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少女长着张甜心瓜子脸,一双弯弯的柳月眉笑起来更增甜度,这是个长相上与同在边境地区长大的容马氏大相径庭的女孩。
如果说容马氏有着西北地区女性粗犷大气的样貌,那么眼前这少女就如江南烟云雨中走出来那般满身的灵秀之美。
若硬要在这张极度讨喜的脸上找出不足之处,那就是眼睛。
人常言,眼睛是心灵之窗,这个少女的一双黑眼珠子是明亮的,但明亮中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人如沐春风之余偶尔可见寒风刺骨。
从些微的细节上就可以看出萧家对这个女儿的培养是花了不少功夫与心思的,上辈子她没能成为太子继妃是可惜了,不过比起眼前的女孩,她还是更为怀念上辈子的那位太子继妃,那是个有些大大咧咧但又刚柔并济的女孩。
上辈子皇后给儿子挑继室是用足了心思,当然这辈子也是用足了心思,但这心思非彼心思,用一句南辕北辙来形容并不为过。
容静秋知道自己在暗地里打量萧苓之际,萧苓也在打量着自己,仿佛无声地较量。
萧苓到了跟前,更为清晰地看到容静秋的相貌,对她的长相之美更为直观,果然好颜色。
“小女子见过皇子妃……”
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为太子继妃,她还是禀持低调行事的原则,上前给容静秋见礼。
容静秋反应极快,在她就要屈膝行福礼的时候,立即起身扶住她不让的膝盖弯下去,笑着握着对方的手,“萧姑娘这是要做甚?我可受不了您的礼。”
不是你萧家的人会演戏,她也会,不就是笑容要多点,亲切劲儿要足点嘛,不难。
萧苓初时愣了愣,但后来听到她说的话,脸上的笑容这才减了几分客套,这个未来妯娌是她这些天遇到最让她舒心的一个,比那个四王妃吴氏还要让人如沐春风。
在那些个妯娌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她几乎把她们都认了个全,当然少不得要礼数周全,毕竟她还不是太子妃,但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却是安然的受了她的礼,这让她的心里极度不舒服,但在皇后的面前又不得不隐忍,内心里是极不喜欢那些年纪大的妯娌。
与她年龄相当的番邦公主被禁足了,贺氏又身怀有孕不必向皇后请安,而容静秋则是养伤的借口,所以这三人她一直都无缘相见,总不能纡尊降贵地去见她们吧,她可是太子妃,比她们要高贵得多。
“礼不可废……”她假惺惺地道。
容静秋已笑着回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对都着的是外人,你都快成我家的人了,自家人哪里还需要如此客气?”转头看向笑吟吟的萧许氏,“萧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可不断你家的家务事。”萧许氏摆手道,同样也是一句玩笑话。
容静秋微微眯了眯眼,这话若是普通继母说出口,那早就被外人的口水给喷死,这是得多着急将继女嫁出去?
但放在皇家的身上,这就是恭维,能与皇家攀姻亲,那是荣耀。
“母亲。”萧苓一副不依的样子唤了声萧许氏。
萧许氏耸了下肩膀,表示她爱莫能助。
容静秋看到这一幕,“噗哧”一声笑出来。
“好啊,你取笑我。”萧苓似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朝容静秋嗔了一句。
“萧姑娘勿恼,我这是看你们母女相处如此轻松和谐,心生羡慕才这样的。”容静秋解释了一句。
萧苓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很快就又遮掩过去了,跟着也是“噗哧”一声笑出来,“我那是逗你玩的,我进京这段时间见到了不少人,可让我有一见如故之感的人只有九皇子妃。”
容静秋一下子就听出了萧苓话里的意思,那是向她示好,表明大家同坐一条船,她不会自砸船底坑害自己人,让她安一百个心,同时也能把这意思还回去给容家。
“那是我的荣幸。”她立即笑容满面地道。
萧苓对这答案也十分满意,现阶段她是不会与容家敌对的,大家精诚合作才能走得更远,要内斗也得是以后的事情。
一时间,两人都笑得开怀。
事后,送走了容静秋,萧许氏对着脸垮下来的萧苓道,“这容氏不简单,你日后跟她打交道可不能大意。”
“我知道。”萧苓有些累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萧许氏对萧苓这个继女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能听得进去建议,并不会自以为是地蹦跶,这样就有可为,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力促成这桩婚事,为这个她花的心思可不少,尤其那会儿她还身处边关。
“对了,那番邦公主见不见不重要,但那个八皇子妃,我不需要去会会她吗?”
