,他决定给这只老鼠一点儿安慰。“等一下!”陶老板被石原熏叫住,只见他走到角落里的一个五斗橱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包烟扔给陶老板。陶老板伸手接住,顺嘴问道:“你不是一直都不抽烟吗?”“这是我准备送人的,放着也是放着。”“哦,那我走了!”陶老板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石原熏突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站住!”陶老板拉着门把的手,顿住了。石原熏慢慢走过来,看了看他,半晌才说:“以后抽烟的时候多换几种牌子,尝尝不同的口味,对你有好处!”“我只喜欢一种……”“不,那不仅仅是抽烟!”陶老板强自镇定地回答:“多谢您的教诲,我明白了!”……龙池村,褚老汉家。褚老汉盘着腿坐在八仙桌旁,优哉游哉地喝着老酒。将采买的食物交给了藏本之后,藏本非但没有疑心账目的问题,还一个劲地夸他事情办的好,搞得他连路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应对之策都没有机会说出口。这下褚老汉彻底放心了。酒瓶子旁边是五块法币。他喝口酒,就拿起钞票端详端详,就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似的。老婆子端了一盘菜走了过来:“看,看,看,再看就钻到眼睛里去了。”褚老汉美美地喝了一口老酒,喜滋滋地说:“头发长见识短,你何时见过这么好赚钱的,嘿嘿,只不过一个集市而已,就赚了五块。”老婆子在对面坐了下来:“这种快钱赚了也就赚了,你可莫要再想什么好事了。”“你懂什么!他们住的时间肯定不会短,将近十口人,每天光是吃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嘿嘿,我每次故意给他们少买点,这以后采买的次数可不就多了嘛。”“要说咱们龙池村谁最精明,那肯定是你褚老汉啊!”褚老汉大嘴一咧:“当初你不就是看上我的精明了嘛,当然了,还有你爹,他老人家也是有眼光的,宁可倒贴赔钱也要让你嫁给我。”老婆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笑容,啐道:“老东西,满口数说八道!”正在这时,大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夫妻二人齐齐竖起耳朵。老婆子神色紧张:“不会是藏先生发现账目不对,找上门寻你的麻烦了吧?早就跟你说莫要老是贪小便宜,你看看,这下坏事情了吧?……”“乌鸦嘴,你给老子闭嘴!”褚老汉重重将酒杯往桌面上一放,“老子做事我问心无愧……做事小心谨慎,怎么会事发?”心中由不得又将之前的应对说辞回忆了一遍,这才起身去开门。来的是个年轻的陌生男子,穿着一身短衫,浑身上下都是汗水,风尘仆仆。“找谁啊?”见到不是藏先生过来兴师问罪,褚老汉的内心平静了很多。“老伯,路过贵府,能否讨口水喝?”原来是讨水喝的,褚老汉直接就想关门,还是家里的老婆子听到声音给年轻男子舀了一瓢水。年轻男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显然是渴坏了。待他喝完,褚老汉不耐烦地道:“水也喝了,赶紧走吧,走吧……”年轻男子谢过了褚老汉的老婆,转身就走。这边的大门即将关闭之际,年轻男子伸手挡住了门板,继而说道:“不瞒两位,我们是在城里做生意的,可是城里租房实在是太贵了,所以就想着在城外找个合适的地方租个房子,不知道这龙池村谁家的房子要租出去?劳烦二老有空的时候帮我问问。”说着,掏出一块法币塞到了褚老汉的手中。咦?真是运气来了,怎么挡都挡不住啊。褚老汉握着钞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可惜他家里只有两处房产,一处租给了藏先生,现在这一处自己住。不过本家兄弟那里还空着一处,虽然挺长时间没住人了,但若收拾一番,也不是不可。当即,夫妻二人将年轻男子请入家中,详细商谈。谈话中了解到,这个小伙子也是刚来临城做生意,手头上的钱都投进了生意,所以才想在城外租个便宜一点的房子节省开支。本家兄弟家那处宅子,基本上符合要求。“走,我这就带你去看房子,保你满意。”褚老汉笑眯眯地说。房子虽然是本家兄弟的,但一直荒着,不如早点租出去换点钱,想必兄弟也不会不同意。年轻男子轻轻摆手:“老伯的人品我是放心的,房子就不用看了。”“那可不行!”褚老汉一本正经说,“租房子是大事,能不能住,好不好住,都得先看看再说。”年轻男子道:“太麻烦了,我也懒得去跑了。