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数据中心也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场所,根据菅野打听到的情报,数据中心有两道门,最外面的大门需要钥匙卡,这意味着只有在数据中心里面的工作人员才能进入。
数据中心的心脏地带,也就是菅野终极目标——“服务器机房”,即便是在数据中心里面工作的员工也不是说进去就能进去的,门上有指纹锁,只有在线下系统中录入了指纹的人才能够获准进入。
换句话说,身为外人的菅野想要获取监控录像,就必须要突破这两道门。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外面的钥匙卡我可以自己想办法,但是里面的指纹锁……”菅野吃完乌冬面,抽出手纸擦了擦嘴,“我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打不开门,就没办法进入服务器机房,没办法进入服务器机房,就没办法搞到备份的监控录像,所以我很头疼……除非、能有一个专业人士提供协助……”
菅野偷瞄了灰原一眼,然后继续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灰原可不傻,她一早就听出菅野的意思了,于是气鼓鼓地说道:“等一下,难道我们不应该先讨论一下吗?你为什么一个人就自作主张地下决定了?难道我不是家里的一份子?”
菅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接灰原的这番话,最后只好赔笑道:“那你的意见是?”
灰原哀深吸了一口气,只见她娇小的胸脯明显隆起,又缓缓地塌陷下去:“——我坚决反对!”
——我就知道。
菅野心想。
“理由呢?”
“——你难道对作死情有独钟吗?好不容易从七号馆活下来,现在又想着去什么数据中心偷录像,你就不能消停一段时间,就像……就像……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灰原用极快的语速质问着菅野,让菅野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还没完,灰原还在继续输出:“难道说你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死在岗位上?假如你的行动出了差错呢?假如你被抓了呢,你百分之百会被丢掉工作,甚至会被关进监狱,这就是你在期待的结果吗?”
“……风险不可规避。”被灰原狠狠训斥了一顿的菅野不服输地回嘴道。
“别给我扯什么风险不风险的,没人逼你去调查那伙撞了我们的人,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去调查他们,这是你的执念,你总觉得抓住他们能让我好受一些,所以你才会这么做,但是你知道让我更难受的是什么吗?是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
你知道吗?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下一秒佐藤警官就会给我打来电话,说你光荣殉职了,这才是我备受煎熬的地方!而不是那个用该死的铲车撞我们的杀手组织!”
一顿输出完,灰原气喘吁吁地喘起粗气,少女呼出的热风夹带着隐约的清香拂在菅野的脸上,让他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
从某种意义上讲,灰原说的没有错。
为什么他要调查那伙职业杀手?为什么他不惜顶撞小田切也要调查他们?为什么不惜冒着风险潜入数据中心也要调查他们。
为了正义?为了报仇?
不对。
只是因为他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他发过誓要保护好灰原,可灰原却被那些人害成现在这副模样,连路都走不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得瘫在床上,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Noway.
他早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了,他才不想经历第二次。
追查那伙铲车杀手与其说是为了给灰原一个交代,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到底,还是菅野放不过自己。
可问题是,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也明白自己的心理,可他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心理状态。
反抗无济于事,反而会让他越陷越深。
“况且,那伙职业杀手和抓住你的波顿一样,他们都是收钱办事,而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收了谁的钱——是关东稻叶会为了劫走车后座上的那两个人请了他们,这才是问题的根源!就算你成功抓住了那伙儿杀手又能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好受吗?如果你真的要为我报仇,把关东稻叶会毁掉啊,把他们的高层一网打尽啊!”灰原皱了皱眉,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气死我了,我看你才是那个不服管教的小孩儿!”
菅野蠕动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别生气了”。
“哼,总之……我不会帮你冒险的,想都别想。”由于方才对菅野一顿说教,灰原有些累了,气势也弱了下来,“起码现在不行。”
没成想油盐不进的菅野猛地抬起头来:“——那什么时候行?”
灰原差点气背过去。
“——什么时候都不行!现在,我只想让你消停一会儿。把步伐放慢,做什么事情之前先静下心来思考,权衡利弊,不要动不动就去冒险。”灰原放下手中的勺子,“我吃不下去了。”
“抱歉。”菅野低下头,小声道。
“我不想听抱歉,我想让你吸取教训。”
“嗯,”菅野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吸取了教训。”
“真的?”
“嗯。”
“那你说说你都学到了什么教训?”
菅野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有很严重的控制欲……”
“你刚刚说什么!?”灰原险些把面前的小桌板掀到菅野脸上。
“什么也没说……”
“我都听见了。”
“我知道。”
“那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菅野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灰原的视线,同时也看到了她的漂亮眼睛。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说谎。
“……我不敢。”
“哼。”灰原冷哼了一声,“总之,你虽然是一名警察,但是警察并不意味着一天到晚工作,并不意味着所有事情都要调查出个水落石出,并不意味着你们的生命就不宝贵。我知道你对这份工作的态度,但是如果连命都丢掉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能明白吗?我真的不想再跟你重复这个道理了,我都要听得耳朵起茧了!”
菅野点点头:“明白了。”
“那好,这件事情就翻篇了,不要再提。”
灰原下了盖棺定论。
“可……如果不想办法搞来监控录像的话……这件事情就没办法继续往下调查了。”
灰原叹了口气:“那就不要查了。没人要求你查,菅野,没人要求你查。我甚至都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也没有怨恨过你,是你放不过你自己!”
