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初升,划破厚重的阴霾。
粗大黑色蛇尾的鳞片反射阳光,冷剑反向,射向万妖群上飞掠而来的人。
“国师大人,”黑袍蛇妖冷笑,“好一出瓮中捉鳖。”
拂涯落在城墙上,“这鳖帮主当得不满意?”
“……噗嗤。”
蜷身抽搐的老头儿自觉要死,哆嗦着手捂脸,张了条指缝偷看,正对上那双冰冷邪戾的幽深竖瞳。
妖力涌动,爬了半张蛇鳞的脸上不见情绪波动,可蛇尾的攻势显然猛烈了。
国师大人随手拎了把剑飞身而起,影卫紧随其后,剑光劈斩接连不暇。
“舍俐,去帮拂涯!”相南盯着那张苍白没血气的脸吩咐,转眸扫一眼,又道:“留三人守城楼,都去,快点!”
“……是!”
九尾灵猫混进来,石清被甩得倒飞而出:“七节蛇六条银纹,银纹别碰,专攻腰腹下第三节蛇尾!”
舍俐:“……”他是妖族他能不知道?
北昭国师亲入战局,众妖原本拼尽全力破城门,眼下见人落在城门外的虎豹狼群中,转眼都想冲着这边来。
只是蛇妖化出兽形,其尾粗大,妖力极为阴邪,蓦然一扫便有九尾灵猫被甩飞出去。
城墙下这一角自成天地,白雪沉重下坠,落地之前被鲜血染红融化,坠地砸开朵朵血花。
黄纸凭空变幻摆阵,蛇尾滑腻,鳞片坚韧而锋利,不敌的影卫和妖卫接连被甩出去。
蛇鳞边缘极为锋利,甩动时黑鳞怒张倒立,若被拍中,便如千刃同时剜下。石清捂了把腰腹上的伤,正要提剑再入,半妖蛇尾终于被铁剑插入!
鲜血扑洒,血痕刻上眉骨发梢,剑刃全部没入蛇身仍不见洞穿的尽头,拂涯握着剑柄,倒翻还未来得及收拢的蛇鳞堪堪在身下一寸!
其下鲜红皮肉可见血脉跳动,如此近距离入眼,青紫脉络蠕动,纹路诡异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蛇妖嘶鸣发狂,猛然阖上翻开的鳞片,然而剑已入骨,它吃痛剧烈挣扎。
众人焦头烂额,可除了以剑为支点、几乎贴在蛇尾上那道身影,旁人根本再难以近前。
半妖被刺中要害,蛇尾翻来覆去。握剑的手虎口崩裂,热血顺着剑柄滑入半妖身体,拂涯稳住身子,口唇微动,血线随之勾勒,落生剑压着大阵,浓烈金光射向血符。
黑蛇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叫,蛇尾猛地扬起后砸落,鲜红的雪尘飞溅,剑柄撞击,彻底没入了鳞皮。
满天严寒里的咒语不停,蛇尾失控,鳞片翻卷尖锐,不住将伤口用力往地上砸!
大地剧烈震颤,扬尘模糊视线,可始终不见那道素白身影。
“拂涯!”
城墙上的人蓦然红了眼,三个近身看护的妖卫死死拉住人,“殿下!不可!”
飞沙不落,混沌尘埃里,失控的蛇妖竖瞳血红,一团血色自暴乱中滚出来,而蛇妖忽而尖啸,猛地冲进了发狂的妖兽群中。
人面蛇身的半妖在妖兽中穿梭,獠牙狰狞,一头扎下去,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彻四野。
半妖的人头肉眼可见地变大,最后黑发褪尽,裸露的人皮覆上一层甲片,竖瞳终于成了一条锋利的血线!
