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回来的林跃三个。
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俩桃儿,每个耳朵上夹着根烟卷儿,挽着裤管光着脚丫子,一路说说笑笑的。
见到林姝,周伟民的脸唰得红了,她也挽着裤管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秀气的脚丫包裹在草鞋里。
虽然穿着粗布衣服、草鞋,可她的明艳妩媚却怎么都藏不住。
林姝却没看他,只拉着林跃让他先跟自己回去,等地里能下地干活儿再回来,也不耽误赚工分。
林跃之前被林姝抽着要缝纫机,他都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发疯姐姐的危机解除,孙晓红的危机又临头。
他也挺怕孙晓红闹腾的,一闹腾就掐他,不给他进屋睡觉,威胁让她哥哥打他,还要怎么怎么老林家的。
哎,头大。
他本身就是那种遇强则弱,遇事就缩的性子,如果有个权宜之计那肯定就顺过去。
他怕孙晓红,林姝让他躲两天他就躲两天。
就跪得非常圆润。
林跃就说姐姐家有事儿,他过去帮两天,让周伟民俩回去跟爹娘说一声。
林姝几个回村,路口的老婆子们看到,张开没牙的牙豁子叹息。
“多好的媳妇儿呀,越来越能干了。”
“才刚她兄弟给送缝纫机来了,姐弟俩感情挺好。”
林跃听见心里就升腾起一股自豪感。guxu.org 时光小说网
方荻花正在家准备做晚饭呢,看到林跃又回来,纳闷道“咋了”
林姝道“娘,我爹不是让我大哥杀树吗我弟这两天没事儿让他帮忙。”
家里树多,而且有些树龄二三十年,树冠庞大,枝繁叶茂,互相之间也打架,要砍掉几棵。
林跃立刻点头,“对,大娘,我是来帮忙杀树的。”
反正不能说怕老婆躲出来的,之前大娘因为送缝纫机的事儿给他好一个夸呢。
对于林跃的到来,除了陆二嫂其他人都挺高兴的。
毕竟林跃长得一表人才,模样俊俏,说话也好听,还有礼貌,谁能不喜欢呢
陆平和陆安邀请他一起去找知了猴儿。
下雨天或者雨后是找知了猴儿的最佳时间,它们会提前爬出地面透气,一找一个准儿。
陆大哥也高兴,家里来客人,那不得喝两盅
可惜林跃不喝酒。
别看他和林姝是双胞胎姐弟,也已经22岁,但是还一脸孩子气,瞅着跟十七八岁的傻憨憨差不多。
林跃知道陆老爹真的当赤脚大夫了,又佩服又惊讶,一个劲地夸,“大爷你真牛,你真厉害。”
陆老爹谦虚道“没啥,就是学得早,你爹也学过,好好学比我厉害呢。”
林跃笑道“大爷,你不吹牛这点比我爹可牛多了,哈哈。”
方荻花听他这没心没肺的实话,就喜欢这孩子,一个劲地让他多吃炖鸡蛋。
林跃路上听林姝说方荻花看眼睛的事儿,也一个劲儿地关心,希望她眼睛早点好起来。
前两天陆老爹去县医院给病人配药,还要和闫大夫进行医术交流,林姝就让他带着方荻花去复查眼睛了。
现在老头子当赤脚大夫赚钱,三儿也没事儿,方荻花也不心疼那几块钱,自然好好配合。
陆老爹也对老妻最上心,全程陪着方荻花检查眼睛。
眼科大夫检查过以后,说再治一段时间就可以去做个小手术。
方荻花小时候眼睛被哥哥戳伤过,留了异物在眼眶那里,异物导致眼睛一直发炎化脓。
大夫说必须得把病灶剜掉让好肉长出来才能彻底根治,否则时间久了会烂进去,让眼睛瞎掉。
陆老爹听了大夫的话吓得不轻,更认真监督方荻花不肯丝毫大意,方荻花也很配合治疗。
看他们这么听话林姝也放心,只要多加注意婆婆的眼睛就不会瞎掉了。
盼盼和甜甜也给方荻花和陆老爹夹菜,“爷爷上班辛苦,奶奶下地辛苦,都要多吃点好的。”