“可那些人是罪犯,而我是警察……”菅野无力地反驳道,“追捕他们是我的工作。”
“真正的警察会乖乖听上司的话,真正的警察会和同僚抱团取暖。”灰原摇了摇头,“你不是警察,菅野,你是个破坏大王。你在警厅里没有同类。”
菅野被灰原说服了。
不对,与其说是被说服,不如说是无言以对,他其实内心很不服气,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灰原,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好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儿了,”灰原拍了一下手,“下一个事项,我之前让你调查的人,有没有眉目了?”
灰原之前叫菅野去调查“米克·劳登”,也就是爱尔兰威士忌,阿玛罗尼催得很急,灰原需要尽快给她一个交代。
“有了一些,我托了一些关系调查他,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他目前藏在哪儿,不过有一点肯定,他没有离开东京。”
“托关系?你托了什么关系?”
灰原很惊讶,菅野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托关系,谁能卖他面子呢?
“我虽然朋友很少,但是各个顶用,”菅野抿嘴一笑,“不过要想确定他现在的所在位置,还需要时间。”
“好吧,还需要多久?”
菅野抬起眼皮,疑惑道:“怎么,你很着急?”
“多少有些……”灰原回答道,“别忘了,虽然现在组织里没有人能够知道我变小了,可是还有一样定时炸弹能让他们知道我变小了,而那颗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银行金库里的实验报告……”
“没错。我敢打赌,如果琴酒知道我有东西存在银行的金库里,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它拿到手,说不准他现在就已经在着手准备抢劫银行了。”
“这个叫琴酒的可真是夸张啊,他难不成对你有什么执念吗……”菅野顿了顿,“有朝一日真想见见他……”
灰原警觉地看向菅野:“你见他做什么?”
“只是对他感到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不要对他感到好奇,他很危险,对我来说,最好你们这辈子都见不着面。”
“我想见他的前提是他的手上已经被我戴上了漂亮的银手铐,那画面一定很美。”
虽然菅野是这么说的,可灰原相信琴酒不会被任何人戴上手铐,她敢打赌,像琴酒这样的人,假如有朝一日被警察逼得走投无路,会直接冲着自己脑袋开上一枪,宁死也不会落在警察手里。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组织里的很多人恐怕都有这个自毁倾向。
——真想看看组织被捣毁那一天的盛况啊。
灰原心想。
——会不会有很多人选择自杀呢?
“不过这个米克·劳登和君主银行里的文件有什么关系呢?”
“夏布利。”灰原说道,“我们无论如何也需要她手里的钥匙,但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所以这个米克·劳登认识夏布利?”
“我不知道,也许有这种可能,”灰原耸了耸肩,“就算他不认识,他总会认识认识夏布利的人,他肯定有他的上级。”
“所以就和吞口遇刺的那件事情一样,我可以活捉一个组织成员,从他那里问出情报?”菅野点了点头,“听上去倒是个办法,但前提是我能找到他。”
这的确是最难办的一点。
“这就得看,你托的那个关系,靠谱吗?”
“取决于他的心情。”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相当讨人厌的家伙,只有在心情好的情况下才会努力工作。”菅野笑道,“如果不是无计可施,我才不会去找他帮忙。他既臭屁又麻烦,我甚至不想跟他说话。不过也要说句公道话,截至目前,这个家伙还没让我失望过。”
XXX
东京某处的高级餐厅里。
两个男人正面对面坐在一起。
一边是一个身型消瘦,眼神凌厉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大翻领双排扣的灰色西装,活像从上个世纪的电视剧中走出来的男演员。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很有气质,又或者可以形容为“装腔作势”,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会喜欢的不得了,讨厌的人会讨厌的不得了,总之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而坐在餐桌另一边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气质很好,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大家族出身的千金少爷,眼神里也带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气。
“我做梦都没想到,警视总监的公子有朝一日竟然会请我吃晚饭,”中年男人率先开口,“还是在这么高级的餐厅里……啧啧,真是的,人只要活的时间长,什么事情都能碰到啊。”
白马探抬起头,目光和中年男人的视线相遇,男人立刻本能地对他产生戒备。
“因为有件事情务必需要一立斋先生出马帮忙,所以才会主动联络先生你……”
一立斋正人愉快地眯起眼睛:“虽然我很想说上一句‘很荣幸能够给贵公子提供服务’,不过我真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白马探的爹可是警视厅的警视总监,翻译过来就是,白马探的身后站着警视厅四万三千多名警察,他真的需要别人来帮忙吗?
“非你不可。”白马开口道,“当然,我知道一立斋先生的服务费价格不菲。”说完,白马探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递给一立斋,“您可以随便填一个合理的数字。”
一立斋接过白马探递来的支票:“白马公子可真是爽快,和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传闻并不靠谱,眼见才能为实。”白马探回应道,“不知道这般诚意能不能请一立斋先生出马帮这个忙。”
“能为警视总监的公子提供服务,是我一立斋正人的荣幸。”一立斋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知道白马公子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一个人。”白马探顿了顿,“我只能查到这个人目前蛰伏在东京,但没办法调查到他具体藏在哪里……所以只能请您出马了。毕竟……传说中的您能找到任何人,哪怕他藏在天涯海角。”
“传闻并不靠谱,眼见才能为实。”一立斋将原话奉还,“作为收钱办事的掮客,总得有两把刷子才行,要不怎么挣钱嘛……那么,不知道白马公子想让我找谁?是那位喜欢表演的怪盗?还是传说中的鬼魂?啊,让我想想……您是侦探,那么应该会对那位葬身火海的建筑师感兴趣吧?”
白马探眉头一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一立斋正人:“此人名叫米克·劳登,原先是枡山宪三董事长的贴身保镖,董事长死后就突然失踪了,我希望您能帮忙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