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死了。
大号妹妹告诉我,她是被A君和B君活活打死的。
A君和B君本来还打算“教育”一下她,但是她跑进主卧把自己反锁了起来,那两个人没有钥匙,于是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大号妹妹就躲在门后,一边哭一边听小号妹妹在那里喊救命,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呼救声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一点声音都没了——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意味着这两个禽兽足足“教育”了小花三四个小时。
门那边的哭声停止后,大号妹妹听见A君在对面的次卧里说话。
“——怎么回事,好像没反应了。”
接着是B君的回应。
“该不会是死了吧?”
“怎么可能,刚才还在叫唤呢。”
“该怎么办才好——”B君很明显被吓破胆了,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明明你也动手了!”
“是你叫我——”
“我叫你你就来啊!明明是你早就看翔太不爽了,所以才想发泄的吧!”A君对着B君大吼大叫,“这里也有你一份儿!别想跑!”
B君明显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时候,A君似乎是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小号妹妹动了一下。
“哎呀,还活着还活着。”
“太好了!”B君从地上爬起来说,“那我们赶紧叫救护车!”
“——不行!绝对不行!”A君一脚把他给蹬在地上,“你疯了?”
“你才疯了!她还活着呢,一定要叫救护车才行!否则就出事了!”
“笨蛋!如果叫了救护车,很快就会有别人知道我们打了她!绝对不能叫。”
“那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你傻啊,翔太不是跟我们说过吗,他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有两个妹妹,把她留在这里不就行了!他自己会解决的。”
“可——”
“可什么可,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会被警察抓住的,虽然不会被判刑,但是肯定要进少管所的!你想进那里吗?”
“不想。”
“那就听我的!”
接下来便是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B君先开口:“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家。”
“回家?那她......”
“都说了,翔太会自己处理的,否则那个大一点的妹妹也会离开他,我们不用管。”A君停顿片刻,见B君呆坐在地上没反应,又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不回我回!”
接着便传来了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等等!我也回我也回!”
“反正是她有错在先,和我们没关系——如果不是我给他们一家买零食,他们早就饿死了。”A君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竟然还敢偷我的零食吃,讨厌死了。”
伴随着沉重的关门声,家里重归死寂。
大号妹妹这才敢从房间里出来,走到次卧,看了看小花,又看了看晕倒在地上的我,将我用力拖到了客厅,把我抱在怀里,呼唤着我的名字,一直到我醒来......
XXX
听完妹妹的讲述,我真的......
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顷刻间就蒙蔽了我的双眼,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炸开一样,让我痛的说不出话来——我从未想过,我有朝一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也从未想过,被我从小照顾大的妹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告别这个世界,和我永远分离。
现在想来,当时我的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在我的心里,“愤怒”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地方。
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小花,的确,作为哥哥的我对小花有些反感,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体谅我的难处,和大号妹妹不一样,小花总是我行我素,她始终认为她想要的就应该得到,完全不在乎我或者是其他人需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取得她想要的东西。
她太过任性,经常吵闹,搞得我不胜其烦。
种种这些,让我一度很讨厌这个妹妹。
但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妹妹。
是我一手带大的。
妈妈上班的时候,是我一直在照顾她,让她茁壮成长。
妈妈出差后,也是我一直在想办法给她寻找食物,让她活下来——我是家里的长男,就算小花有什么错,也应该是我来教育她,和外人没有任何关系......可现如今,小花却在外人的“教育”下死去了,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人无情践踏的感觉。
由此,刻骨的恨意埋进了我的脑海深处。
XXX
眼下,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我该如何处置小花?
大号妹妹也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我们该对小花做些什么?确切来说,对小花的尸体做些什么。大号妹妹想要等妈妈回来,可是我摇摇头,说不能。
因为小花已经死了,绝对不能一直放在这里,否则就会腐烂变臭——电视节目里面不就经常报道吗,哪里哪里的房东闻到了屋子里传来的臭味儿,一开门发现了租户高度腐烂的尸体。所以我是知道的,小花的尸体绝对不能留在我们的屋子里。
自然,我也知道为什么当年阿明去世的时候,妈妈会把阿明放在密封袋里,喷上一大堆的除臭剂,恐怕也是因为相同的缘故。
既然如此,我打定了主意,要用类似的方法处置小花。
不能让小花待在家里腐烂发臭,这样邻居们就会闻见味道,从而发现这一切,发现我的妹妹们——小花虽然已经死了,但大号妹妹还在,我不能让她被外人发现,否则她就没办法陪在我身边了。
“我们把小花包起来。”
说完,我就去厨房寻找起密封袋。
然而我却遇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小花和当初的阿明不一样。
阿明死的时候还很小,而小花已经四岁了,这意味着最大号的密封袋也没办法装下她。
——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还是大号妹妹从阳台提着一个超大号的塑料袋走过来,问我这个能不能用。我们一起把塑料袋撑开,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塑料袋,而是塑料编织袋,很大很大,装下一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太好了,这样就能装下小花了。”我撑好袋子,测试了一下袋子开口的宽度,确定能塞下小花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不能像之前妈妈装阿明那样把小花抓起来头朝下塞进塑料编织袋,因为小花年纪也不小了,我没这个力气把她高高举起。所以我叫大号妹妹把塑料编织袋平放在地上,撑起袋口,我则是挽着小花的腋下,将她往袋子里面塞。
小花的身体软软的,皮肤滑滑的,我这才想起,她长大之后,我就几乎没怎么抱过她,这主要还是因为在我的眼里,她远没有大号妹妹听话,我多少......
