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地都是一家挨着一家,只要挨着就一定会有矛盾,舌头没有不碰腮的,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五哥家的地有一块和高超家的挨着,挨着的地块,在打垄的时候就会出现整垄和半垄,半垄在农村称作地瓣。地瓣没法种,两家就商量着,两个地瓣合成一个整垄,你种一年,我种一年,这样也比较公平合理。
高建国就发现,每年该泉子扔地瓣的时候,地瓣特别小,基本上等于没有,这样导致自己留下的地瓣根本成不了一垄。再仔细看一看,他的垄数好像多了,垄也小多了。
高建国瞬间就明白了,他就去找外甥说这件事儿。
五哥表现的很激动,他心里有没有鬼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亲老舅在无理取闹。他的大概意思是,我留的地瓣小,那也是地瓣,你成不了一垄是你的事儿。
高建国说:“那不对呀,每当你成垄的时候,你能种,等我成垄的时候,我种不了,这个我亏呀,虽然一垄庄稼发不了家,可事儿不是那个事儿。”
“那我不管,反正我没问题。”
“泉子,我查了查你的垄数,你的垄多了好几根儿,肯定是你用地瓣挤出来的。”
“我的垄多是因为我的垄窄,我想多打点粮,跟地瓣没啥关系。”
高建国一看这外甥不讲道理,那就找队长来说说吧。
队长拿着账本就来了,过来一看,又拿步子一量,“不对呀,五子,你这个地多出了不少哇。”
“哪多了?你那个步子不准,你是看我的垄数多,我的垄数多是因为我的垄窄。”他还在狡辩,“有能耐你量一量?”
这下子他可赌错了,他以为队长来的时候不会带尺,就算是带尺,也是普通的米尺,量这种地块很费劲。没想到队长嘿嘿一乐,到自己的包里,就把皮尺拿了出来,一量,这可不得了,足足多了一米,一米至少能成两根垄。又把高建国家的地量了一下,恰好少了一米多。原来五哥李生泉在打垄的时候,今年用犁抠那么一点点,第二年再抠那么一点点,十几年下来,竟然足足抠了有一米。
事情真相大白了,队长的意思就是你痛快地把多出的米数还给你老舅。按理来说,应该把这么多年他占的地多打的粮都应该还给人家。可是占了便宜的人怎么那么容易就吐出来?五哥开始激动了,指着高建国的鼻子就大骂起来,一点外甥的样子都没有,意思就是亲舅给亲外甥难堪了。
高建国看了看他的那个样子,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多那两个垄,也多打不了多少东西。他就说,“外甥呀,你真是我外甥,你干这点事儿,真丢人!作为老舅我不能跟你一样的,这样吧,这两根垄,咱俩一人一根,就算我让给你半米的便宜,然后每年成的地瓣你都成垄,我的地瓣都让给你,这样你还是两根垄,你也不亏,谁让我是你亲老舅呢!”
那队长管你们家里的事儿呢,你们自己能解决就自己解决了。这件事儿也就这么撂了下来,高建国是这样考虑的,那是亲外甥,他妈是自己的亲二姐,正因为这一根两根垄,断了亲戚的意思。可就算是这样的让步,也让五哥李生泉心里好大的不满意。所以就在二姑父李财生日的时候,全家都爆发了。
通过一件事儿了解不了别人,但是两件以上对这个人的了解就是七大八。高建国回家就说,“这泉子跟他爹一样一样的,他也就那样了,过不好。”
五哥的媳妇是一个大学漏,复习了好几次也没考上,最后只能是嫁人,生了两个闺女,都也还不错,考上了大学,只是这两个闺女都没遗传她妈的漂亮。长得像老李家人,各顶各的墩墩实实,脑袋挺大。大学毕了业就嫁人,一个嫁到了河南,一个嫁到了山西,过得还算凑合。
也该说一说三哥了,说三哥不能不说一个词:偏心眼儿。
二姑和二姑父特别偏心眼儿,与其说两个人偏心眼,不如说二姑父偏心眼,他总共生了六个儿子,四个闺女。他最偏心的是老三,老三叫李生发,人们都叫他李三子,是家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他念到了初中毕业。其他几个孩子都还算朴实,说朴实,是嘴没有那么会说,是只有李三子成功地继承了二姑父的衣钵。别的什么也不会,全靠一张嘴,刚开始人们还都信他,后来都知道他是个大忽悠,也就敬而远之了。
李三子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那个时候收音机里广告很多,最多就是卖爆米花机和服装裁剪班,他肯定不想以崩爆米花为生,就去四平郭家店镇学了服装裁剪。可是他干啥也不专心,学得也是一般,他还给高超做过一条裤子,裤腿都是歪的。
二姑父对他是寄以厚望的,只要他想干什么,基本上都要满足。学了服装裁剪,自然就想以做服装为生,他跟二姑父要了点钱,就到农安去开服装裁剪店了。可是他的手艺实在不能恭维,再者,衣服越来越便宜,人们早就不做衣服了,他所做的就是挽个裤子边儿,补个窟窿什么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还得搭上房租。慢慢地,店就实在开不下去了,他又开始游说二姑父给他点钱,干啥呢?开饭店。
二姑父哪有钱,就把家里的牛卖了一头,他拿了钱在站前开了一家驴肉饺子馆。除了开业那天收了一头死驴之外,后面全拿着猪肉代替。反正吃饭的人也不知道驴肉啥味儿,有人问的话,他说驴肉就这个味儿。可是他的驴肉馆没有开太长时间,也就一年多,就倒闭了。
他又琢磨开干洗店,本钱是肯定没有的,收那头死驴的钱,还是二姑和二姑父,后来替他还的。他买不起干洗机,就找了几个小姑娘租了间房子,用水洗代替干洗。洗完之后用个电熨斗熨一熨,挂起来冒充干洗。后来被人发现了,打了一顿,干洗店也黄了。
二姑和二姑父对他的偏心在于只要他缺钱就可以回家去拿,别的孩子却不行。
弄得其他几个孩子都很有意见。可二姑和二姑父还特别有理地说,三子有事业方向,他的这个事业我们得支持。二姑和二姑父家养了十几头牛,也算是家底儿,只要三子回家,二姑父就卖一头牛。后来牛就都卖光了,可他的事业依然没有任何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