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伤兵营,将高晋的骨灰放在他的床头,然后坐在自己的帐篷口,仰头看着已经是繁星点点的天空,淡淡道:“今天情况汇报一下。”
先前被顾言踹翻的那个医生叫做李成。
他赶紧抱拳施礼:“昨晚接收伤患一千三百人,至今,还剩一千又三人,死二百九十七人。刚得到消息,下半夜还有三千左右伤患,都是今早打灵璧之战的战士。”
顾言叹了口气,这才过了一天都死了快三百人,可看着这李成的模样好像还是一件值得骄傲表扬的事情。
顾言也知道,在这粗陋的治疗环境里要想抗过去真的需要造化,光伤口发炎引发的并发症就能带走很多很多人。
这个死亡率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像张雨辰这样就是运气好的。
医疗物质的匮乏,贫穷,冷兵器互砍,穷人就靠着这个去搏命,运气好混个官当,运气不好十八年后再来一次。
穷人很遭罪,顾言问了一圈,这一千七百人的伤兵家里有田地超过十亩不到三个人。
因为活不下去了所以才跟着燕王走这条路,走的好了从龙之臣,走得不好了墓碑上多几个字,越有钱越是惜命,越没钱也就越要拼命。
想了想,顾言觉得自己还是得把酒精这玩意给搞出来,有了这个玩意最起码能再少死一点人。
这个世界太惨了,早晨还活蹦乱跳的,到了下午就可能躺在伤兵营,缺胳膊少腿的,人命太不值钱了,人贱如草就是这样。
到了后半夜,一千多人的伤患兴高采烈地进了伤患营。
和以往死气沉沉的伤患不同,这一千多人虽然伤得不同,却个个带着笑脸,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顾言得知,这灵璧一战结束也就代表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下一步就是渡江进军应天,再下一步,燕王也就可能真的变成陛下,那自己这些苦哈哈也就真的成了有功之士了。
这点伤太值了,下半辈子就不会像上半辈子这么苦了。
燕王很忙,没有时间来看顾言这个弟子,但是他还是托人带来的口令,顾言升伤患营指挥佥事,伤患营所有的事情可以一言决之不用上报。
身份通过口头的传达有了瞬间的改变,伤患营十五名的医生都齐齐地来到顾言身边拱手道喜。
大势未定的时候顾言是这个官,等到大势已定后那必然是有重新的封赏。
按照这个势头,顾言到时候少说能封个六品下的官职,十多岁的六品下,我的老天爷啊,这以后混到三品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雨晨被顾言安排成了军医,他现在主要任务就是缝合伤口。别看这个汉子双手满是厚茧,可这个家伙缝针的手艺那是老裁缝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拿刀的手不抖,砍人不抖,那给伤患缝制伤口就是小儿科,在整个伤兵营如今他的嗓门最大。
“哭哭就知道哭,他娘的这么疼么?”
“别叫别叫,老子给你洗伤口你叫个屁啊,你以为我多想给你洗是的。”
“按住他,按住他,就他娘的中了一箭不扑腾个什么玩意,你又不是大鲤鱼……”
张雨晨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他这架势,不认识他的人怎么想不到这个家伙先前是个大头兵。
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为了更多人得到医治,顾言不得不主动去发掘寻找有本事的人才。
标准就是:机灵,好学,认真。
这一千五百多人顾言等人用了三天医治完毕,等医治完毕后,这一千五百多人加上先前的一千多人,伤患营总共是三千多人。
等到顾言三天后再次统计数据的时候,这三千的伤患扛过发炎期活下来的总共才两千人。
死亡率接近三分之一。
五六天时间一晃而过,顾言还是没能从这三分之一死亡率中走出来,可这五六天里依旧有伤患不断地送来。
从伤兵口中得知燕王已经快到了泗州,接下来就是攻打扬州了。
如今的伤兵营人数已经到了四千人,这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靠着顾言来发号施令然后执行。现如今伤兵营能行动得自如的伤兵有三百余人,这些人伤好了之后也没有闲着,按照顾言的命令开始制造鸡公车。
现在伤兵营离大部队太远了,主力部队的伤患运送,还有伤患营的安全问题都是个大问题。
因此顾言开始有计划地做准备,他准备再过几天,等更多的伤患能够下地,然后带领伤兵营进行一次迁徙。
往北走十三里地就是一条大河,然后大伙可以坐船顺流而下,到达洪泽湖的时候再换船。
这样既能快速地跟上大部队,又能保证伤患行这么远的路不太累。
如果,燕王能打下扬州最好,这样的话把伤患安排在扬州是最好的理想之地,最起码有房子,也不是那么的简陋。
顾言也没闲着,伤口开始结痂后就更加地忙碌。
第一件事是每日的监督和巡查,这里主要看病人的情况,和伤患营地卫生。
在这里硬性规定不能喝生水,所有人都必须喝烧开后的水,其次就是不能随地大小便,这个要是发现了就是军法处置。
第二件事就是吃饭,辎重营走的时候给的粮食很多,如今队伍一直带头打胜仗,缴获的东西就更多。
伤患营虽然人数已经到了四千人的大关,但是粮食是足够的。因此,顾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让这些伤患吃得好。
明军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的八九点,傍晚的五六点,因为食物的单一,军中又多是壮汉,巡逻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而且军队的做饭全是以吃饱为标准,而不是以好吃和吃饱为标准。这个标准里面还包含着快,军队饭食有多难吃可想而知。
顾言成了伤患营的老大后,就决定要让这些伤患好好地吃点好吃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肚子能吃点好吃的,这几日吃乱炖吃得那真是伤透了心。
傍晚的时候伤兵营就热闹了,刚才顾言说了,今天晚上吃肉丝面。
军中有山东和陕西的汉子,他们被任命为了临时的火头军,从中午开始拉面条,一直忙到刚才才结束。
十三口大锅依次排开,场面格外的壮观,大碗整整齐齐摆放占了半里地,野菜煮好摆在碗底,寸宽的面条盖在野菜上颜色分明,再撒上切丝的肉丝,野葱给上一把,滚烫的热汤一浇,葱香扑鼻,整个伤兵营面香四溢。
众人早都被这大场面勾起了馋虫,流着口水,看着第一批吃面的人狂吞口水。
“栓子,味道咋样?”
“嗯嗯!”
“味道咋样,看你吃得怪香的,给我尝一口……”
“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