听俩孩子甜脆的声音,老两口那么舒心啊。
陆二嫂就低着头用眼睛狠狠地瞪陆翠翠,想让她也嘴巴甜点,学着贴乎爷奶。
陆翠翠躲开她的视线,陆平和陆安也没这样,她干嘛得这样
又不是人人都会那样的。
晚上陆大哥、二哥就和林跃一起商量一下明儿一早怎么杀树。
院子虽然大,但是得避开屋子、果树和菜园,别弄坏了。
林跃倒是有想法,“咱得先上去骑着树杈子把那些树枝子锯下来,最后再杀树干。”
陆大哥仰头瞅瞅,那棵大槐树高耸入云的,树枝很多,还真不好弄。
陆平哥俩也说要帮忙。
男人们商量杀树的事儿,方荻花则把儿媳妇叫回屋里问问各自回娘家有没有事儿,有事儿就说。
陆二嫂拉着脸,不咋高兴,嘴上却说没事儿。
她原本想找林姝理论鞋子的,结果林跃来了,当着外人面她又张不开口。
陆大嫂“娘,我爹娘好着呢,还问你和爹娘好,说咱家要布只管跟她说,有棉花拿去她也给纺线织布。”
方荻花露出一丝笑意,“亲家是个勤快的。”
她又看林姝。
林姝抿着唇,看了大嫂一眼,小声道“娘,我可能又给你惹事儿了。”
方荻花心道我就知道,不惹事缝纫机要不回来。
陆大嫂想起自己在林家屯的威风样儿就哈哈笑,得意得很。
方荻花瞥了她一眼,“还有你的事儿”
陆大嫂就把她知道的说了一下,“娘,原来打人这么过瘾哈。”她攒了攒拳头。
陆二嫂下意识躲远点。
方荻花又问林姝缝纫机咋回事。
林姝笑道“我爹娘和弟弟觉得缝纫机是我的,他们借用几年也够了,就主动还给我了啊。”
方荻花“你弟媳妇儿乐意”
林姝“她回娘家了啊。”
方荻花“”
好家伙,她还得跟老孙家对阵呗
嗯,跟老孙家比跟林家对上强,她以前不去林家要缝纫机,就是不想跟请假闹矛盾,孙家倒是无所谓。
方荻花“行啦,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吧。”
林姝让方荻花给林跃安排一下。
外面陆平已经邀请林跃去他们小北屋睡了。
林跃的心大程度不亚于虎子,不在跟前就不犯愁,丝毫不关心家里会闹腾成啥样,跟陆平哥俩和盼盼甜甜乐颠颠找知了猴儿去了。
林姝也没多管,原主爹娘就是得逼一逼,不逼他们就一直趴着。
她看陆老爹在灯下看书,就过去问“爹,你和我娘买的什么书”
林姝之前就提醒方荻花看完眼睛再陪公爹去书店逛逛买点医书,毕竟当大夫学无止境,爹又是爱琢磨的人,多看书总没坏处呢。方荻花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对老头子的事儿却上心得很,那自然要去。
陆老爹翻出封面给她看,是一本古旧的医书,“闫大夫借给我的。我和你娘去书店了,没买到。”
白天上班没时间看书,他就晚上看。
林姝“爹,晚上别看了,伤眼睛,我帮你抄录一下回头你慢慢看。”
陆老爹觉得也行,就先把另外一本给她,闫大夫借给他两本呢。
林姝“爹,这种老医书看一本少一本,以后咱们多打听打听,谁家有以前留下的医书医案什么的,咱们就买回来,要是人家不卖咱就借来租来抄抄。”
陆老爹之前还怕自己买医书花钱,有些舍不得,这会儿听三儿媳如此说,心里畅快许多。
他又觉得三儿媳真和从前不同,这见识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马老师的课,真的不错,他最近看得也是脑清目明的。
等林姝拿着书出去,他忍不住跟方荻花低声道“三儿媳妇越来越有文化了呢。”
方荻花小声“那能有假么我瞅着她现在比那些下来的干部还有文化。”
那些人也没马神仙亲自给上课吧
老两口又开始嘀咕缝纫机的事儿,本来都不当这是陆家的东西了,没想到林姝能要回来。
他们又嘀咕盼盼和甜甜说的事儿。
盼盼说姥爷和姥娘总担心娘在家里过得不好,有人欺负她,我们都说了,爷奶可疼娘呢。
