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家中的卧室相当整洁，不仅仅是卧室，包括书房、客厅，就连小小的浴室都保持着十分干净的状态。除此之外，死者大衣兜里的钱包没有丢失，死者卧室衣柜的保险柜开着，里面成捆的钞票也没有丢失。
这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杀害死者的原因至少不是劫财，如果凶手是为了钱来的，那死者的房间应该会很混乱，保险柜里的东西也会被一扫而空……
“真是奇怪，保险柜开着，凶手却没有把钱带走。”佐藤站在菅野身边，望着保险箱提出自己的疑惑，“菅野警官，您有什么看法？”
菅野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保险箱就是凶手打开的，或许凶手的目标就是保险箱里的某样东西，他枪杀死者后打开保险箱将那样东西取走了，但是警方没办法知道保险箱里曾经装着什么，所以会误以为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第二种可能性，保险箱是死者打开的，死者本打算从保险箱里取出某样东西，或者说他放入了某样东西，就在此时，凶手扣响门扉，他没有关上保险箱，直接就去玄关开门了，而凶手在杀害死者后就立刻离开，也没有进屋。
虽然菅野想出了这两种可能性，但是在他看来，第一种可能性概率更大一些，因为换做是他，他会第一时间把保险箱的门关上再去玄关开门，也就是随手的事儿，能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死者应该不会大条到保险箱柜门开着就跑到玄关给外人开门……
想到这儿，菅野心里已经对这起事件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但是菅野什么都没透露给佐藤，反而一盆冷水泼下来：“什么都来问我，你就不会思考吗？”
佐藤都已经被菅野怼无语了，她是真想问问菅野今天出门是不是吃错药了。
恰好这个时候，在白鸟任三郎手下工作的千叶和伸走进了卧室，抬头一看菅野和佐藤正凑在衣柜前，扭头就走。结果他还是走晚了，因为菅野已经发现了他：“——千叶警官。”
菅野的声音本来就很有辨识度，更不要提此刻还显得冷冰冰的，超级吓人。
警视厅里没有一个警察希望听到菅野叫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一般都是大难临头的标志……
可对方的警衔是警部，职务还是系长，上面疑似还有刑事部长撑腰，再加上众所周知菅野是一个对同僚“心狠手辣”的家伙，千叶不想得罪他，没办法装作没听见离开房间，于是只好回过头来，硬着头皮应道：“菅野警官，您叫我？”
“刚才是迷路了吗？前脚刚踏进卧室，看到我们了转身就走？”菅野也不说正事儿，先调侃千叶一句，让他感受到压力，这样之后问他话他才容易松口，“用不用给你买个指南针去？”
“啊，不用不用，我就是……我就是突然想起外面还有证据需要采集。”
“这么说，不是为了躲我？”
“怎么会呢！”千叶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老实憨厚的笑容，“我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儿，干嘛要躲着菅野警官呢。哈哈哈。”
千叶笑的蛮开心的，因为他试图用自己的笑容来缓解尴尬。
可菅野却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别指望处于工作状态的他给自己的同僚好脸色看。
“既然不是躲着我就好办了，过来，我有事儿问你。”
千叶心态崩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刚才，当白鸟来找他时，特地跟他明明白白地交代了“菅野和佐藤也在现场，躲着点儿他们，不要告诉他们任何事情。”
而现在，菅野直接把他叫住……
“那个，菅野警官……我……”
“你很忙？”
“稍微有点儿。”
“那权当是休息时间了——我和佐藤警官来的有点儿晚，跟我们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吧。”菅野一边仔细检查保险箱里的内容物，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千叶提出要求。
——那权当是休息时间？
千叶没想到菅野会如此回复。
