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黑田兵卫发来的邮件后,风见裕也立刻驱车赶到了目黑区东山町某小巷里的自助洗衣店,洗衣店里的装潢十分简陋,甚至可以形容为“老旧”,三面墙壁都已经褪色了,有些地方的墙皮甚至耷拉了下来,给人一种年代十分久远的印象。
东西两边墙壁各摆放着一排机器,一排是洗衣机,另一排则是烘干机。风见进门的时候,满头白发的黑田兵卫就坐在过道中间的长椅上等待着他的衣服烘干完毕。
风见并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提着装有需要清洗的脏衣服的袋子走到洗衣机前,把它们尽数塞进洗衣机的滚筒里后投入硬币,设定时间和程序,让洗衣机运转起来。
这一系列步骤完成后,他才提着空袋子坐在了黑田兵卫的身后,他们两个是背着坐的,风见面朝前面的一排洗衣机,而黑田则是面向对面的那一排烘干机。
“您有什么新的指示?”风见一边倾听着洗衣机的“轰鸣声”,一边向背后的黑田兵卫抛出问题。
前不久,黑田兵卫往风见的私人邮箱里发送了一封以“出租房屋”为主题的垃圾邮件,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封垃圾邮件罢了,但在风见这里,这便是黑田“来老地方见我”的指示。
“七号馆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很抱歉,长官,没有最新的进展,技术人员没办法恢复七号馆内的监控录像,显然那伙儿武装分子在进入七号馆之前想办法黑入了七号馆内部的电子系统,一切和馆内安保系统相连的设备全部瘫痪了。如果不是武装分子在馆内开枪,触发了备用的声音监控警报装置,恐怕我们都不会得知七号馆被敌人入侵了……”
在风见裕也的眼里,这伙来自东欧的武装分子训练有素,组织得当,他们的前期准备工作不可谓不详尽,否则也没办法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顺利进入七号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七号馆内部的举动让他们的行动功亏一篑,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奇怪,明明已经控制了当时在馆内值班的所有公安警察,为什么又要对这些人开枪?他们究竟是来寻找什么的?为什么最后又都葬身此地?
“我们也没办法得知这伙人是怎么顺利骗开七号馆的大门的……也许是内部出现了叛徒,也许他们找到了安保系统上的漏洞,也许他们是利用了有权限进入七号馆的公安警察的权限……
无论如何,这伙武装分子在黑入电子系统的同时,抹去了系统里的所有记录,这意味着我们根本没办法知道他们是如何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打开了七号馆的大门……”风见裕也顿了一下,“抱歉,长官,我让您失望了。”
黑田兵卫其实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实际上他并不怎么失望。
他从警这么多年,让他感到失望的事情数都数不清。
好运不总是会发生在警察身上,或许这个职业打从一开始就受到了诅咒——以至于对警察而言,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那么,我让你调查的那个人有没有结果了?”
“您是说菅野信之?”
“不然还能有谁?”黑田兵卫的声音冷冰冰地,这让他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嗓音变得更加有压迫感。
“时间有限,我只能做一个初步调查——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菅野信之在七号馆事件发生的当晚具有不在场证明。”
黑田听完,回过头来,对风见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和一句废话有什么区别?”
“抱歉,长官,您给我的时间太短,我已经竭尽所能地收集情报,但是您也知道菅野在警视厅……独树一帜。他没有朋友,没有同僚和他走得近,就连他的下属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他就像是一个鬼魂,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又随时有可能消失……”
风见无奈做出解释,因为他真的缺少了解菅野信之的渠道:“我也没办法贸然接近他的家人,这样也许会引起他的警惕,所以……”
可黑田兵卫不在乎这些,他是下达任务的人,他只想听到自己的下属顺利完成任务,而不是任务失败后做出的解释:“这就是你不能完成任务的理由吗?”