“这俩孩子,小小的就会说大人话,看大人脸色,哎,太懂事了。”陆老爹又心疼孩子,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傻吃啥睡的,他俩却懂得多,不给大人添乱,还会安慰大人呢。
这都是三儿不在家啊,要是在家孩子就会更加天真烂漫一些。
方荻花“这还不好比起那些心大不懂事的,那我宁愿孩子懂事。”
有些狗东西一把年纪也不懂事,有些孩子一出生就懂事。
这懂不懂事,跟年纪没关系,那是天生的。
林姝几个在好奇林家怎么弄,林家这会儿却是风雨欲来。
孙晓红傍晚的时候抱着孩子回家,在外面偷听着没动静才进去。
她进门碰见林母在院子里搓玉米粒,还笑呢,“娘,我三姐走了”
林母心虚,本想陪着小心说两句,又想起林姝的话,就硬着头皮绷着脸继续搓玉米粒。
孙晓红看她如此,自己先犯了嘀咕,怎么的这是她抱着孩子往屋里溜,然后就看到西间门还锁着,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娘,林跃呢”
林母硬逼着自己梗着脖子不回声。
孙晓红掏钥匙开门,又扭头看东间,“爹”
林老爹却不在,吃了个窝头就出去找知了猴儿了。
知了猴儿是老天赏赐的免费肉,营养丰富口感好,谁不要谁就是暴殄天物,当然得去找。
何况这两天不上工,老人孩子都去林子、树旁找呢。
孙晓红开了门,把睡着的儿子放炕上,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发现自己的缝纫机不见了
她瞪大了眼珠子,旋风般冲出来,质问林母,“我的缝纫机呢”
“啥不是在你屋里”
“不见了是不是林姝拿走了”
林母攒紧玉米给自己勇气,“那是你三姐。”
“娘”
“你三姐她也拿不动啊。”
那缝纫机不但有主体,还有做的挡板那些呢。
孙晓红眼睛差点瞪出来,逼视着林母,“林跃和陆家大嫂一起抬回去的”
“你锁着门,他们怎么抬”
“林跃呢死哪里去了”
林母蹙眉,“晓红,那是你男人,你咋能那么说他”
孙晓红冷哼,“他是个男人吗拿我的东西去贴乎他三姐”
林母就一口咬定你锁着门,谁也没法拿。
孙晓红“你是不是当我傻啊他们把缝纫机搬出去从村里走,我一打听不就知道啦”
林母不敢跟她对骂,只敢小声嘟囔“那缝纫机本来就是你三姐的。”
孙晓红“太过分了,你们太过分了,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算计我,欺负我,不想过了是吧”
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狠狠地把林母正在搓玉米的簸箕给踢飞。
玉米和玉米粒扬了一地。
她力气太大,角度也太巧,一个玉米竖着蹦起来砸到林母脸上,登时给她打倒在地。
林母倒在地上的时候愣住了,她老实一辈子,虽然村里人会挤兑她占便宜,但是也没人敢打她啊
她婆婆虽然说她,也没戳一指头啊。
她老头子更是一辈子疼她,没打她一下。
老了老了,倒被儿媳妇打。
“呜”林母哭起来。
她不哭她能干啥她也没法跟儿媳妇解释缝纫机的事儿啊。
要是她不哭,孙晓红就得问她要缝纫机了。
林母遇事的第一解决办法就是逃避,好像有个无形的壳子给她罩着,些许的安全感,让她不用面对外面的暴风骤雨。
一开始她不敢放声哭,只敢抽泣,哭了又想起林姝的话,你不会打架你不会哭
你大声哭撕心裂肺地哭
林母本来还觉得闺女说得丢人,好好的她扯着嗓子哭多丢人呐。
这会儿又委屈又疼,她呜呜的哭就变成哇哇的哭,声音越来越大。