妖兽大乱,混乱嘶吼着四散,城门前的妖兽退无可退,只能蜂拥着挤压城门。
局势骤然失控,城楼上众人心惊肉跳,终是不敢再待在此地,轰乱着想逃,却发现退无可退。
相南被扣住肩颈制在原地,他死死盯着那团从混乱中滚出来的血色身影。
素衣染血,手臂畸形扭曲,白骨支离破碎,她蜷缩在地,连呼吸的微弱起伏都看不到。
“我不动,”齿关发颤,相南闭了下眼,“舍俐在下面,他会保护拂涯。松开我,勒疼了。”
三个妖卫各自的猫尾都卷在他身上,好片刻,两人半信半疑地松了尾巴,最后一人仍旧以猫尾虚虚圈着人。
妖蛇凶戾暴怒,北昭国师生死不明,猫尾卷住的身躯仍旧在发颤。
妖卫扫过墙下战况,硬着心肠正要开口,身边妖气猛然一涨,蓬松白毛下的猫尾裹着千钧之力,顺着裹缠反向挣脱。
妖卫不察,猫尾遽然一痛,他额角抽动渗出冷汗,人已经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化了原形,纵身从城墙上跃下去。
“殿下!!!”
重伤的影卫守在国师身边,舍俐闻声,猝然转眸,便见雪白的九尾灵猫在空中翻滚两圈,落地后如疾风卷向墙下的人。
半妖在妖群中大开杀戒,原本还用裹覆鳞片的双手掏妖丹,随着最后的鳞片覆上天灵,蛇头巨大,张口便能吞下数只大妖!
舍俐在妖界见惯百妖,除了地下城中那条被人喂成四不像的半蛇妖,今生头回见到居然有半妖能以如此血腥暴力的办法脱离人身彻底妖化。
九尾灵猫飞奔,舍俐心神猛颤,当即折身护回去。
落生剑高悬,剑身嗡鸣不断,可它压着大阵,便是想擅离职守去救人都被一道意念压着镇在原地。
蛇妖失控,大妖奔逃,又有落生剑的金光相护,墙角这隅竟然也算清净。
国师大人重伤,她若出事了,落生剑湮没于虚空,上京城只有一个下场。石清石影本就跟着她,眼下更是半步不敢离开,也亲眼见那只小猫如过往,刀山火海无妨。
白雪无情飘落,血衣破烂,她身上都是伤痕,半边胸膛下陷,手骨歪曲戳出皮肉。
莹白灵猫变作人身,通红眼眶里湿热满溢而出。相南踉跄着跪在她身边,却连碰她都不敢,“拂涯……”
怀里都是伤药,他带了,但从未想过要派上用场的。
相南不住发颤,小心翼翼将人搂进怀里,扣开紧咬的牙关,“拂涯,张嘴啊,吃下去……”
药丸含在口中不动,眼泪汹涌,他低头,舌尖一点点往里推。
好咸好疼的一个吻。
他抵住她的下巴泣不成声。
风雪无声,天光都泯灭,似乎很久,蹭上血的唇瓣被很轻地抿了下。
“别哭……又没死。”
相南怔怔,哑闷地哭出声,“拂涯……”
“好冷。”
热泪砸在她脸上,猫尾巴轻柔裹住她,温暖地隔绝风雪。
他吻着她的额角,唇齿间都是她的血,“我想带你回家了。”
万妖散乱,大阵要确保覆盖脚下每一寸土地,落生剑作为心剑压阵,要耗费的精力和灵力不可计数,纵使有数千灵师注灵,实则也都是她在控制全局。
拂涯用力喘气,轻到能被冷风吹散的笑,“结束就回家。”
战局未平,她不会走。
耳边厮杀不止,她的身上千疮百孔,冷热交替着,脸颊病态地发红。
胸中某处刀绞着疼。
总是如此,总有这样的时刻,她奋战于千军万马,可他只能颓然无力地注视,看她义无反顾,哪怕悬命刀尖。
眼睑阖下,眼泪滑过侧脸,相南扣住她的手指,“拂涯,我帮你。”
暖流从指尖淌进身体,下巴被他抵住,拂涯半掀眼皮,他含住她的下唇,舌尖抵入,带着浓郁干净的妖气。
“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