面对黑田兵卫的质问,风见低下头,诚恳地道歉道:“抱歉,长官,我让您失望了。”
“当我们共同的朋友推荐你来完成这项工作时,我同意了,但同意归同意,我的心里始终对你抱有疑虑——你的能力到底行不行,看来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黑田顿了顿,“我认为你的能力十分有限,风见,不足以堪当大任。”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长官!”风见的情绪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黑田的这番话其实已经很严重了,搞不好自己今后会被他彻底弃用,“长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能够办到。”
“机会不是我给的,而是你赢来的——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这个道理?”黑田摇了摇头,“现在的你没有能力赢到任何东西。”
“菅野信之。”风见裕也企图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一定会搞清楚他那天晚上是不是在七号馆!一定一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风见并不明白为什么黑田兵卫会觉得一个刑事警察会在当晚出现在公安的七号馆里,按理说公安的外部档案馆不会允许刑事警察进入啊,更何况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在,黑田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呢?
显然,风见裕也并不了解菅野的过去,也不了解他和公安之间的恩怨。
现在的他就仿佛被人蒙住了双眼,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前行,完全没办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既然长官让他去寻找证据,确定情报,他只能乖乖地去做,还要做好!
“不不不,你不用再管这件事情了。”
听到黑田的话,风见裕也的心凉了一半。
他好不容易才通过安室得到公安大佬的些许信任,现如今却又亲手葬送掉了这一点来之不易的信任……
——风见,你完蛋了!你在公安混不下去了!
背对着黑田的风见立刻露出“几近崩溃”的消极表情。
可很快,黑田的下一句话让风见的眼中重燃希望。
“——因为我需要你去帮我做点儿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长官?请您尽管吩咐!”
“我需要你和你的手下帮我盯住三个人,暗中保护他们,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但同时也不要让他们知道。”说完,黑田兵卫从脚边的纸袋子里摸出一件儿叠好的外套递给风见,风见接过外套,从外套里摸出三份纸质文件,翻开一看,发现每份文件都是一名警察的信息档案……
“一名退休人员,两名在职警察……”风见有些不解,“抱歉,长官,请问是有人威胁到他们了吗?他们现在很危险?”
“这是什么蠢问题?如果他们没有危险,我会让你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吗?”黑田不满道。
“我可以询问威胁等级吗?”
“你不能。”
“那这项行动应不应该记录在案?”
黑田回过头来瞪了风见一眼,但没说话。
“抱歉,我明白了……”风见点点头,向黑田示意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你还要搞清楚是谁想要伤害他们,如果威胁确实存在,抓住他,不惜一切代价,要活捉。”黑田做出最后的指令,“……记住,活捉那个威胁到这三个人生命的家伙才是主要目标,这三名警察的生命安全是次要目标,如果你没办法全都顾及到,你明白哪一项最重要。”
“我明白。”风见点了点头。
“很好。”
黑田面前的烘干机在完成程序设定的工作后响起了悦耳的铃声,黑田从长椅上起身,提着空纸袋来到烘干机面前,从里面取出干燥的衣物塞回纸袋里,然后单手揣兜,从里面取出一些蓝色的硬币。
“风见,把手给我。”
风见裕也回过头去,老老实实地将手递出去。
黑田将蓝色硬币塞进风见的手心:“这是一些烘干机的代币,你知道怎么用吧?”
风见双手捧着代币,眼里充满感激:“当然,谢谢您!”
黑田没有回应,提着纸袋离开了自助洗衣房。
XXX
窝在汽车驾驶席上的琴酒不耐烦地撩起袖子看了一眼腕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看上去十分不满。
他和一个熟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而这一次,那个人又双叒叕迟到了。
而琴酒从来不会迟到,他只会早到,因为他把时间看的很重,所以在面对和他的性子截然相反的人时,他会感到异常的愤怒。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赌气把车开走,毕竟此时此刻,组织的“正事”要比他个人的“不满”更为重要。
于是他就坐在车里耐心的等待,十分钟过后,踩着高跟鞋的金发女子终于出现在了后视镜里,并在数秒后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席的位置上。
“你迟到了,又一次。”琴酒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这次是二十三分钟!简直不可理喻。”
贝尔摩得心情正好,不想搭理琴酒,只见她将挡风玻璃上的遮阳板拽出来,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补口红,压根儿没把身边的琴酒放在眼里。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我听见了琴,”贝尔摩得磨了磨嘴唇,将口红涂匀,“整个世界都听见你说话了!”
