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潭灵力汹涌,从经脉涌过,带走污浊。
水温舒适,怀里人鼻尖脸颊病态发红,触之滚烫而始终不醒。
“拂涯……”相南圈着她的腰,水滴砸落,在水面荡开层层涟漪,“你看看我吧。”
他不信邪,将人扣在怀里,正欲扬声喊人,抬眸所见,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骑在石清脖子上,小腿悠哉晃着飘过来。
琉夏眼角抽搐,瞅着石清麻木的脸直想笑,只是没笑出来,因为小屁孩拽着石清的发冠,尖着嗓音带两分该死的兴奋:“她终于要死了!”
石清反手就把人拎下来,方要恶狠狠将人摔地上,瞥见那小胳膊小腿,动作迟钝了下。
小屁孩对他的杀意一无所知,不满他的小心眼,嘟着嘴顺着他的胳膊自己爬回去,用力揪他的头发:“小气!再忤逆我,我要把你冻在冰里做成冰雕!”
石清:“……”
相南听而不闻,目光越过小破孩,“琉夏你快来看看拂涯。”
他将人挪到潭水池壁边,琉夏见了拂涯的脸,急忙探手,脸色渐渐沉下来。
相南等了片刻,“如何?”
“经脉尽损,灵力流逝,”雪精灵晃着白嫩的脚丫子,歪着脑袋天真无邪道:“她存了死志。人若不想活,你们却要救她,不是害她吗?”
雪精灵口无遮拦,在场之人面色全变,相南情绪大动,正要开口斥她,却听琉夏忽道:“你知道她心存死志?”
拂涯的过往无人能探寻,琉夏游历世间,后来意外探出她这身世间绝无仅有的稀奇血毒,此后便长居国师府,时日渐久,倒成了她的心腹和专用大夫。
旁人只道国师手段厉害,她却清楚那些名声之后的代价,而这舆论流言中心的人将名利亦或重伤视作无物,分明身陷局中,却永远置身事外。
就如此番遭受反噬,若非有相南执着,她绝不可能将弱点暴露在相临川面前,任由自己虚弱踏入妖族属地。
她不想死于敌手,可也从未认真对待过致命的伤势。
“这有何难?”雪精灵瘪嘴,扬着下巴颇为骄傲:“她对付旱魃所用法阵以自身为媒介,旱魃这种丑东西乃上古凶物,凡人欲图与之抗衡,多少要付出代价。”
“是,确实如此。”琉夏将话拽回来,故作崇拜问:“你如何知晓她心存死志?”
“那个阵法有反噬的嘛,”雪精灵揪着石清的头发,脑袋点啊点,“还魂阵招魂,反噬延迟,令之在油尽灯枯时陷入回忆,嗯……大约就是回光返照?”
“她不想死。”几双眼睛转动,相南固执道:“拂涯不想死。”
雪精灵哼笑:“她一身死气!你何必自欺欺人!”
相南红眼盯着小破孩。
——以他碰上拂涯的事就炸的破脾性,不吭声则表明其理智摇摇欲坠却仍尚存。只是人雪精灵好歹是别垢峰之主,在人地盘上嚣张激怒她恐怕是嫌命太长。
琉夏压了怒意,挂上得体笑意,“您说得有几分道理,拂涯这人惯来不爱惜身体,只不过您也说了,她如今陷在回忆中,她的过往辛苦,若曾有熬不下去的时候也是人之常情,看人看事总不能以过去完全代表如今吧?她一把年纪铁树开花,人间风月未尝尽,怕是心有不甘的。雪大人您给瞧瞧,可还有转圜的办法?”
这番话可谓油嘴滑舌,琉夏说完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但效果显然不错——雪精灵雪大人咬着手指头,皱着弯月细眉一脸沉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死这么久没死绝。
雪大人嘀嘀咕咕,点头认真问:“她有心仪之人?”
这喵喵的难道不明显?
琉夏阖着眼皮翻白眼,下巴冲着相南点两下,“这位可不就是,两情相愿,情深意笃!”
雪大人一愣,面露古怪,“既然如此,救人之法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相南更愣,态度陡然虔诚,“请雪大人指教。”
“你不是九尾灵猫么?”雪大人掰着雪白软糯的指头,“猫生九尾,其命九条,以命换命不就得了?小花,你真不知还是又诓我?”
“……”相南聋了一只耳,只听见前半句话,“我明白了,多谢你。”
雪精灵驾着石清远走,混元潭蒸汽袅袅。
相南道:“我只能断尾,剩下之事,都拜托你了。”
琉夏纠结:“你当真清楚后果?”
相南手臂收紧,忽而低笑,“生而九尾,怕是没人更清楚了。不论我下场如何,请你务必照顾好拂涯,拜托你。”
“本是分内之事。”琉夏偏了下脑袋,不忍看那双干净的眼睛,“你若出事,她这犟脾气必然不会放过我,你掂量着办吧,别让我好坏人做尽。”
命途多折,荒谬荒诞。
正如她摔下断崖粉身碎骨,而流水潺潺,远在数丈。
她被大胡子抓回树林,不知用了多少手段给她吊命续骨。
昏暗石室,生死不由己,她疼死又醒来,养伤半月伤口未愈,比之此前更刺鼻血腥的东西每顿喂入她口中。
机会错失,她死不了了。
肤色苍白,长发垂落,盛夏蝉鸣聒噪,指尖涌动灵芒。无尽夜色里,良久传来很轻的低笑。
大胡子强行喂药数年,自逃跑坠崖死过一回,硬骨头终于悔悟,再难闻腥臭的东西送到她嘴边,她也能面不改色接过一饮而尽。
听话的孩子叫人心里舒坦,时日渐长,孩子总会长大。
因着乖巧得了不少吃食赏赐,她的身子抽条,眉眼长开,唇红齿白,身上又总是一股清淡冷漠的劲儿,十足引人注意。
大胡子的注视更多停留在她身上,视线如出洞捕猎的冷血毒蛇,粘腻而令人作呕。
若她出生单纯又被关在这种地方与世隔绝,兴许真的不明白其中含义。
可她见过,母亲身死的惨状刻骨,那个强迫她的男人无数次在父亲看不见的角落里如此注视过母亲,直到血流成河的那一日,她明白了其中含义。
大胡子变本加厉,她装作一无所知。
又是盛夏,黄昏熏红晚霞,远天云朵悠闲散漫。
大胡子端着药汁敲开门,她照例饮尽放下碗,他本该走,却伸手来碰她。
大胡子捉住她的手腕,嘴角咧到耳根,别有意味地蹭她的皮肤。
她毫无反应,只是漠然望着虚空。
腰间束带被人撕落,他将她压在狭窄房间的木桌上。
胡子刮擦,他的嘴唇试图碰她。
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动,碧色灵光若隐若现,细细灵光汇聚。
他急不可耐,忽然刺痛,血水自颈间喷涌。
大胡子捂着脖子错愕瞪眼,“你……”
“我?”她很轻地笑,弯折脖颈靠近,极为亲昵的距离,手中剑刃却彻底没入血肉。“饲蛇者自大,终究为毒蛇反噬……我没叫你失望吧?”
木屋相邻,她劈开门锁,里头被当做畜牲养的人骤然见她拎着颗人头逆光而来,一时都愣住了。
随即有状况还好些、约莫被送来不久的人迟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