萧许氏听到这话,嘴角冷冷一笑,“不用,八皇子早早就退出夺嫡之争,这人的利用价值有限,无须去捧着他的妻房,”顿了一下,萧许氏继续道,“当然你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上一做的,不要让人诟病你看人下菜碟。”
萧苓闻言,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个道理不用你教,我也懂。”
在没有爬上皇后的宝座之前,她都得谦恭忍让。
萧许氏不再言语,到底还是小姑娘,再如何装,城府也就那样,还不如那个容静秋来得心思深沉,从这两次打的交道上来看,想占她的便宜只怕不容易。
别人在讨论自己之时,容静秋也在探望贺氏时与她说起这个太子继妃的情况。
贺氏叹道,“像这般说,估计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一想到她有装的可能性,我就有点渗得慌。”毕竟她那丈夫有多少本事她是知道的,指望她跟着他夫贵妻荣,她还是指望一份安稳的日子来得强。
“没有什么好怕的,你又碍不着她,她针对你做甚?”容静秋怕她会胡思乱想,遂说了这么一句安她的心。
“也对,倒是我自以为是了。”贺氏笑道,笑容里有几分苦涩,她是没想过让丈夫去夺那个至尊之位,但好歹能混得好点也行。
容静秋看了看沙漏里面的时辰,起身扶着贺氏道,“时间到了,我陪你到院子里走走。”
贺氏没有拒绝,与她一边走一边唠磕,怀孕至今,娘家人不好时常过来皇子所探望她,其他妯娌又是面子情,就惟有容静秋会时常过来跟她说说话解解闷,这让她的心里想要不感动都难。
本来她留了容静秋吃晚膳,但容静秋婉拒了,哪知道她正要送人出去,结果就看到丈夫带着九皇子走了进来,她初见怔了怔,随后眼珠子在赵裕和容静秋两人身上转了转,玩笑道,“不过是半日功夫,九殿下就寻了过来,你俩真是分开片刻都不行。”
容静秋瞪了眼赵裕,谁让他来的?看吧,被人笑话了,都怪你。
赵裕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看向容静秋,似乎在说好吧,都怪我,只要你高兴,什么罪名都愿意担。
贺氏看着他们俩的眉眼官司,猜都能猜出一二来,尤其看到容静秋微红的脸庞,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这下子不好再开玩笑,遂见好就收,一把拉住容静秋的手往暖阁走去,“这下子你可得留下来用了晚膳再回去。”
容静秋不与她争,嘴上却不客气地道,“我可得点菜的,你可不许哭穷。”
“尽管点。”贺氏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容静秋看了她一眼,心里知道住在这里并不容易,处处都要花钱打点才能过得好,要不然那些拜高踩低的太监宫女作践起人来半点也不含糊,尤其八皇子夫妇手中的银钱并不宽裕,毕竟进项有限,而贺氏的嫁妆八皇子是不会动用的,这有损他大男人的颜面。
所以,她在点菜上是极尽技巧的,既要维护贺氏的颜面,又不要让他们多花银子,这个度就要拿捏得好才行。
贺氏心思没有那么细腻,并没有发现容静秋这些小举动。
用过晚膳,赵裕就携容静秋回去了,贺氏肚子大没有相送,八皇子送走了人方才回转。
贺氏遂把关于萧家的事情拿出来当成睡前的八卦说了起来,哪知八皇子却是正经地看着她道,“不管人家如何,你只记住一条,不该我们掺和的事情一律不许去掺和。”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且忍忍,哪天尘埃落定之后,我们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听到这话,贺氏瞬间睁大眼睛,她是千想万想都没想过丈夫会藏拙,也对,要不然这些年岂会名声不显?
