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与人界气候略有不同。
人间已是秋高气爽枯木凋零,妖界灵力充沛,仍有枝繁叶茂随风而动。
傍晚时分,相临川携其妻云月来了飞霞宫。
饭桌上气氛和谐得趋近诡异,就是似乎没人觉得不对劲。
饭后,相临川将相南单独叫走。
“去别垢峰之事非同小可,莫让母后知晓此事。无妄山脉永冻不化,每隔十年会有三个月的回温期。按老东西上回去的日子来算,约莫还有七日便到了。他记下的都给你带来了,回去认真琢磨。”
相临川掏出一卷蓝皮册子,又道:“三个月,无论成败,必须回来,记住了么?”
相南接过颔首,“我记住了,多谢皇兄。”
“小南……”相临川欲言又止。
“皇兄有话但说无妨。”
“你既选择走这条路,应该明白其中凶险。”相临川负手,余光里有墨色天幕中残缺明月和晚星,“与她在一起,没有人会帮你,我也不例外。”
“明白。”
“即便孤立无援也无所谓么?”
“怎么会?”相南便笑,“我有拂涯,也不因此失去你和母后,这还不够满足吗?”
三日后,天际悬云,墨蓝色幕布银河流淌。
相临川正和云月用晚膳,忽闻贴身伺候的小妖来报。
“将人带来。”
小妖领命而去,很快便将来人带至院中。
相临川抬眼,“国师孤身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传闻如今妖主妖后青梅竹马,两百年感情分外和睦。
她如今随相南入妖界,深夜前来莫名带着几分尴尬的意味,但除了相南沐浴她能趁机出来,旁的时间根本难以抽身。
拂涯朝云月颔首,才道:“明日我带人离开,相南留在妖宫,三月之内,烦请妖主看住他。”
相临川微顿,“你自己去寻别垢峰?”
“相南本也对妖族禁地内一无所知,”拂涯淡淡道:“他既回来,不必随我涉险。”
“他若不在,国师倒是信我不会对你出手。”
“你要动手大可以来,”拂涯垂眸,漫不经心道:“我若出事,你瞒不住他。”
“……”
拂涯道:“明日此时我会离开,还请妖主守口如瓶,日后他怨你,妖主如实相告便可。”
“嗯,我能守口如瓶。”相临川忽然笑了,“只是,如何解释,国师自己想办法吧。”
拂涯轻皱眉,“什么意思?”
相临川笑意莫测,云月见了不远处那道身影头皮有点麻。见人还一无所知,她抿唇,眼风不住往她身后飘。
拂涯眉心微跳,顺着转身,便见人衣裳不甚齐整,长发湿淋淋往下淌着水珠。
相南眼眶通红,沉默地遥遥注视。
对视须臾,他兀自转身,不置一词便离开。
拂涯:“……”
相临川幸灾乐祸,银箸搛了片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鱼肉送到云月碗中,“国师快请回吧,我与云儿便不相送了。”
相南本就生得高,平日刻意放慢步子,今日却走得极快。
拂涯自上回灵流失控反噬后便没再用过灵力,追回寝屋时,正巧听见浴房门被摔上的声音。
“……”这小猫,脾气还挺大。
拂涯等了三刻钟,平日里他再磨蹭也该出来了,今日却迟迟没有动静。
“小猫,”拂涯屈指扣门,“出来说话,再不出来,我要进去了。”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正要推门,相南出来了。
小猫眼边红红,垂着被水汽熏红的薄薄眼皮,瞪她一眼又不说话,自顾自往外走。
拂涯拽住他的手指,“发什么脾气?”
小猫闷不吭声。
拂涯极难生出漠然以外的情绪,偏偏在他身上屡次失控。
她皱眉拧他的下巴,正要开口,恍然发觉指间湿润而滚烫。
“……哭什么?”
相南偏开脑袋拒不作答。
两相沉默,她不追问,相南抬腿往床边走。
拂涯捻着指腹,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鼓包。
脚步声响起,距离却更远了,直到咯吱一声,有晚风携花香吹进来。
相南窝在被子里泪流满面,耳朵却注意她的动静,闻声,一把撩开被子,“你又要去何处?”
国师大人倚门,唇畔扬着恶劣的笑意。
相南:“……”
她面色不改:“追你回来崴了脚,过来抱我。”
相南:“……”
他刻意保持她追不上的距离领着她回来,一路上仔细听她脚步声,根本没半分异常。
她倒好,诓他连眼都不眨。
相南屈辱地抹了把眼泪,踩着鞋三两步过去,俯身抱她时手掌一扬,不轻不重地拍下去。
搂脖子的手微僵,国师大人满脸空白:“你……打我?”
小猫哑声:“打你怎么了?”
“……”很好,很有胆色,很有九尾灵猫的气魄。
拂涯冷脸:“放我下来。”
“你说放就放?”
“我说抱也没见你不抱。”
“……”小猫停在床边,小猫硬气:“放就放。”
拂涯摔在被子里,长发凌乱遮了视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锁住手腕压在头顶制住了。
相南恶狠狠咬她的唇角,拂涯吃痛轻抽了口气,正想口出恶言教训这小畜生,脸颊上滚烫的水珠滴落。
拂涯:“……又哭什么?”
相南用力咬她的舌尖,话音含糊,听起来却更委屈,“你问我,你不该问你自己么?”
拂涯默然:“半夜三更去找你皇兄委实不妥,下回白日去。”
“……”小猫哽咽,扬手用力抽她的屁股,“你还想找他!”
“好好说话,”拂涯拧眉,想给他扇回去,没抽动手,“养你这只小猫已经够头疼了。”
小猫不说话,尖牙咬破她唇瓣,直接见了血。
热泪砸得汹涌,像一场毒雨穿破肌肤,不疼不痒却丝丝缕缕缠入骨缝。
他埋在她肩窝里,“在你眼中,我算什么?”
“你想算什么?”
“总不是养着玩,只供你取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畜生。”
肩窝湿润,他的嗓音又低又哑。
国师大人愣住,心中鼓胀,难得反思自己的恶行。手指揉过他的耳根,思索半响,竟有些想笑,“似乎……不无道理。”
锁骨刺痛。
他屈膝抵蹭,委屈至极,“谁家养的畜生能如此?”
脊背紧绷如弓,手指拽紧了长发,拂涯喘了片刻,“……我家的。”
十分离谱且诡异的对话。
拂涯后知后觉,闷着笑出声,“我家的小猫。”
相南气急败坏,脸却止不住红了。
国师大人养小猫,自己也不做人,按着他的后颈自顾自笑,喘成这副德行还要挑衅,“小猫好会学。”
裤腿湿潮,神智回笼,相南慢半拍听明白,恍然悔悟方才的孟浪和失控。
小猫不哭了,贴在她肩上的脸烫得不像话。
相南丢完人正自闭,脊骨微紧,埋在她肩上哼出声,“你……干什么?”
“你说呢?”
国师大人毫不知死,身体差成这样还挑逗他。相南额角发疼,扣住她的手腕背在身后,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拂涯逗他:“不想……”
国师大人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相南简直不想听,俯首凑近,直接堵住她的嘴。
稀里糊涂闹到此刻,接吻变得温柔缱绻。良久,相南微睁眼,指骨蜷曲,抹开她唇角的银丝。
相南将人按进怀里,低低道:“不许丢下我。”
话音从他身前闷出来,“怎么舍得。”
相南抬手拍她,“我都听见了。”
拂涯不甘示弱,扬手给他全还回去,连着揍他三下。
相南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