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赵初的车队刚要启程,就看到赵裕骑马过来,在马车旁边停了下来。
赵初看到这个弟弟微微一怔,这段时间老是梦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对这个弟弟是有愧的,如果不是他当年犯下的错,或者赵裕不会有那么悲惨的童年。
“九弟……”轻唤了一声,他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才好。
赵裕却是道,“五哥,我送你一程吧。”就当全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
赵初的心里五味杂程,最后轻声道,“好。”
这一去,或许他们再没有机会喝酒聊天下棋,人生也调了个个,但过去的美好时光也不全是假的,其中自然也有真情在。
皇后与太子的倒台,在京城犹如一场地震,众人私下里热议不已,一些年老的人都不免忧心忡忡,毕竟没有储君,代表着江山不稳。
容静秋此时与清澜郡主坐在一块儿喝茶,金多多看到小小的赵有有,免不了好奇,老是回头朝清澜郡主道,“弟弟。”
清澜郡主没有什么诚意地“嗯嗯”两声敷衍着自家儿子,然后朝沏茶的容静秋道,“听你这么一说,元宵那天真是惊险,好在那天我家多多不舒服,我这才没去,不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放心,死不了。”容静秋玩笑道。
“去去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变相的说我是祸害。”清澜郡主佯装不悦地道,最后又唏嘘一句,“皇后生前也算是颇为风光,没想到最后还是草席一裹了此一生。”
容静秋对于皇后的凄惨下场没有半分感慨,那天死去的不少人,也是不该死的,皇后既然发动了一场宫变,就该预料到最坏的结果,所以有这下场也只能说一句咎由自取。
她把沏好的茶碗推到清澜郡主的面前,“尝尝,今年刚下来的新茶。”
清澜郡主没有再提皇后这个扫兴的话题,遂说起了京城今年流行的服饰。
容静秋道,“现在都开春了,做上两身新衣裳,到时候春游正好穿得上。”
“好主意,我到时候也要给他们父子做套一样的衣裳穿,肯定有趣。”清澜郡主笑道,自家儿子已经会走会说话了,正好带出去见见世面。
容静秋的孩子还小,就不做这样的打算了,不过想到他们父子以后也能穿同款的衣裳,不由得心向往之。
正在这时,珍珠进来禀报道,“王妃,徐太医来了。”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清澜郡主诧异道,看容静秋的样子,不像有病啊。
“我没事,好得很。”容静秋应了一句,然后这才朝珍珠道,“请他进来。”
没多时,徐太医进来,立即朝两人行礼。
容静秋轻声道,“徐太医无须多礼,”顿了顿,“我记得四王妃已经‘病’了一年多了,是时候该让她痊愈了。”
清澜郡主微微惊讶,容静秋不提,她都快忘了京城还有四王妃吴氏这号人,毕竟一段时间不在上流社会走动,自然就让人遗忘了。
“她的‘病’确实该要好了,不然四王府就该是侧妃的天下。”
容静秋笑了笑,“我也是这个意思。”
徐太医闻弦音知雅意,如今太子倒台,东宫无主,正是各个皇子大显神通的时候,四王妃吴氏重出江湖,肯定能搅浑一池水,至少四王爷府的乱象就少不了,治家无能,如何治国平天下?
四王爷看来得自求多福了。
傍晚时分,清澜郡主记挂丈夫金三,没有留下用晚膳,容静秋送他们母子上了马车,正要转身回去,结果看到赵裕刚好回来,她这才转身迎上前去。
赵裕直接下马,把马鞭扔给冯得保,然后这才拉住容静秋的手,感觉有点凉,“天气还颇为寒冷,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
“又不冷。”容静秋笑道,正要再说什么时,看到冯得保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送别他的干哥哥冯双保时哭过了,遂担忧地看了眼赵裕,虽然赵裕没说什么,但赵初毕竟还是他的五哥。
“你看什么?”赵裕被她看得不自在。
“看你有没有难过啊?”容静秋直白地道,她跟东宫女眷没有交情,所以并没有去相送。
赵裕神色正常地道,“我有何要难过的事情?”一把揽过容静秋的腰,“早就知道结果的事情,没有必要伤心。”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容静秋。
容静秋看到上面是赵初的字迹,上面还有容静季亲启的字样,知道这是写给容静季的信,她有些感慨地接过信,叹息一声,“明儿我就送去给六妹妹。”
太子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容静季怕是心里不好受。
果不其然,在看到容静秋带来的信时,容静季平静的脸上起了一层层波澜,东宫太子被废的事情,她在庵堂里也听说了,这段时间都是夜不能眠,老是半夜起来,一坐就是到天明。
“他,还好吗?”