这回他是真没退路了。
更不要提佐藤警官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是在警告他“老实交代，否则有你好看”……
这个时候，千叶转念一想。
哎！就连白鸟警官都拿菅野警官没辙，那他身为白鸟警官的下属，肯定也应付不了菅野警官啊。这是注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反正刚才也试图做出反抗了，菅野警官不吃这一套也没办法。
——说不定白鸟警官也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指望我多拖延些时间罢了。
想到这里，千叶和伸的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也不再苦恼于应不应该开口了。
只见他从正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取出警察手账，开始向菅野和佐藤汇报情况：“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死者名叫友成信盛，现年五十七岁……”
菅野突然抬起戴着乳胶白手套的手，打断了千叶的汇报。
“刚才那一句没听见，重复一遍。”
千叶能怎么办？只好老实巴交地重复了一遍：“死者名叫友成信盛，现年五十七岁。”
“友成信盛？”菅野终于抬头来，“哪几个字？”
“友情的友，成功的成，信任的信，茂盛的盛，友成信盛……”千叶原本打算到此为止，但又怕菅野不满意，叫他再重复一遍，于是又补充道，“现年五十七岁……”
“OK。”菅野点了点头，“继续说。”
千叶松了口气，继续根据警察手账中记录的内容进行汇报：“死者曾经在警视厅任职，确切来说是在警务部教养课任职，于两年前因身体原因自愿退职……”
“警务部？具体是做什么的？”
“在柔道指导室担任指导员。”身旁的佐藤抢答道。
“在担任指导员之前在哪儿工作？”
“在搜查三课第三系工作。”千叶给出了十分明确的答复。
可菅野还是不满意，继续追问道：“在这之前呢？”
“在这之前，死者在东京原宿警察署搜查三课任职……”千叶面露难色，担心菅野继续问下去，因为再问下去的话他也不知道答案了。
“啧。”
好在是菅野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颇为不满地咂了咂嘴。
“是有什么问题吗？”佐藤俯下身来问道。
“没有。”菅野摆了摆手，“继续说，千叶。”
千叶的手心里都是汗，好不容易才把笔记翻到下一页：“根据初步判断，我们推定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处于昨夜十一点半到今天一点半这个区间内……”
千叶瞥了菅野一眼，想看看他会不会又要提出问题，可出乎意料的是，菅野什么都没说，于是千叶继续补充道：“根据鉴识课的初步判断，死者是因为子弹带来的贯穿伤失血过多死亡。没有目击证人。”
“第一发现者是谁？”
“啊……是邻居。”
“邻居？”
“就在隔壁，她出门的时候发现房间的房门没关，所以凑过来查看情况，就这样发现了死者的尸体……具体的发现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分，之后她打电话报警，地方警署的同僚们是在三点五十分赶到现场的。”
菅野挑起眉头，瞪着大小眼：“凌晨三点出门？她是要去做什么啊？”
“她说她肚子饿了，想去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点夜宵。”
一直蹲在地上的菅野终于起身，看了看佐藤，又看了看千叶：“还有吗？”
“初步断定本案为仇杀，我们现在正在彻查死者的交际网，试图锁定他的仇人，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死者体内没有弹头，应该是被凶手给挖走了，玄关的地面和外面的走廊里也都没有发现子弹壳，推断是凶手行凶后一并带走了……”
“行家。”
菅野迅速得出了结论。
千叶点了点头：“我们正在寻找符合描述的嫌疑人。”
菅野吐出一口气息，沉默了五六秒钟后又开口问道：“没了？”
“没了。”千叶点点头。
一听“没了”，菅野的阎王面重现江湖，恶狠狠地盯着千叶和伸看，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千叶的头给咬断。
这副尊容给了千叶一个极大的心理压力。
于是他微耸双肩：“真、真没了……”
