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府一行之后,相南依旧被关在府中,活动范围略大,但不可出拂涯寝屋所在的院子。
他能藏住耳朵和尾巴,国师大人的寝屋自是不再避讳侍女进去伺候。
关于小猫阿南不见之事传遍国师府,众人急着去找,却被国师大人一句“会跑的东西找回来做什么”给喝止了。
很好,很无情,很国师大人。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终究作罢。
石影某日路过假山叠嶂时,隐隐听见抽泣声。
他握剑警惕靠近,便见影卫打扮的男子扶石而泣,口中喃喃:“咪咪在外乱走,若被坏人捉去该如何……”
石影:“……”出息。
相南在府中的身份微妙,众人不敢轻视,又拿不准如何称呼——
此人每日夜宿于拂涯寝屋中,然国师大人至始至终没与人交代他的身份。
众人只知他姓相,寻常相处总该称呼,便称之为相公子。
人界经史典籍浩如烟海。
相南自出生后便一直养在母后身边,学的是妖族正统礼仪和学识。只是妖界妖物众多,习性各不相同,若论史学的连续传承,终究不及人族。
拂涯最初将他关在寝屋里,他分明因镇妖府之事与她闹不大不小的隔阂与脾气,却因闲极无聊,只剩下瞪她。
小猫生气也是软绵绵的,拂涯被他勾得手痒,可惜如今不能撸猫,批奏折写文书分外心浮气躁。
小猫与她置气,从小榻闹到书案,最后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手执她近来翻阅的古书,读得不知今夕何夕。
妖族有妖族文字,与人族所用异曲同工,却到底是隔了界属与传承,终究有天壤之别。
他初初上手便是这种生涩至极的古书,少不了小心翼翼戳她手臂向她请教。
小猫爱学,书房原本就几架子的书,她还命人额外挑了些回来。
寝屋让进,书房也不拦着,国师大人一副能“君王不早朝”的德行,可谓是宠得有些太过分了。
就这,银瓷每日收拾寝屋,还是一张床一张榻分开收拾。
风言风语传遍,两人清清白白。
秋高气爽的时节,烈日仍高悬长空。
乾坤殿内,帝王与国师对弈。
“这段时日总听闻拂涯府中多了个男子,”钟铉笑笑,眸色却并非甘心,“这是看上了哪家子弟?”
拂涯执黑子,“陛下不必好奇臣的私事。”
“拂涯毕竟是国师,何况……我也并非以帝王之名询问此事。”
他棋风比过往稳重,平稳斡旋,杀机暗藏,拂涯本不满他的啰嗦,此刻倒起了些兴致,随口应道:“养在府中逗着玩罢了。”
“你也有这种兴趣,”钟铉追着她的棋子,蛟龙腾挪,遇水化龙,“能入你眼,他倒是幸运。”
“陛下,白露已过,江陵一带暑气仍旧不消,每每三五日便有折子传入上京,今岁旱情恐怕比预计更严重,臣请命再度南下。”
钟铉道:“朕原打算派薛长卿去处理此事。”
“不妨事,陛下仍派他前往。”黑子吞吃两枚白子,“此番南下不只为旱情。这两月南境几处镇妖府收押大量妖族,臣过往见过如今的妖主相临川,此人有几分本事,数月前他便争得妖主之位,彼时妖族受难流入人界情有可原,只怕此番另有原由,还是探清为好。”
她总有道理,钟铉哑然,“那便如你所言。”
棋局上烟云无声,最终尘埃落定。
钟铉依旧棋差一招,输棋也不恼,拎着紫砂壶替她倒茶。
他将茶递给她,“拂涯会带着那男子一并去江陵吗?”
拂涯抬眼,“陛下十分关注他。”
她不是没听过小皇帝的风流韵事,年少轻狂、血气方刚,后宫里十来个妃子,半是被臣子强塞,半是自己挑选,得不得宠另说,主要是他还另养男宠。
这性向荒唐是荒唐,虽有臣子隐晦上了折子,但因着他做帝王勤恳善听,倒也无伤大雅。
钟铉:“初闻拂涯动尘心,自是好奇罢了。”
她抿了口茶,“陛下,有些话臣不便多说,别动心思动到国师府头上。”
烈日熠熠,微风携着燥热吹动衣摆。拂涯步出宫门,指尖灵流运转,伸手握了把风。
依旧是干燥得无一丝水汽。
回到国师府,拂涯走在廊下,银瓷见了便跟在她身边。
“人呢?”
这话不点名道姓,不过府里就这么一个值得她问的人。
“大人入宫之后,公子便去了书房,此刻还在里头。”
旁人或许对这所谓相公子的来历一无所知,银瓷跟在国师大人身边百年余,多少见过世面,尤其两人相处不甚遮掩,蛛丝马迹颇多。她伺候两人数月,隐隐有些猜测。
——小猫阿南入国师府不及一月便化了人形,妖族在化形之前早生出灵智,修为也必然不错。
他从南境跟大人回到国师府,其心难测,即便再可爱,终究是妖族。
妖多智,性难驯。
卧寝和书房实乃国师府重地,拂涯若在府中还好,可她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存放于府中的文书撰写了北昭和镇妖府的诸多机密,而无她的准允,任何人都不敢去拦相公子。
妖族与国师府水火不容,若是他心生背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银瓷心中忧虑,小心去望拂涯。
国师大人面色淡漠,眉眼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
约莫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银瓷松下心,跟她到了书房门前。
国师大人惯来不准人入书房,相公子是唯一的例外。
银瓷自觉停在了门外。
拂涯推门,便见小猫端坐于长梨木案几前。
月白色袍子铺洒,玉冠束发,长睫半敛,神色极为认真,手握狼毫不知在写些什么。
国师大人走路悄无声息,相南沉浸于笔下,甚至不曾察觉她的靠近。
长桌上堆满宫里送来的奏折,摊在他面前的不过一卷书、数张纸而已。
手中笔蘸过水墨,案上宣纸行草飘逸,规矩之外的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而潇洒俊逸。
字不太如其人,可细细琢磨,又很像她。
手指摩挲过她的笔迹,片刻,提笔学她走势的习惯,熟练又生涩,努力将字写出她的两分模样。
耳边传来笑意,“在干什么?”
相南怔了下,反应过来是她,手忙脚乱想藏她的手迹。
只是未曾来得及动作,温暖手心覆上他的手背,“想习我的字?”
她看见了,她知道。
热气蹿过脖颈到达耳根,相南僵在原处,红着耳朵低闷应道:“嗯……你的字好漂亮。”
妖族生性散漫恣肆,压抑天性懂礼法、掌经史的毕竟是少数。这只小猫倒好,学艰涩的文字,也想写她这种不规不矩放浪形骸的草书。
他的手指修直明晰,淡青纹路隐于肌理之下,到底是男子,手掌比她的大上一圈。
拂涯扫过他青稚的笔触,未予轻慢与调侃。只是从他指间接过笔,“没有喜欢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