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笑道:“我在平安州界路遇歹人,没想到出手救我的竟是柳二弟,我们俩结拜了兄弟!”
贾琏笑道:“原来如此,倒叫我们一直悬心。不知此番回去,柳兄弟有何打算?”
柳湘莲眸色微凝,饮了半杯酒。
这些年江湖浪迹,原为寻一位绝色女子,却始终未得,如今也有些意冷心灰了。
“回京寻门亲事……就此,安分下来。”
贾琏听闻正中下怀:“现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我刚娶了尤氏二姐做二房,她有个小妹正待发嫁,说与二弟为妻,岂不两全齐美?”
薛蟠马上拍手称快:“好极了!这门亲一定要做!”
柳湘莲道:“我本有愿要一个绝色的,既然贵昆仲高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度,无不从命。”
贾琏笑道:“这小妹品貌古今有一无二,口说无凭,二弟一见便知!”
“等弟探过姑母,回京时便商议此事。”
“你我一言为定!只是你萍踪浪迹,倘或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留一定礼才好。”
“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且小弟素系贫寒,况且客中,焉有定礼?”
“也不用金帛,只要身上携带之物便可,不过取信耳。”
“既如此说,我有一把鸳鸯剑,家传之宝,琏二哥且拿去为定。”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贾琏接过,只见鞘上龙吞夔护,珠宝晶莹,抽出剑刃,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錾一鸳字,一把錾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
“弟纵是水流花落之性,亦断不舍此剑。”
贾琏暗喜,忙收了剑,与二人共饮几杯,作别上马,各自起程。
到了平安州,办完公事,快马返程,回家将宝剑交与三姐。
三姐日夜睹剑思人。
柳湘莲回来那日见了薛姨妈,得知薛蟠不惯风霜病了,但已为他置好新房。
次日来寻贾宝玉,二人重逢,如鱼得水。
“琏二哥取二房的事,你听说了没?”
“听茗烟说过,但我没见,也不多管。”
柳湘莲点头神柚子小说网要将这位二房奶奶的妹子,说与我为妻。”
贾宝玉听闻甚喜,贺道:“大喜,大喜,这门亲事再好不过!这是个古今绝色的人物,也唯有她堪配你之为人!”
柳湘莲冷笑道:“既这样,她哪里会少了人家,为何只想到我?路上仓促之中,就再三要定礼,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后悔不该将家传之物留下。后来想起你来,所以想向你细细问个底历。”
“你是个精细人,既然许了定礼,为何又疑?”贾宝玉劝道,“你原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一个绝色的,何必起疑?”
柳湘莲已听不进去,想了想道:“你既然不知道琏二哥娶二房,又如何知道她这妹妹是个绝色的?”
“她是珍大嫂子的妹子,”贾宝玉道,“那边大老爷发丧,我跟她们处了一个月,真真是一对尤物……”
“不好,”未等贾宝玉说完,柳湘莲跌足而道,“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狮子干净,恐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贾宝玉登时满脸通红。
“对不起,我该死胡说,我原不是有意的……”柳湘莲自悔失言,连向宝玉作揖赔不是,“你好歹告诉我,她品行如何?”
“你既深知,何必问我,只怕连我都不干净了!”
“对不起,原是我一时忘情,你别多心。”
柳湘莲不再多留,忙忙作揖告辞去了。
“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大事出入随意的!”贾琏见柳湘莲突然悔婚,十分生气。
“弟愿领罚,此事断难从命!”
贾琏还要饶舌,柳湘莲起身道:“此处不便,请兄外坐一叙。”
“不必再议了。”一个绝色美人从内室走了出来——柳眉笼翠雾,檀口点朱砂,一双秋水眼,凝睇自流光。
递剑道:“还你的定礼。”
柳湘莲愣了一下,生平所见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微作迟疑,接了宝剑,只觉其重有异,低头忙拨剑鞘,却只有一把雄剑,猛然抬头,那美人已用雌剑自刎了。
柳湘莲忙伸手搂住,已急救不迭。
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贾琏又痛又急,揪住柳湘莲要捆了送官,尤二姐忍泪劝道:“人家并未逼她,送官何益?”
柳湘莲携剑昏昏默默出了门,不觉到了新房之中。
忽听环珮叮当之声,柳湘莲默默抬眸,只见尤三姐从外而入,冷色道:“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冷心冷面。”
“我并不知你是这等刚烈贤妻……”说话间,不觉泪泛两行。
尤三姐苦笑泣道:“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不忍相别,故来一会,从此不能再相见矣……”
柳湘莲上来拉她,只觉一阵香风飘过,无影无踪。
柳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哪是什么新房,竟是一座破庙,身旁一个跛足道人正坐着捉虱子。
“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
“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
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浸骨,登时打破迷关,掣出双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追随道士去了。
薛蟠和贾宝玉着小厮各处寺庙寻其下落,终未寻得。
贾琏因事,又往平安州去了。
那时正是夏末秋初,大观园秋蝉鸣于树,草虫鸣于野,池中莲藕新残相间,红绿离披,令人可爱。
袭人沿堤玩了一回,一径出了园门,来到凤姐儿院中,只听屋里啪的一声茶碗碎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