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寻皇帝正寻得都要闹翻天的时候,北面有一个山村,叫晖午,离京都百里之遥,辖属于囷县。村子不大,四面环山,住着十几户人家。在村子西边的山坳里有一座山庄,叫樱花山庄,而?明正拥着云霓坐在庄里的朴树下面观看着风景。因为,在他们眼前是满山满坡正在怒放的梅花,这是西北一隅最罕见的景致。
“皇上,用餐了,今天……”
“什么皇上?范礼,我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没有皇上也没有娘娘,只有家主和娘子,再胡乱喊叫小心我打你屁股。”
范礼在二人身后的小方桌上一边摆弄着一应吃食一边喊道,但他立即被打断。?明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快,眼神也有几分犀利,虽然温和,但仍是令范礼瞳孔一缩浑身不自在地哆嗦了一下。而他呢,却仍是满面含笑。他一边说道一边伸手小心地搀扶起云霓转身朝范礼走来。
这只是一瞬间的应激,很快就一去如常了。范礼望着他俩憨憨地笑了笑,说:“是,家主,小的记住了。皇上…呸呸呸,欸,我怎么就这样不习惯呢?小的还是心疼心疼自个的屁股去,这要是被您揍开花了会疼死人的。”
“是吗?你记得就好。咦,怎么又是些甜点鲊五味脯胡羹之类的?范礼!你能不能给朕……”
“哈,这回可是您自个说漏的,可怨不得小的了。嘻嘻……”
瞅着桌上的吃食,?明禁不住地皱起了眉头。他满脸不快,可话没说完却立即被范礼给揪住尾巴了。范礼洋洋自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刚一张嘴便被范礼突然截胡,?明先是一愣,然后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再撇撇嘴道:“我错也算你错,照样要打你屁股。”
“嗷呜,这还有没有天理?不行不行,我得寻护垫去。算一算,这一天下来,我要挨多少顿板子,那屁股不光是要开花了,或许是还要竹笋炒肉了。不行不行,我得少说话,最好是不说话。我宣布,从现在起,我当哑巴。”听到又要打他屁股,范礼一声惨叫,脸上一百万个不服,眼里尽是委屈,还牢骚满腹,嘴里喋喋不休,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并立刻拿手捂住嘴巴,把自己真当哑巴了。
看着两人斗嘴,云霓抿嘴含笑,见范礼捂住嘴巴,立即笑吟吟地问道:“范总管,我问你,你天天让我吃甜点不会是有所图谋吧?”
这云霓也太坏了,他刚宣布要当哑巴,便故意要诱他开口。夫唱妇随,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穿一条裤子。切,小样!范礼自然不会上当。他紧紧捂住嘴巴摇了摇头,两只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像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似的。
但云霓依旧揪住不放。眨了眨眼后,她蓦然恍然大悟似的,故意尖声道:“噢!我明白了,酸男甜女,你这是盼我生女娃呀!你、你、你太坏了!”说着,朝?明撒娇道:“家主,您瞧瞧,他这也太坏了吧,嗯…我、我……”
这回,把范礼逼进了死角,他若再不开口那可真就成了窦娥。还叫不叫人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范礼松开手急忙结结巴巴道:“家、家主,这、这……”
正在这时,从树上突然飞下一紫袍人来。他跪下参拜道:“主上,十里之外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我们要如何行事?”说完,嘬嘴一声忽哨。
不一会儿,从四面飞出一大堆紫袍人来。他们纷纷跪下齐声参拜道:“参见主上!”