“这个楼层只有一个电梯间，一个楼梯间，从楼梯间出来就会进入电梯间，而电梯间的天花板上安装了360度无死角的摄像头——顺带一提，摄像头处于正常运转的状态，你们这些废物就没想过去楼下保安室调取监控？”菅野的语速极快，语气也十分严肃，吓得千叶魂飞魄散。
“啊，地方警署的警察已经在保安室调取监控了……”千叶连忙解释。
“那你刚才说‘没了’，这他妈叫没了？还敢跟我耸肩，这就是你办案的态度？佐藤，你看看，这就是白鸟手下的警察，百无一用！”菅野的言辞不可谓不激烈，甚至还爆了粗口，足以说明他的愤怒，“你可以走了，告诉白鸟，我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儿把你骂了一顿，如果他问你细节，你就讲给他细节，一个字也不许改的复述给他听，明白没？”
说完，菅野摆了摆手，放千叶离开了。
听到最后，佐藤才领悟到，菅野这顿火其实并不是冲千叶发的，而是冲白鸟发的，只不过千叶有点儿倒霉，正好撞在了菅野的枪口上，成了“导热管儿”：虽然巴掌是扇在千叶的脸上，但疼的是白鸟的脸。
应该说不愧是职业组，这种小手段简直信手拈来。
这件事情让佐藤又对菅野产生了新的看法……
“好了，这里没我们的事儿了，继续呆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我们去拜访一下第一发现者吧。”
由于今天菅野的情绪波动很大，佐藤自然不敢怠慢，乖乖地跟在菅野屁股后面出了屋子，扣响邻居家的大门。
在邻居家里给第一发现者做笔录的警察打开门将菅野和佐藤放了进去。
菅野没想到第一发现者竟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虽然此时此刻素面朝天，但还是掩盖不住她纯天然的美貌，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圆下巴，这颜值竟然没有被游走在东京街头巷尾的星探相中简直不可理喻，更不要提她模特一般的火辣身材，满分十分的话甚至可以打九点五分，剩下的零点五被菅野留给了爱花，毕竟这个世界也只有爱花能达到十分满分。
仔细一想，九点五分还是高了。
因为还有灰原哀在呢。
所以姑且打个九分吧，和安野木持平。
“菅野警官……”负责询问第一发现者并记录笔录的警官见到菅野在旁边站着，面露难色。
在菅野的注视下，很多警官都没办法安心做事，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头饿狼在身后盯着自己，又有谁能做到毫不分心呢？
“你问你的，我听听就好。”
“其实我已经问完了，嗯。”警员坐如针毡，合上笔记本就准备跑。
结果刚走出一步就被菅野拦住，后者一把抢过警员的警察手账，翻开刚才记录的那几页，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一用力把那几页纸都撕了下来，手账重新递给警员：“给，你可以走了。”
“可——”自己辛苦记录的笔记被用这种方式夺走，警员欲哭无泪，还想挣扎一番。
菅野瞪了警员一眼，给了他一个明确的警告：“我说你可以走了。”
警员被这么一瞪，知道自己拿不回来笔记了，只好垂头丧气走出屋子。
目送警员离开之后，佐藤凑到菅野耳边耳语道：“系长，这么做不太合适。”
佐藤的说法已经很委婉了，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这种行为已经没办法用“不合适”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无耻。
可臭名昭著的菅野才不在乎这个呢。
他在佐藤眼前晃了晃警员做的笔记：“不怪我，只能怪他是白鸟的手下。”
明目张胆的公报私仇……
无耻也打不住了，这得是“丧心病狂”。
——至于吗？
佐藤在心里质问菅野道。
——不就是和白鸟吵了几句吗？况且你还吵赢了！
当然，佐藤不敢说出来，也只能在心底碎碎念了。
不过即便佐藤真的说出来，菅野也不会在意。他才不会因为别人对他不爽就改变自己。他只会让对他有意见的人过得更不爽。
菅野看了一眼第一发现者，又看了一眼警员的记录，眉头不经意间一皱。
他将几页笔记折起来塞进了佐藤的手心，然后对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第一发现者抛出问题：“你就是吉原千鹤？靛蓝案中帮了那个可怜少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