“你刚才在忙着做什么?”
“你真想知道?”贝尔摩得把遮阳板拍回去,侧着脸望向琴酒。
“你不能说?”琴酒反问。
“当然可以说——我刚才在忙着让你干等。”贝尔摩得勾起性感红唇,“人们总是说‘琴酒的时间比金子还要宝贵’,可我偏偏不认可。”
琴酒的表情很差劲,拉着一张脸,仿佛贝尔摩得欠了他几百万美刀拖着不还,还反过来向组织里的其他人宣扬是琴酒欠了她几百万一样。
“激怒你实在是太容易了,琴,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没有发怒。”琴酒重新靠回椅背上,“我只是不爽。”
“哈!而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擅长欺骗自己。”
“贝尔摩得……该说正事儿了吧?”琴酒可不是来这里和贝尔摩得聊闲天儿的,因为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贝尔摩得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女士香烟:“边走边聊吧。”
琴酒点了点头,启动发动机。
XXX
黑色系的保时捷在海岸线的公路上缓缓行驶,贝尔摩得降下车窗,一边朝外面吐出烟气一边欣赏着近在眼前的无边大海。
“——上面是怎么说的?”琴酒开口问道,“我的计划,他们采纳了吗?”
贝尔摩得笑了:“怎么可能采纳?为了一些不知道记录了什么的资料去抢银行?琴,你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我之前就总是担心你整天和伏特加待在一起,会不会被他同化……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很有必要。”
琴酒眉头一皱:“所以,他们驳回了?”
“你对雪莉的执念还是一点儿没变,就为了一些她存放在金库里的东西就要大费周章的抢银行,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实话告诉你,上面不仅没有采纳你的意见,还对你的能力和判断力产生了质疑。他们觉得你……”
“——被女人冲昏了头脑?”
“不识时务。”贝尔摩得毫不留情地评价琴酒道,“领导层否决了你的提议,以及你做出的全部计划,他们还想让你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几乎没有人对你的方案做出正面评价,琴,尤其是夏布利,她差点就把你骂死了,如果你在现场的话,搞不好下一秒就会和她拔枪对射。”
说着说着,贝尔摩得就笑了,因为回想起会议内容的她实在是绷不住了。
“不奇怪,雪莉之前是她的下属,那个女人一直喜欢偏袒她,即便在她叛逃组织之后也是如此,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琴酒恶狠狠地咬着牙,宣泄着对夏布利的不满。
“没错,因为夏布利明白雪莉的真正价值。当然我也很讨厌夏布利,因为她总是会偏袒雪莉,但是你也不能否认,她在会议上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匹斯可才刚死不久,东京本部的生意需要重新整合,而这需要时间,匹斯可身亡给总部带来的动荡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一切都恢复正轨。在这样一个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雪莉的文件冒着风险抢劫银行金库是一个十分不理智的行为,而且风险很大,我们可不想被警察盯上。”
琴酒十分不满:“这是懦弱的表现。”
贝尔摩得耸了耸肩:“很遗憾,匹斯可的死的确打乱了我们的很多部署,他生前可是本部在东京的‘门面’,明面上的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去做的,现在他死了,这个位置空了下来,有很多事情没办法推进,我们在永田町的影响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琴,管理层希望我们先找到杀了匹斯可的家伙再谈别的,这件事情很重要。”
“——阿玛罗尼就是个清洁工,仅此而已,组织不应该在她身上大费周章。”
贝尔摩得冷哼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琴酒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正如你所说,阿玛罗尼只是一个清洁工而已,我不觉得她会轻易反水,因为她知道自己反水后会面临什么,除非有人可以护她周全。而匹斯可虽然级别不高,却是本部十分重要的一环
——如果阿玛罗尼的反水背后有人指使,那么这个人可谓是瞅准了组织的要害,是个很危险的人物。”贝尔摩得答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我们必须要把他揪出来才行,这才是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