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到平安州后,恰逢节度使巡边未归,只好在彼等候暂住下来。
尤二姐家中操持,十分谨肃,每日关门合户,不闻外事,只是最近一阵子,没见兴儿过来了。
十五这日,婆子忽闻叩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兴儿。
“快去回二奶奶,大奶奶来了!”
婆子一听,登时顶梁骨走了真魂,飞忙报与尤二姐。
二姐一惊,但既然来了,只得以礼相见,出门迎了出来。
只见凤姐方从车上下来,头饰素白银器,身着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姐姐下降,不曾远接,望恕仓促之罪。”
尤二姐说着福身下去。
凤姐眯眼笑道:“哪里!”
还礼毕,上前携手相将,进入房中。
凤姐上座,尤二姐行礼道:“妹妹年轻,蒙姐姐不弃寒微,凡事求姐姐指教,情愿倾心吐胆,服侍姐姐。”
凤姐含笑还礼,分序归座。
“十日前,奴已闻知此事,因恐二爷不悦,遂至今日方得登门。奴在家曾多次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也是奴家往日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在外不可眠花宿柳,以免惹父母担忧,此不过你我为人妻的痴心,不想二爷就此错会奴意,以奴为那等妒妇……”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说着,面作愁苦,滴出几泪,“今娶妹妹二房之大事,竟瞒奴不说,叫奴有冤难诉。”
尤二姐听了,心里戚戚然。
“不过总算了却了奴的一件心事,奴深以为幸。”凤姐拭了泪,眼里满是憧憬,“求妹妹起动大驾,随奴挪回家中,与奴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情似姐妹,和比骨肉,你我三人,同心同德,相亲相敬,岂不和美?”
尤二姐亦觉进府同住方是正礼,只是贾琏未归,自己孤身私自进府,心中不安。
凤姐笑道:“那起下人小人,未免见我持家严谨,背后加减些言语也是常情。若我果真不好,妹妹细想,上头三层公婆,中间无数姊妹妯娌,贾府世代名家,岂能容我到今日?”
周瑞家的等媳妇在旁,跟着称颂凤姐素日许多善政。
“若妹妹不随奴去,奴愿在此相陪,奴作妹子,每日服侍姐姐洗脸梳头也情愿!”
尤二姐忙道:“全凭姐姐做主裁处就是。只是二爷置办这些的东西…...”
“这些粗夯货要它何用,就连丫环婆子也不必带,我们家规矩大,家里已预备了好的给妹妹使。”
凤姐说着,便催二姐穿戴,当即领进了府中。
众人闻风前来观看,只见二姐标致和悦,无不赞美称叹。
尤二姐见姊妹妯娌各各相好,自为得所。
也只三日,那服侍丫头就开始出言冒犯、不服使唤了。
“妹妹还住得惯吧,少什么东西,只管打发善姐儿要去。”
凤姐勾唇带笑。
“我看这小丫头怪伶俐,特意给了妹妹使。怎么样,服侍得还好吧?”
尤二姐不肯多事,并无埋怨之言。
凤姐笑了笑,转头对善姐道:“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先要了你的命!”
善姐忙赔笑道:“是。”
后来这善姐连饭也懒得端了,或早一顿,或晚一顿,端来的也都是些不堪之物。
这日贾蓉正忙,忽有人来报信说张华把他告了,慌忙来回贾珍。
贾珍冷笑道:“难为他这么大胆子!”即刻封了二百两银子,着人去察院打点。
正商议间,忽又报:“西府琏二奶奶来了!”
父子二人倒吃一惊,未及躲藏,凤姐便已夺门而入,像把钢刀寒光冷冽立在那里。
“好个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得好事!”
贾珍赔笑吩咐:“蓉儿,好生伺候你婶娘,吩咐他们杀牲口备饭……”一边让,一边往外走,出了门忙命人备马,躲别处去了。
贾蓉忙请安,凤姐一把抓了往里屋来。
“你们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
尤氏刚迎出来,被凤姐照脸啐了一口。
“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之中,就把个人给送来了,就算天下男人死绝了,你也要三媒六证成个体统才是!这会子被人家告了,连官场中都说是我厉害吃醋,我干了什么错事,你这样害我?咱们两个这就去见官分证分证!”
不由分说,拉着尤氏往外走。
贾蓉连忙跪拦在凤姐膝前:“婶子息怒……”
凤姐扔了尤氏,推了贾蓉一个趔趄。
“天打雷劈、五鬼分尸、没良心的混账种子!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天调三斡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的阴灵也不饶你,还敢来劝我?”
说着扬手就打。
“婶子别动气,仔细闪了手,让我自己打!”
贾蓉真个朝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边打边问自己:“叫你顾三不顾四胡管闲事!叫你光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
凤姐哼了一声,转身推搡尤氏道:“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让他违旨背亲,混账名儿让我背着!——你妹妹,我亲自接了家里来,三茶六饭、金奴银婢地住着,如今还要告我,现在把我的人还锁在那里!”
说完,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闹着撞头寻死,把尤氏揉搓成了个面团。
尤氏并无别语,气不过了方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干得好事!我当时就说使不得。”
“你发昏了?”凤姐掰过尤氏的头,照着脸问,“你的嘴里有茄子塞着?还是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去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