容静秋闻言,怔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容静季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据说精神还不错,虽说是被圈禁起来没有自由,但毕竟还是皇子,该有的待遇还是有的,你不用担心。”顿了顿,“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个结局于太子而言未必是坏事。”
赵裕嘴上没说,但肯定打点过看守赵初的官员,不会让人欺侮赵初一家人的。
人活着才有希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赵初也是一样,活着才能有将来,至于将来是何光景,现在谁也说不清。
容静季苦笑地点了下头,“三姐姐,我知道。”
容静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找了个由头出去烧香敬佛,给她单独看信的时间,尽管容静季与赵初没有夫妻之实,但其中未必真的就没有一点情谊。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才回转。
看着此时泪流满面的容静季,她轻叹一声,掏出帕子上前轻轻给她抹泪,“六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容静季靠在容静秋的肩头抽噎了好一会儿,这才把那封休书递给容静秋,“他放我自由了。”尽管这份自由在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她的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她轻拍着自己的心,“三姐姐,我这心里痛。”
容静秋没想到赵初还会这么做,微微诧异之后,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赵初这是要斩断与容静季的所有牵连,不但要还她的身自由,还要还她的心自由。
“六妹妹,既然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就莫要辜负了这份心意,”她轻拍着容静季的背部安抚她的情绪,目光看向外面葱葱郁郁的春之景象,“他希望你往后的余生都能过得好。”
好一会儿,容静季这才止住泪水,再看那封休书时,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其实在东宫的这么些日子,她焉能毫无心动?毕竟赵初待她从来不薄,甚至还会保护她,她就算再冷心冷肺,也还是个花季少女。
只是她克制住了那种情感,没有让自己深陷进去,她的心里很清楚,他永远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哪怕现在他被废圈禁起来,他的身边还是不缺女人的。
从小到大,她看着自己的亲娘傅姨娘为了争宠手段尽出时,她是很鄙夷的,心里更是暗暗发誓不是完全属于她的感情,她宁可不要。
“三姐姐,我知道。”这会儿她又是曾经的那个容六姑娘。
她没有提出要再见赵初父子一面的要求,这样的要求很是无礼又不顾大局,哪怕她心里记挂着,也只能藏于心间,她不能也不想给容静秋惹麻烦。
哪知,容静秋却道,“过几天我想给小皇孙送些东西去,你有没有要什么东西要我转交给他。”
小皇孙几乎是容静季带大的,她想,容静季一定很是放心不下他,所以她主动提出来,就是想容静季真正的放下对这孩子的担忧。
“三姐姐,真的可能吗?”容静季忙道,不过很快就又摇了下头,“三姐姐,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而这么做,现在京城里不少人都盯着九殿下的一举一动,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废太子太过接近,不是好事……”
“傻丫头,”容静秋轻声道,“并不是为了让你安心,而是必须这么做。”
容静季微微一细思,瞬间就明白了,赵裕最初是太子这一派的人,如今太子倒台,若是立即不闻不问,那才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只怕皇帝心里也会颇有微词,毕竟赵裕得到太子提携甚多。
“那就麻烦三姐姐了。”她郑重地给容静秋行了一礼。
容静秋赶紧去扶她,嗔了一句,“你这是做甚?我们姐妹还讲这些虚礼作甚?”扶容静季坐下,“你看好的那个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府里已经为鹭哥儿求娶了,这两天就要下聘了,婚礼的日期也定下了,如今该是筹备婚礼的时候……”
这话题一转,容静季眼睛突然一亮满是希冀,瞬间扫去之前那份悲凄。
容静秋就知道,容鹭时刻牵挂着容静季的心,提他准没错,“父亲前儿说了,过些日子老家要来人,到时候你这妙安师太的身份可以消失了,到时候以老家堂姑娘的身份再入府,就算有人说长相相似,也能以同一祖宗血脉为由搪塞过去,等过些日子,如果有合适的后生,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顿了顿,“六妹妹,你的人生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我们一定要向前看,如果老是囿于旧事中,那岂不是辜负了这韶华?”
容静季对于未来并没有想得太过深入,但她没想到,他们却为她打算了那么长远的事情,她何德何能?
“三姐姐,我……”
“不许说丧气话,更不许说客套话。”
容静季看容静秋这严肃的样子,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这份情谊永远地记在心间,在这世上,她还有许多留恋的人和事,所以那段东宫往事,该随风而散了。
随着初夏来临,议论废太子的事情很快就被四王爷的家事纷争给替代了,四王妃吴氏病愈后,为了抢回失去的中馈权与侧妃展开了好几回合的争斗,偏偏这些给好事者宣扬了出去,顿时让最近高调的四王爷脸面无光。
他回府后直接就去找吴氏,“你看看你现在给我闹了多少笑话?”
吴氏冷笑道,“我闹笑话?你把那贱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她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母?”
“你别东拉西扯的,这事跟别人无关,”四王爷恼羞成怒地道,“你明知道我现在关键时候,不帮忙就算了,可别拖我后腿,要不然,我……”
“你想怎样?”吴氏冷声道,“向废太子学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拼命拉拢马升平,怎么,想让马家的女儿取代我?”说到这里,她满脸气愤,“我告诉你,这事你想也别想,我是死也不会给你腾位置的。”
吴氏心里很清楚,男人如果存了让人取代她的心思,她宁可拖他的后腿也不能让他成功上位,要不然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四王爷的脸色涨红起来,吴氏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想过联姻这条路,毕竟马家跟赵裕还是八杆子打得着的姻亲关系,他想要拉拢马升平这个京城新贵,就得下更多本钱才行。
不过此时他慢慢冷静了下来,看吴氏这态度,是要跟他鱼死网破了,真要这样,他争了这么多年就成笑话了。
不管如何,目前还是得稳住吴氏才行,“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父皇最忌讳皇子勾结群臣,我哪里想要娶马家的女儿?况且他家的嫡女都嫁到容家去了,叫我娶个庶女为妻,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吴氏半信半疑地道,“你真这么想?”
“你不信,我发誓给你看。”
吴氏见此,当真叫四王爷发了个毒誓,鉴于此,她这才做罢。
四王爷见机道,“其实我是想跟你商量,聘马升平的女儿给我们的儿子,你觉得如何?到时候我们两家就是儿女亲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