哭出来以后她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反正已经哭了已经丢人了,还怕什么更丢人
她越哭越顺畅,越哭越大声,伤心欲绝,闻者落泪,真是把这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哇哇”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
隔壁林大娘匆忙跑过来,“咋滴了咋滴了”
孙晓红虽然厉害,可她也不是那种不顾脸面胡乱撒泼的人,儿媳妇打婆婆在这个年代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
现在掌握家里话语权的基本都是婆婆,就算有些人和林母不和睦,可同病相怜,若是看到同为婆婆的女人被儿媳妇欺负,她们就会一起上来攻击那个打人的儿媳妇。
要不说村里最厉害的是抱团儿的老婆子呢
孙晓红心虚,还有点慌,“娘,我我可没打你啊,你是被棒子不小心打到的。”
林大娘扶着林母,“快别哭了,让人听见笑话,家丑不外扬啊。”
孙晓红也忙道“对对,娘,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哪里敢打你啊。”
林母只捂着脸哭个没完。
这会儿哭得畅快了,她一时间也收不住。
林大娘一开始觉得林母哭得难看丢人,等硬把林母的手扒拉下来看到她脸上的砸伤,登时倒抽一口气,大声道“孙晓红,你可真狠,竟然把你婆婆打成这样
你婆婆可是这天底下少有的好婆婆,你看看哪个婆婆像她这样,儿媳妇睡到太阳晒屁股,饭菜给你端到嘴边,衣服给你洗着缝补着。你这一天天的除了抱着孩子溜达,你不是啥也不用干”
孙晓红不服气,“大娘,那我大姐二姐三姐,也不用下地啊,咋就得我下地”
林大娘“那家庭不一样啊。”
你有本事你也去嫁个不用你下地的不就行了
孙晓红心里有鬼,当年她贪图林跃长得俊俏,就想嫁给他。
她跟二哥说喜欢林跃,就让二哥帮忙。
二哥就接近林跃,下工之余一起打鸟游泳。
那天晌午他们游泳回来,两人就在晒场的草屋子里歇晌觉,中间二哥溜走,她跑过去脱光睡在林跃怀里。
那时候林跃才17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本身就好冲动,而她是个18岁的大闺女,已经发育得不错,蹭来蹭去他也忍不住。
俩人胡乱成事儿,二哥就来“抓奸”。
她当时就一通哭,就说要跳河一死了之。
林跃觉得对不起她,就答应二哥要娶她。
林奶不同意,她就说自己怀孕了,爹娘哥哥们就陪着她上门找林母林父。
林母怕事儿怕他们声张,更怕孙晓红报公安把自己儿子当流氓枪毙,就同意婚事。
67年可是只要男女有那种事儿,女方咬男人耍流氓就可以判男人流氓罪。
反正因为开始得不大正派,孙晓红心里有鬼,就总有一种虚弱感,怕人家瞧不起自己就更要强势。
她先把林跃捏得死死的,她知道他喜欢啥他听话她就满足他,不听话就贬低他,一来二去将他拿捏住。
她拿捏住林跃以后自然也就把公婆压一头,在家里越来越跋扈,说一不二。
后来她就给自己洗脑,林跃的确是和她做了,他就是耍流氓
谁让他没忍住的
现在他俩已经结婚了,他就得听她的,公婆就得听她的,三个姑姐就得帮衬她。
想到这里,她瞬间理直气壮起来,“缝纫机是我的彩礼,必须给我”
林母“实在不行,再凑钱给你买一台。”
孙晓红竖起眉毛,“那能一样吗彩礼是我嫁过来之前准备的,现在买就是用我的钱买”
家里就林跃一个儿子,里里外外都是林跃的,林跃的就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