有些嫌弃她。
“啊,等一下。”
我刚把小花塞进袋子,大号妹妹却又把她给倒了出来,然后跑到次卧,拿了一截纸出来,给小花擦嘴擦鼻子,把吓人的血迹擦干净之后,此时的小花就和睡着无异——只要能忽略掉她皮肤上的那些丑陋伤痕。
“这样就好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继续把小花往袋子里装。
着实费了点儿劲,不过好在是最后我们还是成功把小花给装进了袋子。
而问题也来了。
塑料编织袋不像密封袋,上面没有可以封闭的压条,这一点让我很伤脑筋,最后我只能用胶带缠,又担心臭味儿会顺着缝隙冒出来,这样到头来还是白干。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把除臭剂喷进袋子。
我深吸一口气,钻进洗手间,憋着气从角落里找到剩余的除臭剂,然后又猛地冲出洗手间,砰的一下把门关紧。
像妈妈那样晃动除臭剂的瓶身,听到沉水球在瓶身里面来回撞击,然后对着袋口按下上方的白色按钮。
“——呲!”
一股柠檬的清香味儿顿时在四周弥漫开来。
但这样还是不行。
“——呲!”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瓶中的除臭剂喷进袋子,就像妈妈当初所做的一样。
或许在某个瞬间,我和妈妈的动作发生了重叠也说不定。
“——哥哥,已经够了吧。”
“不行,还不够。”
“——呲!”
“——呲!”
“——呲!”
就像着了魔一般,我不停地按着按钮。
心里想的却是A君和B君的脸。
或许我将心里的愤怒,全部都发泄在了手头的除臭剂瓶子上了也说不定。
“够了哥哥!”
大号妹妹一把夺过除臭剂。
“还不够呢!至少也要全部都喷进去。”
“不要这样。”大号妹妹摇着头,“一点儿也不像哥哥了,不要这样。”
“怎么不像我了?”
“哥哥刚才的表情,很吓人......”
“我一直都是这样。”
“不是。”
“就是!”
“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把瓶子给我!”
我这么一吼,大号妹妹又哭了出来,手里却死死抱着瓶子不放。
我本身就头疼的不行,见到大号妹妹的这番反应,根本不想理会,也懒得安慰。
于是也不管除臭剂剂量够不够了,干脆拖着塑料袋走进主卧,移开床板。
然而。
床板底下已经没地方放了。
里面有不少被褥,不用的衣服,还有小花没吃完的零食,以及阿明的尸骨。
已经没地方能放小花的尸体了。
这可怎么办。
我发泄般地将床板狠狠地扣上。
XXX
最后还是大号妹妹给我出了主意。
“——我们把小花埋在公园里吧,小花喜欢海,也喜欢那里......”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在我的印象里,公园靠近东京湾的方向正好有一片荒地。
把小花埋在那里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说办就办。
不过我总不能拖着这个塑料袋从家走到公园,哪怕现在是晚上,行人没有那么多,但是但凡碰到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戳穿说我在运输“尸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于是我想了想,从次卧的衣柜上取下当年搬家时用的行李箱,小花之前钻进去过,大小正合适,我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摊,然后再把装着小花的塑料袋塞进去,最后小心翼翼地合上了行李箱。
这样就算完成了准备工作。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花被发现,所以这就意味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们进了公园,可公园的出入口都是有监控录像的,这个我记得很清楚。电视也经常说啊,通过监控录像抓捕到了小偷之类的。
所以我们暂且不能去掩埋小花,而是需要先把公园入口的监控摄像头解决掉。
只需要解决一个就好。
我计划明天早晨就动身处理这件事。
XXX
计划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我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站在监控摄像头的下面,拿着石子儿往上丢,一连试了十好几次,才最终砸到一下,第一下先是砸坏了镜头,第二下则是让监控摄像头耷拉起了脑袋,第三下则是将摄像头完全砸掉了。
我从来没想过砸监控摄像头竟然这么有意思。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这样我们打发时间的方式又会多了一种......
XXX
三月十二号晚,我和大号妹妹一起从家出发,拖着行李箱向公园的方向行去。
从楼梯搬着这个沉重的箱子下楼费了一些事,不过只要到了楼下,就可以畅通无阻了。
我一边拉着大号妹妹的手,一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上熟悉的道路——这条路我走了不止一次,但我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埋葬妹妹而重新走上这条通往海滨公园的路......
我们在路上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公园里面,和我的设想一样,半夜的公园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在意我们,我们一路走到了海边的荒地旁,大号妹妹选择了荒地上的一块儿地方,于是我们便动手开挖——还好泥土足够松软,哪怕用手挖掘也没有什么大碍。
我们挖呀挖呀挖,搞得全身上下沾满泥巴,终于挖了一个大坑出来,这个坑并不深,但是我们两个都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也没往下继续挖。大号妹妹就瘫坐在一边,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把行李箱推进坑里,又看着我把挖出来的土重新归置到行李箱的上方,一点一点地掩埋住小花和她今后居住的行李箱。
等我们折腾完,精疲力尽的我们就在荒地上面一躺,大号妹妹和小花说了很多话,又和我说了很多话,期间又一次提到了妈妈,但是她这次并没有问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只是说我比起妈妈来,更像是小花的家长。
我们两个此时都已经知道,我们等不到妈妈回来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什么话都没说,就在湿润的土壤上躺着,望着漆黑的夜空和飘进视线里的霓虹灯光,同时倾听着波浪拍打堤岸的声音......
——这样也不错啊。
我心里想。
总比在那个令我感到窒息的家里待着要强多了。
在这幅情境下,疲惫的我们最终还是慢慢地昏睡过去。
——这也是我们兄妹三人最后一次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