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看着父皇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恭恭敬敬地接过老秦“大尊者”腰牌,仔细看了看那块沉重的、已传世五百多年的黑檀木腰牌,便也意识到了,此刻之后,再不能简单地对父皇称孩儿了。
长生要改口了。
果然,他很正式地对嬴政跪拜道:“儿臣遵旨,定将不负父皇所望。”
“哈哈,朕的长生就是聪慧,不像其他……”嬴政只说一半便又打住了。
嬴政故意看了看四下,拉起长生,还伸出手指做了个示意,让长生小点声,这样就可以使他更近前些:“你那些皇兄,要么死抱着孔孟之说不放,整天仁义道德、克己复礼,太过于迂腐,朕担心那样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到父皇由刚才和蔼的面容转为严肃,又听到父皇有些愤懑地语气,长生知道父皇所指的定是太子扶苏哥哥,因为夏老夫子在授课时,都在有意无意之间,把朝中情况、宫中情况、博士台情况、天下情况,都一一讲解,要长生研习的清清楚楚。
长生不仅没有近前,又赶紧后退了一步,恭敬地拱手行礼,也压低声音道:“父皇不必担心,皇兄们都吉人自有天相。”
“嗯,嗯!”嬴政这才想起,即使再低声,长生也不必走近就能听的很清楚,便倾身把长生一把拉过来,又平和地低声说:“你那几个皇兄,有的又太过于纠结法、术、势,那些玩意儿终会走火入魔,也无助于朝政。”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长生也听老师指导研习过,父皇当然所指即是十八皇兄胡亥小哥哥。因为胡亥的老师,是当今的中车府令赵高,他可是从小陪着父皇一起长大的,最了解父皇。
所以,赵高最清楚,当年父皇的老师,讲解经史子集之时,当然极力赞美法家思想对大秦的贡献。
不过,长生也听老师夏无且老夫子说过,赵高虽记忆力超群,但不免过于死记硬背,知皇上当初的所思所想,却不甚知皇上当今之所思所想。事物总是要随着时代而发展变化,不能适应时代潮流,不明白时过境迁,还如旧时一般过激骚动,是不能对朝政有任何帮助的。
姜夫人见皇上和长生,父子俩低声说着话,便起身示意远处的侍女过来,把茶汤盘盏撤去。一同去了膳食厨房,她身体好了些,主要是心情更是好多了,便好像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要亲自下厨,为那父子俩弄点儿下酒小菜。
这个时辰,正好在中午,长生带回来的山鸡,也都烹制成了上好的烧烤。
很快,姜夫人就静悄悄地把酒菜都备好,又及时端了过来。
嬴政和长生的谈话并没有被打扰,直到把烧烤山鸡肉递到他俩手上,才想起,三人一起又乐乎几句。姜夫人还是少语,只顾着静悄悄地料理着吃的和喝的。
长生了解父皇之意,他不便过多为皇兄解释,还只是轻声答应着:“诺,儿臣明白,皇兄们也都一定明白的。请父皇相信,往后儿臣一定会仔细分辨良莠真伪,也请父皇不必担心。”
嬴政听着,故意放大了些声音道:“聪慧不要只是一时,长生你记住,要做一个一世聪慧的明白君子。”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立马更加安静了下来,安静的甚至没人敢稍加喘息,只听小皇子说道:“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好好研习代数、天文、医术,还有农作和大道智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旁人又听不清楚了。
此时长生只是说了:“对了,父皇,儿臣还想改进一下战马的坐垫!”
“坐垫?……”
嬴政完全不解地抬眼仔细看了看长生,一边帮姜夫人,亲自用箸,给长生夹着烤肉,似有疑惑地也低声问道:“经典著作多得去了,为什么只重视墨家和道家?而且还要改进战马坐垫?”
长生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得,在一旁张罗着酒水和几种下酒菜的母亲,又开始有了咳嗽声。他凝神看了看母亲,觉得身体已有转好迹象,咳嗽也已轻了,并无大碍。便又回到和父皇的话题,他想起母亲教导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在父皇面前肆无忌惮,绝不可说大话、空话。刚才那么快速的接答父皇,是不是有所不妥?
他赶紧起身站好,又行拱手礼,稍加思索,还是自称孩儿道:“孩儿要成为神医,要治愈母亲的病症,要为父皇寻得长生不老药,所以要精习墨家的医术。孩儿还要领好博士台,道家的阴阳哲理、又像是一种五行思想,比较接近老太傅的理念,能助我探究诸多未知。”
长生停顿一下,瞟了一眼远处的赵高,还是低声地说道:“墨家、鬼谷子的手艺,能为大秦国富民强改良工具,为大秦战骑改善坐垫。”
嬴政知道,今儿小皇儿长生,已经很少像众大臣那样,把为皇上“长生不老”总挂在嘴边。但却一样还是心存侥幸,以为朕真的渴望着长生不老。
嬴政爽快地大笑着,“哈哈……哈,有志气!说的都好,”然后才又低声严肃地说道:“只是,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
长生答道:“有的,父皇!无且老太傅都已经两百多岁了,他就一定有秘方。”
嬴政又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哦……还有例证,长生你懂事了,实在!不过呀,那夏老夫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他的长生不老诀窍就是‘无为’!朕,可不能无为,朕必须如你娘所说:杀伐果断,旗帜鲜明。”
姜夫人停了一下,已经理解,没有出声,继续忙碌着。
嬴政接着说道:“即便如此,朕依然甚是欣慰,朕就等着你为大秦将士改良的战马坐垫!”
这次嬴政真的是开怀大笑了起来,他觉得面前这个最小的皇子,身上有种他最欣赏的东西:“不似太子扶苏那般不切实际,也不似公子胡亥那般太过现实。”他刚才虽没指名道姓,但还是压低了声音,相信绝没有第四人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