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醒来的时候,浑身疼得动都动不了,趴在一张竹席子上,背后一阵阵凉意传来。
二狗和徐三无精打采的炒盐,时不时的看着顾言,见顾言睁开眼,两人欢呼一声就冲了过来:“言哥醒了,言哥你醒了,真别说啊,这个南军的医生说的还真准。”
给顾言伤口上药的军医闻言嘿嘿一笑:“其实你们这军中还是有神医在的,我看了那些病患的伤口,那些奇异的治疗方式让我大开眼界,一直到今我都没见到神医本人,真遗憾啊!”
“我这伤得养多久?”
“少年人,不得不说你运气好,全身中箭十八处,全是平箭,如体内半寸有十三处,入肉寸许有五处!要不是亲眼看到你从乱军中杀出来,我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幸运到这个地步。”
顾言歪了歪头:“背后挨了一棍子,呼吸都痛,这个不严重吗?”
医生闻言倨傲地笑了笑:“淤血而已,已经被我用银针放出,敷上药草,五六天就会好!”
顾言抬起头,看着这个说话颇为傲气的医生:“你真的是南军的军医?”
军医斜着眼瞥了眼顾言:“我原本隶属太医院,后在南军中担任医官,从七品上。”
顾言指了指自己,笑道:“那是先前,如今你是俘虏,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被分到了伤患营。
来来来,快来拜见我,我是伤患营的负责人!”
“负责人?你?”军医呆滞了一下:“你不是战兵嘛?”
屁股被缝针的那个伤患闻言嗤笑道:“谁告诉他是战兵的,你不是要找神医么,喏,就是他!”
“他?”军医的声音不由的提高,变得尖锐:“怎么可能呢!”
屁股缝针的伤患怒道:“你是真的眼瞎!我还能骗不成。”
医生连连致歉,可这个屁股缝针的伤患依旧不依不饶,瘸着腿,拄着木棍,不断的用拳头去打军医的脑袋。
躺着不能动,这让顾言十分的伤心,他感觉自己正在发霉,正在腐朽,一想到高晋的死,更是心痛的难以呼吸,心里的悲怆更是止不住的往上涌。
低下头,他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淌。
慢慢地活动身子,待微微出汗,顾言在二狗和徐三的搀扶下站起身,慢慢地走动。
王彦当时借给自己的白马也在营地中,显然,这匹马已经被所有人默认为是顾言的私人财产了。
他趴在二狗的背上,看着屁股上被涂满药汁儿的白马心情好了些许,也许是共患难的缘故。
白马打了个响鼻,算是打了声招呼,它像是在问你好点了么!
顾言点了点头:“不是很好,但也死不了。”
一马一人看着彼此都觉得亲切。
军营里面空荡荡的,那迎风飘扬的大军旗也不见了,顾言知道,这是又出去打仗了,想了想,朝着屁股缝针的那军士招了招手:“今天是二十几?!”
“今天二十九!”
“你叫什么名字?”
“哦,小的叫张雨晨!”
顾言咂咂嘴,也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本来就是,这个张雨晨怎么这么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哪个雨?哪个晨?”
张雨晨嘿嘿一笑,摇摇头:“我不识字,哪个都可以!”
伤兵营如今有伤兵一千三与人,徐三和二狗背着顾言巡视,所到之处见到顾言的军士纷纷侧目,有人朝着顾言竖起大拇指,有人朝着顾言大声的吹着口哨,有人向不明所以的同袍介绍着顾言那一日的单兵冲阵,怒斩敌军大纛的事迹。
此刻顾言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伤兵营还有五百的守兵,他们多是受伤不重的那些伤兵组成,所以,偶尔能看到一瘸一拐的巡逻兵,偶尔也能看到他们的战马在悠闲的啃食野草。
顾言问了一圈人,终于找到辎重营。辎重营有两个任务,一是收刮战场的战利品,二是找出阵亡的已军战士。
顾言被人背进了辎重营,辎重营的味道很重,倒是有几个巡逻兵例行检查,可一听这人是顾言,且拿着燕王的佩剑也就懒得在去多问,就任由他在营地乱跑。
尸体很多,数百的民妇带着猪嘴整理着数不清的尸体,她们收集尸体上的标识,核实阵亡士兵的身份,然后按照身前的官位大小分类摆放,然后聚在一起,用一把火烧成灰烬。
找到高晋的时候苍蝇正在漫天的飞舞,他就躺在那里,脸色发青,素面朝天,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身上的盔甲不见了,他的马靴也不见了,他身上仅有的是一件崭新的麻衣。
顾言坐在那里,看着二狗和徐三自己的吩咐下开始去拾柴,要来一张破烂的马匹把高晋裹在里面,上面加上干柴,一把火,青烟开始盘旋。
苍蝇走了,这算是马革裹尸吧!
不知道烧了多久,骨架还是那么的顽固,就像他死的时候也要顽固的露出笑脸一样,顾言慢慢地走了过去,用长剑一点一点把骨头敲碎:“别怪我,这真不是挫骨扬灰!”
高晋的骨灰整整塞满一个大坛子,顾言抱在怀里露出满意的笑:“你出生的时候一定是个胖娃娃。”
四月二十七日,燕王率大军对战平安南军,俘南军三万人,军马三千匹,粮草三万担,南军守将何福败走不知所终,燕军士气高涨。
四月二十九日,燕军攻打灵壁墙垒,南军全军覆没,灵壁之战就此意外结束。
此战燕军生擒了陈晖、平安、马溥、徐真、孙成等三十七员敌将,四名内官,一百五十员朝廷大臣,获马二万余匹,降者不计其数。
只有南军将领何福单骑逃走。
二十九日,消息传到应天,建文帝暴怒,杖毙小黄门三人,应天城粮价格再度疯涨,人人自危,无数的人开始往上山避难,寺庙香火越发的旺盛。
一个妇人坐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月光,宛如一座雕像。
自此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次大战就是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