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阵中,粗大黑蛇被碧色灵剑刺中头颅。
落生剑戳在死不能瞑目的蛇眼中,金光自蛇妖身上蔓延,僵死的蛇躯抽动,血水自坚硬鳞甲中流出,没了血肉骨架的支撑,蛇皮干瘪萎陷,成了具巨大的蛇蜕。
巨犀顶着犀牛角横冲直撞,老早到了城楼下,见了这幕,不由得想起当初镇妖府地牢中那桶蠕动的虫子。
粗壮的四肢简直站不住,狐妖斐曳飞旋着落在他身边,刚落地,险些没被这崴了脚的犀牛砸成肉泥。
“乖乖。”犀将军吞了口唾沫,化成人身歪在狐妖身上,“小辈,脚被咬伤了,掺住我。”
斐曳:“……”
您老这蹄子踩死多少小妖心里没点数?这皮子比陈了万年的干尸还硬,怎样的尖牙利嘴能咬掉您的皮?
金色大阵中,灵师和妖族对立,及至此刻,众妖远远见了打杀他们两百年的半妖轰轰烈烈地尸骨无存——哦,倒也并非完全尸骨无存,那具蛇蜕倒是保持得不错。
众妖原本就被阵法压了妖力,挣扎都困难,骤然见了这幕,后脊生寒,反抗都停住,死一样的寂静里,蹭着极小的步子想往后逃。
“往哪跑?!”崴脚的犀将军缓过劲,中气十足地大吼,“不想死都他娘的给老子停下!!”
这老东西的威名在妖界响了数百年,总有些开了眼的见过他,之前恐慌之中有人大叫了几句,眼下众妖都知此人是谁了。
他那话说的意味十足,有大妖犹豫,“停下找死吗?”他们这都杀人家门口来了,这还能有活路?
犀将军默了默,违心道:“老子在镇妖府待了四十年,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
“我们不如您老人家皮糙肉厚。”
“……”其实皮糙肉厚也并不能在镇妖府保住性命。
又有大妖咬牙切齿:“巨犀,身为妖族大将军,你竟敢勾结人族!!!”
犀将军冷哼,侧身露出那从蛇眼上抽了压阵灵剑的人,道:“我这怎么就勾结人族了?”
“……”那浓郁的妖气、那嚣张放肆的九尾,谁见了不得说是只九尾灵猫?
灵猫本猫将剑插入地面,大阵金光猛然一亮,众妖立时又是一顿哆嗦。
她掀了眼皮,漠然扫过这群不成气候的残兵败将,“收押关入逡山地牢,但有逃窜者,杀无赦。”
北昭国师眉眼冰冷,脸上不知究竟是谁的血,自她眉尾滑下,冷白面皮被染得触目惊心,活脱脱自地狱而来的索命修罗。
众妖惊恐,饶是确认她是只猫妖,也没觉得这是个能当做自己人的妖族。
有大妖不信邪,见落生没在天上,突然振翅要跑。
碧色灵剑如箭疾驰而出,那鸟妖都没飞过城楼的高度便被射穿。
灵剑嗜血,它今日被压住稳阵,闻到血气却不能食,眼下疯劲起来,转着圈将人剁成肉泥,非将自己抹得和它主人似的糊满了血才肯罢休。
灵剑快乐至极,妖族软了腿,这回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有国师压阵,灵师数目未折损多少,妖怪骂骂咧咧被人捆了手脚,冰天雪地里,被人押解送往镇妖府在深山里挖的巨大地牢。
上京城九死一生,眼下灾祸解了,城楼上的老头瘫软成泥,城中百姓听闻动静,欢呼着哭叫,震耳欲聋的气氛比年节还热闹。
只是城门却依旧没开。
百官扶墙,垂眼望下去,国师那与九尾灵猫毫无二致的尾巴粘满血泥,猝然入眼比煞神还煞神。
有老头抖着手捻胡须,“陛下,国师这是……”
掌心下的石砖粉碎,钟铉冷然转眸,“国师为国为民,以自身压阵镇了上万妖族,爱卿想说什么?”
皇帝喜怒难测,何况他那心思在战前被蛇妖揭露,百官心知肚明。话虽如此,可也明白,此番确实是承蒙国师搭救,哪怕心有忌惮,却不好在此刻多说什么。
皇帝甩着袖子下楼,“开城门,迎国师回城。”
大战告捷,国师领兵救上京于水火,按照惯例怎么着也得去宫里述职。
只不过国师身受重伤,半边肩膀肉眼可见地碎了。
扛着如此致命伤还能握剑斩杀那只蛇妖,众人敬佩有之,胆寒更甚,巴不得其赶紧回国师府,那伤最好能养多久养多久,可别出现在人前。
夜色已深,国师府灯火通明。
琉夏脚不沾地忙了三天,从最初的焦头烂额到最后的心如止水,她确认自己能妙手回春的医术除了能替国师大人吊命,自己的存在简直多余。
连看了三日叫人长针眼的嘴对嘴沟通妖力,确保人死不了,大夫掏干净药箱,然后瞎了双眼,头也不回地走入萧瑟寒风中。
相南端着名曰青菜瘦肉粥实则一片菜叶子见不着的小粥,揽着人小口小口地喂。
拂涯吞了两口,不习惯这种细致的照料,伸手去接,“我自己喝。”
那日情急,她拖着断手也凶得不露破绽,一回府就被人按在床上,从头到脚裹满了白纱。
国师大人坚持自力更生,相南避开她吊着绑带的胳膊,“不行!”
“……”
他那妖丹还在她身上,妖力不绝外涌,断骨被强悍接续,她其实已经好了大半了。
拂涯动了动唇,瞄见他泛红的眼眶,终是叹口气,由着他去了。
一碗粥喝了两刻钟,再磨蹭着洗漱完,又到了她这几日被迫就寝的时候。
相南收拾完,换了寝衣,坐在床边替她掖被角。
“上来。”国师大人下巴埋在被子里,额角碎发柔软,直勾勾望着他。
——她身子破碎支离,相南都怕力气一大将人碰碎了。她躺了三天,他便守了三天,等人睡着了,更是半步不敢走远。
拂涯每回醒来便见他眉眼低垂,松石水绿的眸色都遮不住,握她的手发紧,可见她睁眼,转瞬扬出一抹清雅笑意。
短短一年,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学会了伪装。
小猫故作坚强地伤心欲绝,若被戳穿了,定然破罐子破摔地哭。
“冷,”屋子里烧了三个暖炉,平素冬日也要穿单衣的国师大人道:“冷到睡不着了。”
相南就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胡诌,“……我再叫人烧一个炉子。”
“屋里气闷,烧多了就过去了。”
相南脸色又青又白,忍不住卡住下巴捏她的脸,“胡说八道,不许乱讲话!”
她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