这些都是?明的暗卫,很少有人知晓,轻易不会现身。在当今,除了?明和范礼外再也没人知道有这样一支暗卫存在。?明月围剿敬王府那晚,为救?倾他们一家子,?明迫不得已才派他们出击佯攻懿阳宫,目的是声东击西打乱?明月的阵脚,助?倾一家顺利逃出京都。紫袍人的行动自然奏效。之后,他命暗卫撤至樱花山庄蛰伏下来。出走皇宫那晚,幸亏暗卫接到消息赶来接应,他们三人才得以脱险。虽然接应有些晚,令途中险象环生,但总算是平安抵达了樱花山庄。
?明为这支暗卫给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紫英武卫。首领叫?金,是?氏远房族弟,就是方才从树上飞下那人,三十二岁,身高八尺,俊朗倜傥,浑身虎气,武功达君境圆满。一众武卫全是?金招揽的江湖人士,武功均至达君境。那晚,截杀?明这伙人,武功最高的也就是武将,自然是被紫英武卫抹杀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金,我们进地宫去。范礼,安排范丞阳留守,他一个瞎眼老头,不会引起外人注意。”
樱花山庄是?金从一个员外手中买下的。员外父亲是西苑国人,为躲避战乱来到大和国。因故土难离,五年前,举家返回西苑国去了。买下后,庄名依旧,但经过一番改造添建了一座地宫。?明一直把这视作自己真正的家,平日为?金的蛰伏之所。自然,很少有人知道这樱花山庄的主人是谁。附近的百姓觉得这山庄神秘诡异,因此很少有人打听和接近。
不一会儿,一众人进入地宫。云霓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更是第一次进地宫,自然是感到新奇,刚一走进地宫便把她人都看傻了。
里面,灯火辉煌,气势恢宏。进去就是大殿,地面铺着上好的白玉,温润而光洁,并似有袅袅雾气笼罩,飞檐为檀香木雕刻而成,雕刻为腾空而起的龙,墙板由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
殿的中央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是各式法帖,并搁着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的笔如树林一般。大案中央立着一只斗大的瓷花囊,里面插满了水晶白菊。
西墙挂着一幅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绢质,十二段。第一段,汉元帝率宫人幸虎圈看斗兽,后宫佳丽美人在座。一黑熊突然跃出围栏,直逼汉元帝,冯婕妤挺身护主。画卷中,冯婕妤长带宽衣,虽聘婷苗条,但面对跑过来的黑熊毫无惧色,那临危不惧的神态画得淋漓尽致。而那两个武士虽手执武器,一个在张口大声呵斥,一个用力刺向黑熊,但面露惊惶之色,与冯婕妤昂首挺立的形象形成鲜明对照。这十二段画每一段都生动形象,栩栩如生。画的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明自己的墨迹,上书:佳丽显风骨,花开花又落。
东墙搁着一大鼎。左边是紫檀架,上放着一把胡人奏乐纹黄釉瓷扁壶,纹饰为西域乐舞图,精致工巧。右边为洋漆架,上悬一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北边为一道拱门,穿过拱门,里面为两排洞室,齐齐整整。再过去便是一道机关门。
南边为一间大卧室,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看到这一切,云霓不禁暗暗咂舌。
然而,进入地宫后,紫英武卫便瞬间消逝……
大约半个时辰后,?金侦知的那一队人马来到了樱花山庄。他们正是吕当率领的鹰卫队。
按照?明月的口谕,鹰卫队已把京都周边翻了个底朝天,只差拆房子了,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吕当又开始扩大范围搜寻,由近至远,寸寸节节,如同篦子一般梳过,都整整两天了,把一众人给累得跟狗一样。
站在山庄门口,吕当朝身边的人呶了呶嘴,他们自然会意,一瘦子立即上前叩门。敲了许久,始终无人来开门,一众人不耐烦了,敲门变成砸门。接着,又是大半天功夫,直到最后,才终于听到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开门的正是范丞阳,一个瞎眼老头子。那瘦子上前推了他一把,骂骂咧咧道:“瞎老头,难不成你眼瞎了耳朵也聋了吗?不会还是个哑巴吧?这山庄主人可真是搞笑,弄了个又瞎又聋的哑人做门房,里面不会是藏着什么秘密吧?”说罢,吆喝一声:“给我搜!”
范丞阳被他推了个趔趄,几个踉跄后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鹰卫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一窝蜂地涌进山庄,吕当走在最后面。他看了摔倒在地上的范丞阳一眼,但神情冷漠,根本没打算去扶。
范丞阳虽然眼瞎,但不聋,也不哑。摔倒后,他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并未急着爬起,而是两耳仔细听着,他的耳根一直在微微颤动,仔细分辨着一众人的动静。
吕当也并未离开。他站在离范丞阳不远的地方,看着一众人在庄子里窜来窜去四处乱翻,把物什扔得满天乱飞,摔在地上一片嘭嘭乱响。他的神态异常平静,目光冷嗖嗖的,还时不时地扭头看看仍躺在地上不动的范丞阳,而心里老有一丝奇奇怪怪的不安,难道这山庄里真有什么猫腻?
躺了大半天后,范丞阳终于动了。他翻转身子,趴在地上伸手摸摸索索地寻着他的那根盲棍。一通乱摸之后,他终于抓住了,然后拄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没有挪动步子,而是举手搁在耳旁歪头继续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翻着白眼。
不一会儿,搜查的人陆陆续续地过来回禀。
“报!山庄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报!各处都已搜遍,没有搜到任何人。”
“……”
听完回禀,看着眼前的手下,吕当沉默不语,山庄也渐渐回归平静,而范丞阳则开始挪步。他一手拄着盲棍一手摸摸索索地朝前走去。
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背影,吕当的心里老七上八下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