当初圣人旨意赐婚时,父亲曾说过,八皇子小时在上书房读书时曾经是大放光彩的,后来却是渐渐泯于众人。
当时她不了解这句话,以为是父亲说来安她的心让她对这桩婚事心甘情愿,如今想来,父亲此话似乎有真意。
“在想什么?”
见到丈夫侧头问她,贺氏看了眼外面的夜色,随后笑道,“还能想什么,想你刚叮嘱我的话,放心好了,我不拖你后腿。”
这话取悦了八皇子,他有些动情地将大着肚子的妻子揽在怀里,“我知道你的好,你放心,这辈子谁也不能越过你去,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贺氏靠在丈夫的怀里,轻“嗯”一声,这样就足够了,她从来就没幻想过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还得踏踏实实地过,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才是害人害己。
马车里的赵裕却是揽着容静秋道,“大千岁的婚礼在即,谁来邀你过去帮忙,你都拒绝掉,我们到时候去喝杯喜酒便是。”
容静秋猛地抬头看他,“莫不是那严家女对我敌意甚重?”
“你说呢?”赵裕挑眉看她。
容静秋皱了皱鼻子道,“最怕遇上这等不讲理的人,也罢,我不去招惹她,她最好也别招惹我。”
赵裕握着容静秋的手把玩着,似漫不经心地道,“那是当然,她若是不识趣地非要撞上来,你尽管剁了她的爪子,万大事还有你夫君我为你担着。”
容静秋呵呵笑两声,不用她吩咐,她也不打算去受严家女的鸟气。
果不其然,她刚想要宣布称病,二王妃路氏、三王妃邹氏和四王妃吴氏就上门来请她一块儿去大千岁的府邸帮帮忙。
容静秋庆幸自己提前化了个憔悴的妆容,拿着帕子按住嘴巴轻咳几声,然后一副无力地样子道,“真是不凑巧,昨儿夜里一时贪凉,居然感染了风寒……咳咳……怕是不能去大千岁那儿帮忙了,还望诸位嫂子体谅则个。”
“天可怜见的,这小脸都白了。”吴氏上前轻抚她的额头,然后一脸关心地道,“可觉得哪里难受?我给你荐个治风寒得力的太医……”
容静秋并不喜欢吴氏这种举动,微微偏头避开她的手,“多谢四嫂的关心,之前看开的太医也还有几分本事,中途换人怕是不好,再说这病急不来,总要这么些时日发出来才能好……”
“是这个道理。”路氏的年纪最长,当即点头同意这番言论,“既然有吃开的药,那中途换方子就不太好了,九弟妹且安心养病,到时候可别错过了婚礼。”
容静秋忙点头,婚礼是肯定要出席的,她并不想让人诟病这方面。
着人送走了这几个妯娌,后面又迎来了不少探病的人,容静秋只能咬牙继续演着,绝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
“你这是自找苦吃。”赵裕有些嫌弃地一把擦去脸上苍白的脂粉,露出了她白中透粉的肤色,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满意的表情。
容静秋瞪他,“不然怎么办?生硬地拒绝去帮忙?只怕这未来的大王妃又要背后说我闲话了,我何苦送个把柄给她?”顺便翻看着桌上的礼品,这都是前来探病的人送来的。
正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结果就翻出一株颇有些年份的老山参,她又没七老八十,送她这样的礼太重了,一问方才知道这是萧家送来的。
她皱了皱眉头,把这装着老山参的盒子推到赵裕的面前,“看看。”
赵裕瞄都没瞄一眼,就道,“她送什么,你收着便是。”
“这礼有些烫手。”她实诚地道。