麻烦老伯将房子的如实情况一一告知。”褚老汉没敢把房子夸的天花乱坠,但也极尽美化。唯一不足的便是,房子的年头不短了,长时间没住过人,需要做一定的修缮和清扫。他虽然精明,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跟房客提前说清楚的,不然人家到了实地一看房,肯定以为上当受骗了。看来佣金十有八九要到手了!褚老汉使劲地搓手。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啊,简直太好了。闲谈中,褚老汉不无感叹地道:“要不是你来晚了,我那处宅子可以便宜租给你!”“哦?老伯还有一处宅子?”褚老汉得意道:“那可不!我那宅子比我本家兄弟的那处可是好多了,去年年中刚刚捯饬了一遍,家具等物一应俱全,住着舒服着呢。”年轻男子叹气:“唉……运气不好。”褚老汉想起之前老婆子的话,接着道:“要不这样,等那户人家搬走了,你再过去住,如何?”年轻男子眼睛一亮:“那敢情好!不过,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搬走?”“这可说不好!”褚老汉心里矛盾的很。毕竟两头的钱都想赚不是件容易事。年轻男子道:“什么人啊,一大家子都住到乡下?”褚老汉张张嘴,但最终还是没将肚子里的话说出来,藏本当初找他租房的时候,特意叮嘱过,他们是来躲债的,他们的事情尽量少跟人家提。先住旧点的吧,等这边什么时候腾出来,我再搬。”褚老汉眉开眼笑:“好,好,我一准儿给你留着。”尽管租金可能不如藏先生那么多,但总归是不会让房子空着亏钱。年轻男子离开褚老汉的家,走出了龙池村,见后方无人跟踪,加快脚步,钻进了一处偏僻的树林里。“队长,情况基本上都摸清了。”他汇报的对象正是乔装打扮的纪成林。当即,将褚老汉家中了解到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纪成林点点头:“看来就是这里了。有几个看守?”“我不敢问,怕打草惊蛇。不过看那些采买的食物,怕是得有十几个人的数量。”纪成林默默地算一下,去掉袁护士的家人,看守得有三四个才对。“队长,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兄弟们一起上去,将他们一锅端了?”“先别急,虽然对方人数不多,但他们的手里还有人质在,贸然攻进去会伤害人质,而且也不一定能抓到活口。”纪成林回头将一个行动队员叫了过来:“你带些人,将这个村子通往外面的各处路口暗中监视起来。”……藏本将褚老汉买来的食物翻看了一遍,说:“但愿这些东西吃不完,咱们就可以离开了。”关于这一家人最后的结局,虽然组长并没有提前交待过,但他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想要活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一个麻子脸同伴走了过来,低声道:“他们的食物仍旧按照以往供给吗?”都是将死之人了,吃的好坏又有什么区别呢?藏本思付一番,说:“还是照旧吧,突然的变化会让他们起疑心的,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麻子脸点点头:“那我去准备饭食了。”“去吧,尽量清淡一些,中国人的口味太重了。”同伴笑着点头走了。厨房中,麻子脸紧张地忙碌着。说实话,一下子做这么多人的饭菜,而且一天就是三顿,实在是一件苦差事。就在这时,门口人影一闪。麻子脸顿时警觉了起来,手中抓起菜刀便跃到了门口。结果,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那个三岁的小男孩。麻子脸将菜刀收在身后:“你来这里做什么?”小男孩眼中露出一抹怯色,往后退了两步。“宝宝,快回来!”女人急切的声音响起,正是孩子的母亲。一个没留神,让儿子从房间里溜了出来。两个大人四目对视。女人惶恐低下头,奔到了儿子旁,一下便将儿子拉到了身后:“走,跟娘回去!”“站住!”女人面露惶恐:“你……你想干什么?”“干什么??请你帮个忙!厨房里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搭把手!”女人松了一口气,自己会错了意。“好!”女人算不上漂亮,但看上去很壮实,一看就会干活、能干活儿。“那好,你把孩子先领回去,然后过来帮忙!动作要快些,不然饭菜做出来就晚了。”女人点点头,领着孩子走了。看着母子两人的背影,麻子脸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